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王見他還是如此猶豫，一把將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小手扯開，“路福！”

    “不要！”夏成蹊猛地?fù)湓陬櫷鯌牙?，小手環(huán)住顧王頸脖，整個人埋在顧王懷里，“皇叔我錯了，再也不提了，再也不提了?！?/br>
    “不提了？”

    夏成蹊搖頭，“不提了?！?/br>
    顧王悄悄朝路福揮揮手，路福識趣的退下并關(guān)上了殿門。

    顧王一手摟著他，一手用衣袖拭去他臉上的淚漬，見他喘得難受心揪痛。

    “瑾玉，你還小，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皇叔的苦心?！?/br>
    “皇叔……皇叔別不要瑾玉?！?/br>
    顧王沒有說話。

    夏成蹊哭著說：“皇叔，瑾玉以后再也不會忤逆皇叔，一定好好孝順報答皇叔?！?/br>
    顧王嘆了口氣，將人抱在膝頭，“皇叔不要你的報答，你只要記住，皇室中人，從來都沒有誰是真正心善的，你心底善良，那么被吃的，只會是你，你以德報怨，可是不會有人感激你，他們甚至還會在暗地里笑你傻，明白嗎？”

    夏成蹊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我知道，我記住了?！?/br>
    “好了不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哭得像個姑娘?！?/br>
    夏成蹊窩在他懷里哽咽，身子一聳一聳的，顧王一顆心都覺得要碎了。

    “瑾玉乖，不哭了，是皇叔不好?！?/br>
    夏成蹊搖頭，腫的像個核桃似得眼睛淚水蒙蒙的看著顧王，“瑾玉知道皇叔的苦心，瑾玉以后好好聽話?！?/br>
    帶著哭腔的嗓音，通紅的雙眼，顧王瞬間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罪大惡極。

    不過十歲的孩子，你和他較什么勁呢？！

    順勢將人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好了好了，不哭了。”

    許是剛才哭得太久，哭得夏成蹊都有些累了，一根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了下去后疲憊之意瞬間涌來，感受著顧王的安撫，夏成蹊撐不住了，漸漸睡了過去。

    懷里的人沒了反應(yīng)，顧王這才小心將人抱起，放到偏殿的床上，仔細(xì)蓋好被衾后端詳了一番哭得慘兮兮的夏成蹊，俯身在那眼瞼上輕輕一吻，悄悄出了殿門。

    路福站在殿外大氣不敢出。

    “傳話出去，就說瑾玉因父去世，傷心悲痛，痛哭昏厥至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太醫(yī)瞧過后至今無法下床?！?/br>
    路福恭敬點頭：“是?！?/br>
    第79章 君臨天下（七）

    太子，乃國之儲君, 然而從西北回京后的第二天便死在了東宮, 何等大事, 便是舉國震驚也不為過。

    但最后也只是以太子之禮下葬, 東宮靈堂里, 守靈的，也不過只有一個孩子。

    太子下葬事宜塵埃落地，被葬去了皇陵, 太子之位空閑, 朝野上下一片呼聲。

    當(dāng)今皇上膝下不過四子, 太子已死, 還有皇后之子端王, 賢妃之子靜王，陳妃之子安王, 可惜靜王是個傻的，安王是個跛的, 一來二去, 這太子之位，非端王莫屬。

    夏成蹊不知道朝堂這些彎彎繞繞, 小小的孩子整天窩在顧王府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夏成蹊都快覺得顧王像是養(yǎng)豬一樣的養(yǎng)著自己。

    不過好在這一兩個月還是頗有些成果, 夏成蹊身體不再那么廋弱，臉色也不再那么難看，尖細(xì)的小臉和干癟的肚子上終于有了點rou, 胖嘟嘟，捏上去手感頗好。

    所以顧王最近最大的樂趣便是將人抱在膝頭，捏著夏成蹊的臉蛋或摸著鼓鼓的肚子，笑著說他是小豬。

    夏成蹊要氣死了，把我當(dāng)豬一樣的樣，現(xiàn)在還嘲笑自己！

    “不準(zhǔn)摸！”

    顧王的手被兩只小手抓住，看著夏成蹊氣鼓鼓的臉色，不禁的笑出了聲，“哦？瑾玉說說，為何不能摸？”

    “就是不能摸！”夏成蹊聲音大了許多，氣急敗壞道：“以后也不能摸！”

    “瑾玉最近脾氣大了許多，都敢和皇叔叫板了？”

    這話聽起來頗有些威脅的意思，夏成蹊剎那間便慫了，松開了手，“不敢?！?/br>
    顧王心滿意足的摸著他軟軟嫩嫩的小肚子，夏成蹊低著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隱忍模樣，更激起了欺凌的欲望。

    “過兩天便是皇上的生辰，到時百官齊聚，你必定得前去祝壽，害怕嗎？”

    夏成蹊微微一愣，皇上生辰？

    但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笑道：“有皇叔在，瑾玉不怕?！?/br>
    “真不怕？”

    “皇叔說過會保護(hù)我的，所以瑾玉不怕，瑾玉也要給皇爺爺送壽禮嗎？”

    顧王笑了笑，“你能送什么給你皇爺爺？”

    現(xiàn)在他才十歲，無權(quán)無勢的小皇孫，能有什么好送的，就算把真心掏出來，皇上恐怕也是不屑看上一眼的。

    夏成蹊冥思苦想，“唔……”

    顧王看著那一副認(rèn)真的小模樣笑了，拍拍他頭頂，“好了，皇叔都已經(jīng)為你準(zhǔn)備好了，到時候你只管跟著我便是了，記住，不許亂跑?！?/br>
    夏成蹊咧嘴笑了起來，重重點頭，道：“是！”

    皇叔生辰乃是舉國同慶之事，早在幾個月前便已經(jīng)在張羅著辦了，如今皇上兩鬢霜白，老了喜歡熱鬧了，便也不阻止皇后大肆cao辦，到了那天，百官罷朝三日，身著官服，紛紛恭賀皇上大壽。

    百官獻(xiàn)上壽禮后，宮內(nèi)宴請群臣，午時擺設(shè)，未時舉行，申時結(jié)束。

    群臣之后便是家宴，設(shè)在殿內(nèi)。

    夏成蹊一大早便與顧王一起進(jìn)宮了，但皇上如今是一刻都離不開顧王，群臣壽宴上，更是要讓顧王近側(cè)伺候，顧王只得吩咐路福小心謹(jǐn)慎帶著夏成蹊在宮中，不得多生事端。

    夏成蹊也知道宮中待見自己的沒幾人，更何況現(xiàn)在宮中也是忙成一團(tuán)，也無人顧及他，便央求了路福，帶他去東宮。

    他話才說一半，路公公便跪了下來，“我的小主子，那等地方還是不要去的好?！?/br>
    “這是為何？”

    路?？粗闹軣o人，小聲道：“太子剛走一月，白事還未撤走，今日是皇上的大喜之日，您這不是去觸霉頭嗎？”

    “這怎么能算是觸霉頭，我只是想去看看兄長，他一個人在東宮，必定不太好過?！?/br>
    “正是因為如此，才更不應(yīng)該去，您如今在顧王身邊，就應(yīng)該和東宮劃清界限?！?/br>
    夏成蹊固執(zhí)搖頭，這是一個月以來唯一的一次見瑾申的機(jī)會，他必須得好好把握。

    “你如果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說著，就往宮道另一頭走去。

    路公公急的連忙起身攔住他，“哎喲我的小公子，您這不是存心讓老奴為難嗎？”

    “路公公，我不為難你，咱們悄悄的去，不被人看見就好了，行嗎？”

    路公公猶豫著，夏成蹊拉著他的衣袖，央求道：“路公公，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了，行嗎？”

    小孩撒嬌似得語氣軟軟糯糯的，一雙亮如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路福，一副哀求的模樣著實容人瞬間投降心軟。

    路公公無奈道：“好吧，只一眼，咱們悄悄的去，絕對不能讓別人瞧見了，否則奴才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br>
    見路福妥協(xié)，夏成蹊笑得齜牙咧嘴，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放心放心，我可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我懂得分寸的?！?/br>
    “誒，那奴才帶您去?！?/br>
    路福在旁小心的跟著他，看著小孩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怎么想怎么不對勁。

    這小皇孫會這么聽話只看一眼？

    往日里在顧王府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模樣肆意妄為，今日這么好說話，只看一眼。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夏成蹊笑臉盈盈的看著他，不解的問道：“路公公，你這是怎么了？”

    “這……奴才斗膽，小公子您真的只看一眼？”

    夏成蹊不耐煩了，“路公公現(xiàn)在連我都不相信了？再者說，我和兄長不過見了一兩面而已，能有什么話說?！?/br>
    路福心中思忖確實是這個理，看著東宮近在眼前，也就不想了。

    東宮這十幾年來都是這么一副荒廢的模樣，皇上沒有下旨，自然也無人來打理，太子回宮后，也不過簡單的清掃一下，如今太子去了，宮人們也都不往這邊來了，甚是荒涼。

    東宮大門緊閉，寒風(fēng)瑟瑟，夏成蹊哆嗦著脖子打了個寒顫，這感覺很不好，讓他瞬間便想到了自己在冷宮的那些日子。

    路公公見無人在外，上前推開那紅漆的宮門，宮門似乎許久不曾開過了，發(fā)出沉重的咯吱聲。

    勉強(qiáng)推開一條縫隙，路公公拭去額上的汗水，對夏成蹊道：“小公子，快看上一眼咱們就走吧?！?/br>
    夏成蹊湊過去，透過那條縫往內(nèi)看，荒涼的院子雜草叢生，大樹凋零，滿眼盡是殘敗的模樣，無人過往。

    “你再推開些，我看不到?！?/br>
    路公公無奈，挽起袖子，又將那宮門推開了些。

    夏成蹊便趁著路公公推門的空隙側(cè)身便閃了進(jìn)去，還不忘對后面氣急敗壞的路公公道：“公公你再外守著，我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

    路福在外急的直跳腳，直擦額上冷汗，立在宮門外又無可奈何，只得緊張的守在門口，等著那隨心所欲的小孩出來。

    夏成蹊進(jìn)了東宮，轉(zhuǎn)悠了一圈一人皆無，但后院似乎隱約有聲音傳來，夏成蹊順著那聲音走去，那是已經(jīng)破敗了的偏殿，院子里有個身影沿著墻角在撿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樹枝，那人有些貪心，手中已經(jīng)抱了滿懷的樹枝，還要蹲下去撿起地上的。

    一直以來他都被太子帶在身邊，修身養(yǎng)性，舉止做派優(yōu)雅得體，即使如今落難，也難掩骨子里的驕奢的貴氣。

    “兄長……”夏成蹊張口喊他，那小小的身影卻也只是微微一頓，丟了手上的樹枝，站起身抬起頭來，嘴角烏青，臉色發(fā)白沾滿了塵泥，眉睫上頭掛著些寒霜之意，一看便是凍得過頭了。

    “你來干什么？”

    始終是小孩子，說話哪里有大人那些絞盡腦汁的彎彎繞繞。

    夏成蹊朝他走近，“我來看看兄長?！?/br>
    瑾申毫不猶豫便道：“如今你看過了，可以走了?！?/br>
    說完，便蹲下去撿樹枝。

    夏成蹊見他手背被樹枝劃出好多條血痕，也連忙蹲下去幫他撿樹枝，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會不會被樹枝弄臟，抱了滿懷。

    瑾申看著他，雙唇磋哆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止住了，徑直往屋內(nèi)走去。

    冬日里天色原本便不太亮，大殿內(nèi)窗門緊閉，更顯得漆黑，夏成蹊跟著瑾申將樹枝放到一側(cè)，捏著衣角手足無措的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