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說不清是什么心情,她抬指,指尖在屏幕上滑過。 又撥一遍,這次仍舊無人接聽。 八成是幫不上林禧的忙了。從悅心下暗嘆,本著事不過三的精神,打了最后一通電話。 誰知這一試,竟然通了。 那邊江也不說話,沉默彌漫足有七八秒。 “江也?”從悅試探出聲。 他不應,聽筒里傳來沙沙輕響。 從悅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好繼續(xù):“你是不是和老師吵架了?” 有點尷尬,一個禮拜前怒罵他的場景,想必他和她一樣都沒忘。 他還是不說話。 “你在哪?”從悅問。 “……” 她皺眉,語氣生硬少許,“你在哪里?” 電話那端仍然沉默。 “我問最后一遍,你不說就算了?!彼⑽⑼職?,“江也,你在哪?” 三秒鐘,又像是過去許久,一直不說話的江也終于開口,聲音低啞: “西南園區(qū),六角亭?!?/br> 第13章 比如你 問出江也所在位置,從悅本想聯(lián)系林禧,指間停在他的號碼上,略想了想又改變主意。 她決定自己去。 走到門口,她記起東西沒拿折返回來,一時不察撞上柜子。 放置于柜上的畫是她前兩天煩悶時畫的,夾在畫板上,隨手擱在那兒。慌忙中下意識伸手去接,沒能托住,手腕被木板邊緣磕得發(fā)紅。 “嘶——” 不輕的一下,從悅差點叫出聲。她揉著手腕緩解痛意,把掉落在地的東西歸置好,而后顧不上皮膚泛起的薄紅,拿好手機出門。 西南園區(qū)的六角亭,位置偏僻,前陣子因小水潭周圍施工修繕,整日都是聒噪的機器運作聲,來這里閑坐的人少了很多。 江也靠著圓柱而坐,靜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聽見從悅走來的腳步聲,他抬眸瞥了一眼,眼里消沉,情緒不高。 從悅踏進亭子里,先時也不知如何開口。江也半垂下眼,視線落在地面,面無表情的樣子和前幾天扮乖的模樣大相徑庭。 在他對面坐下,從悅輕咳一聲,主動說話:“你在這干什么?” 他淡淡道:“你不是知道么?!?/br> 當然知道,不知道也不會來找他。 從悅勸他:“中途跑出來不好吧?林禧他們都在找你?!?/br> 江也沒接話。 “就算不想見老師,也可以回宿舍?!笨傊屓藫牟缓谩?/br> 從悅語氣放得夠輕,江也像是聽到又像是沒聽見,沒有半點反應。 她眉頭輕蹙,正要再說,他忽然抬眸和她對視,“你不是嫌我煩么,又來干什么?!?/br> 不是疑問的語氣,平靜,但又帶著一絲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從悅一愣,還沒來得及分辨,江也已經移開視線,百無聊賴看向亭外花壇里的細枝綠葉。 “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來勸我就省省吧?!?/br> 她還想再勸:“你和那個老師……” “這是我的事?!?/br> 被他一噎,她沒說完的話盡數吞回腹中。 江也不看她,只說了這么幾句,不配合的態(tài)度就可見一斑。但他又肯接她的電話,肯告訴她自己的所在位置。 從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頓感不爽,當即沒了耐心。 那天在女寢區(qū)域前,她因為家里的事沖江也發(fā)火,雖說明面上是責怪他給自己找事,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但她心里清楚,當時更多的是遷怒。 有心想挽回稍許,所以林禧找她幫忙她才來了。 現(xiàn)下江也一副油鹽不進的死樣子,她心底的火氣又被勾起。 從悅扭頭就要走人。 “林禧讓你來的還是周嘉起讓你來的?”身后突然傳來江也的發(fā)問。 從悅不想理他,到底還是忍住脾氣,站住腳轉身,板著臉道:“林禧?!?/br> 他臉上一派了然,忽地扯嘴角笑了下,轉瞬即逝的剎那看得人一愣。 “也是。如果不是這樣,你哪會理會我的事?!?/br> 從悅盯著他,怒極反笑:“理不理你又怎么樣?理你是我待人禮貌,不理你是我應當。愛理誰不理誰,這是我的權利?!?/br> 這人真的很有惹別人生氣的本事,意識到自己情緒又開始起伏,從悅忙呼吸幾息平復下去。 “我沒有資格對誰說教,但是你——” 從悅面色沉沉,眼眸里亮著幾分少見的認真:“江也,你明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應該要繞著你轉?!?/br> 六角亭里全是她清朗的聲音: “那天我在宿舍樓外對你說的話,有些雖然過分,但并不全是無端的指責?!?/br> “你說你不接受分手,那我問你當時你怎么不說?分開以后足足有一年,你又在哪?” “當初在一起,你隨隨便便點頭,交往的時候又壓根不上心,分開以后也沒有半點反應,結果過了這么久突然跑來跟我說不接受……你到底有什么資格?” 所剩無幾的樹葉在冬枝上搖晃。 從悅斂眸,語氣緩下來:“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別人的感受,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一點都沒變?!?/br> “以前暫且不提。你知不知道就今天的事,林禧和周嘉起他們找不到你有多著急?他們擔心你跟老師起沖突影響學業(yè),拼命在給你打電話。你接了嗎?你理他們了嗎?” 她說:“江也,誰的感情都不是白來的。關心你的那些人,有的時候至少也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江也注視著她,許久未言。 以前,從悅也是“關心他的人”里的其中一員。 高中時,他生病缺課,她會托周嘉起把她的筆記轉交給他,雖然他其實并不需要。 在一起后,她會在意他吹夜風怕他著涼,會反對他抽煙,會不贊成他熬夜。他不高興,她開解寬慰他,他煩躁無聊,她陪他說話解悶…… 現(xiàn)在不了。她看他就像看一個普通校友,只不過他們之間比別人多了那么些淵源。就像如今,他情緒糟糕的時候她仍然會出現(xiàn),卻只是因為受人囑托。 亭里彌漫起一陣長長的沉默,最終被風吹散。 “上次我說的過分了點,不中聽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它的不說了?!睆膼偛辉俣嘌?,“我還有事,再見。” 走出涼亭,小道快到盡處時,她停了停。 回頭一看,六角亭里的那道身影,安靜而低沉。 晚飯是在校外解決,冬天天黑的早,從悅到附近商場閑逛,買了個新毛線帽,到校門前才想起忘了去藥店。 手腕的紅痕淡化,不過并沒完全消退。 明天大概會好一些。從悅懶得再倒回去,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宿舍走。 離宿舍樓還有大半距離,手機來電顯示出現(xiàn)周嘉起的名字。 周嘉起找她自然是有事,從悅停住腳,站在原地和他說了好半晌。 等聊完,她稍作停頓,想起江也的事。 “對了,江也他……后來回宿舍了么?” “他沒回宿舍?!敝芗纹鹫f,“到現(xiàn)在我們都還沒見著他人,不過他打了電話給我們說沒事,而且也去實驗室了。林禧不是發(fā)消息給你說聯(lián)系上人了么?你沒收到?” “我沒看手機?!睆膼傇谝饬硪痪?,“江也去實驗室了?” “對。就林禧給你打電話之后,不到一個小時吧,他回實驗室去找那個老師了。” 莫名心一緊,從悅問:“找老師,然后呢?” 周嘉起頓了頓,安靜幾秒,說:“他去找老師道歉了。” “???” “他不是第一次跟老師鬧矛盾,以前也有,因為在課題研究上產生分歧,他和不止一個老師爭執(zhí)過。不過今天是第一回 中途走人,也是第一次……道歉?!?/br> 周嘉起似是受了沖擊,語氣頗有些難以形容。 “他去找那個老師的時候其他學生還沒走,本來都以為他是回去找茬的,老師也是,一看他就氣的瞪眼,結果還沒等老師罵呢,他站在門口先說了一句——‘老師,對不起’。” “當時在場的人都聽愣了?!?/br> 從悅也聽愣了。 球場上敢跟品性不良的籃球隊員打架,實驗室里敢和意見不一的老師爭執(zhí),這些都只是鳳毛麟角。 江也的脾氣有多大,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發(fā)起火來十個人都摁不住他。 周嘉起也說了,這是他第一次道歉,破天荒頭一回。 “你下午是不是找到了他?”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找從悅幫忙的,“你那時候找到他了嗎?跟他說什么了?” 從悅從詫異中回神,不想也不便回答這個問題,避重就輕掩過話題,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