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有些猶豫，道，“前些天，范舉人娘子帶她家閨女來了幾趟，在老太太面前說話，瞧著也是溫順懂禮的女孩子?！?/br>
    “就是天仙，也不比自己相中的?！焙脑谶@方面很有主見，道，“我少時一眼就相中你，可不就享一輩子福么。我看重陽這眼光與我相仿?！币蜃约乙菜銜汩T第，胡文對這四字看得再清楚不過。那范舉人不過是一窮家，估計是看他家里有銀子，又與阿念相近，這才動了心的。胡文卻是不大看得上這樣的人家。

    經(jīng)陸家之事，三姑娘對書香門第四字也不大執(zhí)著了，點頭道，“成，那我尋個由頭，先瞧瞧這位宮姑娘如何？聽子衿meimei說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跟阿曦也很好。”又與丈夫道，“你在外也打聽一下宮家人品如何？家風(fēng)可正派？千萬不能那等一屋子小妾通房的？”自言自語，“忘問了，不曉得這宮姑娘是正出還是庶出?！?/br>
    胡文道，“宮財主家里就一老妻，怎么可能是庶出？他家二子二女，兩個兒子都娶親了，兩個閨女小些，一直在子衿meimei的女學(xué)里念書?！?/br>
    三姑娘聽說宮財主家里就一老妻，心里就愿意了一半。因鹽商多豪富，許多商賈又不守禮法，不要說妻妾分明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亂事兒都有。宮財主家只有一位老妻，可見這宮財主就是個正派人。三姑娘打定主意，第二日就去子衿meimei那里，想讓阿曦邀宮姑娘過來玩耍，她好借機看一看這位宮姑娘。不想宮姑娘就在江家呢，宮姑娘是過來送東西的。她爹宮財主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兩筐筍干過來，宮姑娘道，“我家人不會吃這個，我想著，以前在山長家里吃過筍干燒的菜，索性就給山長送過來了?！背斯S干，還有一些南面兒干果，宮姑娘收拾了好幾匣子，一并送來給何山長嘗嘗。

    何山長謝過宮學(xué)生送來的東西，師生二人正在說話，三姑娘來了。就是何山長也得說一聲來得巧了，請三姑娘坐了，給二人介紹。

    宮姑娘一看山長家里來了親戚，就欲起身告辭。何山長笑道，“你只管坐著，這不是外人，是我jiejie?！?/br>
    三姑娘笑道，“以前在繡坊鋪子里見到過你家定的衣裳，只是沒見過你本人?！庇挚鋵m姑娘生得靈秀。要三姑娘說句實在話，不怪她兒子偷偷的相中了人家。這宮姑娘生得，柳眉杏目瑤鼻瓊?cè)G光四射美貌非常，較之陸大姑娘，從相貌來說，就強出三條街去不止。三姑娘年輕時都不一定有宮姑娘生得貌美。

    何子衿就引起個話題來，說到宮姑娘送筍干之事，笑道，“三jiejie也愛吃這個，一會兒拿些去，煲湯是極好的?！?/br>
    三姑娘笑，“那我今兒可有口福了?！?/br>
    宮姑娘道，“先前在山長家吃過筍干鴨煲，那筍干吃在嘴里又脆又嫩，在我家一做就不是那個味兒了?！?/br>
    三姑娘笑道，“這筍干發(fā)一發(fā)，把老的地方斬去，如做鴨煲，煲到兩到三個時辰，就可入味了。這道煲有個竅門，里面再放一兩塊火腿味兒更好?！?/br>
    宮姑娘認(rèn)真聽了，三姑娘道，“看宮姑娘也通廚藝?！?/br>
    宮姑娘道，“如今天冷，正是煲湯的好時候。以前在山長這里，常見煲一鍋好湯來做熱鍋子的底，味兒也很好。”

    三姑娘微微頜首，笑道，“那你可是對了你家山長的性子，她燒的菜，我們一家子都喜歡吃?！?/br>
    宮姑娘笑道，“是，山長這里許多菜都給我學(xué)了去?！?/br>
    何子衿笑道，“阿曦在這燒菜上沒什么興趣，難得有愿意學(xué)的。待得那筍干，我整理幾道菜譜給你，你試去做做，要是哪里不懂，只管問我就是?！?/br>
    宮姑娘又謝過何山長贈菜譜之情。

    三人說一回話，宮姑娘瞧著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了。

    待宮姑娘走后，三姑娘方悄與何子衿道，“這姑娘生得真好。”

    “是啊。學(xué)里的女孩子里，宮姑娘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何子衿好笑，“也難怪重陽相中了人家?！?/br>
    三姑娘道，“我看她說話就很大方，不似那等靦腆不得見人的?！毕葧r陸大姑娘就是個寡言鮮語的，當(dāng)然，人家寡言鮮語的原因可能是人家根本不樂意胡家的親事。但正因受過陸家的傷害，三姑娘現(xiàn)在最煩的就是不愛說話的。宮姑娘容貌既美，說話間也透出大方明快來，又是自己兒子相中的，三姑娘心中就又多了幾分喜歡。

    三姑娘看何子衿含笑望她，自己也笑了，道，“你不曉得，重陽現(xiàn)在都快急死了，跟娶不上媳婦似的。托了我，又去托他爹。meimei，你與我實說，你覺著宮姑娘如何？”

    “千金難買心頭好?！焙巫玉频溃八谂畬W(xué)四五年，不論女先生們還是學(xué)里的女孩子們，沒誰說她不好的。何況，重陽這么相中了人家，三jiejie你要有意是得加快些，宮姑娘生得模樣好，媒人一天往她家跑八趟?！?/br>
    三姑娘道，“我想著，要不過幾日你這里做個老鴨煲什么的，叫宮姑娘過來吃飯，我也過來，再說說話。如何？”到底是兒子的終身大事。

    何子衿笑道，“也好?！?/br>
    三姑娘非但是托了何子衿請宮姑娘吃飯，還托阿曦問問宮姑娘對重陽的意思。

    阿曦辦事兒很快，沒幾回就回復(fù)姨媽了，道，“宮jiejie說，以前都不曉得姨媽是重陽哥的娘，還說姨媽性子好，就是重陽哥討厭?！?/br>
    三姑娘道，“你沒替你重陽哥說幾句好話分辯一二?！?/br>
    阿曦道，“如何沒說呢。說啦，不過，我說了也沒用，宮jiejie可討厭重陽哥了?！?/br>
    三姑娘這心就有些不是滋味兒，怕兒子這事兒難成?；丶彝煞蛘f了自己的擔(dān)憂，胡文道，“這不要急，我去探探宮財主的口風(fēng)。”

    為了長子的親事，夫妻倆齊上陣。

    胡文與宮財主都是北昌府的富戶，彼此來往雖不多，也是認(rèn)得的。大家在一處，生意上沒的聊，便聊兒女。彼此互夸兒子，胡文說宮家子穩(wěn)重，宮財主就夸胡家子妥帖，尤其胡文因著在江姨丈身邊跑腿兒，如今在北昌府人面兒頗廣。宮財主道，“上遭我去知府衙門辦事，以前去了，排隊等著，亂哄哄的坐沒個坐處，站沒個站處，如今可是井井有條，還有人端來茶給咱們吃。我聽說，就是您家公子安排的，別看年輕，我瞧著，您家公子定是要青出于藍(lán)的?！?/br>
    胡文笑，“他也就是跟著他姨丈跑個腿兒?！币酝亩家獌鹤拥驼{(diào)，不要在外顯擺與江知府的親戚關(guān)系。如今胡文在宮財主面前是半點兒不低調(diào)了，道，“先時還怕他年輕，知府衙門上上下下的，人多事多，我還擔(dān)心來著。如今瞧著，倒還沒誤過事?！闭f著嘆口氣，“只是，一家有一家的難，老兄你光看他好的地方了?！?/br>
    宮財主端起茶吃一口，道，“哪里是我光看他好的地方了，你家公子的好，長眼的都看得到。老弟你還有何可愁的?！?/br>
    “可不就是那孩子的親事?！焙膰@道，“如今這都十七了，豈不叫人急?！?/br>
    “你還急什么，只怕你眼光高，等閑人看不上?！?/br>
    “我家的事，老兄你也曉得，我是不打算給兒子攀高枝的，門當(dāng)戶對就好。”胡文露出微微惆悵，“我家重陽，除了念書不大成，別個我瞧著，倒也不比同齡的孩子遜色。再說我家，我只有發(fā)妻一人，就是從我這里，以后我也不叫兒子納丫頭納妾的。就是拙荊，亦非刻薄之人。結(jié)果，還是在親事上這般坎坷。”

    宮財主能聚起萬貫家財，那就不是個笨的，想著與胡財主交情不深，怎么胡財主就說起他家長子的親事來了。宮財主因長女過了及笄禮，正是說親的年紀(jì)，媒婆天天來，故而在這上頭也比較敏感，微一琢磨，就有些明白了。宮財主先想了想重陽這孩子，重陽現(xiàn)在是江知府身邊的小紅人，他自然是曉得的。也見過重陽行事，并不因是江知府的外甥就有驕狂之舉，言談舉止挺招人喜歡。就是重陽的模樣，現(xiàn)在想想，也是個高挑俊郎的少年。再說胡家家境，比他家不差。而且，胡家底蘊可非他家能比。何況，胡財主還說了，他家兒子不納小，這一點兒，宮財主便頗為意動。只是一樣，宮財主踟躕了，胡家并非北昌府人氏，而是蜀中人氏。這要以后萬一回蜀中，他怎么舍得閨女喲。

    宮財主一時想的遠(yuǎn)了，連忙拉回思路，笑道，“這老話說的好，好飯不怕晚，興許是緣分未到?！?/br>
    “是啊。”胡文道，“就不知他這緣分在哪里了。”

    兩人都沒把話挑明，只是親親熱熱的吃了回酒，就各回各家了。

    宮財主一回家就同老妻說了胡家這事兒，宮太太都覺著丈夫是不是聽差了，宮太太道，“胡家太太我曉得，她家原是書香門第行了商的，聽說胡家太太是要給兒子尋一門書香門第的好親呢?！?/br>
    “這個我還能聽差！”宮財主道，“絕對沒差！我瞧著，胡家怕是相中咱家大丫頭了?！?/br>
    宮太太挑眉，“真的？”

    “八\九不離十?！?/br>
    宮太太搓搓手，道，“這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親事呢。我聽說，范舉人娘子見天的帶站她家閨女去胡家說話呢。”

    “范姑娘能同咱家閨女比？”宮財主小細(xì)眼一瞇，不是他吹牛，他覺著，滿北昌府商賈家的閨女，都沒他家閨女好。

    宮太太道，“我是瞧著不如咱們大丫頭了，但人家爹是舉人，這如何一樣?！?/br>
    宮財主問老妻，“先時胡家那親事因什么吹了，你知道不？”

    宮太太道，“這事誰會往外傳呢。陸家說是陸老翰林身體不好，找香門兒的看了，讓要家里孫女去廟里祈福，怕耽擱了胡家，親事就此作罷。胡家也沒說過什么。”

    “看來，錯不在胡家啊。”宮財主道。

    宮太太跟著點頭，“我覺著也是，不然，倘是男方的錯，陸家定不能叫自家閨女去廟里?！?/br>
    宮財主道，“胡家能不將此事外傳，也算厚道了?！笔裁礃拥倪^錯才能讓兩家進(jìn)行一半的親事斷然退掉，想也知絕不是什么好事。胡家便是一怒之下將此事宣揚出去，也沒人會說胡家的不是。而胡家卻未在外說過陸家不是，便是胡家厚道了。

    宮太太也是深以為然，道，“胡財主和胡太太在咱們北昌府也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了。先時我裁制衣裳都是去千針坊，如今誰不是去胡太太的繡莊呢?！?/br>
    宮財主道，“他家還有樁好處你不曉得呢?！?/br>
    “啥好處？與江知府家是親戚？這誰不知道？我聽說胡太太就是自小在知府太太娘家，與知府太太一道長大的。胡太太跟知府太太親姐妹一般，就拿何學(xué)政家當(dāng)娘家的?！睂m太太與胡太太接觸不多，但因為大家在商賈界也都有些名氣，再加上，江知府在北昌府就這幾門親戚，故而宮太太對胡太太的底細(xì)也略知之一二。

    宮財主就把胡家只娶正妻無通房妾室的事說了，宮太太眼睛一亮，“當(dāng)真？”

    “自是真的，胡財主親口與我說的。”依他與胡財主這個年紀(jì)，斷不能在這樣的事情說打誑語的。

    宮太太不愧與宮財主是夫妻的，仍是猶豫了，“咱們就他們兄妹四個，這胡家可不是北昌府人氏，以后怕要回老家的，這我如何舍得？”舍不得閨女。

    “我也這般想呢。不然，這胡家當(dāng)真是極好的人家?！遍T第略高些，也不算離譜，難得還有這好幾門顯赫親戚。而且，胡家長子亦是穩(wěn)重之人，胡財主又說了家中無妾室通房，可見其家風(fēng)亦是清明。就是北昌府本地人家里，這樣好的也沒幾個啊！

    宮財主越想越覺著可惜。

    胡文一回家，就把同宮財主露口風(fēng)的事與妻子說了，三姑娘問，“你看宮財主意思如何？”

    胡財主道，“看他頗有些意動。”

    三姑娘遂放下心來，只是，胡文猶疑著，還是問了出來，“那宮姑娘當(dāng)真貌美？”

    “這叫什么話？重陽的眼光還能差了！”

    “那還好。”胡文想到宮財主那雙小瞇瞇眼，不禁又問，“那姑娘眼睛大吧？”解釋一句，“宮財主那眼小的，就一條縫?！?/br>
    三姑娘道，“宮姑娘是大杏眼，比重陽眼睛不小?！敝仃柺巧脻饷即笱垲愋汀?/br>
    胡財主此方放下心來，生怕兒子相中個小眼睛姑娘。

    三姑娘是雙管齊下，丈夫這里叫同宮家露個意思，她又去何子衿那里讓何子衿安排請宮姑娘吃飯的事。重陽還特意提醒他娘一句，“她愛吃筍干煨rou。”

    三姑娘道，“唉喲，你連人家愛吃啥都打聽出來了？”

    重陽道，“有一回在姨媽家吃飯，這道菜她跟阿曦倆人就吃光了大半盤子。我說叫她們丫頭家要少吃rou保持苗條，結(jié)果，還不識好人心來著。”好吧，結(jié)果險沒給那宮丫頭懟死！

    三姑娘無語，看兒子半日方道，“就你這樣的，人家能中意你才怪哩！”

    ☆、第422章 北昌行之一一零

    第422章

    三姑娘對于長子的認(rèn)知向來是：除了讀書不大成, 其他樣樣不輸人！

    可以說, 三姑娘對于長子是非常有自信的。

    但，今日看來，三姑娘認(rèn)為，她錯了。

    笨哪！

    真笨哪！

    簡直是笨的慘不忍睹！

    哪里有這樣對心儀女孩子示好的！

    兒咂你知道你爹當(dāng)年是如何追求你娘的么！

    兒咂顯然是不曉得的！

    三姑娘很憐惜的看向自己的長子，覺著, 再要長子這么作下去，很可能會把自己作成一條老光棍！

    誰家姑娘會嫁這樣不懂得討自己歡心的人喲！

    三姑娘先糾正兒子的戀愛觀, 道, “你既對人家有好感，怎么能這樣說話？你平日里不也挺會說的, 怎么對宮姑娘反說不出好話來了？”

    重陽很實在地, “我也是關(guān)心她啊, 胖了就不好看了?！?/br>
    “你平日里一吃rou吃一碗，我也沒叫你少吃一口啊！”三姑娘道, “再說，人家宮姑娘哪里胖了, 那腰身, 跟春天的嫩柳似的, 你瞎cao什么心。她愛吃筍干煨rou, 你就該多送些去給她吃才好, 你反不叫人家吃，怪道人家不待見你。”

    三姑娘又與兒子道，“你總說人家好看, 可要知道，女孩子也終有老的那一日，以后你要遇著比她更好的，又要如何？”

    重陽很有自信滴道，“這怕啥，比她好看的，沒她聰明。比她聰明的，沒她好看?！?/br>
    三姑娘：……

    三姑娘道，“你知道就好，咱家可不興納小那一套的?！?/br>
    “我曉得?！敝仃柛锎蚵牐澳?，你到底有沒有去提親??？”

    “這哪里是急得來的。”三姑娘抿下唇，重陽立刻給他娘端來溫?zé)岬墓饒A茶，三姑娘笑睨兒子一眼，“這不挺有眼力，你要把在我這里孝順的這份兒眼力用到宮姑娘身上，她沒個不心喜你?！?/br>
    重陽坐他娘身畔，道，“她哪里有娘你的眼光啊，她要有娘你的眼光，早就瞧出我的好處來了?！敝仃柌皇菦]見過宮姑娘，宮姑娘與阿曦meimei走得近，正是因見得多，打過交道，重陽方起了心思。偏生，看不出人宮姑娘對他有半點兒那個意思來，重陽既覺著宮姑娘是個本分的姑娘，心下又難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