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如果楚云非還沒想明白自己在歷史上到底是個什么位置的話,那他可能覺得這個問題很難選,兩邊看起來都是可攻略對象。 但是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位置的時候,這道選擇題就變得簡單了,傻子都知道怎么選,當(dāng)然是留在蕭律身邊了。 只要留在他身邊,狄琰心中華霄的樣子就會越來越清晰,他對華霄的感情就會越來越深刻,最后在戰(zhàn)場上失去她之后,他就會一直記著她,直到三百年后。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突然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三百年后,已經(jīng)變成鬼王的狄琰因為找不到消散于天地之間的華霄,在忍耐了三百年的漫長孤寂之后,偶遇了商蕓,終于自欺欺人地找了她做華霄的替身。 然后,楚云非把人截了下來,換成了自己,在酆都之中與他有了那一番糾纏,最后發(fā)現(xiàn)他要找的不過是個替身,所以不管是自己也好還是meimei也好,對狄琰來說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可是照現(xiàn)在這個情況看來,在三百年前給他留下華霄這個影像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啊。 這一系列事情,就連楚云非都感到了冥冥之中的命運——他,果然是要當(dāng)科長的人。 所以他表現(xiàn)得十分感動,然后拒絕了蕭律的提議,選擇了留下。 幾日之后,狄琰離開皇都北上,前往苦寒邊關(guān)。蕭律親自相送,原本想帶著華衡一起來,然而他的國舅又拒絕了。 當(dāng)然,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楚云非當(dāng)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狄琰攜十萬大軍離開,前往邊疆,當(dāng)夜扎營休息之時,桃花入夢。 夢里桃花盛開三千里,灼灼一片,比起當(dāng)日在神農(nóng)的桃花林中更盛,在這無數(shù)紅色桃花簇?fù)碇?,一株白色桃花猶如云蓋,桃花飄落,在地上淺淺的覆了一片。 狄琰現(xiàn)在在夢境里,不由自主地往著那株白色的花樹下走去。他感到在那里有什么在吸引著自己,等到真正走過去之后才看到,在那盛開的白色花樹下站著一個人。 光是目光觸到那熟悉的身影,狄琰便心里一突,華霄身上穿著當(dāng)日在書房中穿著的那身紅裳,只是分毫不亂。 堆云砌墨般的烏發(fā)梳成簡單的樣式,發(fā)間沒有其他點綴,只有幾朵桃花。 在離開皇都之時,狄琰曾經(jīng)想過,她會不會來送自己? 那日在書房里撞見她那般情態(tài),狄琰絲毫不敢去回想,多想一分,對她的渴望就多一分,心里的痛苦也更多一份。 這完全違背了道德,違背了忠義,然而他沒有想到,自己白天能夠控制著自己不去想她,到了晚上,從皇都一離開,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夢境。 “罷了?!钡溢氲溃安贿^是夢境?!?/br> 他想著,向著面前的人走去,她美麗的眼眸看向了自己,唇邊含著微笑,仿佛就是在這里等著他來一樣。 在這夢境里片刻的放縱,也能讓他焦灼痛苦的心得到一絲舒緩。 華霄看著他,對他微微一笑,說道:“你來了?!?/br> 狄琰一看她,便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夢境,華霄的性情從來不是如此,她活潑,跳脫,想什么就說什么,要怎樣就怎樣,即使自己身陷函關(guān)之時,她想來救,也就單身匹馬來救了。 狄琰閉了閉眼,知道是夢境,他就更不需要約束自己,在看向面前的人時,目光里也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說道:“臣來了?!?/br> 她看他一眼,像是不滿他這樣自稱,不過也沒說什么,只是望著眼前這片桃花,感慨地道:“這片桃花開的真好啊,等日后回了封地,在我住的地方,我也想要種這么一片桃花?!?/br> 封地? 她如今身在宮中,狄琰猜她所說的封地,應(yīng)當(dāng)是黎王封地了。 她住的地方就是她長大的地方,想來她在那里應(yīng)當(dāng)很自由,而不像入了宮,處處都要受到束縛,過得身不由己。 可是她如何能夠回到封地之中呢? 作為帝王的妃嬪,想要離開皇都回到封地去,除非是等帝王死后,她有子嗣分封了封地,她才能跟著自己的兒子過去。 狄琰心道,你難道已經(jīng)不自由到了這種地步? 可華霄卻什么都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說道:“到時你還是要時常進(jìn)宮來,來看看我?!?/br> 即便是到了那時,他們之間依然有別,即便沒了主公,她也不能再嫁他。 狄琰眼中露出了掙扎的神色,明明是在夢里,他也不能真正順應(yīng)心意。 他身上有著枷鎖,他陷在其中便掙脫不開,只能低下頭不再看她,痛苦地道:“臣不敢?!?/br> 他的話音一落,站在面前的她便笑了起來,說道:“有什么不敢的?桃花很快就謝了,我們也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br>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這三千里之中開得正好的桃花紛紛飄落,幾乎瞬間就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而枝椏上只剩光禿禿的一片。 狄琰連忙抬頭看向面前的人,而華霄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他伸手要去抓住這從面前飄落的花瓣,結(jié)果卻從夢中驚醒。 他坐在帳中,已然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在做夢,還是她真的入夢來見了自己。 第116章 狄琰去了邊疆,轉(zhuǎn)眼就是一度春秋。 六宮冊封大典如期舉行,當(dāng)日后宮妃嬪皆盛裝出席,許久沒有在眾人露面的華妃也出現(xiàn)了。 沐皇后站在帝王身側(cè),手中拿著蕭律登基時青鸞送給她的那柄玉如意,大佬落后他們一步,身上紅衣勝火,手里拿著一枝桃花。 玉如意與桃花,雖然看上去相差甚遠(yuǎn),但所有人都知道華妃手中的桃花,是去年在她的永和宮種下的樹上今年初發(fā)的第一枝桃花。 玉如意是青鸞送來的,桃花卻是陛下親手栽下的。 華妃盛寵,宮中朝中無人不知,她雖有永和宮,但大多數(shù)時間卻不在自己的宮里,而是跟陛下住在一起。 這般專寵,實在是叫后宮佳人眼紅,甚至有人覺得若不是當(dāng)日青鸞將玉如意交給了沐夫人,如今坐在后位上的應(yīng)該是華妃才對。 對于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蕭律沒壓力,因為他本來就是這么想的,至于不讓“華妃”住到永和宮去,那是為了大家好。 大佬也沒壓力,反正他不做。 沐皇后更沒壓力,她做不做這個皇后都無所謂。 可是作為蕭律的老丈人,華脩華太守就很有壓力。 他遠(yuǎn)在韞城都能聽見從皇都傳來的閑言碎語,偶爾來面?zhèn)€圣就被同僚各種說什么可惜青鸞沒選中你女兒華霄—— “不,應(yīng)該說是可惜青鸞橫插一腳啊,不然就是你女兒做皇后啦!” “是啊,華國公,你女兒要是當(dāng)了皇后,那你可就是獨一無二的國丈了,陳國公一定要氣到吐血啦!” 華脩心里苦,想到至今還在帝王的后宮里待著的兒子,這算什么? 這樣的盛寵讓人感到很是不安??! 然而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他確實是無限風(fēng)光,個中心酸又不能和外人道,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來皇都一次,就有一群故友為他接風(fēng)洗塵,大家都是昔年太學(xué)里的同窗,彼此之間的情分比起外人來又不同。 他們包下了皇都最好的酒樓,一起飲酒作詩,追憶往昔同窗情誼,最后話題不免又落回蕭律身上。 如今蕭律登基也有一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自狄琰去駐守邊疆之后,蠻族也幾乎被趕到了荒原的另一面去。一切都走上了軌道,作為臣子,他們所關(guān)心的事情就剩下了一件,那就是陛下的子息問題。 說到子息,就不免又說到后宮局勢,尤其講到華妃專寵,以帝王跟她的親密勁來看,所有人都覺得她不應(yīng)該到這時候了還沒反應(yīng)。 華脩筷子一停,因為剛剛不停地灌自己酒,眼神中已經(jīng)帶了三分醉意,問道:“什么反應(yīng)?” 他這幾位位極人臣的同窗看向他,異口同聲地道:“肚子?。 ?/br> 華脩簡直要摔筷子了!怎么可能有反應(yīng)?那是他兒子??! 有反應(yīng)才怪了! 其他人沒注意到他那一臉通紅是氣得還是酒意上頭,不過還好他們轉(zhuǎn)移了話題,不然華脩就可能真的要炸了。 因為龍嗣成了他們?nèi)缃裎ㄒ恍枰獡?dān)心的事情,所以這幾個人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在酒桌上談起這個話題,自然就提起了蕭律還沒登基的時候。 “陛下還是瞬王的時候,府中姬妾也不少了,尤其現(xiàn)在中宮這位,那可是跟了他十幾年了,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br> “可能就是不合適吧?就是體質(zhì)什么的,有關(guān)系的。我小舅子就是,跟原配夫人怎么都懷不上,納了妾,頓時三年抱倆。所以這樣看來,如今陛下宮中的人可能都不怎么合適……是不是該上奏折提醒一下陛下,該選秀了?” 華脩聽著他們談這些話題,八卦程度簡直不亞于后宅婦人,真是完全不想摻和進(jìn)去,于是繼續(xù)喝酒。 然而他不摻和,不代表他們會放過他,沒講兩句,話題又繞了回來—— “也不是,陛下之前是在行軍打仗,現(xiàn)在是在宮中專寵華妃,其他娘娘就算有心想誕下龍嗣,那也不是一個人努力就能成的事啊。所以不光是選秀的問題,還是要勸陛下雨露均沾。” 大家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于是紛紛轉(zhuǎn)頭,看向了華脩。 華脩簡直要惱羞成怒了,摔了筷子道:“又看老夫作甚!” “莫要激動,莫要激動。” “這事華脩你去說最合適了啊,去勸勸華妃娘娘,讓皇上雨露均沾,以龍嗣為重?!?/br> “要不——給娘娘找些有用的方子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努力懷上個龍嗣也行。” 被眾人這樣殷切地看著,華脩簡直要氣死了,這跟他的兒子有什么關(guān)系?那是他的兒子?。?/br> 所以說,霄兒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衡兒難道就要頂替她一輩子,留在宮里當(dāng)這個華妃了嗎? 華脩越想越覺得非??膳?,只覺得當(dāng)年做的事都是錯的,就不該讓兒子扮女兒的。 這要是圣上真的對他們家兒子動了心,那怎么辦? 所以哪怕今天喝得有些多,他還是命人遞了牌子,申請入宮去了。 這一見面,果然不是在永和宮,接引他的宮人直接把他引到了蕭律的寢宮里。華脩深吸一口氣,果然跟傳聞中一樣,自己的兒子在宮中跟主公是同吃同住,占盡恩寵。 他站在門外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才邁步走了進(jìn)去,結(jié)果一看到兒子穿著女裝的樣子,老父親的心理建設(shè)就瞬間崩塌了。 就……真的是好像自己的女兒??!兒子這么可愛,華脩完全不奇怪為什么蕭律會不舍得放他走啊。 大佬這一年里主要就是在蓬萊——秦國——皇都——邊疆四點一線來回,已經(jīng)很久沒見親爹,見到他進(jìn)宮來看自己還是挺高興的。 他揮退了其他人,本來想跟這一世的父親聊聊天,結(jié)果就看到華脩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 楚云非:“爹你怎么這表情?” 眼下內(nèi)殿里就只有他們二人,華脩看著兒子,只向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面前便拉住他的手,切切地問道:“衡兒,爹有話要問你,你跟陛下……你跟陛下……” 迎著兒子的目光,后面那半句怎么也說不出口。 這不明擺著的嗎?沒睡過才奇怪了吧。 他重重地嘆息一聲,覺得自己都要愁死了。 華脩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兒子還小的時候,誰說起他都是神童;等長到十幾歲,不神了,直接修仙了;結(jié)果又過了幾年,成了妖妃…… 作為一個父親,他覺得這不應(yīng)當(dāng),這樣一想兒子的發(fā)展路線實在是過于迷幻了,他擺手道:“不行,衡兒,爹得緩一緩?!?/br> 大佬于是扶著他到旁邊坐下,華脩看著他,幾次欲言又止。 那句“你跟陛下在一起沒有”他問不出來,只能問:“爹問你,陛下他什么時候能生出孩子?” “生?”大佬沒多想,“他生不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