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咳咳…”宿宣看著還不怕死說個不停的幾個男人,終是不忍的出聲提醒。 那嗑瓜子的正聽的津津有味,猛的被人打斷,眉頭一豎,就要開罵:“哪個不長眼的……”未說完的話在看到楚言清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嚇得屁滾尿流:“大…大公子…” 楚言清緊緊泯著唇,臉色有些難看,遠遠看去十分駭人,竟讓人說不出話來。 那嗑瓜子的一喊,頃刻間被嚇得跪了一片,噤若寒蟬,見過晏祁的綠衣裳更是害怕的直發(fā)抖。 “奴,奴才見過世女殿下!”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大…大公子,大公子…”一身麻布衣裳的青漣跟著低喃兩遍,原像一潭死水一般的眼底突然一亮,猛的抬起頭盯著眼前的人影,突然瘋了一般朝楚言清身上撲:“公子!公子!”聲音尖利,帶著偏執(zhí)的狂喜,有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驚的楚言清連連退步,幾乎是下一刻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微微蹙眉,晏祁毫不留情的將撲上來的男人推開,原本淡漠的目光霎時凌厲起來。 鳴乘見狀,忙不迭的將他按在地上,原顧及著他是男子,未曾下死手,卻不想他此時已經(jīng)瘋魔,小看了他的力氣,猝不及防被他撓傷了手臂,終是惱了,手上再不顧及,霎時扭的他一身慘叫,安分下來,眼底清醒了幾分,還要叫:“公子,我是青漣!我是青漣??!你快讓她放了我!” 對上晏祁森冷的目光,鳴乘一個哆嗦,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幾分,原是想讓他閉嘴,卻不想那青漣就是一聲慘叫,反而因疼痛哭喊的更為厲害了。 …… “公子,救我,青漣知道錯了,公子…” 因著這一折騰,楚言清的唇色明顯有些白,晏祁的臉色更為陰翳,剛想說些什么,卻被楚言清扯了扯袖子,搖搖頭,神色有些哀求:“妻主……” 晏祁何曾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心底卻驀地升起一股無名火來,氣他太心軟,太過慈悲,這人都做出這種事了,已經(jīng)完全背棄了他,他居然還想著救他? 這樣想著,也不知哪里來的火氣,視線看向別處,原抱著他的手也慢慢松了,垂手而立,口氣一時有些冷:“隨你?!?/br> 楚言清身子一僵,臉色更白了幾分,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急得一旁宿宣猛給楚言清使眼色,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青漣卻是一下子看出了楚言清的意思,一陣狂喜,生怕他反悔,立馬的磕頭謝恩:“謝謝主子,謝謝主子!”這下連稱呼都改了。 晏祁面無表情的看著感激涕零的小廝,再不說話,轉身便走。 鳴乘愣了一下,又去看楚言清,只見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心中有些不忍,卻也無甚辦法。 再看跪著的一大圈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主子…這些人……” 見鳴乘再次提起他們,眾人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額際冷汗淋淋:“主子饒命,主子饒命!” “杖斃?!标唐詈翢o起伏的聲音清晰的從遠處傳來,寥寥數(shù)字,就決定了幾人的命運。 “妻主!”楚言清急忙喚她,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睜著,她毫不留情的背影有如千斤的石鼎,砸在她的心上,只剩下腳底升起的,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楚言清好像今天才發(fā)現(xiàn)晏祁的殘忍,這是四條人命啊,不能接受。 遠遠的人影聽見他的聲音,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的再次走遠了。 青漣下意識的朝著楚言清挪動幾分,眼底閃過劫后余生的狂喜,斜斜看過去,地上的幾人早已嚇得癱軟,哭喊起來,眼底泛起興奮的光。 鳴乘默然,便是上去拖起一個,不顧他掙扎求饒,臉上也沒有半點憐憫的意思。 常年殺戮的人,只有命令,沒有憐憫,更何況,在她眼里,這些人背后議論主子,惘顧尊卑,雖罰的有些重,甚至帶著些遷怒的成分,到底也是罪有應得罷了。 方要拖下去,面前卻擋了一人,是楚言清,他的唇色泛白,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眼中卻是堅定:“放下?!?/br> “……” “少君莫要為難奴才…” 第75章 忠心的屬下是不可能惘顧主子的命令的。 楚言清到最后還是沒能救成那幾個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哭喊著被鳴乘帶下去,楚言清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思想頃刻間被剝離下來,連身子都站不住,幾人凄厲的哭喊聲仿佛還在耳邊,炸的耳膜轟隆作響,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那樣無力,他想救她們,如何也抵不得晏祁一句話,就像九歲那年,他想救爹爹,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一般。 他左右不了任何人。 “少君…”多日的相處,宿宣已經(jīng)對這位主子有了不少感情,見他如此,有些不忍,只非得盡力扶著他,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有什么能說的。 晏祁的殘忍暴戾,他從進瀚海閣那日就已一清二楚,若是從前,可能有過之而不及。 宿宣驀地怨起自家主子來,為何要當著少君的面做這些事,他和他們是不同的。 楚言清一把推開宿宣的手,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你們怎么能這樣!這是人命??!” 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無助,甚至有幾分竭嘶底里,慢慢變成哽咽,呢喃:“怎么這樣…怎么能這樣呢…” 沒有人回應他。 扶枝的臉色也有些擔憂,幾番想靠近,卻躊躇不前,唯有一旁的青漣,低眉順眼,靜默不語,無人看見的地方露出個不屑的笑容。 愚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來的。 這邊楚言清終是力竭,臉色慘白的跪倒在地,嚇得宿宣兩人驚呼,青漣忙斂去眼底神色,驚呼一聲,跟著上前,眼底有了淚:“公子…”說全是虛情假意也不盡然,他可不能現(xiàn)在倒下,不然自己可就真的沒人依傍了。 楚言清闔了下眼,揮開他們,不讓扶,踉蹌著吃力站起來,才尋對方向,搖搖晃晃的朝前走,他想靜靜,他想妻主了…他想回家… 紛雜的念頭過了一遍,淚又怔怔落下來,哪里都有人,妻主不是妻主,家里也沒了爹爹,沒了會對他笑的娘。 他能干什么?茫然的四處看了看,不經(jīng)意落在亦步亦趨跟著他的青漣身上,目光才慢慢聚了焦,只覺著渾身疲憊:“我們主仆一場,我會找娘給你安排個新差事,或給你些銀兩出府過活。” 一席話,說的毫無商量的余地,宿宣和扶枝兩兩相望,眼底都透著一股子驚訝來,所以…他原就沒想留下他?只是…… 宿宣心中“咯噔”一聲,直覺著這下鬧大了… 青漣也完全沒料到這一出,直驚的愣了,半晌“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紅了眼眶:“公子,青漣哪兒也不去,青漣知道錯了,只求公子讓青漣跟著,求您了!”說著“哐哐哐”就是幾個響頭。 他從小就被賣進了丞相府,做了楚言清的一等小廝,楚言清待人寬厚,更不用說對他的貼身小廝,吃穿用度,都是別人比不得的,也當成個公子養(yǎng)著,久而久之,他的眼界也高了,又沒有一技之長,換差事還不是做奴才,出府過活,還不如殺了他! “青漣…”楚言清的聲音很輕,慢慢閉上眼:“你當初做了什么事兒,還用我說嗎?” “……”青漣一哽,想起從前千般來,他是利用了楚言清給楚故燉的雞湯爬上她的床的…就在楚言清出嫁的前三天…可…可這怎么能怪他呢…大難臨頭各自飛啊…誰愿意同他進王府。 他已經(jīng)跟著他受了這么多年冷落,貧苦的日子,也算是報恩了吧! 雖是這樣想著,嘴上卻不敢說:“青漣知錯了…公子,青漣錯了!你不要趕我走!” 見楚言清神色沒有絲毫動搖,青漣終是一狠心,爬著靠近楚言清,身子狠狠的伏下去,一咬牙:“我知道…周奶爹的下落?!?/br> 周奶爹,是楚言清親爹的陪嫁,楚言清的奶父,在楚言清的父親去世后,一直守在楚言清身邊,最后卻因謀害丞相被逐出府。 “你說什么?”楚言清的臉色驀地變化,青漣偷偷抬頭瞄他一眼,懸在喉嚨口的心完全放了下來,也不慌了,毫不避諱的對上他的眼,笑嘻嘻道:“你想知道?我要你一半嫁妝!” “你別癡心妄想了!”宿宣氣的身子發(fā)抖,狠狠的瞪他,仿佛要將他剝皮抽筋。 宿宣只覺著世間怎么會有如此不要臉的人!楚言清的嫁妝,他雖然沒有見過,卻聽人說起過,那時候他聽聞主子娶親,訝異之余便暗里關注著楚言清,他的嫁妝,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一時風光,無人能及。 而身為楚言清的貼身小廝,青漣甚至參與了嫁妝的整理,更是對其數(shù)額一清二楚,并且已惦記了許久。 楚言清也愣了一下,原本心底還殘留的些許同情徹底變成了惱怒,厭惡。 倒不是說他舍不得他的嫁妝,只是覺得自己識人不清,才認識到他的心到底有多貪,那些大多都是父親留給他的,他怎么能… 那些對他來說,不是錢財,而是其中的意義,哪怕餓死,楚言清也不會動一分一毫,這也是為什么他從前在王府,家中過的窘迫的緣故。 青漣毫不避諱的同楚言清對視,絲毫沒受宿宣的影響,他自然知道這些東西對他的意義,但他可不在乎,他在賭,周奶爹在楚言清心中的分量。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所有的,但那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了,憑他自己是無法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轉移的,未免節(jié)外生枝,才開口說了一半,也是自己慈悲,給他留一部分了。 場面一時僵持不下,楚言清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腦中一片空白,連連的打擊讓他的身子搖搖欲墜,被一只有力的手支住后背,靠在懷里,只聽見身后一聲冷笑,語氣森冷:“那你是要死還是要活呢?” 晏祁離開后獨自安靜了許久,想了很多,她原是惱他太過心軟,仔細想來卻有些看不懂自己,她喜歡的,不就是這樣單純善良的他嗎?想清楚便有些悔了,還是不放心,剛走進這兒就聽見那奴才開口要一半嫁妝,他慘白的臉落在眼里,心口絞疼,惱怒心疼,這才出聲。 見她去而復返,青漣嚇得退了幾步,眼前的女人,全身上下盡是陰翳的氣息,竟讓人忽視了她清絕的面貌,只覺著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遍布四肢百骸,被那深潭般平靜目光一掃,再升不起除驚懼之外的任何念頭,更不要說,他方才見到了她不眨眼杖斃了五條人命。 不知是否晏祁的懷抱太過熟悉安全,楚言清的心慢慢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兒卻是猛的推開了環(huán)著他的晏祁,身子輕顫,不看她,卻因用力過猛,眼前一陣發(fā)黑。 晏祁怔怔的看著空蕩的懷抱,心口好似破了了口子,冷風灌進去,帶著眼底也失了光亮,半抬起的手臂慢慢收回,無話可說。 “你……”強撐著從嗓子眼說出這句話,楚言清再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哐”的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場面一下子全亂了。 第76章 府內(nèi)發(fā)生的事兒,楚故自然也聽說了,幾乎是在聞說楚言清昏厥的那一刻就趕了過來,陪著大夫看診完,確定沒事才出了屋子,臨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守在床前悶聲不言的晏祁,聲音有些冷硬:“出來,我有話問你?!?/br> 床邊的人影卻仿佛沒聽見一般,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意思,楚故的臉色愈發(fā)難看了幾分,被他壓下去:“他就算是醒了,此時也是不愿意見你的。” 在來的路上,楚故就已經(jīng)將事情的經(jīng)過弄清楚了大概,自己的兒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因而才有這樣一番話。 楚故推開房門,邁出門檻,正遇到匆匆趕來的秦氏父子,見了他,深深一個萬福:“妻主。”眼睛不停的往屋里瞟,眉目間憂色難掩,儼然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又礙著楚故在著,不敢走開,還是要問:“妻主,清兒他還好吧?” 楚故的神色看不出什么變化,看了他一眼:“無礙?!币娐勓运闪艘豢跉饽拥那厥?,復開口:“府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說是要多休息,你就不要進去了,回去吧。” 急匆匆的趕來,卻連個人影都沒瞧到,秦氏心中自然不甘心,更多的是妒忌,心底將楚言清罵了個千百遍,卻也知道分寸,不得不點頭:“是?!?/br> 一群人來的快,去的也快,絲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楚故的視線淡淡的從秦氏遠去的背影上偏開,落在院中開的正盛的白梅上,不意外聽著身后動靜,身后多了一人。 兩人一前一后的站著,誰也沒有開口,不知多久,才聽楚故說了話:“這白梅,是他父親從前最喜歡的花?!彼频蛧@,似追憶,似感慨。 晏祁的神色沒有半分變化,看也沒看那花,無動于衷的看著她,等著她后面要說的話。 楚故看了她一眼:“你變了許多?!?/br> “不過這也不是我要關心的,他和你不一樣。” “晏祁,你的身份就注定你的生活不會太平靜,是非太多,我希望你能保護好他?!?/br> 提到楚言清,晏祁的神色才有了些變化,眼前又浮現(xiàn)出楚言清慘白的臉,眸子黯了黯:“嗯?!?/br> 他們確實是不一樣的,他還是干凈的,而她的手卻已經(jīng)沾滿血腥了。 “你知道周意的下落嗎?”楚故顯然對她知道這事有些驚訝,卻未曾多說什么,偏過頭,眸色沉了沉,沉默了片刻,才點頭“知道。” 周意,就是那位周奶爹的名字。 前因后果一串起來,楚故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晏祁定定對上楚故的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多時才聽楚故嘆了口氣,看不清臉上神色:“我讓人帶你去?!?/br> “多謝?!标唐铑h首,達到目的,不再多做停留,朝著鳴乘吩咐了幾句,拒 絕了楚故提出的下棋邀約,讓鳴乘同楚故的人一同去了,自己又回到屋內(nèi)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