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即使蕭律本身并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放到下面,眾人自然會自己解讀他這個選擇的意味,于是這樣的平衡就要被打破。 為君者,要平衡后宮也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這可能是為什么歷史上的瞬帝既沒有選擇喜愛的華夫人,也沒有選擇其他或有賢名或有美名的妃嬪,而選擇了沐皇后的原因。 大佬的目標(biāo)明確,化身青鸞在妃子面前落下,然后矜持地向著自己的目標(biāo)走去。 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既然已經(jīng)把小金龍名正言順地送上了皇位,那么再代表天地給他選一個皇后,誰也沒話可說。 沐皇后此時還是一個普通的妃嬪,站在蕭律的這后宮三千之中,真是一點也不起眼。 她的年紀(jì)較周圍的妃嬪來說都要大一些,因為她是在蕭律還是王爺?shù)臅r候就已經(jīng)跟著他了。 蕭律作為瞬王時,身邊沒有正妃,沐夫人作為他的側(cè)妃之一,在王府之中主要掌管的是后宅事務(wù)。 她的母家并不顯赫,而且為人性情淑均,也不嫉妒。蕭律的后宮之中不斷地有新的美人進來,她也是和氣相待,便是因為新人爭寵爭到這里,硬生生搶走了掌管事務(wù)的權(quán)利,她也不急。 這些事情終究還是要王妃來管,不用她費心倒也清靜,只是從瞬王到如今稱帝,蕭律身邊都一直沒有人為他生下孩子,于是王妃的位置也就一直空懸。 從前王府中沒有王妃可以,如今的后宮中沒有皇后卻不行。 先前發(fā)現(xiàn)青鸞停在她們面前的時候,妃子們還有些惶恐,然而當(dāng)她們發(fā)現(xiàn)這神鳥口中竟然銜著一柄玉如意時,她們就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不光是她們,在文武百官之中,只要是有女兒在后宮為妃的世家或者是官員,此刻心都激烈地跳動起來。 神鳥這是要做什么?它是要賜福還是要送子? 華脩左看右看,沒有在人群之中看到自己的兒子扮作女兒的樣子站著,其他地方也沒有見到他的人,再看著青鸞往妃子那邊去,知道這些事情肯定跟自己家無關(guān)了。 華太守的心里就不免有些嫉妒,嘴上也就酸溜溜地說道:“只聽說過青鸞傳書,沒聽說過青鸞會送子的。” 陳國公臉上正掛著得意的笑容,他看得清楚,神鳥正是往自家閨女的方向去的,這柄玉如意多半是要落在自家閨女的手中了。 等他陳家的女兒做了皇后,就是正妻,華家的女兒再受寵,也不過是個妾,他頓時感到自己跟華脩的情況調(diào)轉(zhuǎn)了回來,總算輪到自己得意了。 聽到華脩這酸溜溜的話,他忍不住得意地說道:“青鸞不送子,可青鸞能代表上天來為我們大商選擇賢后哇?!?/br> 說著裝模作樣地往那個方向看了看,挑著華脩的痛處扎道,“咦,奇怪,怎么不見華夫人呢?” 華太守懶得跟他說話,只盼著神鳥選誰都好,千萬不要這么沒品位選了他那個女兒。 各人都懷著自己的心思,只想著青鸞會停在自己的面前,然而頂著她們熱切期待的眼神,神鳥卻一直往前走去,根本停都沒停,看也不看她們。 直到來到一直低著頭的沐夫人面前,它才停下了腳步,然后對著她發(fā)出了一聲輕柔的啼鳴。 聽到這聲啼鳴,沐夫人才抬起頭來,萬萬沒想到青鸞會停在自己面前。 她看著神鳥那充滿靈氣的清澈眼眸,看到它身上的羽毛在火焰收斂之后呈現(xiàn)出一種美麗的色澤,即使被吸引,也不敢像蕭律一樣伸手去撫摸著神鳥,只是對著這不知為何在自己面前停下的神使福了一福。 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仍舊站在祭壇頂上的蕭律眼中浮現(xiàn)微妙神色。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國舅竟然為自己考慮得這么清楚,連立后的事情都想到了。 確實,在權(quán)衡之后,如果選擇一個母家沒有勢力的、并不打眼的皇后,是最好不過的。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沐夫人是后宮中陪伴他最久的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大佬對她溫柔地低鳴一聲,示意她伸手來接這柄玉如意。 這位皇后在歷史的記載中也是一位好皇后,只不過她之前在宮中十分低調(diào),并不走動,所以遇上同樣被拘在君王寢宮里的大佬,大家都沒有見過。 沐夫人感覺到了神鳥對自己的示好,但仍舊不敢相信。身后的侍女卻是看出了此事對自家夫人的意義,頓時壓低了聲音,欣喜地催促道:“夫人,快伸手啊! ” 可得趕緊的,要是神鳥等得不耐煩了,走到其他人面前去了,那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沐夫人終于抬起了右手,然后在青鸞面前慢慢張開,化作青鸞的大佬于是低下頭,把那柄玉如意放在她的手里。 青鸞引頸,發(fā)出清越啼鳴,然后從原地飛起,又在這上空盤旋了兩圈,羽翼間才重新燃起了火焰,離開了皇城,向著東海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青鸞在天邊留下的焰光而去,沒有注意到祭壇上的帝王已經(jīng)從白玉階上走了下來,走到了一眾妃嬪面前。 她們看著蕭律今天格外英俊的面孔,自覺為他讓開了一條路,讓他跟手執(zhí)玉如意的沐夫人能夠直接看到彼此。 英俊的帝王向著他的皇后伸出了右手,沐夫人手握玉如意,看著他一如當(dāng)年自己入府時溫柔的目光,臉上露出溫婉笑容,慢慢走上前來,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蕭律的掌心里。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他唯一的皇后了。 蕭律牽著她,轉(zhuǎn)身向著白玉階上走去,同第一次走上來的時候不同,現(xiàn)在他身旁已經(jīng)有了他的皇后。 帝后登上祭壇頂端,接受底下臣子的朝拜。 神鳥飛遠,清越的啼鳴再聽不見。 第107章 登基大典結(jié)束,皇后的人選也定了,然而卻不能把六宮冊封的儀式跟登基大典放在一起,這事得推后。既然青鸞把玉如意給了沐夫人,那么大臣們也沒有什么理由再催促蕭律,君臣之間一時沒了矛盾,和諧至極。 在逛過了深秋百花盛開的御花園之后,又在宮中舉行了宴席,直到夜幕深沉之時,一輛輛馬車才從皇宮大門出去,向著夜幕下的皇城散去。 至于蕭律,從青鸞飛走之后,他就一直等著自己的國舅爺出現(xiàn)。 然而,英俊的帝王既沒有在群臣里屬于華衡的位置上看到他,也沒有在妃嬪里屬于華霄的位置上看到他,不由得覺得奇怪:登基大典都結(jié)束了,他還能跑到哪里去呢? 坐在上首的帝王想著這個問題,一杯接一杯地與席中眾人同飲。 等宴席散去,喝了不少酒的蕭律才回到了自己的寢宮,等著要在寢宮里見到自己的國舅爺,再跟他好好地喝一杯。 他沒有去今天由他親手牽上祭壇,接受群民朝拜的沐夫人那里,守在宮里的兩個小婢女也沒有想到他這個時候會回來。 兩人正在寢宮門邊想要打瞌睡,看蕭律回來連忙迎了出來,都伸了手過來要攙扶他。 蕭律對她們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們不必攙扶,只問道:“國舅在里面?” 他英俊的臉因為酒力而微紅,眼眸里也多了幾分平常少見的迷離,在寢宮里透出的燈光中顯得格外吸引人。 他想著華衡,唇邊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笑意。 說來奇怪,只要想到這少年還待在里面,自己心中就有種安定感。 他坐上萬人之上的這個位置,從此就是孤家寡人,即使身邊有皇后,有兄弟,也是君臣有別。 只有華衡,永遠不會變,在他眼里,永遠沒有君臣之分,對自己也無所求。 這來自仙山的少年,能令世上最孤獨的君王也感到不孤獨。 蕭律走了進去,沒有看到小婢女們臉上的表情,他從黑暗中踏進這明亮的寢宮里,目光在熟悉的布置上掃過,卻沒有看到原本應(yīng)該在這里的人。 在他的國舅平常坐著的那張桌子上,只有他寫過的幾張紙和一封好的信放在上面。 依然穿著冕服的帝王心中已然有了預(yù)感,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 他走到桌前,伸手把那封信拿了起來,發(fā)現(xiàn)華衡留給他的信甚至直接封口都沒有封上,像是隨意的找了個信封就把寫好的信裝了進去。 蕭律打開信封,把里面那張信紙抽出來,在燈光下展開,看到了熟悉的筆跡。上面所寫不過是寥寥數(shù)語,大意是東海有變,他要去看一看情況,歸期不定。 顯然是在登基大典一結(jié)束,他飛到遠處之后就變回了人身折回這里來留下了這封信,接著就離開了,甚至顧不上等他結(jié)束回來。 兩個小婢女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君王坐在桌前,半晌才聽見一聲低嘆響起:“罷了,總不是現(xiàn)在就要回他的仙山,做他的仙人?!?/br> 小婢女們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惘然。 楚云非可以說是走得非常急,畢竟歷史記載只是說到蕭律登基,天下各地異象頻生,都是祥瑞。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五件神器也是在這一天出世,湊了這人間帝王登基大典的熱鬧。 神器出世,意味著獨孤氏也掙脫了枷鎖,要從海底離開了。他知道自己的meimei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但卻不知道獨孤辰他是個什么情況。 哪怕再不想在這個時候跑到蓬萊去節(jié)外生枝也好,楚云非思來想去,都還是決定要往那個方向去一趟。 跟蕭律想的不一樣,他并沒有變回人身御劍過去,而是一直保持著青鸞的樣子。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青鸞飛行的速度也是非??斓模坏桨肴諘r間,他便飛到了東海之上,遠遠地靠近了蓬萊的范圍。 獨孤氏的族長一死,將那血煞之氣鎮(zhèn)封在寒冰之中,蓬萊島主就沒有再控制將破碎的禁制。 他很清楚這里對獨孤氏來說就是一個牢籠,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七百多年,不會想在這里再繼續(xù)住下去。 這一場鎮(zhèn)壓之中,死去的就只有獨孤氏的族長一人,就連那三位長老,被他打下來的時候也恢復(fù)了人身,并沒有生命危險。 獨孤氏總共剩下一百三十七口人,再加上他的小弟子身邊的護衛(wèi),一百三十八人,都由他從這海底帶了上來,暫時安置在蓬萊的一處外島上。 蓬萊弟子給他們送來了生活的必需品,他們想要在這里住多長時間都無所謂。只是有些事情彼此不說破,并不意味著不存在,蓬萊弟子仍舊記著他們的小師妹是如何在修煉之中走火入魔,而獨孤氏也記著自己搶了人家弟子的護衛(wèi),害得她至今沒有醒來,不可能在這里久留。 然而這自由的一天,他們渴望了七百多年,等真正得到的時候他們卻又感到迷茫了。 獨孤宇發(fā)現(xiàn),他們所想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經(jīng)過了七百多年,就連當(dāng)權(quán)者也變了不知幾代,像今天據(jù)說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他們還甚至聽到了經(jīng)由法陣傳過來的聲音。 獨孤宇站在礁石上,看著剛剛從沉睡中醒來的獨孤辰站在一旁,即便他是獨孤氏族的人,站在他的族人之中也格格不入。 蓬萊島主知道這銀發(fā)男子是小弟子華霄身邊的人,但是也知道,這是獨孤氏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初會跟自己的弟子一起來了蓬萊。 現(xiàn)在華霄還昏迷著,他也沒有讓獨孤氏要把這青年交給自己帶回去,仍舊讓他留在獨孤氏這里,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但是獨孤辰身上有問題,他看出來了,他相信獨孤宇也一樣看出來了。 所以臨走之前,他對獨孤宇說道:“有些事情不是通過尋常的手段能夠看出來的,我查看過他的神魂了,他少了一魂,所以現(xiàn)在神智混亂,也不會說話?!?/br> 基本上剛剛他受血煞之氣的刺激,從昏睡中醒來到出手,就是他對血煞之氣的本能反應(yīng)了。 獨孤宇想著這個事情,眼睛仍舊看著獨孤辰,因為他缺少的這一魂,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同族的名字叫什么,更不知道他體內(nèi)的龍氣到底是怎么來的。 他想著,就看到天邊遠遠飛來青鸞的影子。 獨孤氏族生活在海底七百多年,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飛禽,族中有的孩子看到海鷗都能叫喚半天,更何況是看到這羽毛華美,羽翼間環(huán)繞著火焰的神鳥? 大長老來到了獨孤宇身邊,望著從海上飛過,飛往蓬萊內(nèi)島的青鸞,緩緩地開口道:“即使是青鸞,血脈也比我們要精純?!?/br> 蛟跟龍比起來要低一級,青鸞跟鳳比起來同樣要低一級,然而這青鸞卻沒有像寒蛟一樣的痛苦,如此自由自在。 他們看著那青鸞自云中落下,周身火焰猛地騰繞起來,然后在這火焰之中化作了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 這青年修八尺有余,形貌昳麗,一落地便徑自向著蓬萊島主居住的地方走去,看來是蓬萊的客人。 兩人于是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青鸞所化身的青年,轉(zhuǎn)而回到了自己的族人當(dāng)中,想著他們之后該何去何從。 楚云非自然注意到了獨孤氏的蹤跡,也察覺到了那兩道注視,只是暫時沒有以這個形象去接近他們的打算。他新近習(xí)成了變化之術(shù),能夠完美地化身青鸞,也能夠變成自己原本的樣子,這也是為什么他決定來蓬萊一趟的理由。 只是落在島上,剛往前走了幾步,就有人在他面前出現(xiàn)。 楚云非停住了腳步,衣擺在腳下濕潤的沙石上拂過,他雖然沒有來過三百年前的蓬萊,但卻知道在自己面前出現(xiàn)的是蓬萊首徒。 蓬萊首徒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青衫的俊美青年,他在陣中看著他由青鸞化身成人,要朝師尊的洞府走去,于是才在他面前現(xiàn)身。 等走近了看,才更看得清這青年的劍眉修長,目若點漆,是真正的美人。然而美則美矣,眉宇之間卻天生就透著一股涼薄,一看便知是個為了達到目的,能夠犧牲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