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晚膳后,葉舟逸抱著茶盞窩在椅子上,一副不想走的樣子,祁燁瞥了他好幾眼,葉舟逸只做沒看見,最后祁燁忍不住趕人,“很晚了?!?/br> 葉舟逸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頭,祁燁突然又叫住了他,“沉錦回邊境了,宮內(nèi)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交給了王子峰,你從明日起便領(lǐng)了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的職吧?!?/br> “???我?”葉舟逸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陛下,您沒說錯吧?” 祁燁忍無可忍,“你走不走?” 葉舟逸見祁燁真的冷了臉,撒腿便跑了。 葉舟逸走后,江阮給祁燁除去外袍,嗔怪,“這么大火氣干嘛?”他的情緒向來隱藏的極好,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倒是難得。 祁燁輕輕哼了一聲,“沒發(fā)火,不大一點兒火氣,他還不肯走呢。” 江阮將他的衣衫搭在橫桿上,若有所思,“舟逸今日有些奇怪,白日里時還好好的?!?/br> 祁燁輕咳一聲,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摟進懷里,低頭看她,“靜柳到底是魯國公府的五姑娘,總呆在宮里也不合適。”雖說在外她是江阮的親meimei,可畢竟宮里只有皇后一人,沒有旁的妃嬪,她一個馬上就要及笄的小姑娘總在皇后宮里住著,傳出去也不好聽。 江阮稍稍怔了一下,瞬間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些事情她倒真的沒有仔細想過,心中不由有些愧疚,“是我疏忽了?!?/br> 祁燁將她抱上床,自己也脫了靴子上床,扯過被褥蓋在兩人身上,“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該給靜柳定一門婚事了,魯國公府...” 祁燁垂眸看她,“你如此聰慧,應(yīng)是能明白我的打算,她早早脫離那個家,對她而言是幸事。” 江阮點頭,她自然知道,祁燁登基也有大半年了,當(dāng)時與太子府親近的官員都沒能幸免,而魯國公府卻毫發(fā)無傷,祁燁定是留有后手的。 “可是給靜柳定一門什么樣的親事呢?”江阮趴在他的胸口,鎖著眉頭,靜柳是她的meimei,她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靜柳是皇后的meimei,這京中任何一戶人家娶了都是高攀,所以,只要皇后看上了,直接指婚便好。” 江阮對這京中的高門子弟其實并不怎么喜歡,想來想去,倒是花琰極合她的眼緣,“先生,這花琰可有婚配?或是心儀的女子?” “花琰?”祁燁怎么也沒想到江阮竟把心思打到花琰身上去了,有些遲疑,“花琰怕是比靜柳年長了許多歲吧?!?/br> “年長些又如何,先生不也是比我年長了不少,還有桓兒,你還把咱家女兒指給桓兒了呢。”江阮撅嘴。 聽到江阮的指控,祁燁喉間溢出一聲輕笑,“花琰與靜柳不相配的,你覺得舟逸如何?” “舟逸?”江阮撐起身體看他,“可是靜柳到底是魯國公府的姑娘,魯國公府與定國公府向來不睦,這樁婚事怕是不妥。” 祁燁手中把玩著她的頭發(fā),眸子微瞇,“我也不是沒有考量的,思前想后,我覺得只有定國公府能夠庇護住靜柳。” 若日后魯國公府真的出了事情,一定會是樁大事,到時必定牽連甚廣,而與魯國公府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牽連,江靜柳的下半輩子怕是不好過。 江阮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祁燁稍加點撥,她便理解了其中的深意,“可是這種事情也要兩人你情我愿的才好,總不能強求的。” “婚配之事便是皇后的事情了,朕一個男子,總不好多管?!逼顭钭旖俏⒐?。 江阮看著他的笑容,突然開口道,“先生,你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祁燁眸子一閃,周身有些僵硬。 這一夜的月特別圓,卻被云彩遮擋了一半,若隱若現(xiàn),看不太分明。 江阮一夜未合眼,祁燁也陪著她一直坐到了天亮。 祁燁要去上朝,卻又不放心她,最后要崔銓免了早朝,江阮聞言,無奈,“陛下難道真的要把禍國妖后這個罪名給落實了嗎?” 江阮下床親手為他穿上龍袍,輕嘆一口氣,“先生放心,我沒事兒。” “怪我嗎?”祁燁低頭看她。 江阮搖頭,“不怪?!?/br> “真的?”祁燁挑起她的下巴,呢喃,“阿阮,你可以怪我,我不怕?!?/br> 江阮抬手撫上他的臉,偎入他的懷里,“相公,我真的不怪你。” 她很清醒,從來沒有過的清醒,雖然祁燁替定國公夫婦說明了當(dāng)年的緣由,可是她對他們沒有絲毫的記憶,與他們僅有的交集便是因為葉舟逸,還有祁燁登基時她在定國公府小住的日子,雖與定國公夫人心生親近,卻也沒有到了母女親情的份上,所以對這個身世,江阮沒有大悲大喜,亦沒有失而復(fù)得的喜悅,更加沒有多少找到親生父母的那份激動,更多的還是對江瀚海的怨恨。 還有,少許的私心。 私心的慶幸她的生身父母是定國公夫婦,而不是旁的什么祁燁的仇家,或是些大逆不道的罪犯,畢竟皇后的母家對于皇帝而言是大有助益的,若定國公府成了皇帝的岳家,那么皇帝便是如虎添翼了。 在江阮的心里,祁燁是高于任何人的。 祁燁在江阮的安撫下終于上朝去了,祁燁方走,太皇太后宮里的宮女便來傳話,說太皇太后想要見她。 江阮想也沒想,便應(yīng)允了,自從她入了宮后,還沒有正式的見過太皇太后,一則因為自己懷孕,二則也因著祁燁的過度保護,怕她會受到傷害。 可是太皇太后畢竟是皇上的皇祖母,若她這個皇后有做的不夠的地方,傳出去便是皇家的丑聞。 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她是祁燁的皇后,是可以與他比肩而行的,而并不是一個擺設(shè)。 第88章 永壽宮內(nèi),太皇太后看著緩緩走進來的女子,眼睛中閃過一絲幽暗的光芒。 江阮走上前,微微躬身,“孫媳見過皇祖母?!?/br> 太皇太后籠在袖子里的手攥緊,面上卻是慈祥的笑容,“來,皇后,到祖母這里來坐?!?/br> 江阮往前走了幾步,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嘴角帶著得體的笑容。 對于江阮的疏離,太皇太后并不以為意,“論起來,你該叫哀家一聲姑祖母,哀家倒覺得這姑祖母比皇祖母還要親切呢。” 江阮抬眸,淡淡一笑,“父親是皇祖母的侄子,陛下是皇祖母的孫子,孫媳到覺著還是皇祖母更親切一些呢?!?/br> 太皇太后眼一瞇,繼而笑了笑,招手讓宮女上了茶水,江阮端起茶杯放在嘴邊,想了想,又放了下。 太皇太后眸中閃過一些冷意,卻也沒多說什么。 江阮環(huán)顧了一下大殿,“皇祖母這里倒是有些冷清,宮女太監(jiān)也不多?!苯钇^對身邊的嬤嬤道,“霜蘭姑姑,你再撥幾個人過來侍候皇祖母?!痹鹿雀L樂去了祁王府后,便改由霜蘭跟在江阮身邊侍候。 “是,皇后娘娘。”霜蘭應(yīng)聲。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水,輕笑,“你祖父前些日子還來宮里探望哀家,說皇后在府中時便細心孝順,還說皇后為我江家爭了光,把皇后好一通夸獎呢?!?/br> “祖父謬贊了,江阮并不曾為江家做過什么?!?/br> “你我同是江家出來的女兒,自然是要為母家爭光的。”太皇太后眼中帶著些試探。 “皇祖母說的是?!苯钫Z氣越發(fā)恭順。 江阮如此的態(tài)度倒是讓太皇太后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鎮(zhèn)靜下來,“哀家聽說前朝有許多官員并不看好你這個皇后,說你善妒,跋扈。” 江阮垂著眸沒說話,終于說到正題了。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像一個慈愛的長輩教育晚輩一般語重心長,“作為女子,尤其是一國之母的皇后,自然要心胸寬廣的,皇帝是天下之主,這后宮本就是百花齊放的,尤其是這子嗣...” 說到子嗣,太皇太后嘆了一生氣,“這長樂一出生,皇帝便將她送出了宮,可見他心中對于子嗣的看重,你若因著他的寵愛便飛揚跋扈,不肯接納其他女子,皇帝心中遲早是要厭煩的?!?/br> “再說了,男人嘛,都是喜新厭舊的,尤其是皇帝,情愛哪能維持一輩子,身為皇后,你要做的便是穩(wěn)住你中宮的位子,誕下皇子,這才是最首要的?!?/br> 江阮聽著太皇太后苦口婆心的話,倒真的像是家里的長輩對孩子的諄諄教導(dǎo),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江阮摸著杯壁,謙虛道,“皇祖母說的是,孫媳謹記教誨?!彼行┟煌柑侍蟮男乃剂耍粽f魯國公,許是為了明哲保身,保全整個魯國公府,而不得已對祁燁俯首稱臣。 可是這太皇太后呢?她雖是魯國公府出去的,可是她畢竟是前太子的親祖母,祁燁登基,日后這太皇太后的地位著實堪憂,她真的會棄前太子于不顧,而委曲求全的保全自己的娘家? 對此,江阮并不是太相信。 可是她又為何如此熱衷的想要幫祁燁擴充后宮,像是真的關(guān)心皇帝的子嗣一般。 太皇太后觀察著江阮的神色,見她神色正常,又道,“皇祖母知道你心里應(yīng)是不舒服的,你與皇帝剛剛成親也沒有多久,正是沉浸在蜜罐里的時候,說這些話是有些煞風(fēng)景的,只是作為皇后,這都是你要承擔(dān)的?!?/br> 江阮心思動了動,抬眸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說的是,是孫媳心思狹隘了,不若皇祖母想得多,只是現(xiàn)在孫媳該當(dāng)如何?” 江阮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也讓太皇太后摸不透她的心思,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皇后是個聰明人,君王向來最是無情,你不可能依靠帝王此時對你的深情便能一世安穩(wěn)的,皇后雖然是皇帝的女人,可是卻不只是皇帝一人說了算的?!?/br> 太皇太后抬眸看向江阮,“皇后可知哀家的意思?江府里的四小姐靜云也到年齡了,哀家打算接她入宮住一段時間。”她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她這個皇后若想坐穩(wěn),還是要依靠魯國公府的,她若是聰明,便知道庇護魯國公府,若魯國公府沒落了,她這個皇后的位子便也就不保了。 太皇太后也做過皇后,這個皇宮不需要刻意去教你什么,當(dāng)你踏入這個皇城之時,便已經(jīng)不是閨閣之中,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大家小姐了。 江阮掩在絹帕下的手指捻著帕子的一角,思索著太皇太后的心里的本意,難道是她想多了,她真的只是想要庇護魯國公府,想要安穩(wěn)的了此余生? 江阮略一沉吟,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禮,“皇祖母說的是,孫媳受教了,沒幾日便是公主的百日宴了,本宮會宴請各王公大臣府中的女眷進宮飲宴,到時順便為陛下選妃?!?/br> 江阮說完,便以宮中還有事情為由,出了永壽宮。 太皇太后的臉色登時不好看了,她要為皇帝選妃?卻對江靜云的事情只字未提?她到底是何意思? 果然,不是江家的血脈,對江家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 江阮沿著池塘邊的石子路緩緩走著,宮內(nèi)的楊柳都抽了新芽,看起來嫩嫩綠綠的,帶著些春日的生機,就連空氣里都彌漫著些淡淡的清新味道。 江阮站在棧橋上,百思不得其解,太皇太后要的到底是什么? 定國公夫人從太后宮里出來,遠遠便瞧見棧橋上的女子,雙手倏地緊握,眸子中氤氳出些淚光,站在那里癡癡的望著橋上的身影,竟是一步也走不動了。 江阮想不明白,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便看到池邊柳樹下的婦人,定國公夫人下意識的想走,但是江阮已經(jīng)看見她了,再說皇后現(xiàn)在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若走了,倒是引起皇后的懷疑了。 定國公夫人悄悄擦了擦眼角,走上前,躬身行禮,“臣婦見過皇后娘娘?!?/br> 江阮沒想到在如此情境下遇到定國公夫人,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半晌方才抬手,“夫人不必多禮。” 定國公夫人起身,抬眸飛快的瞥了一眼江阮的臉,努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激動,“臣婦今日前來宮里探望太后,不成想在此遇到了皇后娘娘?!?/br> “本宮方從太皇太后那里出來,今日到還未來得及去給母后請安。”江阮不知道該同她說什么,略有些尷尬。 太皇太后宮里?定國公夫人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永壽宮的方向,心中涌起擔(dān)憂,這太皇太后在宮里待了大半輩子了,江阮還是個小姑娘,莫要被太后挑撥了才好。 但是,定國公夫人轉(zhuǎn)而一想,她雖未看著江阮長大,但從她在定國公府住的那段時日看起來,江阮也不是個沒主見的,雖然看起來和和善善的,但反而是個很有性格的孩子。 “夫人?” 聽聞江阮的聲音,定國公夫人恍然回神,忙躬身,“臣婦還有些事情,便不打擾皇后娘娘了?!彼略俅氯?,會控制不住自己。 定國公夫人走了幾步,終于忍不住回身,又道,“娘娘,乍暖還寒,您還是多穿些衣衫吧,莫要著涼了?!?/br> 定國公夫人的眼角處有些晶瑩,聲音里帶著些哽咽,江阮心中莫名動了一下,頷首,“謝夫人掛念?!?/br> 定國公夫人不敢再留戀,轉(zhuǎn)身迅速離去,只是心中那抹心酸無限蔓延,打濕了眼眶模糊了道路。 江阮看著定國公夫人離去的背影,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情緒,似是有些堵得慌。 定國公夫人出了宮坐上等候在那里的定國公府的馬車,心緒難定,與江阮見面后,她心中思緒萬千,除了見到女兒后的那種激動難以的心情,還有一種情緒愈發(fā)洶涌。 此時正是早朝結(jié)束之時,眾位官員從宮內(nèi)三三兩兩的走出來,定國公夫從馬車?yán)锍槌鲆槐虅ξ赵谑种?,看著從宮門口走出來的江瀚海,握緊了手中的短劍,手背上青筋暴起,美目之中是掩飾不住的憤恨。 十幾年,她的孩子被他偷走了十幾年,吃盡了苦頭,她恨不得吃他的rou,喝他的血,她與他無仇無怨,他為何要做如此狠絕的事情,即便有仇怨,為何不沖著大人來,要對一個孩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