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銓心里打了個突，皇帝這個眼神似乎隱藏著別的含義。

    “廢太子妃還在茗萃宮嗎？”祁燁低頭繼續(xù)批閱著奏折。

    崔銓回神，忙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讓她離開了?！碧澋盟碌奖菹驴隙ㄒ獑柲锬锏那闆r，所以讓小太監(jiān)時時打探著。

    “離開了？”祁燁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全須全尾走的？”

    崔銓頭越發(fā)低了，“嗯，全須全尾走的?！北菹率呛我馑迹桥瓮屎竽锬锟乘桓觳策€是卸她條腿？

    祁燁一手敲著桌面，若有所思。

    “對了，陛下，廢太子妃去了太皇太后的宮里，按陛下的吩咐，侍衛(wèi)只做沒看見?！?/br>
    “嗯?！逼顭铧c(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批著奏折。

    *

    晚間時，祁燁回到茗萃宮，本以為有了早上那強(qiáng)烈的刺激，江阮會乖巧的坐在桌前等著他回來，卻不料他看到的便是江阮側(cè)臥在貴妃榻上，手中拿著那話本看的正入迷。

    因著祁燁并未讓人通報(bào)，所以江阮并不知曉祁燁回來了，祁燁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邊，彎身看著她看到的那個地方：皇后看著面前跪在地上她曾經(jīng)的主子婉妃，臉上露出一抹陰險(xiǎn)的笑容，“本宮說過，總有一日，會讓你跪倒在本宮的面前，為你以前對本宮做過的所有事情付出你應(yīng)有的代價(jià)?！?/br>
    江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祁燁摸摸她的手，“冷？”

    江阮嚇得差點(diǎn)兒跳起來，若不是肚子太大，她怕是真的要跳下貴妃榻了。

    祁燁忙撐住她的身體，責(zé)怪道，“這些宮女怎的不知給你蓋些東西。”

    江阮捂著胸口，“先生，人嚇人是要嚇?biāo)廊说?。?/br>
    祁燁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在她身邊坐下，脫了靴子，與她擠在小小的貴妃榻上，一手摟著她，一手扯過一旁的大氅蓋在兩人的身上，躺了下來。

    祁燁拿起她手中的話本，舉在眼前，“怎么樣，為夫給你找的這話本好看嗎？”

    江阮順勢窩在他的懷里，點(diǎn)點(diǎn)頭，“很好看，我以前沒看過這些話本，從不知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有趣的東西。”

    “你覺得這皇后狠毒嗎？”祁燁看向懷里的人。

    “嗯，狠毒?！苯罾蠈?shí)的點(diǎn)頭，“她坐上皇后以后，把以前對她不好的那些人都報(bào)復(fù)了，甚至還殺了好多人。”

    祁燁眉頭微皺，還未開口，江阮又道，“可是，我竟然不覺得她很可恨，若我是她，我...”江阮悄悄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我也許會同她做一般的事情。”她可以平靜的面對江靜嫻，卻無法平靜的對待江瀚海，她同話本里的那個皇后一般，想要那個曾經(jīng)傷害了她的江瀚海付出慘重的代價(jià)。

    “嗯？”祁燁眉頭微挑，放下話本，抬手挑起她的下巴，“那你今日為何還放走了江靜嫻？”

    “嗯？”江阮有些不解，“你讓江靜嫻來是為了讓我出氣的？”

    “自然。”祁燁毫不掩飾的承認(rèn)。

    江阮，“......”他不會以為就她和江靜嫻的那點(diǎn)兒口舌之爭，犯得著她落下一個妖后的名聲嗎？

    畢竟他為她承擔(dān)了太多，那些大臣本就不看好她，若她對前太子妃做了什么，那些大臣不知又該如何編排她了，那時他會更加被動。

    江阮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先生不是說了嘛，前朝才是你的事兒，后宮的事情交給我可以嗎？”

    祁燁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波瀾不驚，“后宮確實(shí)是你的事兒，但是你是我的事兒?！?/br>
    江阮，“......”

    是誰告訴她說后宮之事乃是皇后做主，不需同他商量的？

    江阮知道祁燁是為了她，心中自然是充滿柔情，往他懷里蹭了蹭，祁燁摸著她的肚子，有些犯困，兩人窩在貴妃椅上竟是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是一個多時辰，直到兩人肚子咕咕作響，才將兩人從睡夢中擾醒，崔銓傳了膳，兩人都有些餓了，吃的特別香，祁燁似是不經(jīng)意道，“想要與夫人一起吃頓飯，倒也不容易。”

    江阮噎了一下，猛地咳了幾聲，祁燁輕拍她的背，給她喂了幾口水，幽幽道，“這是心虛了嗎？”

    江阮，“......”

    兩人睡了一覺，晚間便有些睡不著，靠在一起看了好一會兒話本才熄了燈入睡。

    翌日，江阮起了個大早，趁著祁燁還未醒，江阮親自將祁燁的龍袍用檀香熏染，祁燁起床時，江阮將帶著香味的衣衫親手給他穿上，祁燁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里帶著笑意，江阮看的出來。

    送走了祁燁，江阮又拿著那話本看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漓兒進(jìn)來，“娘娘，廢太子妃前來給您請安。”

    “怎么又來了？”江阮詫異的抬眸。

    漓兒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是陛下讓她來的吧。”

    江阮皺眉，將江靜嫻招了進(jìn)來。

    第三日，一大早，漓兒進(jìn)來，“娘娘，廢太子妃來給您請安了?！?/br>
    江阮，“......”

    第四日，一大早，月谷進(jìn)來，“娘娘，廢太子妃來給您請安了。”

    江阮扶額，“......”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直到第十日，江阮終于忍不了了，趁著晚上睡覺時，對祁燁提出了異議，“先生，可不可以不要再讓廢太子妃前來給我請安了?！?/br>
    “為何？”祁燁蹭著她的脖子，氣息有些不穩(wěn)。

    江阮被他蹭的心猿意馬，卻強(qiáng)撐著道，“你為何每日讓她來請安？”

    祁燁埋在她脖頸間，語氣有些狠厲，“朕要讓她活著，日日進(jìn)宮看著，我家阿阮的花是長開的，月是長圓的，她不是不信嗎，朕就定要讓她信了?！?/br>
    江阮，“......”

    她終于知道了，那么長時間了，她家先生一直記掛著江靜嫻當(dāng)日說的話。

    這心眼怕是也就...針眼...或者說是比針眼...還小...了。

    “相公，我不喜歡她來給我請安，我日日應(yīng)付她，實(shí)在是厭倦了。”江阮忍不住抱怨。

    祁燁眉頭微微皺著，抬眸看她，“怎會厭倦，你可以把話本上學(xué)到的都用在她身上，放心，為夫絕不會覺得你是蛇蝎心腸的?！?/br>
    江阮，“......”

    第62章

    已是年關(guān)，宮里也開始為了過年做準(zhǔn)備,江阮的肚子越發(fā)的大了起來,好在宮里比起以往，少了各宮娘娘,事情也就少了很多,又因著先皇去世，宮里自然也不能大cao大辦,但是這是江阮與祁燁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是祁燁與太后重逢后的第一個年，也是他們一家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所以江阮還是特別重視的,事事都要親自過問,親自把關(guān),不容有半點(diǎn)兒差錯。

    因著年關(guān)將至,祁燁這些日子也異常忙碌,每日里早出晚歸,陪江阮的時間特別少，江阮心疼他，想著他喜歡吃她做的菜,但是自從懷孕后便很少做了,于是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送到崇華殿去。

    月谷用大氅將她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然后攙著她出了茗萃宮,往崇華殿走去。

    從茗萃宮到崇華殿的距離并不遠(yuǎn),沿途是些假山亭臺,還有四季常青的樹木，景致倒也秀麗的很，江阮一邊觀賞著，一邊與月谷說著話，慢步往崇華殿走去。

    轉(zhuǎn)過假山，與一人迎面碰上，江阮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后退了一步，然后抬眸看過去，與一人的眸子對上了。

    紀(jì)泉明顯然沒想到會遇到江阮，愣了一下，然后撩袍跪地行禮，“微臣見過皇后娘娘?！?/br>
    江阮也是沒有料到，但也只是一瞬，面上表情恢復(fù)如常，面帶得體的笑容，“紀(jì)大人免禮?！?/br>
    紀(jì)泉明起身，垂眸，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

    “紀(jì)大人是方從皇上那里出來嗎？”畢竟是故人，還是要寒暄兩句的。

    “回娘娘的話，是。”紀(jì)泉明聲音有些苦澀。

    “那崇華殿可還有旁的大人在里面？”

    “回娘娘的話，沒有了。”

    江阮點(diǎn)頭，若沒旁人在，她便可直接進(jìn)去了，不然，怕是要在偏殿里等上一會兒了。

    江阮側(cè)身讓開路，“紀(jì)大人請。”

    紀(jì)泉明忙躬身，“微臣不敢?！弊炖镎f著不敢，但是紀(jì)泉明也沒有讓開地方，而是抬眸直視著江阮的眼睛，這是兩人見面以來，紀(jì)泉明第一次如此直白的看向江阮，不過微頓，又看了一眼江阮身后的宮女，顯然，他的意思是有話想要同江阮單獨(dú)說。

    江阮眨眨眼，對月谷點(diǎn)點(diǎn)頭，月谷隨即帶著宮女往后退了三步，低頭看著地面。

    紀(jì)泉明其實(shí)是想要江阮將所有宮女遣退，但顯然江阮與他想的并不一樣，此時她貴為皇后娘娘，紀(jì)泉明也不能再說什么，只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小聲道，“你過得可好？”

    江阮不著痕跡的后退一步，面帶笑容，“謝紀(jì)大人關(guān)心，本宮過的很好。”‘本宮’二字拉開了她與他的距離。

    紀(jì)泉明見她面色紅潤，眼帶笑意的模樣，眸子一澀，又見她挺著肚子，那腹中懷的是另一個男人的骨rou，心里更加像是吃了黃連一樣發(fā)苦。

    “二姑娘?！奔o(jì)泉明的聲音又低又啞，“我等了你三年...”

    江阮愣了一下，紀(jì)泉明闔了闔眼睛，“我一直數(shù)著日子，等著那三年過去，屆時我便明媒正娶，讓你做我的正室夫人，可惜...造化弄人...”

    江阮不知該說什么好。

    “二姑娘，當(dāng)日你為何定要如此匆忙的嫁人，難不成是因?yàn)橹浪?..”紀(jì)泉明頓了一下，意思卻不言而喻，因著他會成為皇上，所以江阮才會嫁給他。

    “還是當(dāng)日是被江大人所強(qiáng)迫的？當(dāng)日我與老國公商談之時，老國公已經(jīng)同意了我的求親，可是后來為什么就突然變卦了？二姑娘，我一直想知道，這之中到底發(fā)生了何事？”紀(jì)泉明有些急切，他一直未娶正室，為的便是等她，這一等便是三年，三年啊，他付出了三年，到頭來她卻為旁人披了嫁衣。

    江阮想到在胭脂鋪?zhàn)永飼r，紀(jì)泉明來的那一次，他說他見過魯國公，魯國公還提起過江阮的婚事，想來那時紀(jì)泉明便是在暗示自己，只是那時他未言明，而她的心思又全然都在祁燁身上，哪會去深究他話中之意。

    江阮嘴角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聲音卻是冷清了許多，“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紀(jì)大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許是那話本看多了，江阮忍不住學(xué)著話本里的皇后，不想再給紀(jì)泉明一點(diǎn)兒期盼。

    紀(jì)泉明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你不是這樣的人?！?/br>
    “知人知面不知心，畫皮畫骨難畫心?！苯钜琅f帶著笑容。

    “你...”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笑容溫婉的江家二姑娘，那個二姑娘面容和婉，說起話來軟軟糯糯，讓人聽了便心生好感，想要把她摟在懷里呵護(hù)一輩子。

    “你什么你？”身后突然傳來一個不帶溫度的冷厲的聲音。

    紀(jì)泉明驚了一下，忙回頭，只見祁燁一身玄色龍袍負(fù)手立在假山旁，眸子幽冷的看著他。

    紀(jì)泉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有些顫抖，“臣見過皇上?！?/br>
    祁燁抬步上前，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緩緩啟口，“皇后守寡也是為朕守的寡，從頭至尾，她都是朕的女人，旁人，想都不要想?！?/br>
    江阮，“......”

    紀(jì)泉明的身子匍匐的更低，渾身都有些顫抖，“臣不敢。”

    祁燁冷哼一聲，“朕聽聞紀(jì)大人前幾個月死了小妾，昨日又新納了個小妾？”

    紀(jì)泉明不敢抬頭，只應(yīng)著，“是。”

    祁燁眼中盡是嘲諷，“那正室的位子也別空著了，待皇后有了空閑，便給紀(jì)大人尋一門好的親事，皇后覺得如何？”祁燁突然轉(zhuǎn)眸看向江阮。

    江阮忍著笑，點(diǎn)頭，“是，臣妾遵命，改日便為紀(jì)大人尋一門好的親事。”

    祁燁點(diǎn)頭，又道，“禮部尚書的職還空著，你先暫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