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是郁壘。 神荼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但是同時又覺得甚是解氣,等郁壘打完人之后神荼就去攬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謝了啊,小壘壘,不過你平時對誰不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嗎?今天怎么就沖上去打人了呢?” 一向愛裝啞巴不怎么回神荼話的郁壘這時候開了口,他說:“因?yàn)樗瞿懔?。?/br> 神荼忽然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他伸手按了按心臟所在的地方,又笑著問,“他碰我怎么了?” “不能碰你?!庇魤菊f這話的時候眼神執(zhí)拗,說完之后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處,素來堅毅冷凝的臉上有一股孩子氣的天真。 神荼就看著這樣的郁壘,他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輕聲道:“真傻。” 神荼這話說的一點(diǎn)錯都沒有,那時候的郁壘傻的可愛,一心對神荼好,其他鬼帝欺負(fù)神荼,他就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和人家打,神荼一遇到什么危險,他就二話不說地?fù)踉谇懊妗D菚r候的郁壘還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他只是覺得這個人好,所以要保護(hù)他,要對他好。 但郁壘到底是太敏感脆弱了,只因?yàn)樯褫焙髞斫涣颂K白這個朋友,整天和蘇白瘋玩瘋玩,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就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極端。 其實(shí)郁壘在走上極端之前還是有征兆的,有一次神荼又要跟著蘇白去玩鬧,郁壘就拉住了他,他問神荼:“你,不走行嗎?” 可神荼只把他當(dāng)孩子,把他這個請求當(dāng)成是小孩子耍脾氣,于是就摸了摸他的頭,說:“你乖啊,不要鬧了,好好呆著,我很快就回來了。” 結(jié)果神荼回來了,郁壘卻不見了。郁壘不和他呆在一處了,非要跑去顧長玄身邊做貼身侍衛(wèi),任是神荼怎么攔都攔不住。 人大抵總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原本郁壘一直在身邊的時候,神荼還不覺得自己對郁壘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可是他離開自己之后,神荼才漸漸明曉自己的那份感情。 原來一直以來的歡喜依賴不是因?yàn)閯e的,只是因?yàn)?,自己喜歡他。 神荼喜歡郁壘。 但是好像,郁壘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郁壘拼了命也要保護(hù)的人已經(jīng)不是自己了,他現(xiàn)在喜歡的,應(yīng)該是他們的老祖宗顧長玄。 反正他就是不喜歡自己,或許從來就沒喜歡過。 神荼自暴自棄地想,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 還是蘇白看不過去,見他愛的艱難給他出了餿主意,硬是把兩個人丟到了一張床上。 郁壘被下了藥,神荼一看見這樣的郁壘自己就軟了大半,根本用不上藥。 總之一切進(jìn)行的那樣匪夷所思而又順理成章。 一開始非常美好,哪怕郁壘已經(jīng)冷汗連連了,他也還是隱忍不發(fā),給神荼擴(kuò)弄好之后才溫柔進(jìn)去。神荼被巨大的幸福沖昏了頭腦,他實(shí)在是沒想到和這個人結(jié)合到一處,感覺竟是這樣美妙。 一切都很好,這時候只要兩個人互訴衷腸把一切都說開了,那就可以好好的在一塊兒了,可神荼那時候腦袋里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竟然在忍受不住的時候高聲喊了句:“小白!” 神荼也許是為了抒發(fā)不滿,也許是為了報復(fù)郁壘這些日子對自己的冷眼相待,他這報復(fù)也確實(shí)有用,直接讓郁壘的一顆心墜入冰窖,再也不敢輕易打開了。 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的愛人在床上呼喊別人的名字,郁壘早就對神荼情根深種,又占有欲極強(qiáng),聽到這話以后心雖然涼了,整個人卻也瘋了起來。 他再不像初始那樣溫柔,他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斷的要著神荼,一遍又一遍地逼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知疲憊,無休無止。 但這世上哪里真有無休無止的東西,這場初始溫柔后來狂風(fēng)暴雨的纏綿最后還是有了盡頭。 神荼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他舒服了,哪怕后來郁壘鬧過了頭,把他折騰成那副模樣,他也確實(shí)從中體驗(yàn)到了快樂。 那是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的快樂。 但是神荼開心過了頭,一不小心又開始作,郁壘過來端茶送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也不給好臉色,只讓他離開。 神荼當(dāng)然不是真的叫他離開,他只是想讓郁壘哄哄自己,說說軟話。結(jié)果郁壘只當(dāng)神荼是真的厭煩了自己,就一臉哀痛的離開了。 很久以后蘇白想起這段往事還忍不住慨嘆:“郁壘那會兒根本就不懂這些,你得告訴他,你得調(diào),教他,你自己憋著不說跟他嘔氣算怎么回事?這不是把人越推越遠(yuǎn)嗎?” 是啊,神荼那么喜歡郁壘,卻還是把他越推越遠(yuǎn)了。兩個人那時候都不成熟,心里都存著誤會,以為對方不喜歡自己喜歡別人,以為自己是一廂情愿就礙于面子不肯訴情。 本來應(yīng)該是恩恩愛愛的一對小情侶,后來不知為何竟變成了每天打架斗毆的一對兒仇敵。 就這樣僵持了好多年,直到郁壘再一次因?yàn)樽约旱氖聬阑?,為自己打架斗毆打了杜子仁,神荼才恍然驚醒,原來這個人,是喜歡自己的。 為什么就不敢相信呢?神荼有些想哭,是因?yàn)樽约翰粔蜃孕?,不夠像蘇白那樣有勇氣,還是因?yàn)樽约耗沁^盛的自尊心,害怕被拒絕呢? 其實(shí)有什么好害怕的,郁壘沒來之前,神荼還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說,即使這位東方鬼帝是個桀驁不馴的,自己也有辦法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這回怎就沒了那時候的勇氣? 郁壘他不喜歡自己又如何,自己總有辦法叫他喜歡上自己。 于是神荼終于鼓舞了勇氣,終于沖到了郁壘跟前,跟他說:“我喜歡你,郁壘,我從來沒喜歡別人,就喜歡你?!?/br> 其實(shí)兩個人不差別的,只差坦白交心這一步,只要有一個人把話說清楚,那就可以親吻相擁。 就比如現(xiàn)在,郁壘那終年冷硬的沒有半點(diǎn)表情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名為震驚的情緒,他渾身都在顫抖,guntang的淚水從眼角落了下來,直直地落在神荼心尖。 神荼心疼地替他擦眼淚,郁壘卻大力地把他擁入懷里,不住地親吻他的眉眼嘴唇,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沒有勇氣,不敢對你說我喜歡你,才讓我們輾轉(zhuǎn)了這么多年,錯過了許許多多的歲月。 “對不起什么?”神荼看著眼前哭的像個孩子似的神荼,又想到自己初見他的那天,他蹲在墻角,頭發(fā)散亂,靜默地抱著自己。 郁壘說:“應(yīng)該我先對你說的……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啊,”神荼親了親他的唇畔,面上笑容無比溫柔,他說:“只要你和我在一塊兒就好了,真的,我們錯過了這么多年,以后誰都不鬧了,就好好在一塊兒吧?!?/br> 郁壘卻仍有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 “別哭了,再哭我就不喜歡你了。”神荼只好恐嚇?biāo)?/br> 好在這一招很是奏效,郁壘果然停止了眼淚。 “你還沒說你喜歡我呢?!鄙褫庇秩ビH他,有些不滿。 “喜歡你,神荼,我最喜歡你了。” 從神荼在角落里找到他,帶著溫暖的笑意和他說話,到后來神荼跟在他身后,不厭其煩地跟不善言辭的他說著話。 神荼好像在郁壘心里種了一顆種子,然后一步一步,這種子長出情根,情根逐漸深種,好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風(fēng)吹雨打之后,這顆種子終于發(fā)了芽開了花,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芬芳。 饒是許多年以后,神荼都記得自己初見郁壘那一天。 這倒不是因?yàn)槟翘斓年柟庥卸嗝疵篮?,也并不是因?yàn)槟浅跤龅膱鼍坝卸嗝唇k爛瑰麗。 只是因?yàn)閺哪菚r候起,這個人就已經(jīng)駐扎心尖。 第67章 終番 很多時候會覺得世事變幻無常, 滄海桑田總變換, 物是人非已成空, 好像這世間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而其余的總叫人捉摸不定。包括愛恨。 蘇白他有時候也會想, 顧長玄會不會有不愛自己的那一天,自己對他的這份感情, 又能持續(xù)多久的濃烈新鮮? 他那日拋下顧長玄, 獨(dú)自去人間游玩, 見到一紅杏出墻的女人正在歇斯底里的嚎哭, 說什么自己并沒有錯,錯的是自己的丈夫, 是丈夫不能給自己幸福。 然后他丈夫就在一旁嘆氣, 說,柴米油鹽都忙不過來,哪有那么多的情啊愛啊,他對那女人說你就是看不清現(xiàn)實(shí), 我雖然不像年輕時寵著你哄著你, 但到底對你真心實(shí)意, 把你當(dāng)成我的妻子,從未負(fù)你。 女人泣不成聲,說, 我知道,你好,我都知道, 但是對不起,我過不了這樣的日子,我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又是怎樣的生活? 蘇白已經(jīng)不想再看了,他靜默地離開了,一個人走在長長的林蔭里,望著一望無際的田野和遼闊無邊的蒼穹,頭一次怨恨起這生命的漫漫長長來。 他想,要是這生命有時,他和顧長玄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或許就可以如詩詞里所說的那樣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就可以長長久久的愛著直到白頭,就可以讓這份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永遠(yuǎn)都不會褪色。 蘇白害怕,他害怕這漫漫長長的時光會消耗掉兩個人純粹無暇的感情,害怕他們走向的終點(diǎn)不是美好團(tuán)圓而是分崩離析,畢竟,這時光漫長,而漫長的時光,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可能。 那一刻蘇白突然有了點(diǎn)拉著顧長玄殉情的沖動。 蘇白晃了晃腦袋,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慚愧,他剛想做點(diǎn)什么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冷不防這時候顧長玄過來了。 那個人也不像早些年那樣見到他就親他抱他了,只是負(fù)手而立,風(fēng)sao無比地挑了下眉,問了句:“你在這里干嗎呢?” 活像是趕過來捉*jian看好戲的。 當(dāng)然顧長玄并不是真的風(fēng)sao無比,只不過情人眼里不只是出西施,還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別人都看不出來甚至與事實(shí)完全不符合的東西。 并且顧長玄也不是真的來捉*jian,他就是想蘇白了,一想到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非要跟上來看兩眼。 總是看不夠。 不管過了多少年。 其實(shí)蘇白想的那些根本沒有必要,這世上確實(shí)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但是他錯估了一個人的執(zhí)拗。 那執(zhí)拗是把一個人放進(jìn)了眼底就再也不愿意移開眼的忠貞,那執(zhí)拗是心里盛裝了一份感情之后就會筑起圍墻,再也不會讓它消失流散。 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有一個人會永遠(yuǎn)愛你,直到他消失不變的那天,這份感情都會充盈于天地之間久久不能散去。 這說的反倒像是怨念了,人死之后執(zhí)念不散,會化成怨氣久久在神州大地上徘徊。除此之外,還真沒聽說過什么東西可以在死之后還經(jīng)久不滅的,不過仔細(xì)想想,愛情又何嘗不是一種怨念、一種執(zhí)著呢? 不管怎么說,蘇白現(xiàn)在都沒想到這么多,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紅杏出墻的少婦,還自動自覺地把少婦的那張臉換成了顧長玄的那張臉,想象著這個男人對自己說,我知道你好,我都知道,但是對不起,我過不了這樣的日子,我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蘇白想到這里就覺得一陣惡寒,他甩了甩身上的雞皮疙瘩,想著是不是要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和顧長玄耍耍賴撒個嬌,讓他像多年前那般疼著自己寵著自己。 但蘇白又覺得有些放不下來臉。 蘇白覺得啊,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大把年紀(jì)了,再也不是那個活潑洋溢,有勇氣有閑心追著顧長玄滿處跑的小白了,人總是會變的,他已經(jīng)變成這個天塌下來當(dāng)被蓋,往心湖里仍個大石子也掀不起任何死水微瀾的老白了。 對,他不是小白,他已經(jīng)是老白了。總不能再像做小白那時候似的撒嬌耍賴,得拿出點(diǎn)長者的氣派和威嚴(yán)來。 于是蘇白看著顧長玄來了,也沒有撲過去,只是抬了抬下巴,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帶了點(diǎn)頤指氣使的模樣和上位者的氣派,,跟顧長玄說:“你問我來這里干嗎?我來這里干嗎還用得著你管?” 蘇白總以為自己長大了,可其實(shí)在顧長玄眼里,他就是一個孩子,動不動就心潮澎湃地作一下來彰顯存在,動不動就懷疑一下人生來證明自己有思想有主見。 說白了就是童心未泯。 但兩個人確實(shí)是老夫老妻了,過去那些個小白乖,給哥哥抱抱這一套已經(jīng)不流行了。顧長玄聽聞蘇白那話也沒有哄他,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淡淡道:“哦。我就是路過,隨口問問?!?/br> “路過?。课疫€當(dāng)某人是專程出來找我的呢。” “想太多了。”顧長玄拉長了音調(diào),搖著一把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扇子,一邊扇風(fēng)一邊道:“我天天看你還看不夠啊,樂的你不在,我好躲個清閑呢。” 得嘞,這回是直接進(jìn)入不給面子上來就損的老夫老妻模式了。 蘇白見顧長玄這模樣,就鼻孔朝天輕嗤了聲,然后大搖大擺地從顧長玄身邊路過,仰著脖子道:“那你就繼續(xù)多清閑去吧,記著啊,有本事就被跟著我?!?/br> 顧長玄沒本事,顧長玄就在后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蘇白快,他就快,蘇白慢,他就慢,蘇白終于忍無可忍回頭瞪他氣呼呼地問他你跟著我干什么啊,顧長玄就把扇子一合敲擊在自己掌心,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哪里看見我跟著你呢了? 蘇白氣的翻白眼,登時也不走了,就把衣袍一掀,席地而坐,也不說話,只拿眼睛瞪著顧長玄。 顧長玄無所畏懼,只跟著他一起坐下來,兩個人一起大眼瞪小眼。 就這樣瞪了半天眼兒,兩個人又不知道因?yàn)槭裁?,竟不約而同的笑了。 蘇白最先繃不住了,就癱在顧長玄膝頭,樂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飆出了老遠(yuǎn)。 “你怎么跟個小孩兒似的,越老越好玩兒呢?”蘇白戳了戳顧長玄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