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誠布公
與此同時,陳緋和嬌也坐在一家茶室的私人包廂之中。她們身下墊著蒲團,相對而坐,嬌雙眼紅腫,臉上薄薄的皮rou現(xiàn)出淡淡的粉色,飽滿的雙唇輕輕嘟起。 將開口時,被陳緋攔住,“別撒嬌,正經(jīng)說話?!?/br> 嬌咬著嘴唇,吸了吸鼻子,說:“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跟我談條件?”陳緋抬手給自己倒茶,冷笑,談判似的看向嬌,“說說看。” “你要答應(yīng)我,不要被過去絆住自己?!眿烧f,“不管發(fā)生過什么,也都過去了,我不想你的生活受影響,緋緋姐……你該怎么囂張怎么快活就怎么活,那才是你。” 陳緋怔神,沒料到嬌說出的是這么一番話。 嬌哀求般看著陳緋,“你能答應(yīng)我嗎?” 陳緋掩飾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囫圇地“嗯”了一聲。 “這幾年來……只要我有機會回鄉(xiāng),都會先去看看李雅蘭。”嬌整理思緒,開始說道,“我很可憐她,看到她,總想起我的兩個jiejie?!?/br> 說到這里,嬌又失笑,“誰不可憐呢,想活著,想活出個人樣,太難了?!?/br> 陳緋蹙眉,問他:“為什么你會覺得李雅蘭可憐?” 嬌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擔(dān)心地看著陳緋,說:“因為她根本不是殺死大壯的真正兇手,她——是為銀川頂罪入獄的?!?/br>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陳緋凝望著嬌。 嬌沒想到陳緋聽到這些,竟然一點驚訝之色都沒有,他反倒難受起來,眼圈又一紅,說:“緋緋姐,難道這些……你已經(jīng)曉得了?” “嗯。過年的時候,我去見過一次李雅蘭。”陳緋說,“她這些年,一直在等銀川去看望他,可她沒等到?!?/br> 陳緋語氣輕描淡寫,但每一個字都剜在心里,“嬌啊,原來你一早就知道,卻不肯告訴我。” “那件事對你打擊太大了,緋緋姐,要是……要是銀川再搭進去,我怕你扛不住?!?/br> “真的只是這樣嗎?”陳緋低聲問,“不覺得荒唐嗎?因為怕對我打擊太大,所以放任一個可能是兇手的人一直陪在我身邊?嬌,這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br> 嬌眉頭一跳,把嘴唇咬得更緊了。 陳緋的目光像一柄鋒利的冰刀,抵在他的胸膛,卻沒有刺進去,而是這么久久地抵著,讓他痛,卻傷不了誰。最后反倒是她自己慢慢融成了水。 這就是陳緋,看上去很兇,可心底里還留著一片清湖。曾被很好地保護過的人,才能留下這樣的湖。嬌想,他真羨慕她。 “不只是這樣?!眿山K于松口,苦笑了一下,回答陳緋,“我很害怕……因為我做了偽證,說了謊?!?/br> 他雙手交握,細長的手指絞在一起。 “其實那晚,大壯吃的過量壯陽藥,是我給他的。” 終于說出來了。嬌長舒一口氣,看向窗外,街道車水馬龍,路人行色匆忙,他慢慢放松了下來。 “那天我在隔壁,把客人哄睡了,很累,想下樓找銀川聊聊天。結(jié)果,我在走廊看見大壯。你知道我們關(guān)系很不好……大吵一架之后,他常來要挾我,說要告訴孫姐我和阿輝的事。我被迫給了他幾次錢,怕他把事情鬧大,就狠心跟阿輝斷了。我……真挺恨他的。” 阿輝是嬌當(dāng)初交往的對象,并不知道嬌真正在茶樓做什么,兩人分手后還來茶樓堵過嬌兩次,是陳緋把人勸走的。 那段時間嬌一度很消沉,原本看似樂觀得過且過的他,開始找機會面試,在舞蹈教室練舞的時候,手機里放的視頻也多是選秀節(jié)目的。他還問過她和軒軒,問他們,他是不是比視頻里那些人跳得都好?如果他有機會參加這樣的節(jié)目,是不是也能火,是不是能簽約一個好公司,變成大明星?說到大明星幾個字的時候,嬌的眼睛都在放光,緊跟著,他說,當(dāng)了大明星,我jiejie就出人頭地了,我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陳緋眼眶發(fā)熱,問他:“所以,你對大壯做了什么?” “他看到我,把我攔住了,但沒跟我要錢。他心情挺好,我問他是不是接了個大主顧,他沒否認?!眿烧f,“我心里很氣,想攪黃這事,就跟他推薦我新買的藥,說效果很好。大壯也蠢,他就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一聽就問我要那藥。我就、我就……” 陳緋接過他的話頭,“你就給他吃了超量的藥?!?/br> “嗯。那藥比常規(guī)藥生猛得多,但是是小顆粒的,我騙他一次要吃三?!p緋姐,我本意只是想讓他吃大劑量的藥,最好產(chǎn)生什么副作用,頂多也就是吐在床上、萎靡、頭暈昏睡這些……我沒想讓他死?!眿烧Z氣沮喪,“我也是忍無可忍才會那么做,他吃完后我就后悔了,我怕他真因為這個丟掉客人,怕他醒來之后找我麻煩。” 大壯會心無顧慮地吃下嬌給自己的藥,恐怕也是因為這個,他根本想不到嬌膽敢給他下套,畢竟在他眼中,嬌處于絕對弱勢,怎么都吃不消他的報復(fù)。 “我沒心思再去找銀川了。就待在房里,聽隔壁動靜……”嬌說,“過了半個多小時吧,我記得是十一點左右,有人敲隔壁的門。又過了十分鐘左右,隱約聽到有音樂聲,還有沖廁所的聲音。” “音樂聲?”陳緋問,“警察說那晚室內(nèi)音響沒有使用。” “聲音很小?!眿烧f,“不是屋子里配的點唱機。有點像鈴聲,可能是有人打電話來?!?/br> “還記得歌詞嗎?”陳緋脫口問,又覺得不太現(xiàn)實,改口道,“或者旋律。” 嬌哼:“噠——噠噠——咚,就記得這么多。屋里隔音挺好的,也就是我仔細在聽,不然根本聽不到什么動靜。” 陳緋對樂聲很是敏感,如果這是她聽過的鈴聲,肯定不會忘記。但是沒有,樓里沒有人用這個作手機鈴聲。 “再后來,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眿煽戳搜坳惥p,“直到……你發(fā)出那聲慘叫。” 陳緋目擊現(xiàn)場,看見207內(nèi)的慘狀后,腳下一軟,摔在了地表凝固的血塊上,繼而發(fā)出驚懼的呼叫——是這聲音驚動了嬌。 陳緋臉色發(fā)白,很長時間沒說話。嬌擔(dān)心地看她,“緋緋姐,你還好吧?” 陳緋又喝了口茶,茶水已經(jīng)涼了,舌根都泛著苦。 “我沒事。你繼續(xù)說?!?/br> “我沒說出壯陽藥的事,警察就已經(jīng)懷疑我了,這要是說了,我有再多的嘴巴也解釋不清楚?!眿尚÷暤?,“本來,我也不知道誰是兇手……可后來李雅蘭去自首,我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br> 陳緋皺眉,“為什么不對勁?” 嬌踟躕了片刻,才說:“我沒有證據(jù),但我就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是李雅蘭!” 說得這么肯定,陳緋不由看向他。 “大壯從來都沒有要挾過李雅蘭!她所說的那些什么作案動機,都是她自己編的。”嬌語速飛快,有些氣憤,“投訴大壯之后有半年吧,她來找過我。我還跟她一起吐槽過大壯,但那個時候,李雅蘭根本對大壯一丁點兒都不上心,反而旁敲側(cè)擊地問我跟銀川有關(guān)的事。我跟她套話,發(fā)現(xiàn)她對銀川的態(tài)度大不相同,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肯定早就偷偷好上了!” 陳緋嗓子發(fā)干,她聽見自己問:“李雅蘭瘋了嗎……就因為愛一個人,真的能到這種是非不分的地步?” “不是愛?!?/br> 嬌一口喝完了面前的茶水潤嗓子,又肯定地重復(fù)了一遍,“緋緋姐,這不是愛?!?/br> 陳緋困惑地看著嬌。 “你不了解李雅蘭?!眿缮钗豢跉?,輕聲說,“她有一個jiejie一個弟弟——你能體會到這在那種小地方意味著什么嗎?” 你能體會到嗎? 憑心而論,她不能。 或許她也聽說過身處于重男輕女家庭中的女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會受多少委屈,也能在聽說的時候產(chǎn)生同身為女人的憤怒和同情。但這樣簡單的共情,遠遠不足。 有些事情,非經(jīng)歷不能體會。 “李雅蘭……她和我二姐太像了。不,準確地說,她比我二姐痛苦得多。” 嬌說到自己的家人,情緒更添,“我二姐沒機會念書,村里所有女人地位都低,所以她很少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地對待,甚至察覺到,也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對??衫钛盘m不是,她很清楚,為什么家里只有jiejie和弟弟能有新衣服穿,她就只能穿jiejie不要的舊衣服。很清楚為什么mama喜歡弟弟,爸爸喜歡大姐,卻沒有人第一個選她。這樣的人,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能讓她瘋狂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陳緋心頭微痛,她望著眼前嚴肅認真得有些陌生的嬌,好像現(xiàn)在才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有人選了她?!眿珊芸隙ǖ卣f,“只選了她一個。不是挑挑揀揀后找到她,不是排除了別人才輪到她,而是因為她就是她?!?/br> 陳緋被嬌說得有些發(fā)暈,她低聲說:“我沒懂?!?/br> “我二姐夫是個殺豬的,長得很難看?!眿稍掝^一轉(zhuǎn),“我爸很不喜歡,想把我二姐跟村長兒子撮合到一起去。但是我二姐說什么都要跟那人好,前些年我回去的時候,她跟我爸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要拿剪刀扎自己來威脅。我問我二姐為什么要找那么個人,她跟我說,有回大伙幾個在田里干活,他搞來半個西瓜,我二姐有事沒在,他就是不許別人先碰一勺子,非得等她回來,等她從最中間挖了那一勺,才讓其他人來吃。” “只是因為這個?” “只是因為這個?!眿烧f,“你能說她因為這勺西瓜就愛我二姐夫嗎?但她就能為了這勺西瓜,跟全家人翻臉。為什么?因為二十多年來,她從來就沒在家里吃過中間那口西瓜?!?/br> 陳緋漸漸明白過來,“你是說……對于李雅蘭而言,銀川就是那個給了她那勺西瓜的人?” 嬌默認陳緋的話。停頓了片刻,才又開口。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后來我去看過李雅蘭幾次,她也不肯告訴我當(dāng)年實情。但是緋緋姐,我一個旁觀者都不忍心李雅蘭的犧牲,銀川他怎么能心大到這個程度,真就一次都不去看她?” 陳緋不說話了。這個問題,她也很想問銀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九姨奶:這兩更很難拆,還是一起發(fā)了吧。明天不更嗷,這兩天忙炸┗|`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