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前，宋銀川接到陳緋的電話，她說自己在一家日料店跟人起了糾紛，估計一會要去派出所，讓宋銀川拿點現(xiàn)金過來。隨后，將定位發(fā)給了他。

    宋銀川不知道肖策和陳緋剛才在一起，結(jié)束和陳緋的通話后，他當(dāng)然沒心思再回復(fù)微信，一邊著急忙慌地穿外套，一邊聯(lián)系了肖策。

    肖策跟宋銀川簡單說明情況，讓他別急著出門，自己先去看看。

    掛了電話后，肖策立刻站起身，可他在黑暗中看了太久發(fā)光的屏幕，眼前一暈，差點摔個狗吃屎。好容易緩過來，拔腿直奔居酒屋去了。

    剛推開門，就聽見一陣哭喊咒罵從里面?zhèn)鱽?。肖策來不及脫鞋，快步走進(jìn)去。

    一打眼先看見陳緋，正背對自己，坐在靠門的桌子旁邊吃面，三眼皮和剛剛遞了名片給她的大學(xué)生傳菜員都站在她身邊。陳緋既不是咆哮方，又看上去氣定神閑，想來沒受欺負(fù)。

    肖策松了口氣，這才把目光移開。

    女人的戰(zhàn)斗力是難以預(yù)估的，肖策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室狼藉，不知作何感想。桌翻椅倒，數(shù)不清的碎玻璃片、瓷片散落在榻榻米上，食物殘渣、湯汁酒水揚得到處都是。吧臺是主要戰(zhàn)場，更是面目全非。

    好在斗毆雙方都被工作人員分開至戰(zhàn)場兩側(cè)了。肖策看到“黃大衣”三姐妹和另一個工作人員站在陳緋對面，中間隔著好一段距離。屋頂?shù)鯚舨恢徽l碰到，晃晃蕩蕩地擺動著，將光線來回投射在兩方人臉上。

    “黃大衣”披頭散發(fā)，委委屈屈地捂著后腦縮在胖女人身側(cè)，后者氣得渾身橫rou發(fā)顫，指著陳緋破口大罵，說讓她等著，總有一天要找人來弄她。

    小妹拉著胖女人的胳膊低聲勸解，臉上寫滿了不想惹麻煩。

    客人走了小半，剩下的都在圍觀看熱鬧。

    肖策一進(jìn)來，正對著那三姐妹，那幾人馬上就看到了肖策，皆是一愣。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聲音一下停住，埋頭吃面的陳緋反倒詫異地抬起頭，順著幾人的目光回過頭來。

    她怎么也沒想到肖策會去而復(fù)返。男人嘴角凍得發(fā)紫，鼻翼收縮，垂著眼凝視著自己。燈光晃過去，有那么片刻，照在他臉上，陳緋看見他深色瞳仁里一閃而過的光澤，像遺燼里迸出的火星。

    鮮香的醬牛rou混著骨湯，嚼在嘴里，汁水溢出，順著食道滑入胃中。陳緋在某個瞬間想起從前和宋銀川合租時看過的一部電影。

    高分外國片，中文譯名叫《這個殺手不太冷》。

    電影里，小女孩說：“里昂，我想我恐怕是愛上你了，這可是我的初戀知道嗎？”

    里昂問她：“如果你沒有愛過，你怎么知道你戀愛了?！?/br>
    “我感覺到了?！?/br>
    “在哪兒？”

    小女孩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回答他——

    “在我胃里?！?/br>
    陳緋原本被那群女人氣得胃痛，半碗面條下肚也不見好轉(zhuǎn)，可她一轉(zhuǎn)頭看見肖策，竟然覺得通體舒暢——這個時候，她突然能理解那幾句從前聽來不著邊的電影臺詞了。

    陳緋幾乎立刻忘記了肖策方才對自己的誤解，她愉悅地笑，說：“舍不得走？”

    肖策看清陳緋的臉，眉心聳起。她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安然無恙，陳緋頰側(cè)有明顯的血痕，像是指甲劃出來的，長長幾條，一直延伸到衣領(lǐng)里?？伤嫔届o，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么。

    在肖策印象里，陳緋從來不覺得委屈。不管最初挑事的人是不是她，不論最后輸贏如何，哪怕遭遇不堪地對待，她都沒有流露出過類似于抱怨這樣的情緒。

    可蠻橫的，刻薄的，寸步不讓的陳緋，其實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在所有糾紛里贏得漂亮體面且全身而退。

    誰都沒有辦法。

    肖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低聲問她：“怎么回事？”

    “沒什么?！标惥p好像并不把這檔子事放在心上，她有更感興趣的問題，“肖策，你是不是一直在這附近？”

    肖策不想承認(rèn)，承認(rèn)在附近徘徊會讓自己丟了臉面，可他迎著陳緋的目光，喉頭發(fā)緊，最后回答她：“嗯?！?/br>
    陳緋眼中笑意更深，好像全然忘卻自己身在何地，她那架勢，似乎有很長一段話想說：“你知道嗎，如果……”

    話才起了個頭，店門又被人推開了，兩個穿制服的民警從外頭走進(jìn)來。

    “誰報的警？”

    陳緋被人打斷，恍然醒悟似的，收起剛才那副神情，也不再和肖策往下說了。她一下子站起來，眉峰高揚，沖來人道：“喏，那幾個?！?/br>
    在胖女人氣急敗壞的描述里，肖策搞明白了事情始末。先動手的人是陳緋，就算那幾人背地里八卦在先，后來也還了手，這起斗毆事件主要責(zé)任人還是在陳緋。

    民警建議她們和解，按一定比例，照價賠償?shù)陜?nèi)損失。

    “斗毆事件責(zé)任人確實是我，我愿意出錢給她們?nèi)メt(yī)院驗傷治療?！标惥p沒有異議，言辭懇切得像個遵紀(jì)守法的好公民，“不過我從不毀壞公共財產(chǎn)和私人財物，店內(nèi)有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一看就知道，桌椅板凳碗筷杯碟都是她們砸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只對嘴賤的人動手。所以店內(nèi)損失的賠償，我想你們還是應(yīng)該和那幾位再商量商量?！?/br>
    “你說誰嘴賤呢！臭婊子你給我等著，我弄不死你！”

    胖女人火冒三丈，頂著警察的嚴(yán)肅目光也沒減音量。

    放狠話誰不會，陳緋理都不理，反倒給了民警們一個我拿瘋狗沒辦法的表情，說：“我愿意配合你們工作，必要的話，也可以承擔(dān)部分賠償，不過凡事都要講證據(jù)，對吧?！?/br>
    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一直擰著眉頭的高個子民警趙進(jìn)這時開口了，卻不是對著陳緋，他面向“三眼皮”，問：“你們老板呢？”

    “三眼皮”說：“老板在過來的路上了。”

    趙進(jìn)：“其他負(fù)責(zé)人呢？店長也沒有嗎？”

    陳緋心里好笑，暗道警察肯定不曉得這家店背地里干的是什么勾當(dāng)。

    “三眼皮”搖頭，說：“店里的一切都是老板在打理?！鳖D了頓，又說，“不過監(jiān)控視頻我也能調(diào)得到?！?/br>
    這話一說，他心里偏向誰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了。胖女人怨毒地看了一眼“三眼皮”，還想罵，被趙進(jìn)警告地瞥了一眼，胸脯上下起伏幾番，還是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