第225節(jié)
傍晚的時候關(guān)靖澤又過來滄浪跟他一起吃飯,他沒有瞞著關(guān)靖澤,將黃毅的情況和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關(guān)靖澤面色凝重:“堂哥說最近黃毅很活躍,似乎正在籌備著什么大動作。”他問道,“你真的覺得這些事情里面也有楊銓的影子在里面?” 鄭馳樂說:“我猜有?!?/br> 仿佛想為他解答疑問似的,這時恰好就有訪客登門——這個訪客就是他們剛才討論的對象楊銓。 楊銓頂著那張并不屬于他的臉,在鄭馳樂的邀請之下入座。 他瞧著鄭馳樂兩人:“你們有什么要問的?” 鄭馳樂說:“黃毅是你埋的暗線?” 楊銓說:“我聽說今天黃毅來了這邊,就猜到你會猜出來,因?yàn)槟阋恢庇兄@人的直覺——或者該說你們?!彼⑿粗嶑Y樂和關(guān)靖澤,“你們從步入仕途開始,就很少走錯過,這種過人的政治嗅覺實(shí)在非常了不起?!?/br> 鄭馳樂心頭一跳,他跟關(guān)靖澤這哪是什么過人的政治嗅覺,只不過比人早起步那么多年的優(yōu)勢,又沾了點(diǎn)先知先覺的光而已。 鄭馳樂說:“世界上哪有直覺那么玄乎的東西?能做出最好的判斷,依靠的應(yīng)該是盡量多的情報(bào)和盡量多的經(jīng)驗(yàn)。” 楊銓說:“這話倒也有點(diǎn)道理。” 鄭馳樂盯緊楊銓的眼睛:“所以楊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楊銓說:“十多年前的黃震軍,還很弱小,經(jīng)不住半點(diǎn)風(fēng)雨?!?/br> 鄭馳樂耐心等著楊銓接下來的話。 楊銓說:“兒子差點(diǎn)被弄死,深愛的人性命來拿來要挾他,這十幾年來他看似消沉,但心里恐怕永遠(yuǎn)都不會服氣。最有可能的是,他會憋著勁等待適合的機(jī)會到來。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經(jīng)營,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黃震軍了,在奉泰這邊他早就站在了別人無法撼動的位置?!?/br> 鄭馳樂想到臉上早已看不出喜怒的黃震軍,無法否認(rèn)楊銓的推測。 他問道:“那黃毅呢?” 楊銓說:“黃毅他恨極了他的父親,他想要一個了結(jié),也想要一場有價(jià)值的犧牲,所以我給他指了一個方向?!?/br> 鄭馳樂心頭一緊:“什么方向?” 楊銓說:“引蛇出洞。” 鄭馳樂什么都明白了。 楊銓居然拿黃毅作為引魚上鉤的餌,讓黃毅去將蟄伏在奉泰的反對派糾合起來。同時將黃震軍心底的不甘放大到極點(diǎn),促使黃震軍重新拿起槍桿,以碾壓式的強(qiáng)權(quán)一鼓作氣地完成未竟的軍事改革。 黃震軍并不知黃毅甘當(dāng)魚餌,到時候父子對上了,說不定會親手?jǐn)懒它S毅這個兒子! 要是日后黃震軍知曉真相,會是什么心情?就算黃震軍不知道真相,親手殺死兒子的感覺恐怕也不好受! 是什么讓黃毅對黃震軍有這么深的恨意? 恨到不惜性命、不惜尊嚴(yán)、不惜游走于黑暗與罪惡之中,也要用最慘烈的方式報(bào)復(fù)! 鄭馳樂問:“黃毅跟黃震軍之間——” 楊銓打斷他的問話:“那種事你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來就是想勸你不要插手,這根本不是你們能插手的。黃毅這個人確實(shí)可悲又可憐,但是他做過的真正罪大惡極的事情也不少,只有他自己選的結(jié)局能夠稍微洗清他身上的污濁。你要是不讓他照著那條路走下去,他同樣活不下來。” 想到黃毅的狀態(tài),鄭馳樂找不出理由反駁楊銓的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黃震軍也是一樣對吧?隱忍多年的憤怒一經(jīng)觸發(fā),肯定會轉(zhuǎn)化成雷霆風(fēng)雨。再加上奉泰如今的形勢,新一輪的軍改必然再度重啟。” 楊銓說:“你看得清楚就好。”他瞧著鄭馳樂,“方成倩必然會是領(lǐng)軍人之一,至少是滄浪這邊的領(lǐng)軍人,而你們滄浪市政府也會首當(dāng)其沖地卷入這場漩渦之中。你要做的不是螳臂當(dāng)車去改變必然會發(fā)生的東西,而是好好做好迎接暴風(fēng)雨的準(zhǔn)備?!?/br> 鄭馳樂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反對,他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么人?” 楊銓說:“我不是什么人?!彼nD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事實(shí)上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甚至覺得自己連人都不是,活得毫無尊嚴(yán)也毫無意義。后來我遇到了兩個讓我覺得我也是個人、也能像人一樣活著的人,其中一個是我的師父,他對我很好,什么都教給了我——他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永遠(yuǎn)不會變。我之所以會來跟你說這么多,不為別的,只是因?yàn)槲規(guī)煾父愕淖鎺煚敽J居士當(dāng)年有過不淺的交情?!睏钽尦谅曁嵝?,“你選的路跟我走的路截然不同,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摻和進(jìn)來?!?/br> 第219章 序幕 楊銓走后,鄭馳樂跟關(guān)靖澤都陷入了沉默。 當(dāng)初定海的事關(guān)振遠(yuǎn)并沒有讓他們參與,對于楊銓這人他們的認(rèn)識不算太深,只知道他在多方斡旋,坑了一大批人。 這是鄭馳樂第一次獲得全面的信息,得以將整盤棋局?jǐn)傞_在眼前剖析。楊銓做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整局棋走到最后他手里甚至連半個人都沒有,但由于他將人心算得奇準(zhǔn),一切似乎都正按照他預(yù)先擬定的路線走下去。 鄭馳樂對關(guān)靖澤說:“他擅長的是把適合的人推到適合的位置,很多事只要選對了人,根本不需要多費(fèi)心思。” 關(guān)靖澤點(diǎn)點(diǎn)頭。 他看向鄭馳樂:“你打算怎么做?” 鄭馳樂說:“我是個醫(yī)生?!?/br> 鄭馳樂果然就做起了一個醫(yī)生該做的事,他定時地通過病情跟進(jìn)黃毅的情況。黃毅起初不停地掛電話,后來慢慢地也就習(xí)慣了,為了不讓鄭馳樂給更多醫(yī)囑,他破罐子摔破地把鄭馳樂讓人送到的藥都吃了下去。 劉啟宇來找黃毅的時候就看到黃毅正看著藥發(fā)怔,劉啟宇一看到那藥就想起前些天黃毅往滄浪那邊跑的事,再聯(lián)想到鄭馳樂也在那里,他心里就莫名火起。 他伸手摩挲著黃毅的下巴:“怎么突然吃起藥來了?” 黃毅卻笑了:“被煩得沒辦法?!?/br> 劉啟宇臉色一冷,掐住黃毅的下巴就把藥統(tǒng)統(tǒng)塞進(jìn)黃毅嘴里。 他語氣溫柔:“早說你喜歡吃藥啊,我天天來喂你。” 黃毅被突然滑進(jìn)喉嚨的藥片嗆得不輕,劉啟宇松開鉗制后就拼命咳嗽,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笑意卻更加明顯:“你在意,對吧?我在意倩倩,你也在意……鄭馳樂?!?/br> 劉啟宇冷冷地盯著他。 黃毅說:“你口袋里的照片,我早就見過了。每一次總感覺有那么張照片在里面,我怎么會不好奇?以前跟鄭馳樂碰面都看得不仔細(xì),那天認(rèn)真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跟照片里那個人還真是像極了。你說是他長得像,還是那人根本就是他?” 劉啟宇出奇地沒有生氣,他扯了扯黃毅的衣領(lǐng),露出里頭的累累傷痕:“你怎么解釋你這身傷?” 黃毅說:“這有什么好解釋的?有人早就幫我找好理由?!?/br> 劉啟宇笑著插他一刀:“也對,你被那么多人玩的照片都落到方成倩手里了,她當(dāng)然會幫你解釋好?!?/br> 黃毅閉起眼,表情痛苦,似乎并不想理會劉啟宇。 劉啟宇說:“他那么關(guān)心你,是覺得在你身上能找到突破口吧?”他拍拍黃毅的臉頰,“你有沒有露出什么破綻?” 黃毅說出大實(shí)話:“我把你的事全賣了,你可要小心點(diǎn)。” 他這么大方地說出來,劉啟宇反而哈哈一笑:“黃毅啊黃毅,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你要是把我賣了,你想做的事還能做成嗎?”他親上黃毅的鼻端,氣息噴在黃毅臉上,“我可是一心想幫你將你那個假仁假義的父親扯下來啊,你舍得出賣我嗎?” 黃毅吐出兩個字:“舍得。” 黃毅在劉啟宇面前一向是那種連劉啟宇都瞧不起的賤樣,突然展現(xiàn)這樣的一面,劉啟宇倒是覺得新鮮,他最喜歡的就是會反抗的獵物,看獵物撲騰的樣子最有趣了。 他毫不猶豫地將黃毅壓在身下,脫起他身上的衣服來。 黃毅似乎意圖抗拒,劉啟宇也樂得跟他玩,你退我進(jìn)地折騰了大半天,劉啟宇才終于吃上嘴。結(jié)果劉啟宇的動作反倒比平時溫和幾分,在黃毅因?yàn)樗幮г缭缁杷^去之后,他甚至還好心地幫黃毅蓋好被子。 他走到窗前斜倚著,從口袋里掏出那張跟了自己好些年的照片。自從那次失手之后,他就再也沒對鄭馳樂下過手,因?yàn)猷嶑Y樂一天到晚都在忙,身邊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人來來去去,很多時候就連到了大半夜都還有人找上門跟他商量事情或者求他出診。 劉啟宇盯了許久也沒找到再次下手的時機(jī),只是越觀察越百思不得其解——對鄭馳樂那種忙得連軸轉(zhuǎn)的生活百思不得其解。 這樣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為了中華民族的振興? 省省吧,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說出去有誰信? 那鄭馳樂是為了什么? 劉啟宇越想越覺得心煩氣躁。 這人明明應(yīng)該跟他一樣,偏偏總裝得正氣滿身——而且似乎還打算一直裝下去。 他橫看豎看都看不順眼! 劉啟宇手微微使勁,照片上那人的笑容隨之變得扭曲。 一個兩個都這樣! 真是可笑,所謂的感情與堅(jiān)持、所謂的理想和追求……根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劉啟宇招手讓外面的下屬進(jìn)來,笑著說:“他們不是要利用閱兵儀式昭顯他們的邊防搞得很好嗎?我們就來狠狠地給他們打一次臉?!?/br> 下屬猶豫:“要是出了事兒……” 劉啟宇冷笑說:“出了事兒又不是我們死,怕什么。哪邊不太服管的,你就攛掇那邊行動,這個不用我教你吧?” 下屬點(diǎn)頭:“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劉啟宇微微一笑,擺擺手讓下屬離開。他坐到床前捏了捏黃毅的臉,語氣和緩:“你看我對你多好,你不是最不喜歡你弟弟嗎?我這就幫你出口惡氣……對了,你想不想給他一槍?你要是想的話,我會盡力安排。” 黃毅驀然睜開眼,死死地盯著劉啟宇。 劉啟宇說:“好吧,這還真不好辦,就算了?!?/br> 黃毅不說話。 劉啟宇的目光鎖在他臉上:“我總覺得你好像變了。” 黃毅說:“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么你們都被他吸引?!?/br> 你們? 電光火石間,劉啟宇就想到了方成倩。方成倩發(fā)現(xiàn)未婚夫身上有那種傷勢,想的居然是把鄭馳樂叫過去,這說明他們之間的交情非常深,很可能早就有了不尋常的關(guān)系? 他看向黃毅,這人跟自己一樣也習(xí)慣劍走偏鋒,難道他在發(fā)現(xiàn)方成倩和鄭馳樂的事以后也打算動手了? 劉啟宇問:“你準(zhǔn)備做什么?” 黃毅說:“我根本不必做什么,父親親自去滄浪給他們撐場,他們恐怕會翹起尾巴,把這幾年在滄浪做得事整理成地域性軍改方案提交上來。父親已經(jīng)親臨,當(dāng)然不能打自己的臉,一定會把方案拿到明面上來討論,到時候就有樂子瞧了?!?/br> 劉啟宇說:“你準(zhǔn)備站在哪一邊?” 黃毅說:“傻子才站邊,讓他們狗咬狗最好?!?/br> 他這話說得十分怨毒。 反對派當(dāng)年對他下手,他恨得要命;黃震軍這個父親摧毀了他那么多年來的信念,他也恨得要命。兩邊斗得越狠,廝殺得越猛烈,他就越高興,他巴不得他們拼得兩敗俱傷——最好都去死。 劉啟宇說:“很好,我們的立場非常一致。”他笑了起來,“水更混一點(diǎn),我們才好摸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用上我這邊的地方就盡管說,我一定配合你。” 黃毅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相信劉啟宇的話? 他冷淡地說:“這種鬼話還是省了吧?!?/br> 黃毅越是這樣,劉啟宇越是喜歡,他更加信誓旦旦:“我說的都是心里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