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從悅不知道對方是否認(rèn)識她,但看她主動上門這個架勢,應(yīng)當(dāng)是清楚的。 “你好,你是從悅吧?我叫安萃?!?/br> 沒等從悅從不解中緩神,安萃唇邊弧度盛了幾分,笑得極為親和。如果不是她突然找來的行為太莫名,這般看著不帶一絲半點殺傷力的模樣,很容易就教人放下心防。 “我是?!睆膼偮晕㈩h首,“你是……?”她知道她是安萃,疑惑的是她的來意。 “我可以坐下嗎?坐下再和你說?!卑草椭噶酥敢慌缘目瘴?。 毫不見外的行徑讓從悅無所適從了一秒,倒沒拒絕,“當(dāng)然可以?!?/br> 安萃笑著坐下,沒答從悅的問話,看向卓書顏,“這是你朋友?我有點話想和你說,比較私人,能不能……?” 卓書顏一聽,防備心齊,表情登時正經(jīng)了幾分。這個女的莫名其妙跑來找從悅,誰知道安沒安好心。 只是不待卓書顏拒絕,從悅拍拍她的手背,“你出去等我,有什么事我叫你?!?/br> 一個安撫眼神,意味足夠明確。卓書顏和她畢竟多年相交,默契十足,知道她是在告訴自己她不容易吃虧,略一思忖,起身離開。 小休息室里只剩她們兩人面對面。 安萃眼里盈滿笑意,切入正題:“你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嗎?” 從悅搖頭。 “因為江也?!彼f,“我聽說,最近江也一直去美院找你,對吧?” 從悅一怔。繞了一圈原來是為這個?怪不得,往常沒有交集的人會突然找來。 視線緩緩掃過安萃的臉,后者不閃不避任由打量。這情況和一般的找茬挑釁不大一樣,她似乎不帶惡意,好聲好氣不露半點兇色。 從悅一時拿捏不好要用什么態(tài)度對她,想了想干脆以正常的口吻回答:“對,他確實來過美院?!?/br> “但是你對他,不說討不討厭,反正是不喜歡被這樣糾纏的吧?”安萃眼里亮著胸有成竹的光,“雖然我們沒有打過交道,但是我知道你,你不是那種喜歡出風(fēng)頭的人,因為江也被掛上論壇推到風(fēng)口浪尖,多少次?至少有兩次?” “你想說什么?”從悅皺了皺眉。 安萃不急不緩,道出重點:“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大一的時候追過江也,很可惜沒成功。也不止我一個,他那時完全不想談戀愛,對這種事毫無興趣,誰追他都一樣?,F(xiàn)在……既然你覺得煩,那不如我們各取所需?” “哦?”從悅眸光閃了閃,也笑了,“怎么個各取所需法?” “很簡單。江也這個人心高氣傲,你本來就煩他,別的都不需要做,只是拒絕得再堅定一點,他自尊心強(qiáng),次數(shù)多了自然不會再來煩你?!?/br> “那你呢?” “我?”安萃狀似帶著赧意,笑了笑,“我就做該做的,去年沒追到,今年再試一試,實在不行那就是我們有緣無分?!?/br> 從悅垂了垂眼,輕笑出聲。 “怎么?”安萃見她表情有異,挑眉。 從悅不言,再一次打量安萃的臉,比先前多了幾分認(rèn)真。 聽起來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一件事,她躲開煩心的人和事,安萃追求成功的機(jī)會也大些。 但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張宜。 她的那位后媽,也慣會這一套。在某種程度上,安萃和張宜像到了極點。 張宜就是這樣,見人三分笑,說話一張嘴,不管是誰都會被她的“熱情”打動,嫁給從盛不到一年,飛快和他朋友的太太們打成一片,就連刻薄挑剔的從老太,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從悅從小生活在她的陰影下。 記得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回排座位,從悅被排到了后三排,張宜知道以后特意去了趟學(xué)校,親自找老師,最后從悅被調(diào)到第一排之前——就在講桌邊,抬頭就是老師,黑板在側(cè)邊,不管做什么都在全班同學(xué)的注視之下。 從悅并不喜歡,可每當(dāng)在飯桌上提起這件事,才剛開個頭,張宜就會笑吟吟地說:“哎喲,先前你說坐得太靠后看不清黑板,把我給急的,我們悅悅成績這么好,可不能耽誤了,我找老師好說歹說,她才同意讓你往前坐。悅悅你就專心上課,有什么事我都會幫你處理好,別擔(dān)心?!?/br> 于是家里人都覺得張宜很好,即使從悅不是她的孩子,一樣放在心上,沒有絲毫輕怠。 當(dāng)時年紀(jì)小,不善言辭,從悅常常一句還沒說完,就被張宜一通話堵回去。其實張宜明明知道的,從悅那個時候正處于內(nèi)心敏感時期,總是躲在房間里偷偷的哭,張宜撞見過好多次。她不喜歡出門玩,不喜歡和人交際,更別提長期處于焦點中心。 坐在講桌旁的兩個月,每天從早到晚被整個教室的人看著,對從悅來說是那一整個學(xué)年里最煎熬的一段日子。 她總是低著頭躲避別人的視線,注意力難以集中,神思恍惚,結(jié)果就是她的成績下降,一掉再掉。 從盛訓(xùn)了她好多回,張宜更是焦急,倒教從盛反過來寬慰了一番。 這種事情多不勝數(shù)。 眼前的安萃和張宜肖似,戴著溫和無害的面具,牢牢抓住所有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不放過一星半點的機(jī)會。 明明是自己得利,卻打著“為你好”的幌子,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面目可憎。 “從悅,你怎么了?”見她久久不說話,安萃露出關(guān)切之意。 從悅斂了斂神,收回飄遠(yuǎn)的思緒。 其實江也這件事,安萃倒沒有坑她,如果她不喜歡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想要避開,稍稍配合安萃也無妨,兩個人確實能各取所“需”。 但張宜給從悅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深,她一想起成長過程中的那一件件一樁樁,本能地就從心里生出抵觸。 褪去無關(guān)情緒,從悅正色道:“如果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讓我遠(yuǎn)離江也?” “也不算,就是……反正你煩他,不如拒絕得再干脆一點?” 從悅消化完她的深意,笑了下,“不好意思,要怎么對江也,用什么態(tài)度太他,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決定,就不需要別人來替我cao心了?!?/br> 安萃大概沒想到她會拒絕,愣了一愣,“你……” 從悅不想和她繼續(xù)廢話,轉(zhuǎn)身面向鏡子,繼續(xù)卸妝,“沒什么事就不聊了,我朋友在外面等了很久?!?/br>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為了自己才來找你的?”安萃面上劃過焦急,換了個坐姿,仍不放棄,試圖說服她,“你想一想,我大一的時候就追了江也,他那時候態(tài)度那么……你應(yīng)該懂的。大一我都敢,現(xiàn)在更沒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想你應(yīng)該很頭疼,所以才來……” 安萃這般“為你好”的腔調(diào)一出,更讓從悅堅定了拒絕的心思。 不管之后安萃再如何勸說,從悅都不予理會,最后,安萃只好悻悻而歸。 …… 聽完從悅交代她和安萃的談話內(nèi)容,卓書顏氣得火冒三丈,“我去!她怎么好意思跑來找你說這種話?她以為她是誰啊,讓你配合你就要配合?還為你好?我呸!厚臉皮……” 從悅扯她的袖子,卓書顏這才不情愿地止住話頭。 “不說這個,晚上吃什么?” 她話題跳躍度太大,卓書顏差點沒跟上,想了想報出幾家常去的餐館的名字。 沒誰再提安萃的事。 江也知道安萃找從悅談話,是在匯報演出的第二天。周嘉起難得回宿舍,全程一張冷臉對著江也,直看得另外兩人背后發(fā)毛。 找了個空,周嘉起把江也堵在衛(wèi)生間里,把卓書顏跟他吐槽的內(nèi)容復(fù)述了一遍,并且警告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和人,自己處理好,別整天給從悅添麻煩。” 說完扭頭就走,一副“我今天不想搭理你”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周嘉起的警告太過嚴(yán)正,于是晚上在校門口被攔住的時候,從悅見到了一個一臉凝重的江也。 “你干嘛?”從悅正準(zhǔn)備去校外便利店買果凍,冷不丁被他嚇一跳,強(qiáng)忍住倒退半步的沖動。 江也皺了皺眉,說:“去買東西?我陪你?!?/br> “不用了,又不遠(yuǎn)……” 江也沒給她拒絕的機(jī)會,已然提步往前。 從悅覺得今晚他看起來很古怪,忍不住朝他打量。 走過小半條街,江也忽地扭頭:“好看嗎?” “……”是了,還是他,如假包換。 他不說有什么事,從悅就跟他耗著。直至買完果凍,返程時江也終于開口:“昨天安萃找過你?” 從悅還沒說話,就聽他道:“對不起。” 腳步稍停,從悅朝他看去,“你來就是來道歉的?” 江也替她提著那一小箱果凍,眼瞼半垂,“嗯。” “其實……”從悅斟酌用詞,“也沒必要道歉?!彼柫寺柤纾澳悴惶嵛叶纪??!?/br> “我不知道她會來找你?!苯草p輕皺眉,他想不起那個女生的長相,但這并不妨礙他不虞的心情。 “行了?!睆膼偸钦娴臎]放在心上,“不說這個?!?/br> 江也準(zhǔn)備了一大堆話,登時都沒了用處。但見她不想提,便很干脆地不再言語。 走著走著,從悅似是想到什么,饒有興趣道:“安萃說她大一追你,但是那個時候你不想談戀愛……你大一不想談戀愛?” 江也瞥她一眼,淡淡道:“要談也不會跟她談?!?/br> 從悅曉得他脾氣古怪,失笑搖頭,沒再問。 快到校門口,江也忽地道:“她讓你離我遠(yuǎn)一點,是嗎?” 從悅點了點頭,也疑惑起來:“哎對,她來找我,你怎么知道的?” “周嘉起說的。” 想想卓書顏的性子,她一向?qū)χ芗纹鹗裁炊疾夭蛔。瑥膼偙悴挥X得奇怪。 “那你……”江也頓了頓,猶疑著開口,“是怎么回答的?!?/br> 周嘉起只告訴了他安萃去找從悅,以及談話的大致內(nèi)容,其余并未多說。 從悅愣了愣,側(cè)目看他。 江也微垂的眼下,長睫陰影遮在眼瞼上,陰影比夜色還濃。他嘴角抿得有些緊,隱約蹙起的眉心,莫名顯出幾分忐忑。 向來桀驁張狂,可那一點點蹙彎,再服帖不過,乖巧等著垂憐。 從悅忽然笑了,“你覺得呢?我要是答應(yīng)她,現(xiàn)在還會跟你站在這?” 江也盯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br> 江也偏頭,避開她的視線。 從悅不知道,他懸了一顆心在萬丈高空之上,就這一句話,夠他死里逃生好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