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人
“隊長!她這口供真不像在交代犯罪事實,像是敘述別人的犯罪過程!” 趙進對著肖策那張臉,隱約記起還在實習期的自己。那時的他,在隊長孔錚面前極力爭辯,他義憤填膺,不相信自己一個實習生都看得出來的事情,隊長會視而不見。 “像是、像是!趙進,你聽聽你在說什么?你是一個警察,你做事要擺證據(jù),而不是靠感覺!”孔錚聽他叨叨了太久,氣得直敲桌子,“現(xiàn)在證據(jù)全在李雅蘭手里握著,她要自首,是我能攔得住的嗎?” 趙進不服,嚷嚷道:“可她就是代人……” 這話的后半句被孔錚狠狠瞪了回去。趙進恨自己沒有證據(jù),找不到真兇,也恨李雅蘭太愚,這么心甘情愿地替人當了擋箭牌。 這是他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案子,加班加點跟下來,此時卻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么無力。 他像根木頭似的在孔錚跟前杵了好一會兒,低聲說:“能延期結(jié)案嗎?!?/br> “事件已經(jīng)發(fā)酵到這個地步……”孔錚抬手揉著太陽xue,“我們捏著自首的嫌疑人。還不給出一個結(jié)果,說得過去么。” …… 趙進從回憶里抽離,手按在頭頂上,揪著自己的頭發(fā),低聲自責:“我當時怎么沒想到問她207……” 肖策:“你們沒在樓里待過,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很正常。” 趙進輕聲說:“其實,兩年多以前我就想給李雅蘭翻案了。但是她不肯說出真兇是誰,我就算掌握了所謂的證據(jù),也不足以為她洗刷罪名……” 這個時間節(jié)點,和趙進剛才跟自己說的面館老板丈夫去世的時間點一致,肖策心頭一顫,不知道兩者是否有聯(lián)系,他追問:“什么意思?” 這件事,趙進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以為會爛在肚子里一輩子,成為他一生的遺憾??蓻]想到還有機會說出來。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桌子邊沿,呈放空狀,聲音里透著nongnong的沮喪。 “兇器根本就不是今宵茶樓廚房的西瓜刀?!?/br> 肖策眉頭一跳——怪不得剛才趙進提起兇器的時候,用了那樣的措辭。 趙進說:“那個案子,我一直耿耿于懷。所以后來的日子,只要有空到花雨巷來,就會有意識地打聽一些消息。剛開始沒什么收獲,大家的關(guān)注點都放在李雅蘭的私生活和今宵茶樓做的骯臟生意上……后來他們說得少了,我也就慢慢淡了心思。 直到有一天,這家面館開張。我來這里吃面,聽其他客人聊起來,才知道這家老板的丈夫,原先就在今宵茶樓廚房掌廚。 當時也沒覺得有什么,畢竟花雨巷就這么點大。何況我們當年調(diào)查的時候,例行詢問,問過他刀具失竊和不在場證明的事情,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不妥。但我這個人,你也見識過,我經(jīng)常給人留我的號碼,萬一有什么事要找警察呢,我也許能幫上忙…… 所以后來有一天……老板打電話給我,說請我去醫(yī)院看她丈夫一眼。我趕過去,才知道他重病在床,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卻強撐著要見我一面。” 趙進深深呼吸,眼神有了焦距,轉(zhuǎn)過頭看向肖策,說:“他告訴我,當年他說了謊。茶樓廚房的刀,被他不小心碰了個豁口,用著不順手,他想讓公家再出錢買把新的,所以他偷著把那把刀帶回家了。警方問到的時候,他一時心虛,說了假話。后來又怕翻供引起懷疑,就辭職走人,再也不敢摻和到這案子里了。” 肖策:“那兇器……” 趙進苦笑,“西瓜刀都大差不差,何況廚房那把也沒有特殊標志,沒有留下過照片證明。誰能想到兇器不是廚房恰好‘失竊’的那一把呢?” 肖策說:“可李雅蘭卻有聲有色地描述自己在前一天偷了那把刀……” 趙進說:“所以我在那時,就確定了李雅蘭不是兇手?!闭f到這里,趙進很是懊惱,“可我去監(jiān)獄里看她,希望她能告訴我真兇是誰,她卻死咬不放,說就是自己偷的。而那個時候,大師傅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不可能出庭作證了。我留了他的錄音,卻因為李雅蘭的不配合而完全無用武之地?!?/br> 肖策陷入沉默。 趙進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對,問道:“你在想什么?” 肖策:“我在想……如果是兇手教唆李雅蘭頂罪,為什么要教李雅蘭說一個這么有漏洞的偷刀過程。他根本沒必要替真正拿刀的大師傅隱瞞,直接讓李雅蘭說她準備了一把刀去殺人不就好了。而且他教李雅蘭這么說,風險太大,萬一大師傅良心不安,真的很快翻供,豈不是把李雅蘭這個替罪羊的嫌疑洗得干干凈凈?” 趙進順著他的思路想,只覺得心口一跳一跳的,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肖策在腦中梳理邏輯,一字一句道:“兩種可能。” 趙進盯著他。 肖策說:“第一種可能,這把西瓜刀經(jīng)不起細查,在排除是廚房的刀之后,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刀的真正主人。所以兇手干冒風險,賭大師傅不會翻供。但我個人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不確定的因素太多?!?/br> 趙進腦中一團亂麻,嘴巴極干,問他:“第二種可能呢?” 肖策盡可能讓自己說得通俗易懂,“教李雅蘭說這些的人根本不是兇手。這個人也根本不知道那把刀并非廚房失竊的刀?!?/br> 肖策說完,和趙進同時陷入沉默。 如果第二種可能成立,那么這個案子,除了替人頂罪的李雅蘭、真正的兇手以外,就還多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和李雅蘭直接對接,卻向她傳遞了錯誤的信息,導致李雅蘭給出的口供出現(xiàn)了這么大的紕漏。 這個人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和兇手是什么關(guān)系,在這件命案里他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趙進長嘆口氣,面也吃不下了,拄著筷子問肖策:“李雅蘭是真傻啊,到底兇手是什么來頭,能讓她甘愿代人蹲大獄?” 肖策沒有回答,他心里隱約有幾個備選答案,可沒確定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對趙進透露。如果這件事不能處理好,對于陳緋而言,會是個極大的打擊。 趙進深思許久也沒有新的頭緒,只好對肖策說,春節(jié)過后,他會找S城從前的同事把當年的檔案調(diào)出來詳細看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被忽略的線索。 肖策:“緋緋今天去見李雅蘭了,如果她那邊問出什么,我再聯(lián)系你?!?/br> 趙進有點喪氣,“問不出來的,李雅蘭這人腦子有點軸,認死理那勁不是什么人都能輕易掰得過來?!?/br> 不過提到陳緋,趙進又看向肖策,抱歉地笑笑,說:“上次冒犯了,主要是王子芳那場子我們在重點關(guān)注,比較敏感,我看到陳緋在那,自然會有點聯(lián)想?!?/br> 肖策順著他的話問:“居酒屋背后是個會所?” 趙進眉頭擰了擰,下意識接道:“不只是你以為的那樣……”卻沒說下去,話頭拐了個彎,對著肖策笑笑,“跟李雅蘭的案子是兩碼事,不談這個。我們的一致目標還是給李雅蘭翻案,絕對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br> 那不是肖策的目標。 肖策并非站在“伸張正義”的那一方,他不是為李雅蘭翻案而來,只是出于私心,他想幫陳緋解惑,也想知道當年讓陳緋深陷夢魘的罪案,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cao縱。 再沒什么可聊的,肖策吃完面條,起身和趙進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