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燁嘴角微勾，自桌底握住了江阮的手，對沉錦揚(yáng)揚(yáng)眉，還是他家阿阮明白他。

    “陛下雖然沒動(dòng)手，到底也動(dòng)了嘴巴。”江阮又補(bǔ)充了一句。

    沉錦哈哈大笑著坐下，拱手，“皇后娘娘這話說的真實(shí)在。”

    祁燁桌下的手用力捏了江阮一下，江阮抿唇笑。

    “御膳房特地挑了新鮮的羊rou送過來，今日沒有尊卑，大家自在一些便好?！逼顭铋_口，“都坐下用膳吧。”

    沉錦不客氣的夾了一筷子鮮羊rou在銅鍋里涮了一下，那羊rou在guntang的湯底中迅速變卷，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沉錦將羊rou撈出來順手放在了楊玖姌的碗中，似是隨意的道，“不必拘束，多吃點(diǎn)兒，皇上不會(huì)砍你腦袋的?！?/br>
    祁燁慢悠悠的涮了些青菜放到江阮碗中，“是啊，二嫂，不必拘束?！?/br>
    沉錦一口酒差點(diǎn)兒噴出來，不住的咳嗽，“你說什么？”

    楊玖姌面紅耳赤，低頭默默的吃著飯。

    祁燁不言語，低頭看向江阮，“怎么不吃？”

    江阮小聲道，“人家二哥給楊小姐夾的都是rou，先生給我的都是青菜?！?/br>
    祁燁怔了一下，繼而反應(yīng)過來，“是為夫的錯(cuò)?！苯钇饺绽锍燥埧偸乔嗖顺缘亩嘁恍热霝橹鞯囊詾榻钍侵幌矚g吃菜的。

    祁燁想要去夾羊rou，卻發(fā)現(xiàn)三個(gè)盤子的羊rou都已經(jīng)空了，而這邊榕桓正吃得歡，頭上都沁出了細(xì)細(xì)的汗珠。

    沉錦也發(fā)現(xiàn)幾盤rou都下了榕桓的肚子，不由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動(dòng)作倒是快?！?/br>
    榕桓一邊大口往嘴里塞著rou，一邊含糊不清道，“都是二叔三叔教的好?！彼麄冊谶吘硶r(shí)，冬日里也會(huì)吃這熱騰騰的暖鍋，那時(shí)二叔三叔便告訴他，見到喜歡的一定要快些吃，不然長樂軍里那些虎狼是不會(huì)給他留的。

    江阮拿起絹布給榕桓擦汗，“慢些吃，還有許多?！遍呕傅降资莻€(gè)在長身體的孩子，不見他怎么動(dòng)作，桌上的菜卻迅速的減少。

    御膳房的人又上了新鮮的rou類，一桌人圍著暖鍋，其樂融融。

    桌上的rou明明很多，但祁燁，沉錦還有榕桓卻偏偏圍著一盤不放，幾雙筷子在桌上明爭暗斗，噼里啪啦打個(gè)不停。

    江阮見三人這般，無奈的搖頭失笑，對楊玖姌道，“楊小姐見笑了?！?/br>
    楊玖姌看著外邊傳言殺人不眨眼的皇帝與兇神惡煞的大將軍，二人如同孩子一般為了一盤rou爭來爭去，心里泛起些莫名的感動(dòng)。

    江阮與楊玖姌飯量小，吃了些便已經(jīng)飽了，榕桓初時(shí)吃得多，吃到最后也已吃不下，只剩祁燁與沉錦，二人一邊對飲，一邊涮著羊rou，不時(shí)說著過往的一些趣事。

    屋內(nèi)燒著地龍，暖烘烘的，二人吃的熱了，便把外衫脫了，只著薄衫，江阮哄著暖炕上揮動(dòng)著小手的長樂，楊玖姌拿了江阮的針線活替她做著。

    榕桓托著腮聽得入迷。

    這一頓午膳吃了兩個(gè)時(shí)辰，從中午吃到了傍晚，直到兩人都有了些醉意，祁燁端起酒杯，對沉錦舉起，“今日這頓飯算是三弟替二哥餞行，二哥一路平安?！?/br>
    聞言，江阮怔了一下，楊玖姌手中的針扎在食指上，泛起一抹紅珠。

    “餞行？二叔要去哪兒？”榕桓疑惑的問道。

    沉錦揮揮衣袖，“本將軍乃是大渝的將軍，豈能永遠(yuǎn)呆在帝京，現(xiàn)在朝中形勢不穩(wěn)，外族覬覦，本將要先把邊境守住了，你三叔才能無后顧之憂，不是嗎？”

    “我與二叔一同去。”榕桓倏地站起身。

    沉錦摸了摸榕桓的腦袋，“你現(xiàn)在還小，等再過兩年，二叔回來接你?！?/br>
    沉錦微醺的眸子微側(cè)看了一眼楊玖姌，楊玖姌愣愣的，尚未回過神來。

    江阮也看了一眼楊玖姌，又看了一眼沉錦，心中不由有些擔(dān)憂，若二哥此時(shí)走了，楊家小姐要怎么辦？

    沉錦舉起酒杯與祁燁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突然而來的離愁，以往，不是沒有過分別，可是分別后便也意味著相聚。

    可是那時(shí)候的分別是短暫的，相聚是長久的，而現(xiàn)在，與以往再也不可能相同了，分別是長久的，而相聚變成了短暫的。

    以后，二哥除了要回京述職時(shí)可以見上一面外，怕再也沒有多少機(jī)會(huì)這般飲酒暢聊了。

    祁燁晃著手中的酒，輕嘆了一口氣。

    “嘆什么氣?！背铃\拍了一下祁燁的肩膀，“又不是不見了，我一年回來住上三個(gè)月，到時(shí)你肯定恨不得趕我走?！?/br>
    祁燁唇角動(dòng)了動(dòng)，終于勾起一抹笑容，“二哥，一路平安?！?/br>
    *

    宴席散了，榕桓帶著長樂離去，沉錦與楊玖姌也離開，杯盤已撤，茗萃宮里再次陷入平日里的寂靜。

    祁燁有些醉了，躺在暖炕上，頭枕在江阮的腿上，閉著眼睛，江阮輕輕按摩著他的頭，輕聲安撫，“相公不要傷懷，二哥也不是一去不回，總能見到的?！?/br>
    祁燁閉著眼睛笑，“夫人不用安慰我，這些事情我自是想得開，沒有離別之傷，哪有相聚之喜，這些年離別相聚已是常態(tài)，人生已是如此，為何要去想那些傷懷的事情，莫不如從此時(shí)便開始想想下一次的相聚之喜，這樣便會(huì)快樂的多，不是嗎？”

    江阮忍不住低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抵著他的唇道，“相公說的是，只是，二哥與楊家小姐才剛剛相見，此時(shí)便分開，未免太殘忍了?！?/br>
    祁燁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二哥會(huì)處理好的?！?/br>
    祁燁在暖炕上小憩了一會(huì)兒，便起了身，往崇華殿批閱奏折。

    過完年后，天氣有些回暖，但到底是冬日，風(fēng)還是有些刺骨的。

    從茗萃宮出來時(shí)，江阮非要往他懷里塞了個(gè)手爐，彼時(shí)他還笑她多此一舉，此時(shí)卻覺得暖和了許多。

    從茗萃宮往崇華殿去是要經(jīng)過那片梅園的，祁燁順路過去看了幾眼，想要看看還有沒有開著的梅花，給江阮摘幾枝放在殿內(nèi)，冬日里的花本就少，江阮又愛些花花草草的，尋起來倒是麻煩許多。

    看著這些落敗的枝木，祁燁又想起他初搬到胭脂鋪?zhàn)訒r(shí)，江阮為了怕他滑倒，把她喜愛的繡墩草都給鋤了，快要開春了，等到春天到了，他便在茗萃宮給她種上一地的繡墩草。

    一抹艷紅在枝杈之間若隱若現(xiàn)，此時(shí)正值黃昏，有些朦朧，祁燁往前走了兩步，只見梅園深處，有一著大紅斗篷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祁燁酒意未醒，看到旁邊有一石桌，不由坐了下來，支著下巴看著那身姿輕盈的女子。

    那女子舞動(dòng)間回眸，看到祁燁，嬌俏的小臉上揚(yáng)起一抹燦若琉璃的笑容。

    地上尚有些積雪，在她的舞步下，隨風(fēng)飛揚(yáng)著，將那女子包裹在其中，若仙女下凡。

    一舞罷，女子款款走上前來，對祁燁行了一禮，眸子間神采飛揚(yáng)，“皇上，姑祖母說要我嫁給你，你喜歡我嗎？”

    祁燁眸子微瞇，俊俏的臉上帶著些酒后的迷離，語氣慵懶，“你是...江靜云？”

    江靜云點(diǎn)頭，“回皇上的話，臣女江靜云?！?/br>
    “以前你不是還罵朕是瞎子嗎？現(xiàn)在就又想嫁給朕了？”祁燁唇角微揚(yáng)，面色和善，讓江靜云心里跳了一下。

    江靜云看著他，“臣女以前不信緣分，可是后來便信了，那時(shí)尚不懂男女之情，此時(shí)懂了，便覺皇上便是臣女心中想要的未來夫君，臣女以前聽老人說過，喜歡的便要自己努力爭取，現(xiàn)在臣女喜歡上皇上了，便想要得到皇上的心?！?/br>
    祁燁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如此，喜歡的便要努力爭取?！?/br>
    江靜云眉開眼笑，“皇上這話便是允了我嗎？”

    祁燁喉間溢出些輕笑，“看在你與皇后有些關(guān)系的份上，朕給你變個(gè)戲法吧?！?/br>
    江靜云聽聞祁燁要給她變戲法，興高采烈的拍著手，“好啊，好啊?！?/br>
    祁燁面帶笑意的招招手，“崔銓，去把被皇后打發(fā)走的那個(gè)虞芮帶過來?！?/br>
    不多久，小太監(jiān)便將穿著素布衣袍的虞芮帶了過來，那虞芮聽聞皇上傳她，很是高興，以為自己翻身的機(jī)會(huì)來了。

    江靜云將祁燁讓人帶了個(gè)宮女過來，小臉一皺，“皇上這是要變什么戲法？”

    祁燁換了只手撐著下巴，語氣懶懶的，“這個(gè)宮女以前也同你一般覬覦朕，皇后吃醋，把她打發(fā)到別處了，朕雖頗有微詞，卻也不好多說，畢竟后宮之事都是皇后在管。”

    江靜云皺眉，“皇上說的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有三宮六妃乃是常理，二jiejie平日里挺溫和的，但是在這些事情上卻也小心眼了一些，不過皇上也莫要怪罪二jiejie，畢竟她也只是太過愛慕皇上而已。”

    冷風(fēng)一吹，祁燁的酒也徹底醒了，登時(shí)沒了興趣，站起身，攏了攏大氅，擺擺手，“把這個(gè)虞芮給朕亂棍打死。”

    第84章

    從茗萃宮出來, 楊玖姌一直默默無言的走在前方，沉錦步子微散的跟在她身后, 拾階而上時(shí), 踉蹌了一步，手搭在了楊玖姌的肩膀上。

    楊玖姌步子一頓，終于回身扶住了他的胳膊，“將軍小心一些?！?/br>
    沉錦將身體的重量放在她的身上，身上的酒氣暈染在二人身側(cè)，楊玖姌不由有些恍惚。

    兩人同往宮外走去，楊玖姌忍不住開口, “將軍要走了嗎？”

    “嗯?！背铃\點(diǎn)頭, “這次呆的時(shí)間太長了，我若再不回去, 軍心怕是就要不穩(wěn)了?！?/br>
    楊玖姌垂眸, 默默無言。

    到了宮門處，楊玖姌上了馬車, 簾子被掀開, 那人跟著上了來。

    楊玖姌沒說什么, 用水袋倒了些溫水浸濕了絹布遞給他，“將軍擦一下吧。”

    沉錦接過來，手擦著臉，眼睛卻一直盯著她。

    他的視線太過熱切，讓楊玖姌喘不過氣來，不由偏開了臉不去看她。

    楊玖姌掀開簾子, 對外面的車夫喊道，“去祁王府?！薄∷诰├镫m有府邸，卻幾乎沒有住過，而是日日歇在祁王府內(nèi)。

    沉錦慵懶的倚靠在車壁上，看著她，“你是要送我回府？”

    “不是?！睏罹翃槗u搖頭，“我是有事要同將軍商議，茲事體大，想要與將軍談?wù)??！?/br>
    沉錦嘴角揚(yáng)起一抹曖昧的笑容，楊玖姌心一跳，垂了眸。

    下一刻，下巴卻被人挑了起來，一個(gè)身體貼了過來，耳邊是那人低沉的嗓音，“你當(dāng)真以為本將軍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楊玖姌心里猛地一跳，眸子有些閃爍，也顧不得他此時(shí)的于禮不合了。

    溫?zé)岬氖謸嵘狭怂樕系陌毯郏侨账麖膽已律咸氯?，身受重傷，被一女子所救?/br>
    后來他總是夢到她，夢到那個(gè)女子，夢里，她坐在自己床邊為他上藥，喂他吃飯，為他哼曲兒，模糊之間是她裹著白布的面容，那種感覺像是躺在云層里，云霧繚繞，分不清現(xiàn)實(shí)還是夢境。

    見到楊玖姌后，夢中的情景似乎清晰了起來，以往他不確定的事情在她臉上得到了確定。

    那日的風(fēng)雪很大，冷的刺骨，她瘦小的身軀拖著他在雪地里前行，摔倒在地，被埋在大雪里的枯木刺入面頰，鮮血染紅了那白雪...

    她倒在他的身邊，臉上的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

    那個(gè)夢境曾經(jīng)讓他無數(shù)次從夢中驚醒，他一直期盼著那是一場噩夢，而此時(shí)，見到她，他終于知道那不是夢。

    楊玖姌壓下心中的慌亂，抬眸直視沉錦，“我有一事想要同將軍討個(gè)主意?！?/br>
    “何事？”她面上表情凝重，想來不是什么小事。

    楊玖姌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開了口。

    這件事兒她不能同皇上皇后說，想來想去只有一個(gè)辦法，便是告訴沉錦，以他和帝后的關(guān)系，他最能拿捏帝后的心思，本來她想等些時(shí)日再說，可是沉錦就要走了，他若走了，這事兒便不知會(huì)拖到何時(shí)去了，若到時(shí)姑姑再做出什么傻事兒，便是她對不起姑姑了。

    馬蹄噠噠的往祁王府的方向奔去，皇宮里祁王府并不遠(yuǎn)，不過大半個(gè)時(shí)辰的路程。楊玖姌要說的話也并不多，因?yàn)樗菜跎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