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梁楚蹲身穿上破舊的球鞋,深秋時節(jié)孟冬冬還穿一雙網(wǎng)狀鞋,四面八方都漏風,也沒雙襪子,一腳踩進去踩了個透心涼,人體不僅是熱了會出汗,秋冬太冷了腳也常常會出冷汗。梁楚縮了縮腳趾,好一會才適應,難受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去。 推門出去一看,外面人來人往,可不該人誤會是菜市場,都是半大小子,在院里忙活。這是兩大排平房,約摸有十多個房間,房子修的倒是漂亮結實,整整齊齊像是民居旅館,有模有樣,還算有大家風范,但是通過大敞的門往里看,屋里面破破爛爛,堆著沒洗的衣服,上下木床團著灰乎乎的破被子。 右手邊不遠有一臺咯噠咯噠叫的洗衣機,一邊唱歌一邊跳舞,抽風似的往外冒白沫,路過的少年沒好氣踢一腳,登時叫的更歡了。 已經(jīng)到了下午,溫度漸漸低了,陽光還算暖和,梁楚坐在門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觀察情況,小聲問板牙熊說:“這是……學生宿舍嗎?” 板牙熊搖頭說:“不是,這里是無家可歸青少年流浪兒童收容所……” 梁楚:“哎?不是說賀家嗎?!?/br> 板牙熊說:“對……沒錯,就是賀家,怎么說呢,這些人算是賀家的門客一類的吧,跟古代一樣?!?/br> 除了眼前兩排房,屋后還有兩排,這些房子很早就有了,賀家是真真正正的人丁興旺,賀家老爺子有三個兄弟,一直沒分家,加上賀老爺子四個老家長在賀家供著,一個老家長生兒育女,抽枝散葉,抽出來的新枝葉會繼續(xù)結婚生子,孕育新生命,手底下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小輩重孫、重孫女,七七八八粗略算起來得有一百多口子人。這么多人,難免有跟賀寧文一樣管不住下邊的,時不時會有女人帶著孩子上門認親,雖說是外室所生,沒名沒分,但到底是賀家子孫,流著自家人的血,不能趕盡殺絕。所以割出這片房子給住,算是給吃給喝,不至于餓死街頭。 本來是賀家的私宅,后來有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也都送到這兒來了,孩子是誰的不知道,也沒人有那閑工夫挨個挨個的去做親子鑒定,反正不管是不是親生都是待在這里,通常只要不超過五歲都會一并接收,滿十八歲卷鋪蓋走人。賀家家大業(yè)大,沒有跟流浪兒計較,算是積德行善,大戶人家大多迷信,信因果信報應,多積福,送福得福對子孫好,可以庇佑祖業(yè)。 梁楚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說:“這么復雜……這不就是大宅院嘛?!?/br> 板牙熊說:“多子多孫,是福?!?/br> 梁楚四周看了看,人生地不熟,并不知賀家本家大院在哪里,猶豫了下說:“這么多人口,很容易有矛盾不和吧,還是分家比較好,逢年過節(jié)聚一聚,各過各的,人多糾紛多,賀家人娶媳婦應該不好娶,人都好省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家姑娘愿意嫁進來費心啊?!?/br> 板牙熊說:“……您怎么cao這么多心啊,又沒讓您娶?!?/br> 梁楚有點不好意思說:“我這不是想到了順嘴一說嗎,想想也不行啊,我是說我要是有女兒,不會讓她嫁到家庭關系復雜的人家,容易受委屈,清官難斷家務事,找不到地方說理。其實我很喜歡小女兒的?!?/br> 所以就算現(xiàn)在沒有,也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一個會怎么樣,設想她的生活和人生。 板牙熊說:“您吃飽了撐的想這個,不過我要是有女兒我也不讓她嫁這種人家?!?/br> 兩個假爹交流了一下感想,梁楚假爹聽板牙熊假爹說吃飽了撐的就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打量這處小院,來來往往都是少年,基本不超過十八歲,穿的倒也不破爛,但也不好就是了。門外稀稀拉拉放著一輛電瓶車和兩輛自行車,現(xiàn)在是白天,大部分住客出去上班做事了,就算這樣,剩下的也有七八個人。 梁楚拍拍肚子,站起來說:“人是鐵飯是鋼,不提那個了,咱們先吃飯?!?/br> 板牙熊說:“您吃什么呀,咱啥都沒有。” 梁楚很有經(jīng)驗地說:“廚房也沒有嗎。” 板牙熊說:“人家那是公共廚房,您想吃什么???” 梁楚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認真想了想,流口水說:“我想吃小龍蝦?!?/br> 板牙熊說:“這兒沒小龍蝦,您說點實際的?!?/br> 梁楚捏它的蛋殼,笑道:“你問我想吃什么,又沒問我能吃什么,我就是想吃小龍蝦呀?!?/br> 說話的功夫走到廚房,廚房很大很亂,籮筐滿地,但是不臟,有三個鍋灶,沒筷子沒碗,應該是各放各屋的,少年們分得很清楚。梁楚在廚房轉圈,餓的快直不起腰來,鍋蓋是透明的,梁楚挨個伸腦袋看,里面干干凈凈,別說小龍蝦,小蝦米都沒有。 梁楚望著空空的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以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現(xiàn)在不比以前,是有什么吃什么,可怎么想也沒想到會落魄到這個地步。 “這日子過的,我昨天還吃香喝辣,當大少爺,今天連飯都沒得吃了,落差太大點了吧,我快餓死了,還給不給人活路了?!?/br> 板牙熊也跟著他一起東張西望,突然指著炒鍋后面說:“活路在那,有吃的。” 梁楚趕快走過去,拿開炒鍋發(fā)現(xiàn)后面藏著一個臟饅頭,上面沾滿了灰塵,看著也不柔軟,硬邦邦的,梁楚盯著饅頭看,猶豫是餓死還是吃了臟饅頭,看了半天,突然一只手從頭上殺了出來,一伸一縮,把饅頭搶走了。 梁楚呆了呆,轉身去看,看到一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人,梁楚斥責他:“你干嘛搶別人東西啊?!” 那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少年人,眉毛上挑,顯得十分桀驁叛逆。少年道:“這是你的?” 說話內(nèi)容很平常,但語氣聽起來很狂。 梁楚手里還拿著炒鍋,想了想也覺著自己沒理,聲音弱了許多:“……我先看到的?!?/br> 少年冷笑一聲,譏諷道:“怎么,你看到的就是你的?誰規(guī)定的。” 梁楚抿起嘴唇,眼珠一轉,看到手里還拿著鍋,猛地鍋底朝前去砸人,少年反應很快往后躲,梁楚本就不想跟人打,將鍋蓋撤向一邊,左手把饅頭搶過來,攥在手里不撒手:“我搶到的總是我的了吧?!?/br> 少年冷冷看他,梁楚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想了幾秒,想著反正饅頭也不好吃,于是戀戀不舍的把饅頭掰了一半,遞給對方說:“我們一人一半,揭掉皮還可以吃,你看里面還是軟的?!?/br> 少年神色嘲諷,重重打向他的手腕,兩塊饅頭都掉到地上,少年用腳碾了一下,扭頭走了。 梁楚愣住了,低頭看看饅頭,抬頭看看快步離開的人,臉頰登時漲到通紅,舉著鍋沖了出去。 那少年走得很快,等他追出去人早不見了,梁楚左看右看找不到人,滿肚子氣沒地方發(fā),板著臉不說話,自己跟自己生氣。 旁邊一個穿著臟校服的人陰陽怪氣道:“喲,狗咬狗了啊?!?/br> 梁楚正愁沒地撒火,立刻扭頭罵:“你怎么說話呢,懂不懂禮貌?” 臟校服冷哼一聲,不屑道:“真以為自己大少爺呢,拿架子給誰看,還不是跟我一樣吃糠咽菜,切?!?/br> 說完揣著兜走了。 梁楚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把舉著鍋的手臂放下來,低頭走回廚房,把炒鍋放回原地說:“這里的人都不好,說話怪里怪氣的?!?/br> 板牙熊說:“沒事,咱們不理他們?!?/br> 梁楚嘆了口氣,彎腰把臟饅頭撿起來,走出廚房扔進垃圾桶,垂頭喪氣地回走出廚房。 梁楚打量這個陌生冰冷的地方,突然覺得醒來的那個小儲藏間十分親切,也不嫌人家又黑又潮沒窗戶了,坐回門檻上一臉茫然,又冷又餓還失血過多,頭暈暈的。 板牙熊說:“剛才搶饅頭的那個人叫孫朝陽,也是賀家人?!?/br> 梁楚沒什么興趣的哦了一聲,表示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