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定歸程
當晚,肖策去了陳緋那里過夜。意外的,沒看見嬌。 “難道是談戀愛了?”陳緋嘀咕,不過想到年假已經放了,怎么都不會耽誤上課,沒當回事,“不管他,他有鑰匙。” 校門口發(fā)生的事,陳緋半個字都沒提。還是周政給肖策發(fā)微信,試探地問起,肖策才知道有這一出。 周政:今天晚上韓越多喝了幾杯,太沖動了??赡馨压ぷ魃系牟豁樞倪w怒到了你妹子身上,我已經幫你說他了。 兩個研究室的糾紛在周政這里被歸于“工作上的不順心”,肖策沒說什么。周政又借此事,把話題往他們的申請書上扯,看似憂心忡忡,可因為身處305,也不能做什么。 肖策:這是我跟韓越的矛盾,與你無關。 他回完周政,把手機丟到一旁。這時,陳緋也已經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了。她只裹著浴巾,頭發(fā)濕漉漉的,手里拿著干毛巾,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水珠。 肖策拍拍身邊的空位,陳緋走過去,背對肖策坐好。他從她手里接過毛巾,把她的頭發(fā)包進去,掌根并攏,五指張開,指腹隔著毛巾貼著她的發(fā)根,一點點向內揉按。 陳緋渾身放松,舒服地瞇眼。 肖策在她耳邊低語:“房東聯(lián)系我了,說小區(qū)明年開年就拆遷,年前必須搬出去?!?/br> 陳緋享受著他的按摩,哼了聲,“那你打算怎么辦?!?/br> 肖策:“宿松小區(qū)不錯。離Z大近,環(huán)境也很好。” 陳緋一扯嘴角,“月租五千往上跑。單人間也要兩千多,肖工舍得?” 肖策:“舍不得。” 陳緋順著他說:“那怎么辦?” 她盡在掌握,肖策不過是借勢要來跟她同居,可陳緋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所以她打算聽聽肖策怎么說,能不能說服她收留他。 肖策:“我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付得起這個小區(qū)的首付,所以上周,去申請了一筆貸款。” 陳緋一怔,懷疑是自己喝多了聽錯,她一個轉身,盯著他看,“什么?” 肖策迎上她的目光,說:“精裝的二手房,原本的房主想拿來當作新房,但還沒有住進來就出國了??拷祥T,在87棟。房型和你住的這間很像,但格局更好一些?!?/br> 陳緋覺得自己的頭狠狠疼了一下,她伸手要去揉,被肖策搶先一步,后者拇指抵在她的太陽xue邊,不輕不重地按。 肖策:“年后我就能拿到鑰匙。到時候,你留一把。” 陳緋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他的話語和動作卸去了,她盤腿坐上床,和他面對面,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買房子這事,挺大的。” “嗯。是挺大的。”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陳緋皺眉,說:“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以后,她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房子,你怎么辦?賣了重買?你這點家底經得起折騰嗎?!?/br> 陳緋口中的“她”,顯然不是自己,肖策并不和陳緋糾結字眼,坦然說:“我沒有家底了,也不打算折騰?!?/br> 他說這話輕描淡寫的口氣,好像只是買了一雙手套,跟她說,給你留了一只,可以隨時把手伸進來。 陳緋什么都說不出口了。房子是他自己買的,也沒說要送給她,更沒說是為了她買的,陳緋拒絕或是阻攔都無從說起,反倒顯得自作多情。 她以為是自己一手攥著他,甚至覺得和從前一樣養(yǎng)著肖策也不是不可以,可現(xiàn)在終于知道不是。 她有點恨,覺得這男人真是讓人煩神,牙癢癢地瞪著他,可惜找不到打擊點。后者任她打量,目光沉靜專注。 然后肖策說:“晚上喝了多少?” 陳緋不想回答,保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時間長了,肖策用手掌蓋在她眼睛上,“你屬金魚嗎?不眨眼?” 她還是不說話,眼睛卻因為他的動作閉上。 肖策俯身抱了抱她,說:“我去洗澡。”又側頭,親親她的耳垂,問,“今天想要嗎?” 陳緋搖頭,“累?!?/br> 其實也不是累,在Z大校園里,他走過來親她的時候,陳緋覺得有一身榨干他的sao勁。可現(xiàn)在,她突然不想跟他做了。 這驀然涌上的情緒,從前出現(xiàn)過一次,就在肖策考研成績出來以前那段時間。 肖策的吻輾轉來到她唇角,說:“那就不做,好好休息?!?/br> 他去洗澡。出來以后屋里燈已經關了,一片寂靜,肖策以為陳緋睡下了,輕手輕腳地上床,卻聽見黑暗里陳緋輕聲開口。 “你們什么時候放假?” 肖策躺進被窩里,側身對著陳緋,說:“2號?!?/br> 那就是后天。 陳緋:“有地方去嗎?” 肖策自上大學后,除了給父母上墳,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鄉(xiāng),春節(jié)對他而言,形同虛設。 肖策:“沒有。” 陳緋:“今年我和銀川回S城,你去么?!?/br> 她的聲音很輕,可字字句句,像是敲擊在他心上。 肖策:“去?!?/br> 陳緋等到他這個回答,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更糾結,被子里的手慢慢攥成拳,又慢慢舒展開,最后翻了個身背對肖策。 “那睡吧?!?/br> …… S城沒有機場,與H市之間也沒有直達高鐵,若想回去,只能買綠皮火車票。 趕上春運,臥鋪票老早就已售罄,宋銀川下了好幾個搶票軟件,只輾轉買到半程車票。后半程要么站著,等到了目的地補票;要么下車,多折騰一段時間,在當?shù)馗淖蟀汀?/br> 陳緋他們不趕時間,選了后者。 嬌拿了年終獎,去超市瘋狂采購一整天,提了兩編織袋的年貨,也買了回老家的車票,1號晚上就興沖沖地踏上了返鄉(xiāng)之路。 陳緋她們2號早上走,沒什么要帶的,三個人統(tǒng)共就一個行李箱。 春運大潮,火車站人擠人,摩肩接踵,肖策護著陳緋,陳緋罩著宋銀川,三個人排成一列在人群中艱難地挪動。 好不容易被推擠著上了車,情況也沒有變得更好,車廂里塞滿了行李和人,農副產品的氣味混著車廂連接處的煙味,熏得人頭暈。陳緋昨晚沒睡好,早上又貪吃,沾了油腥,胃里一陣陣翻江倒海,覺得自己一會可能要去洗手間吐,堅持要坐靠走道的位置。 哪知道剛一落座,旁邊就來了個大爺,踮腳往行李架上塞行李,后頭經過走道的乘客把他一擠,男人的褲襠直往陳緋臉上懟,陳緋沒留神吸了口氣,一股腌臜味頂過來。 在陳緋吐出來之前,肖策把她往靠窗的位置一拽,先把人拉到懷里,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陳緋把臉埋進肖策胸口,幾乎是貪婪地嗅著他毛衣上的氣味——淡淡的柚子香,是肖策家洗衣液和織物柔順劑的氣味。 舞蹈教室里最不缺愛美的女人,噴香水的不在少數(shù),國際大牌、小眾摯愛、地攤精靈啥樣都有,什么濃香魅惑香高雅香她都聞過,反正最后跟汗味一混,都會讓人生理不適。陳緋聞多了,突然來個返璞歸真,心底由衷感慨:還是國產洗衣液好。 她吸鼻子的聲音像小狗一樣,肖策把外套敞開,給她包嚴實了,低頭說:“我口袋里有薄荷糖,要不要吃?” 陳緋緩過來一點,還是頭暈腦脹,只覺得剛經歷的氣味襲擊比醉酒后勁還大。她點點頭,隨后聽見剝糖紙的聲音,眼睛下撇,看見肖策骨節(jié)微凸的長指捏著藍色玻璃糖紙,上下一扭,從里面擠出來一粒圓潤的半透明糖果。 肖策手指好看,干干凈凈的,該白的地方白,該粉的地方粉,每片指甲都長得飽滿,甲溝也沒有倒刺。 陳緋看他的手指動作,微微出神,想到他工作的時候十指飛速敲擊鍵盤,也想到這雙手在她身上游移,沾著她黏膩的液體攪動……以前不喜歡被他那么弄,現(xiàn)在不知哪根筋搭錯,禁欲久了,突然上癮,每回都想要。 陳緋有點燥,試圖趕走腦子里突然冒出來的黃色廢料,把頭探出去一些,恰好碰上肖策送到嘴邊的糖。他食指中指并攏,配合拇指捏著薄荷糖,那手勢不像捏糖,倒像是捏她…… 真是瘋了。 陳緋惡狠狠的,一口咬過去,肖策吃痛,卻沒應激地猛然抽回手指,反而垂頭親了親她的頭頂,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知道你難受,乖?!?/br> 哄小狗呢?陳緋把糖裹進口中,兇悍地瞪他。肖策這才把手指收回,說:“睡會吧。這一天還長。” 是還長,陳緋重新蔫回去。歲月不饒人,到底是動過手術,又勞碌多年,她的身體早就沒有五年前那么抗造了。 本以為火車上睡不著,最多打個盹,可沒想到一顆糖還沒化完,人就失去意識了。 陳緋睡了四個多小時,口干舌燥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肖策懷里,不過雙腿伸直,擱在旁邊宋銀川的大腿上。宋銀川在睡覺,哈著大嘴,手指智障一樣扭著,頭快仰到后座人懷里去了。 肖策也閉著眼,頭抵著窗邊的車廂壁,頭發(fā)有日子沒剪了,眉前軟軟地耷拉著細碎的額發(fā),這么一來,看上去少了些老成,多了乖覺的少年氣。 以前不覺得宋銀川這么磕磣,現(xiàn)在有了對比,簡直沒眼看,陳緋真想一腳踹醒他。但又想到自己一動,也會驚醒自己身邊人,就還維持剛才的姿勢,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觀察肖策。 等列車??肯乱徽军c,車廂又嘈雜起來,肖策才緩緩睜開眼。陳緋見他有醒的趨勢,先一步收回目光,佯作剛睡醒,動了動身子。 這一動,陳緋整張臉都扭曲了。 保持一個造型太久導致全身僵直,稍稍轉頭,陳緋幾乎聽到了脖頸發(fā)出“嘎”一聲響,她整個人好像才從倉庫里翻出來的提線木偶那樣,行動艱澀。 肖策一只手握在她頸后,不曉得找了什么xue位,給她按揉,另一只手托著她的后腰,扶她慢慢站起身活動筋骨。 克服了最初的酸麻,陳緋抖擻各處關節(jié),只覺得飽覺之后渾身舒暢。她伸了個懶腰,突然想到什么,回頭拍了拍肖策的腿,“你還有知覺嗎?” 肖策被她突然一巴掌拍得悶哼,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低語:“別,麻了?!?/br> 陳緋忍不住上另一只手,作勢要戳他的腿,肖策眼疾手快,立刻擒住她,表情有一點崩塌,“緋緋……” 旁邊的宋銀川也因這動靜醒了,揉著眼睛看過來,嘀咕:“緋姐,你就別作弄策哥了,人挺不容易的?!?/br> 車里人多,陳緋沒再跟肖策鬧,坐到宋銀川和肖策中間去,擰開了礦泉水喝。 火車沒過多久就到了站,三人下車去汽車站換乘大巴,等坐上大巴車,又是另一種折磨法。車子在城郊之間行駛時,碰上尚未修好的路段,幾人顛得七葷八素,到了中途休息站,對著超市貨架上堆滿的食品,硬是半點胃口也沒有。 最后三人到達S城中心旅游汽車站時,已是3號凌晨2點。 近二十個小時的顛簸結束,陳緋幾人找了汽車站附近的酒店,開了兩間房,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他個昏天黑地再說。 宋銀川和肖策一個屋,他堅持貫徹開房前的約定,一進門蹬掉鞋子就往被子里鉆,不過三秒,人就開始打呼嚕了。 呼聲震天響。沒想到他這小小的身板,還有這么大的能量。 肖策給宋銀川把被子攏好,去浴室沖澡。坐了一天,給陳緋當了大半天的人rou沙發(fā),肖策腰酸背疼,他扶著浴室墻壁瓷磚,熱水擊打在脊背上,長長地呼了口氣。 明早起來有的受了。 從浴室出來,肖策看見手機亮了下,走過去解鎖,收到陳緋的一條消息。 女王緋:過來。 肖策懵了一會兒,理智地評估之后,斷定今晚自己這身體狀況滿足不了陳緋的需求。 就在求生欲驅使肖策拿開手機當作沒看到的時候,陳緋的新消息進來了。 女王緋:少裝睡。 肖策:…… 肖策換好衣服,連襪子都套上了,才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陳緋的房間在他們斜對面,肖策幾步走到她門口,輕輕叩了叩門。 陳緋很快從里面打開門,渾身熱氣蒸騰,顯然也是才沖過澡。 肖策進門后,陳緋上下打量他,見他好端端穿著衣服,嗤笑:“怕我吃了你?” 肖策:“緋緋,要不我們改天?” 天地可鑒,他現(xiàn)在恐怕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陳緋笑容都快兜不住,卻虎著臉,努努嘴,說:“少廢話,衣服脫了,床上去?!?/br> 肖策在生命安全和男人尊嚴的抉擇中,選擇了后者。他頭皮一硬,走到床邊,衣服褲子解開脫掉,人躺了上去。 陳緋走到床尾,居高臨下看他,發(fā)現(xiàn)他襪子還沒脫,于是一伸手給他拔了下來。 肖策努力調動情緒,卻發(fā)現(xiàn)自己累到硬不起來,心情頓時沮喪。 陳緋也脫了浴袍,里面只剩個吊帶和短褲,她單膝跪在床邊,饒有趣味地打量肖策,說:“你別這副表情,好像我是個辣手摧花的紈绔公子哥?!?/br> 肖策決定跟她坦白,否則臨到頭了陳緋發(fā)現(xiàn)自己無槍無械,實在…… 念頭沒轉完,陳緋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躺得跟鎮(zhèn)山似的,翻過去。” 肖策:??? 翻過去是什么cao作? 肖策遲疑道:“你要做什么?” 陳緋手里還攥著他的襪子,作勢揚手,說:“再問我把襪子塞你嘴里?!?/br> 肖策蹙眉,還想問的時候,余光瞥見床邊矮柜上放著瓶精油,突然明白過來什么,老老實實地翻身過去趴在了床上。 隨后,肖策聞到了精油的香氣。跟著,陳緋踩上床,跨坐在他屁股上,雙手合掌,就著精油搓了一會兒,將熱乎乎的手掌心緩緩貼在肖策脖子兩側。 她在給他做按摩。 肖策心里一軟,頭埋進松軟的枕頭里去了。 精油是浴室里面配的,手法陳緋是回憶著美容院的美容師,自己瞎參悟的。所以下手沒輕沒重,起初還好,到后來越發(fā)控制不住。 陳緋聽見肖策悶哼出聲。 陳緋:“你別叫得那么色情。平時沒聽你這么叫喚。” 肖策:“那你輕一點。” 這話聽上去,哪里怪怪的。陳緋噙著笑,手勢放輕,嘴上配合道:“原來你是第一次,放心,我們慢慢來,我會很溫柔的。” 肖策:“……” 陳緋:“這樣舒服嗎?要不要快一點?” 肖策:“……” 陳緋:“都紅了,阿策,你好敏感?!?/br> 肖策:“……” 肖策身上肌rou板結,僵得陳緋手都捏得疼,于是又換成胳膊肘,一邊哄他,“放松點,別那么緊,你想夾死我嗎?!币贿呁峦朴汀?/br> 肖策在心里低聲念了句女流氓,只覺困意襲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從上到下按過一遍,陳緋收工的時候,意識到肖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睡著了。他頭發(fā)蓬著,臉側趴在枕頭上,露出半張睡顏安靜又柔軟。 男人的背寬闊堅硬,被她不專業(yè)的按摩弄得又紅又紫,陳緋揉著手腕,看了一會兒,撈過被子給他搭上,自己去了旁邊另一張床。 她沒關燈,側著身子,凝視著肖策。 阿策,我們回來了。 誰能想到,我竟然會和你一起回來。 陳緋嘴角浮起一抹笑,涼涼的笑意,里頭并沒有盛裝喜悅。她心緒起伏,翻了個身,背對肖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