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白云謙不疑有他,說道:“部長你應(yīng)該好好休息,別整天想著公事?!?/br> 關(guān)靖澤說:“我想盡快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彼D了頓,對白云謙招招手,“云謙你坐下,我跟你說個事?!?/br> 白云謙依然坐到床前,等他聽完關(guān)靖澤的話后,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關(guān)靖澤說要趁著他在病中完成手上工作的交接,然后申請調(diào)任奉泰! 奉泰那個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讓那么多人前腳接后腳地往那邊跑?先是賀正秋、葉沐英、孟桂華,然后是鄭馳樂、嚴民裕,現(xiàn)在連關(guān)靖澤都要過去! 白云謙吶吶地問:“你真的準備這么做?” 關(guān)靖澤說:“是,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就看你想不想跟著我去。” 白云謙說:“我得好好想想,或許還得回家跟家里商量商量?!?/br> 關(guān)靖澤知道白云謙是土生土長的懷慶人,對懷慶的感情不同于下派到這邊來的他和鄭馳樂——都說故土難離,要白云謙下定決心離開懷慶是非常難的! 他說:“你不用呆在這里陪我,先回去考慮一下要不要一起,要的話就跟我一起上交調(diào)任申請。不想去的話,也沒有關(guān)系,你自己決定就好?!?/br> 白云謙點點頭,將飯菜放到關(guān)靖澤面前,等關(guān)靖澤吃完就收拾好東西離開。 關(guān)靖澤歇了一會兒,翻出自己叫白云謙帶過來的文件翻看起來。 他心里沒有半點猶豫。 事實上這件事,他應(yīng)該在鄭馳樂被調(diào)走時就做! 他應(yīng)該跟著鄭馳樂一起去奉泰,以他們兩個人的能力,就算是從零開始也不會走得太艱難! 無非就是他沒有想清楚什么是自己該干的,沒有想清楚該怎么做才能向老爺子、向其他人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決心! 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該好好去捍衛(wèi),而不是整天防備著別人來搶! 關(guān)靖澤在出院的同時遞交了調(diào)職申請。 在回家的路途上,關(guān)靖澤就知道自己回到家必然會面對一場狂風暴雨。 果然,當他走進家門時就看到關(guān)老爺子冷著一張臉坐在客廳等著他回來。 關(guān)靖澤恭敬地喊:“爺爺?!?/br> 關(guān)老爺子說:“你還知道我是你爺爺!靖澤,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冷靜頭腦的人!” 關(guān)靖澤說:“我從來沒有比現(xiàn)在更冷靜的時候,爺爺,我現(xiàn)在比任何時刻都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br> 關(guān)老爺子少有地怒形于外:“你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的難道就是整天跟鄭馳樂膩在一塊?你想要的難道就是為了所謂的愛情毀了自己的前程?你就是日子過得太順遂、仕途走得太順遂了,所以覺得世界上什么事都難不倒你、什么事都能如你所愿!” 關(guān)靖澤說:“我沒有這樣認為過。爺爺,我很清楚這條路很難走,從選擇這條路開始我就很清楚!但是既然我已經(jīng)選擇了它,就不能猶猶豫豫、瞻前顧后!我前面猶豫了,爺爺你心里肯定也不喜歡吧?那樣只會讓你覺得我沒辦法堅持自己的選擇!這一次我會堅定地走下去,如果爺爺您無法原諒我的做法,我也不會怪您!您這一年來對我的關(guān)心和維護,我一輩子都會記在心里?!?/br> 關(guān)老爺子被他這話氣得不輕。 瞧他這話說得,敢情他就只有這一年關(guān)心他、維護他了? 關(guān)老爺子擺擺手:“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我都這把年紀了,說的話還有誰聽?愛做什么做什么去!” 這話明顯就是在賭氣了。 相處了這么長時間,關(guān)靖澤多少也了解自家老爺子的脾氣。老爺子豁出臉過來幫他,自己卻這么“不知好歹”,在他費心為自己鋪好了路之后居然申請調(diào)職,老爺子當然不會高興! 只不過關(guān)靖澤也顧不得老爺子的心情了,因為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而且他有信心把這條路走好! 奉泰那地方條件不好,可真要是沒有半點希望,賀正秋會過去嗎?嚴民裕會過去嗎?他們都是眼光極好的人,會不約而同地往奉泰跑肯定有他們的原因,也肯定已經(jīng)做好了全面的準備。 他要做的就是跟他們一起投入到建設(shè)奉泰的工作上面。 他父親可以改變永交、方海潮可以改變懷慶,他們也可以改變奉泰! 賀正秋、嚴民裕這些人在他記憶里都是相當了不起的人,葉沐英、孟桂華等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奉泰那個地方就算再怎么貧窮再怎么落后,都不會持續(xù)太久! 第212章 并肩 三月春寒未盡,滄浪市的鐵路剛建沒多久,鐵道旁的夾竹桃似乎才剛剛栽活,看上去蔫了吧唧的,挺不精神,不過枝頂已經(jīng)抽出一抹新綠,總算有點喜人的勢頭。 鄭馳樂正在鐵路局翻看滄浪車站開站以來的資料,這回他是代表著市委來的,為的就是火車提速項目。 侯昌言名聲不太好,看人的眼光卻不錯,鐵路局的局長眼睛小,耳朵大,看起來非常精明,也很好說話。對于這個提速項目,鐵路局這邊自然是喜聞樂見的,他給鄭馳樂仔細地說起火車站現(xiàn)在的狀況:“鐵路那么長,維護起來非常困難,安全宣傳工作年年抓還是念念出事,我這個局長當?shù)锰嵝牡跄懓。 ?/br> 鄭馳樂說:“事故是沒法杜絕的,只能防微杜漸,不過項目展開后得抓得更嚴才行。” 鐵路局局長說:“那當然。小鄭秘書你不知道,現(xiàn)在文壇有些人寫東西可真氣人啊,沒事就寫臥軌自殺,或者直接自己躺鐵路上自殺,這不是教壞人嗎?我琢磨著要不要擺脫宣傳部那邊搞個關(guān)于提高鐵路安全意識的活動,征稿啊比賽啊都可以,只要別讓這股歪風長起來就行了?!?/br> 鄭馳樂點點頭:“確實有這個傾向,宋局長你的建議我回頭跟林部長提一提?!?/br> 鄭馳樂對文化那一塊的事了解得不多,只記得這兩年好像剛好碰上了“斷層”時期,老一輩的領(lǐng)頭人漸漸退了下去,新一輩的還沒上來。而正好國外一些怪異的風潮刮到了國內(nèi),無論文壇還是歌壇,都充斥著一些極端的作品——代表著自由和追求的新事物轉(zhuǎn)了幾手之后,最本質(zhì)的東西被徹底篡改掉了,剩下的要么是宣揚yin穢色情,要么是宣揚頹喪厭世。 最艱苦的時期都沒見那么多要死要活的文章,怎么日子漸漸好起來以后反倒有那么多人過得“生不如死”? 鄭馳樂覺得這位宋局長還是不錯的,碰上這種問題他沒說去禁絕那些作品,而是希望宣傳方面能去引導風向。 這思想擺得很正,看來是個可以多往來的人。 鄭馳樂翻完了宋局長給自己的資料后就說:“宋局長要是不忙的話,我們一起去站臺那邊看看?有些東西光看記錄還是很模糊,我想去跟一線工作人員聊聊。” 宋局長也看出了鄭馳樂是個爽快人,事情做好了就能讓他滿意,所以也痛快地答應(yīng):“今天我的工作就是陪鄭秘書你完成調(diào)研任務(wù),哪有別的事?走!” 鄭馳樂跟宋局長都沒大張旗鼓搞視察的意思,兩個人輕裝簡行地來到站臺,趁著換班的當口跟幾個工作人員商量起來。 雖然這個項目中心工作是“提速”,但配套的變革方案也要同時完成,提速后乘務(wù)工作時間怎么變、人員調(diào)配怎么變,都是要從小處去抓的東西,方海潮和賀正秋要做的事確立大方向、把關(guān)大環(huán)節(jié),小細節(jié)當然得由他們這些試點地區(qū)去琢磨。 而最熟悉這些細節(jié)的,只有堅守在一線的這些工作人員。 見到鄭馳樂跟宋局長相攜而來,剛剛換班的車站工作人員都有些受寵若驚,畢竟這兩位一個是自己最大的領(lǐng)導,一個則是市里的大紅人! 鄭馳樂倒不覺得自己是什么紅人,他面帶笑容地跟對方一一握手,然后親自給對方倒好水送上去,拉對方坐下聊天。 聊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對方問起平日里的工作,他問得多,說得少,大部分時間都留給其他人回答自己的問題。宋局長是內(nèi)行人,也很機靈,遇到鄭馳樂沒聽明白的地方立刻給鄭馳樂解說。 鄭馳樂不時地給他們添水,問答之間記錄本很快就記滿了了解到的信息。 見他們工作半天都面有疲色,鄭馳樂說:“真是對不住了,還占用了你們的休息時間這么久?!?/br> 鄭馳樂由頭到尾都和和氣氣,末了還來這么一句,其他人哪里會覺得時間被占用了?于是紛紛說道:“哪里的話?鄭秘書跟宋局長也是為了咱著想??!要是換了別人,哪會聽我們意見?” 鄭馳樂虎著臉說:“別說這種話,你們說只有我會聽你們的意見我可一點都不高興。我希望等哪天你們告訴我,市委里派任何一個人來都樂意聽你們的聲音,這樣滄浪才有希望?!?/br> 見鄭馳樂神色認真,宋局長一怔。 能以這樣的年紀走到市委秘書那個位置的人,真的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嗎? 他對鄭馳樂說:“鄭秘書,我們到站臺走走?!?/br> 鄭馳樂說:“也好,”他對其他人笑笑,“好好休息,你們肩膀上的擔子很重,辛苦了。” 鄭馳樂恢復(fù)了一貫的和氣,其他人也如釋重負,站起來送他跟宋局長離開。 沿著站臺走了一小段路后見鄭馳樂還是若有所思地沉默著,宋局長勸慰道:“鄭秘書,他們都是粗人,說話比較直接,你別放在心上?!?/br> 鄭馳樂說:“宋局長,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我們滄浪這邊的人——甚至是我們?nèi)A國大部分人對我們的要求都不高,我們只是做好了分內(nèi)的事就能讓他們認為我們是個很好的‘領(lǐng)導’。事實上我們不用像他們一樣辛苦地在工作在第一線,不用被日曬、被風吹、被雨淋,拿著的工資卻不比他們低,去聽他們的聲音、去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機會、去為他們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條件,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事情??吹剿麄円驗楸晃覀儐栐挾泽@又緊張,我覺得很慚愧,畢竟這根本不是值得他們交口稱贊的事——這只是我們的本分?!?/br> 聽到鄭馳樂的話,宋局長也沉默片刻,說道:“那是因為丟了本分的人越來越多?!闭f完他又露出笑容,“不過鄭秘書,別人我不知道,老宋我可是一直相信像你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話聽起來像在恭維鄭馳樂,但鄭馳樂對上宋局長那爽朗的笑臉,心情倒也緩和過來。 他打趣道:“像宋局長這樣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宋局長也是個妙人,他哈哈直笑,說道:“還好沒帶別人來,要不然人家肯定會說我們兩個臭不要臉,互拍馬屁!” 雖然官場上說友誼未免有些天真,但男人之間一旦志氣相投就是這么一回事,往往一句話就能把關(guān)系拉得很近。 鄭馳樂也笑道:“成,不說這個了?!彼牭交疖嚨拈L鳴,問宋局長,“這班是省會那邊開過來的火車吧?要不再等等,我們多聽幾個人的意見。” 宋局長說:“沒問題,正好問完了我們就去車站食堂蹭個工作餐吧?!?/br> 鄭馳樂說:“那就這么定了?!?/br> 他們站在月臺等著呼嘯而來的火車況且況且地入站,緩緩?fù)T谘矍啊?/br> 宋局長說:“這是挺早的綠皮火車,里面都很舊了,看著挺危險的。不是我心大啊,這項目下來后鄭秘書你可得給我們滄浪搞點新車過來?!?/br> 鄭馳樂聽到宋局長老實不客氣的話,無奈地說道:“新車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說要就要?不過真能正式加入這個項目的試點地區(qū),侯書記一定會盡量爭取?!?/br> 想到侯昌言的“搶錢”能力,宋局長兩眼放光:“那敢情好?!?/br> 鄭馳樂正要繼續(xù)跟宋局長說話,目光就定在第一節(jié)車廂走下來的人身上。 那人跟乘務(wù)員道別過后第一個走下車。 居然是關(guān)靖澤。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關(guān)靖澤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微微地一笑。 他們這樣會面的次數(shù)并不少,因為他們之間橫亙著比兩個十年還多的時光。 鄭馳樂甚至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關(guān)靖澤個頭還不算高,冷冷淡淡地站在那兒,似乎即將面對的不是一場考試,而是再普通不過的習題課。他看著冷靜的關(guān)靖澤,心里慢慢地也不緊張了。 他當時就在想,這個長得像女孩子的家伙都不擔心考成什么樣,自己怎么能丟臉? 再往后很漫長的一段日子里面,他都注視著這個人,無數(shù)次咬著牙說“既然他能做到,自己怎么可能做不到”。 即使中間分別了那么多年,再見面時鄭馳樂還是清晰地記得最初咬著牙追趕這個人的感受。 那種感覺與其說是妒忌、與其說是嫉恨,不如說是希望自己能像關(guān)靖澤一樣變成一個更優(yōu)秀、更出色的人,像關(guān)靖澤一樣活得更加從容、更加堅定。 重逢之后他也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很多,對于關(guān)靖澤也認識得更深。關(guān)振遠是個好父親,但在當一個好父親之前,關(guān)振遠更看重的是從小立志要做到的事,于是母親早逝、父親忙碌,跟繼母之間也隔了一重,關(guān)靖澤的人生之中其實也缺失了很多東西。 正是因為這樣,他看到了不懂得照顧自己的關(guān)靖澤、不懂得表達自己的關(guān)靖澤…… 在接受關(guān)靖澤“喜歡你”、“在一起”的告白之前,鄭馳樂就知道關(guān)靖澤并沒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表象那么成熟,因為他對關(guān)靖澤的了解或許比關(guān)靖澤自己還深——畢竟他曾經(jīng)注視著關(guān)靖澤那么久。 因此鄭馳樂很少對關(guān)靖澤感到失望。 他覺得他跟關(guān)靖澤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努力,去學習,去改變彼此。 鄭馳樂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關(guān)靖澤,覺得自己跟關(guān)靖澤這段感情也許可以進入第一期驗收階段。 因為關(guān)靖澤到奉泰來了。 關(guān)靖澤鬧起別扭來脾氣特別擰,但大方向上從不胡來。從認識關(guān)靖澤的第一天起鄭馳樂就知道關(guān)靖澤是怎么樣的人,想要的東西關(guān)靖澤會去爭取、會去努力,但也僅此而已,在關(guān)靖澤心里最重要的永遠都是像他父親關(guān)振遠一樣,在仕途上堅定不移地往前走。 現(xiàn)在關(guān)靖澤卻拋下懷慶的大好局面來到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