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如果世上的人都講道理,就不會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她揉揉雍苗的頭,又拍拍雍蕎的肩,用一種十分淡定、寧定的神情語氣說,“不要怕!他們最多在門外吵鬧一陣子,一定進不了門的。你們好好守著娘!如果娘被吵醒了,就安慰安慰她,別讓她被嚇著了?!?/br> 她的鎮(zhèn)定態(tài)度,讓緊張不安、憤怒不平的兄弟倆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 “姐,我跟你一起去吧!苗苗守著娘就行了!”雍蕎請纓。 雍若搖頭:“苗苗還小,一個人守著娘會害怕,你陪著他!” 她朝雍蕎笑了笑,自信地說:“放心!一群跳梁小丑,jiejie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雍蕎看了看一臉擔(dān)憂恐懼的雍苗,遲疑了一下,終究嘆了口氣,對雍若說:“那我便在正房門口坐著,jiejie的情形也能看到,娘和苗苗也能顧到?!?/br> 這樣也好。雍若再度摸摸雍苗的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微笑,便去了院門處。 已經(jīng)有許多人在擂門了! 還有許多亂糟糟的聲音在嚎哭,一個銅鑼似的男人聲音大喊道:“開門開門!姓雍的,都給我滾出來!” 雍若站在院門后,透過破舊木門的門縫往外看了看,就看到伍二的尸體被放在一張門板上,擱在了雍家門前;伍老娘和伍大的媳婦、兒女,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男男女女,頭上戴著孝帕,身上穿著孝衣,腰間系著麻繩,跪坐在伍二的尸體后,正在哭天搶地;一個三十出頭、滿臉胡子的矮胖子,正站在門前擂門。 這擺明了是要鬧事啊! 雍若勾了勾嘴角,露出一點諷刺的笑意:欺我家無人是吧?! 她一手拎著只銅盆,一只拿著只搟面杖,用搟面杖使勁敲打著銅盆,敲得又疾又重。 家里沒有銅鑼,只有以銅盆代替了。 “鐺鐺鐺鐺……”一陣刺耳的聲音,在院門后響起,蓋住了門外的聲音。 門外的嚎哭聲、擂門聲、喊叫聲,都被這莫名響起的敲盆聲驚得一滯! “誰在外面哭?不知道忌諱嗎?叫門的又是誰?”趁著門外亂糟糟的聲音暫時停滯,雍若大聲問。 那外銅鑼嗓的男人大聲道:“爺爺是伍二的生死兄弟!雍丫頭,趕緊給我開門!別惹得爺爺惱了,將你家這破門砸個稀爛!” 剛才那些嚎哭的人,又在繼續(xù)嚎哭了! “鐺鐺鐺鐺……”雍若繼續(xù)敲銅盆,那聲音,刺激得門外嚎哭的人都有些哭不下去了! “我爺爺早埋到土里去了,你個臭不要臉的少占便宜!”趁著門外的聲音暫時變小,雍若趕緊說。 門外的人繼續(xù)嚎哭,銅鑼嗓男人繼續(xù)叫門。 雍若繼續(xù)敲…… 幾次三番后,伍家那些人有些嚎不下去了,有個還不懂事的孩子甚至破啼為笑,讓原本的苦情場面變得有些滑稽。 那銅鑼嗓男人便罵道:“你個死丫頭,不趕快開門,敲什么喪盆子呢?!” 雍若大聲道:“那些人不嚎不哭,我便不敲。我家有病人,聽不得這嚎哭聲!他們想咒我娘還是怎的?” 那銅鑼嗓男人話音一滯,便聽到周圍圍過來看熱鬧的鄰居七嘴八舌的議論:“就是啊!你們這是鬧哪一出???”“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不嫌丟人啊?” 那銅鑼嗓的男人便怒吼道:“伍二死了,還不許伍家的人哭一哭啊?” 雍若怒喝道:“要哭回自己家哭去,跑到我家門前哭算什么?” “伍二是被你家害死的,自然要到你家哭!” “呸!伍二受傷,是因為他闖進我家做賊,自己踩在了竹釘上;伍二會死,是因為他自己太膿包,忍不了痛,不肯用我傳授的方法療傷!這樁樁件件,周圍鄰居俱是見證!你們想顛倒是非黑白,也要問問周圍鄰居答不答應(yīng)!” 周圍鄰居再次議論起來,紛紛譴責(zé)伍家人的不是! 東鄰秦家的秦大勇也站出來說:“雍家妹子說得是!怎么,伍家的賊兄賊弟、賊公賊婆,還要誣陷良善、以尸訛人不成?!” “我呸!一個罪徒的家眷,也配稱作良善?”那個銅鑼嗓連聲道:“若不是雍家在院子里埋釘子,伍二怎么會死?哪個清白好人家,會在自家院子里布什么竹釘陣?” 周圍鄰居一時作聲不得。 雍若諷笑一聲,大聲道:“我自己家的院子,我愛埋釘子便埋,愛挖坑便挖,誰管得著我?!實話告訴你們,如今我家這院子,不僅墻根兒下埋了竹釘,還有更加狠辣的各種機關(guān)陷阱不下十處!倘若今日有人敢硬闖進來,保管比那日的伍大伍二還慘!按朝廷律法,強闖民宅者,以強盜論,打死不究!若是伍家嫌自家人多,今日盡管破門而入,正好讓伍二在黃泉路上有個伴,免得寂寞!” 雖然她這番話很有水份,可門外眾人不知底細,卻被這殺氣騰騰的話狠狠震懾了一下,有好一會兒的安靜。 連素來大膽的秦大勇,也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往自家門邊退了好幾步,免得伍家人橫起來,把他裹挾進了雍家,那才叫冤枉! “你個臭丫頭,少吹牛!就憑你們這一屋子的婦孺,能布置多狠辣的機關(guān)陷阱?”銅鑼嗓表示不信,語氣卻沒有那么篤定。畢竟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 “你若不信,盡管來試!周圍鄰居都退開了,免得誤傷!”雍若清透高亢的聲音,穩(wěn)穩(wěn)地傳開。 銅鑼嗓便開始擂門,可那擂門的力氣越來越小。 最后,他退開幾步,大聲道:“我堂堂男人,不欺負你一個丫頭片子!你不敢開門,咱們便隔著門說話:伍二終究是因雍家而死,雍家總要給個說法吧?” 雍若稍稍松了口氣:總算是渡過最大的難關(guān)了! 她不怕磨嘴皮子,她怕的是伍家那些人不講理,來橫的! “你錯了!伍二不是因雍家而死,而是因做賊而死,因怕疼不治傷而死!你若要討說法,便應(yīng)去黃泉之下問一問伍二:為何要做賊?為何要那般膿包?”她理直氣壯地拒絕了對方的無理要求。 銅鑼嗓冷哼一聲:“照你這么說:伍二便白死了?” “伍二這個賊胚子,活著也是連累親眷、禍害鄰居,不如死了干凈!” “人死為大。你還是留點口德吧!” “是你們自己來討罵的,怨得了我?” 銅鑼嗓在口舌上占不了便宜,便不再轉(zhuǎn)彎抹角,開始提條件:“不管怎么說,伍二的死跟雍家有關(guān)。雍家賠五十兩燒埋銀子,不過分吧?你家那病鬼老娘就算了,你們姐弟三人給伍二披麻戴孝,磕頭賠罪,不過分吧?!” 什么不過分?!簡直是太過分了!雍若幾乎氣炸了! 燒埋銀子是殺人犯的家屬,賠給苦主家的;給死者披麻戴孝、磕頭賠罪,更是行兇者徹頭徹尾的認罪認罰! 伍二的事,若鬧得官府去,只要官員們沒被買通,就不會做出這樣的判決!而這個銅鑼嗓未經(jīng)官府,卻敢提這樣過分的要求,他憑什么?! 就憑他們?nèi)硕鄤荼姟⒍约杭覜]個成年男人?! 雍若心念電轉(zhuǎn),已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銅鑼嗓,該不會是專業(yè)訛人的地痞吧?! 對了,他剛才并沒有通報名字! 她心里立刻有了八、九分的把握:這個銅鑼嗓,絕對是很擅長抬尸鬧事的專業(yè)地痞! 今天這件事,怕是沒那么容易了結(jié)了! 她心里涌起了深深的無力感!這是一個落后的、封建的時代!她沒法打110報警!沒法發(fā)微博尋求幫助!周圍鄰居就算同情她家,人家也有自己的顧慮、自己的生活,不會為了她家與流氓地痞硬扛! 在這樣一個時代,家里沒男人的孤兒寡母,就只能這樣被人欺凌嗎?! 雍若的心里無限悲涼。 可她說出來的話,卻絲毫沒有示弱:“別做夢了!我家沒有任何過錯,不會賠給他家一文錢!磕頭賠罪什么的,更是休想!” “死丫頭這般潑悍,難怪嫁不出去,想給人沖喜都沒人要!”銅鑼嗓咂舌不已,故作婉惜地浪笑幾聲,“也是,一個罪徒的女兒,哪個清白好人家愿意要?我看啊,你這等潑辣爛貨,也只有招個龜公女婿,去做那暗門子的生意過活了!” 雍若心想:這是要攻我心中弱點了? 她正在思考要如何應(yīng)對,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你們這干潑皮無賴,竟能如此欺凌孤寡婦孺,本公子今日算是漲見識了!”聲音很清朗,語氣很冰冷,伴隨著不急不徐的馬蹄聲。 是鳳寥! 雍若陡然覺得渾身一松,竟有一點腿軟的感覺。 說句實話:今晚這形勢,雍若已經(jīng)有些技窮了! 人家擺明了不要臉,擺明了不講理,擺明了要訛詐,擺明了欺負人……她一個靠頭腦和嘴皮子求生存的,遇到了這樣的潑皮無賴,還能有什么招兒?! 院門外,鳳寥頭上未戴冠、未插簪,只系著網(wǎng)巾;身上穿一件風(fēng)塵撲撲的藏青色箭袖,腰上系著同色的緞帶,渾身上下沒一點佩飾,打扮得極是低調(diào)。 可他騎在一匹通體烏黑锃亮、看上去極是神駿的高頭大馬上,身后還環(huán)伺著蘇名劍、羅布等七八名挎刀攜劍、同樣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wèi),貴公子的范兒依然是足足的。 鳳寥騎著馬,一步一步地逼近了雍家院門。 周圍鄰居和伍家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飛快地退到兩邊貼墻站了,讓出了巷道中間的道路。 烏黑大馬在銅鑼嗓前方幾步遠處站定,鳳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什么溫度地說:“這潑皮冒犯了本公子,給我狠狠地打!” “是!”他身后的護衛(wèi)們齊聲一應(yīng),那聲勢便驚得銅鑼嗓連連倒退。 “你……你是誰?”銅鑼嗓有些慌亂地問鳳寥,色厲內(nèi)荏地說,“天子腳下,你們別想仗勢欺人!” “本公子是誰,你不配知道!”鳳寥漠然地看著他,“你能仗勢欺凌婦孺,本公子自然也能仗勢教訓(xùn)你這個無恥匪類!” 鳳寥身后一個滿臉壞笑的護衛(wèi),已經(jīng)甩著一條長長的皮鞭,帶著另兩個面無表情的護衛(wèi)下了馬。 這三人極有默契!那兩個無表情護衛(wèi)一左一右包夾住銅鑼嗓,一勾一絆,便將銅鑼嗓按倒在地;一抽一送,便將銅鑼嗓的肩膀卸脫了臼。下手極是利落狠辣。 銅鑼嗓大聲慘叫起來。 那兩個護衛(wèi)卻狀若未聞,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三兩下扒掉了銅鑼嗓的上衣,露出了一身顫抖的肥rou來。然后兩人一左一右,踩在了銅鑼嗓的兩條手臂上,不讓他起身。 那個滿臉壞笑的護衛(wèi)用力一甩,他手中那條長長的皮鞭,就“啪”的一聲,重重地抽在了銅鑼嗓的脊背上,抽出了一條濃重的血痕。 “唉喲喲喲……” 銅鑼嗓尖厲的慘叫聲,伴隨著“啪啪”的鞭打聲,響徹夜空。 第21章 鳳寥歸來 “啊……爺……公子爺!小的知錯了!啊……饒命啊!饒命……”銅鑼嗓一邊慘叫,一邊拼命求饒。 打了十幾鞭子以后,鳳寥勾起了一抹輕蔑的淺笑:“原還當(dāng)你是個好漢,沒想到竟是個慫包,這才挨了幾鞭子就受不住了?” 那個滿臉壞笑的護衛(wèi)停止了鞭打,踩著銅鑼嗓胳膊的兩人也松開了腳。 銅鑼嗓重獲自由,腿腳未傷,卻不敢拔腿就跑,而是艱難地爬起來,顫抖著跪在了鳳寥馬前,耷拉著胳膊磕了個頭:“多謝公子饒命之恩!” 鳳寥看著他,突然一笑,溫和地說:“把衣服披上吧!別著涼了?!庇址愿滥莾蓚€侍衛(wèi),“把胳膊給他接上。” 那兩個無表情侍衛(wèi)便上前兩步,把銅鑼嗓脫臼的關(guān)節(jié)復(fù)位了。 那銅鑼嗓的胳膊終于疼得好些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又向鳳寥磕了一個頭,抖抖索索地披上了衣服,又道了一回謝。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營生的?家住哪兒?”鳳寥居高臨下地問。 “小……小的叫羅銅……沒……是給人幫閑的……家住……家住牛尾胡同……”名叫羅銅的銅鑼嗓說得磕磕巴巴的。 “今天這一出,是怎么鬧起來的?” “是……是伍大!小的以前跟伍家兄弟吃過酒。這一回伍大伍二吃了個大虧,伍家的老底也被揭了個穿,伍大便心中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