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那時候還不明白,為什么父親不能忠誠于母親,為什么男人總要對別的女人感興趣。 即使不懂婚姻是什么,對她來說至少是忠誠的,彼此只有對方一個。 有一次,她偷偷翻李建忠的手機(jī),找到那個女人的電話,打過去,是那個女人的丈夫接的,她就像一頭發(fā)狂的獅子竭盡所能的警告,恨不得咬的所有人都鮮血橫流。 李蔓又想到多年前李建忠要求離婚時的嘴臉,她抖了抖煙灰,捏著煙頭狠狠吸上一口,隨后扔了半截?zé)煟葴纭?/br> 她雙手掩面插入發(fā)里,深吸了口氣。 拉回她的是裴鄴坤的電話,李蔓怕吵到黃美鳳睡覺,拿著手機(jī)到樓下接。 裴鄴坤:“不讓你到家了給我個電話嗎?當(dāng)耳旁風(fēng)?” 李蔓:“忘記了?!?/br> 裴鄴坤:“抽煙了嗎?” “沒有?!?/br> “講實話?!?/br> 李蔓:“心煩,就抽了一根?!?/br> “就知道你?!?/br> 李蔓走到冰箱邊上拿水,“以后不抽了?!?/br> 裴鄴坤嗓音慵懶,“再抽怎么著?” 李蔓:“你說怎么著?” 他笑了聲,說:“要聽我的?” “嗯?!?/br> 裴鄴坤:“再抽那就——” 突然,外頭有人大喊大叫,似乎是裴江的聲音,在喊街坊鄰里。 李蔓走出去一看,平屋屋里屋外都亮起了光,那座新建的房子一樓二樓燈也都亮了起來。 裴江跑到隔壁楊昌家,喊道:“楊昌,我爸走了,楊昌!” 李蔓木然,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這邊辦葬禮有個習(xí)俗,親人去世一般會找街坊幫忙,一家人根本籌辦不好。 李蔓奶奶走的時候她記得很清楚,是裴江和李建忠一起把遺體抬到大廳的。 李蔓聽到裴鄴坤的呼吸聲都重了。 她說:“回來吧?!?/br> 掛斷電話,李蔓走到那邊,楊昌的妻子和隔壁的嬸嬸在大廳搭床,楊昌和裴江將人抬過去。 爺爺瘦骨如柴,這場病拖了大半年,到底還是撐不住了。 裴江抹了把淚,跪在床邊哭道:“鄴坤都來不及見您一面......” 他今天剛給裴鄴坤打過電話,他說再過兩三天就會回來,沒想到老爺子今天就撐不住了。 周圍七八戶人家都亮起了燈,有人籌備明天的吃食,有人籌備明天要用的桌凳,裴江給親戚打電話。 風(fēng)一陣又一陣,人生嘈雜卻又萬籟俱寂。 男人辦事,女人們坐在外頭,七嘴八舌什么都有。 李蔓和黃美鳳坐在一起,黃美鳳說:“要是mama有一天突然這么走了,你得好好的。” 黃美鳳和爺爺一樣,都是肺癌,一個早期一個晚期。 李蔓:“你按時吃藥多休息就沒事。” 黃美鳳哽咽著,“人啊,一眨眼就這么沒了。你不知道,老爺子這幾天心心念念要看一看鄴坤,可最終還是沒看著。也不知道那孩子在較什么勁?!?/br> 這是一件除了李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爺爺對裴鄴坤一向很疼愛,因為他很小就失去母親的緣故,爺爺十分疼惜他,況且隔代親。 裴家上下,裴鄴坤自小就只對爺爺親。 李蔓記不清那是幾歲了,她似乎剛上幼兒園吧,那時候裴鄴坤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jì),李蔓奶奶的錢不見了,奶奶跑到裴家就破口大罵,說是裴鄴坤偷的。 在那之前他偷過一次錢,被人發(fā)現(xiàn),從此他就被貼上了小偷的標(biāo)簽。 他告訴過李蔓他偷錢只是想買點陰鈔燒給他媽,他母親的祭日裴家沒有人祭奠。他說他從前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知道了有祭日這回事那他就想做點什么。 爺爺又氣又急,和裴江兩個人把他綁起來吊在房梁上,用燒火鉗打,一記又一記。 李蔓站在奶奶身邊,她看著他。 他吼道:“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沒人信他。 爺爺見他死不承認(rèn)撈起火鉗就狠狠的抽。 李蔓奶奶喋喋不休。 李蔓看見他死咬著唇,就是不松口,被打的衣服都破掉也不求饒。 那雙眼睛,李蔓到現(xiàn)在也忘不了,他當(dāng)時看人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也是后來,李蔓奶奶說起這件事輕描淡寫的說在床和柜子的夾層找到了,沒丟錢。 因為這個事情裴鄴坤和爺爺之間生了嫌隙,他生性高傲,自尊心又強(qiáng),一口氣憋到現(xiàn)在。初中畢業(yè)后他很少會回來,李蔓知道,他厭惡極了這里。 后來他跑出去,李蔓找了很久,他躲在田邊哭。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唯一一次。 小時候她不懂,后來才想明白,一個自尊心那么強(qiáng)的人流眼淚,那他是被傷的多深。 李蔓對他說,“我信你?!?/br> 裴鄴坤怒紅著眼,吼道:“滾!” 李蔓:“鄴坤哥哥,我信你的?!?/br> 他頭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她就跟在他身后,夕陽西下,兩個彷徨的影子相互交疊,印在地上,印在這塵世之間。 第九章 天微微亮的時候小路里拐進(jìn)一輛出租車,裴鄴坤拎著個黑色小型行李箱就走來。 李蔓起身,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周圍鄰居說:“鄴坤回來了,好幾年沒回來了啊?!?/br> “這個子高的?!?/br> 裴鄴坤點頭示意,他走進(jìn)靈堂,一切還沒搭建,棺材也還沒運來,他放下行李,就地朝遺體磕了幾個頭。 裴江說:“把東西放一放,去幫楊叔搭個棚?!?/br> 早上八點左右,辦喪禮行業(yè)的人送來桌凳和碗筷,殯儀館也運來棺材,早上十點左右,都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靈堂擺滿了花圈。 婦女們都在洗碗,幫著弄菜。 親戚都差不多已經(jīng)入座。 裴鄴坤穿上孝服守在棺材邊上。 李蔓朝遺像跪拜,隨后插上香,裴江給她系上白布,李蔓坐到裴鄴坤身邊,在底下她握住他的手。 裴鄴坤拽緊她的手,拽的李蔓生疼。 他們雇了人來哭喪,外邊是樂隊在吹湊,李蔓看著棺材里的老人,眼睛不知不覺滲出淚。 這樣的環(huán)境氣氛,很難叫人不傷感。 可偏偏他面無表情,半滴眼淚也沒有。 ...... 黃美鳳本來是來叫李蔓去吃飯的,可看見她紋絲不動,那雙握緊的手她也看見了。 她知道兩個孩子自小感情好,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一起了。 黃美鳳轉(zhuǎn)身離去,幫著給人端菜。 午飯散場,親戚該走的走,該去打牌的打牌,李蔓搖了搖他的手小聲說:“去吃點東西吧?!?/br> “不餓,你去吃飯?!?/br> 李蔓不動。 裴鄴坤松開她的手,“去吃飯,聽話?!?/br> 李蔓起身,說:“我給你端點過來?!?/br> 李蔓去廚房里盛菜,黃美鳳在洗碗,看到她出來,走過去說:“你和鄴坤......” 李蔓:“沒有?!?/br> 黃美鳳說:“mama不想干涉太多你這方面的事情,他到底值不值,適合不適合,你得自己掂量清楚。別像mama這樣,做了個錯誤的決定?!?/br> ...... 下午的時候裴江的妻子和繼子趕回來。 明明他們就在江州市中心,可趕回來得下午,而遠(yuǎn)在桐城的裴鄴坤卻清晨就能到,到底不是一家人。 夜深賓客散盡的時候,裴江讓裴鄴坤出去透透氣,換他守。 “再過個兩三天吧。” “切,關(guān)我屁事,我還等著裴江死呢,早點把錢分光走人,那對父子——” 話沒說完,張盛屁股挨了一腳,身子往前傾,手機(jī)哐當(dāng)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這是他新買的蘋果機(jī)。 裴鄴坤原本只是想到后院抽根煙,卻沒想到他說這種畜生不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