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這酒樓雖然是大山縣第一酒樓,可也就這么回事兒,要死不活的就這么立著,也就偶爾一些兜里稍微有點錢又要請客談生意的人要來這里吃飯請客,平時生意都算不上有多好。 若是真?zhèn)€按照大人說的那樣做,那就可以分等級了,比如說幾個銅板能吃啥樣的飯菜,幾十個銅板又是多幾樣菜色可以挑選,再往上遞增。 等樓上再弄個包間單獨開小灶點單做小炒,可不就是把絕大多數(shù)的客人都給一網(wǎng)打盡了么? 彭老板甚至都想到了抽空就要往隔壁幾個縣城開這種樣子的酒樓。 向南自是不知道彭老板如何個想法,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家的房子因為是平頂房都沒什么事。 只是院子里的東西毀了,這會兒都在收拾。 向南跟宋縣丞這才稍稍安心了些,回縣衙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工匠在修葺屋頂,向南干脆點了幾個人跟自己一起去試驗田查看情況。 另外宋縣丞就留在縣衙,宣傳隊的人全體出動,去往各村查看統(tǒng)計一下地里農(nóng)作物損失情況。 宣傳隊的人記錄東西都是用的表格,這東西好記也好查,幾乎大山縣不少做生意的人都學了這個法子。 宣傳隊的也知道這回這事兒嚴重的程度,也沒什么可抱怨的,紛紛拎了簡單的包袱就步行像往常一樣奔赴自己小隊負責的片區(qū)村落。 因為他們小隊都是固定負責那一片村莊的,所以這么一年多以來已經(jīng)跟村里的人都熟絡了,昨晚冰雹一下來,大家伙都知道今天說不定宣傳隊的就要來,也都是一大早就上山查看好自家受災情況。 等到中午的時候見到宣傳隊的,村民們這才紛紛上前說起自家情況。 有那土豆紅薯山薯種得多的自然是稍稍安心一些,畢竟按照大人說的,這東西苗子雖然受損了,可只要后面再給好好救一救,不影響地里果實的生長。 也有那不大敢有大動作依舊主要種了苞米蕎麥大豆等物的村民,這時候一個個的已經(jīng)是從昨晚就哭到了現(xiàn)在,見到宣傳隊的人自是一家人互相扶著彼此又狠狠哭了一回。 宣傳隊的人此時自然是一番安慰,大家伙也就知道了,原來冬天積雪跟今年化雪的時候他們大人就覺得可能會有問題,因此提前跟郡城太守大人和京城的皇上都上書說了這事兒。 現(xiàn)在啊,郡城那邊太守大人之前干旱時就已經(jīng)下了文書說了,再等一段時間上面就要發(fā)救濟糧食下來了。 朝廷的及時發(fā)糧讓大家伙這才安心下來,之前那哭得很的幾家人此時也是跪在地上感謝大人感謝太守感謝皇上。 忙忙碌碌四五日,郡城那邊得到各縣城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也派了人將糧食發(fā)了下來,向南他們縣衙糧倉里的倒是還能暫且緩一緩留著等以后再看情況。 等到十來天以后,能救的莊稼都救回來了,不能救的就拔掉補上別的這時節(jié)還能種的雜糧。 含勁草生命力頑強得很,哪怕是苗子被砸斷了但凡還有一兩根筋脈鏈接著都能繼續(xù)活著生長,而且這會兒也差不多是含勁草大量收購的時候。 每家每戶只挑選一些沒壞的含勁草留著秋天收集種子,其他的都拔了賣到縣城制藥廠里,也算是給家里添了點銀錢好過日子。 大山縣這邊因為情況特殊,半個月不到就漸漸恢復了元氣,可別的地方卻沒有大山縣這般。 哪怕有朝廷救濟糧及時發(fā)下來,可想想要熬到明年秋天才能有收成,那可是要熬一年多的日子啊! 那些地方的百姓又沒有大山縣這邊百姓那么多銀錢收入,看看大山縣,修路隊挖井隊宣傳隊制藥廠工人礦廠工人,另外還有含勁草山薯能賣給衙門換錢。 對于大山縣的老百姓來說,因為活路太多,反而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卻只有地里那點盼頭,老天爺一下子就把他們對未來一年的盼頭給毀了,對于他們來說,那真的是跟天塌下來也沒多大差別了。 大山縣漸漸涌入不少找活兒甚至乞討的人,向南聽大樹稟報了這個事兒一時也是犯愁。 就目前大山縣縣城的承受量來說,若是涌入更多的外來人口,那就容易亂套了。向南想不出啥辦法,也不準備揪著頭發(fā)想辦法,本來這種事兒就是太守該愁的事兒,于是向南將這個情況及時上報。 涌過來的流動人口一般都是附近幾個縣城的,畢竟現(xiàn)在哪怕是要當乞丐你也不能隨便到處跑,文牒戶籍不是說笑的。 到最后太守請奏了皇上的意思,決定提前將礦場以及溫室大棚在其他地方推行。這也算是以工代賑,既給了老百姓可以掙錢的活計安撫了民心,又能用最少的錢干更多的事兒。 皇上要做事自然是要做大事,這一次是整個北肅郡全面推行,便是連五月里向南大棚里才收回來的兩百多斤土豆也被“征用”了。 等到秋收的時候更是以朝廷的名義在大山縣這一片地兒高價回收土豆紅薯,而后再轉(zhuǎn)手給每個縣城發(fā)種子。 又給每個縣衙都撥出一塊地歸縣衙公田修了溫室大棚,這公田以后就都試種新作物,被分過去的土豆就要先在這公田里抓緊時間爭取在明年春耕的時候能產(chǎn)出一季的土豆種子。 這也意味著,明年春耕時,土豆與紅薯將會在北肅郡由朝廷大力推廣下去。有了大山縣今年特大冰雹事件中的表現(xiàn),相信明年要推廣土豆紅薯,絕大多數(shù)的農(nóng)戶是能夠接受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向南:太守,你的包袱,接??! 付蒙蒙:還有沒有兄弟愛了?好歹當初我還特熱情的要跟你稱兄道弟呢!有麻煩就甩給我,不厚道! 第120章 回京 九月,今年的秋收大會比之前兩年要提前了一個月左右,可大家伙一點都不抱怨忙不過來,反而哪怕是很多沒有被選中的農(nóng)戶也拖家?guī)п痰耐h城里趕。 因為今年是大人最后一年在大山縣為他們開秋收大會了! 大業(yè)以前,每個朝代對于官員的定期審核是不一樣的,有的三年有的六年,大業(yè)朝取的是三年制,三品以下地方官員的只需要在郡守那里接受考核就夠了,京官則由吏部督察員大學士一同考核。 還有另一種情況就像向南這樣的,本身只是地方小官,可因為提前接到了要調(diào)職的文書,所以需要安排好原本的公務。 而后入京再度由吏部考核確定有這個資格接受升遷或調(diào)度,同時更換任職書,再奔赴新的任職地。 從北肅郡趕回京城路上就預估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向南這邊還沒有想到,宋縣丞這邊就已經(jīng)做主將今年的秋收大會提前了一個月,也算是讓向南能最后一次替大山縣的老百姓們主持秋收大會。 原本還沒想太多的向南見到好幾個原本住在深山里的農(nóng)戶家老太太讓幾個兒子輪流背著自己上縣城,就為了到縣衙拉著他的手邊說感謝的話兒邊抹眼淚。 向南頓時也被勾起了離愁,這種低落的情緒甚至罕見的在向南這里停留了大半個月。 大山縣是在皇上那里都掛了號的,宋縣丞的大山縣縣令任命文書在向南還沒離開的時候就同時從郡城那邊下達到了大山縣。 這也是向南之前就跟上面兩位金小腿跟金大腿提過意見過。 這會兒因著宋縣丞幾乎是全程參與了這三年的公務,倒是沒什么好交接的,試驗田那邊又一直都有完善的資料庫以及干活的人。 可以說試驗田也是掛在縣衙下屬的一個獨立分部,換了縣令也不會影響任何部分的繼續(xù)運作。 向南最后一天中午的時候跟邵老板他們四個一塊兒吃了一頓飯,飯桌上自然是離愁別緒依依不舍, 不過向南不大喜歡這種氣氛,想要轉(zhuǎn)移話題,結(jié)果又習慣性的搞成了總結(jié)此前認識現(xiàn)在展望未來的“洗腦大會”,搞得最是嘴笨的蔡老板都激動得站起來跟向南碰了好幾杯酒。 向南自上次喝醉酒之后就被媳婦兒管得嚴嚴實實的,有外人在的時候絕對不準喝酒,四位老板跟向南交情好,自然也曉得這事兒。 因此這會兒向南是喝茶水都喝飽了,蔡老板反倒是將自己給灌醉了,聚餐還沒散呢就鉆在桌子下面抱著跟圓凳睡著了。 要把他拉出來送去塌上睡他還不樂意,閉著眼睛委屈巴巴的問為啥連覺都不讓他睡。 沒辦法,向南他們只能順著他的意,其他人且坐在原位上繼續(xù)說話吃飯。張老板已經(jīng)有半年沒有跟他們來往了。 向南只聽說是綢緞莊子出了紕漏直接破產(chǎn)了,這會兒已經(jīng)搬家投奔別的縣城的親戚去了。 向南跟張老板說不上關(guān)系多親近,這事兒也就聽聽罷了。對于張老板,邵老板梅老板最是清楚,只是也沒跟向南說。 梅老板是動手的人,自然不可能拿這事兒去邀功。 邵老板么?一來覺得那張老板確實不厚道,背后做小人,二來梅老板的手段可真狠,就因為一句話就決定未雨綢繆提前斬草除根。 邵老板想,興許張老板到死都不會知道,就因為他自己在家里跟小妾說大人的壞話,還說以后有機會一定要整治大人逞回威風。 就這么一番床上話叫梅老板知道了,于是在張老板“逞威風”之前就將這人給打落到了塵埃里,再沒了機會算計大人。 眼看著向南要走了,邵老板因為這事兒也是不敢再得罪梅老板,就怕這人狠起來對自己都不手軟。 大人在的時候還能有個中間調(diào)解的,大人一走,這剛對外人也能有點人情味兒的梅老板怕是又要變成外面人誰也不敢碰的野狼了。 彭老板跟蔡老板倒是不知道這里面還有這些事兒,兩人一個是一心干大事,一個是一根筋,沒說明白的都不會去多想,因此倒是只將邵老板跟梅老板當成能互幫互助的朋友。 反倒正因如此,邵老板跟梅老板都沒有要跟這兩人為難的意思。 這四位大山縣的富戶如何相處向南自是不再關(guān)心,晚上的時候又跟米老頭老章衛(wèi)衙頭老宋一起吃了一頓。 大樹則帶著藍天白云鄭浪他們在外面另開了一桌,趙悅也帶著孩子在這邊,只將向南一個人留在那里。 畢竟是男人們最后的相聚,趙悅不便留在那邊。 晚上收拾完東西,婁寡婦等笑笑睡著了,猶猶豫豫的來敲了正房的門,跟趙悅說了會兒話,趙悅回房后從已經(jīng)打包好的包袱里拿了婁寡婦的賣身契壓在桌子上。 向南剛脫了衣裳坐在床沿上,見狀不由納悶,“這是咋了?” 趙悅笑了笑,“婁寡婦求我把她留在縣衙,我想著既然她不樂意跟咱們走那就算了,再說笑笑也大了,以后給配兩個小丫鬟伺候也好?!?/br> 向南對婁寡婦沒什么感覺,聞言可有可無的點頭算是知道了,“鄉(xiāng)土難離也是人之常情?!?/br> 趙悅倒是笑了笑,婁寡婦那哪兒是舍不得故鄉(xiāng)啊,這是瞧上了衛(wèi)衙頭。 衛(wèi)衙頭已經(jīng)三十好幾了依舊沒娶親,去年老娘去世了,如今若是嫁過去可就直接當家做主了。婁寡婦今年也才三十有四,衛(wèi)衙頭經(jīng)常出入后衙往向南私人書房那邊,倒是叫婁寡婦不知何時生出了這份心思。 現(xiàn)在更是為了留下來而直接求趙悅將她留下來。 說實話婁寡婦作為向家的下人,說出這種話是很不適合的,不過趙悅也不計較這些,畢竟一來婁寡婦也不是什么難得一見的人才。 笑笑漸漸長大懂事了,趙悅還曾擔心過婁寡婦是鄉(xiāng)村里寡婦出生,大字不識一個,很多思想觀點也不大正,常年跟孩子相處怕是要影響孩子。 二來婁寡婦心都落在大山縣了,即便是帶走了以后怕是也對主人家不盡心,甚至很有可能生出怨恨來。 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兒,趙悅自然是不可能干的。第二天一早天還蒙蒙亮,向南這邊就套上了兩輛馬車,前面一輛坐人后面一輛拉行李。 向南跟趙悅用了兩年的馬大紅跟大白也帶上了,向南跟趙悅帶著笑笑坐在前面馬車里,他們倆的馬暫且就由阿澤跟白云騎著。 當然,阿澤騎的大白,白云騎的大紅。 大白傲嬌得很,除了趙悅就只愿意讓阿澤騎。 鄭浪跟張寒金常則騎著馬跟著馬車,等到路上還要替換趕馬車的大樹跟劉通。 劉通趕的第一輛馬車,大樹趕后面那一輛。 原本向南是想著讓大樹留在這里的,到時候?qū)⒃项^跟曾氏送過來跟他一家人團聚。 現(xiàn)在大樹可是已經(jīng)是衙役里的二把手了,大山縣又是皇上都看重的地方,以后肯定是會發(fā)展成一個大城市。 不過大樹不愿意,說是非得要跟著向南才行,向南也拿他沒法子。藍天一開始就纏著大樹爬到了后面一輛馬車上,他一貫跟張寒他們玩得來,此時一點都沒有離開故鄉(xiāng)離開家人的惆悵,全是對外面世界的向往。 向南這里馬車才剛離開縣衙走了一段路,馬車突然就停下來了,外面還有張寒喊他的聲音。 向南不明所以的撩開車簾往外一看,前面的道路上居然不知何時站滿了人。這些人見向南伸出頭往外看,頓時往道路兩邊散開,中間留出一條道,而后在路邊跪下,齊聲喊著“恭送大人?!?/br> 聲音整齊,喊聲不絕,跪在前面的人甚至在一邊喊一邊抬手擦臉,擦的是什么自然不需多說。 這一刻向南突然卻覺得太安靜了。 不是沒有聲音的安靜,而是因為除了這四個字,這條街甚至說整個縣城都沒有別的聲響。 向南頓時就臉上一涼,抬手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向南抖著喉結(jié)啞著聲音想跟大家響亮的吼一聲“都回去吧!”。 可真說出來了卻發(fā)現(xiàn)因為喉嚨太哽咽,說的話實在不夠大聲。向南放下簾子想要回避,可簾子剛遮住外面的人群,向南心里卻是一突,怕自己此時避開了怕是要后悔一輩子。 想到這一點,向南豁出去似的鉆出來扶著馬車車廂站在前面趕馬車的劉通背后朝大家伙一拱手,“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且都回去吧。要是以后遇見什么難事,且往吳越郡澤陂縣北街口或是京城翰林院陳大人府上打聽就能找到我。咱又不是生離死別,大家伙不都還是在大業(yè)過著日子么?” 想說個笑話卻是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匆匆一拱手,捂著臉就回了車廂里,一屁股坐下就抱著趙悅將臉埋進媳婦兒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也顧不得會不會吵醒被裹著小被子抱進馬車小床上的笑笑。 這會兒可是才早上四點多啊,也不知大家伙在街上站著等了他多久。外面的人聽了向南的話,有的人忍不住頓時就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