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焰山也不是整座山都是那種luo露在外的鬼石頭，他們住在那邊只要不深入山里也還算安全，結(jié)果今年秋收之后他們想著趁著農(nóng)閑了冬天又沒來，干脆趕緊開兩畝荒地，再按照縣城里傳回來的小冊子那般用肥將這荒地養(yǎng)成熟地。

    以后大家伙兒就能安安生生的種地了，畢竟這邊大山里有狼有豺的，要進(jìn)山里一趟那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能靠著種地過日子，誰也不愿意進(jìn)山。

    開荒一般就是先把樹伐了，然后開出個隔火溝，將那片地里的草就用打火石一點火，燒個一天，過一晚再去翻地，將土里的根系石頭全都挑選出來。

    雜草灰燼也同時在翻土的時候壓到了下面，也就成了肥料。這其實就是原始社會都有的刀耕火種，在古代也是被用得比較普遍的一種開荒方式。

    結(jié)果這一燒就壞事兒了，他們?nèi)f萬沒想到燒了草回去半夜里那山上就燒了起來，有黑石頭燒起來，那隔火溝自然就沒了意義。

    又恰巧他們這回選的開荒之處距離家比較近的斷崖上，他們住的又是木頭墻茅草頂?shù)姆课?，斷崖上有燒得紅彤彤的黑石頭滾了下來，掉到他們房頂上。

    這會兒秋日里天干物燥，那真是干柴碰上了烈火，轟的就燒起來了。

    好在他們半夜里驚醒，屋里的人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火勢大，加上山里夜晚風(fēng)也大，于是那一片幾家人都給燒起來了。

    后燒起來的人倒是抓緊時間拽了一糧袋新收的糧食出來，其他人卻是連家里喂養(yǎng)的雞狗都燒了個精光。

    “大人，草民幾人私自開荒實在是不應(yīng)該，可草民等人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啊，今年秋收的糧食都沒了，連家也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今年草民家里幾口人怕是要凍死餓死在山里！”

    說到這里，兩個山民都砰的跪到地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兩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這會兒是真的哭得絕望。

    向南心有不忍，只起身將兩人扶了起來，“兩位別傷心了，你們的難處本官已是知曉，你們都是本官治下的百姓，自然不能真?zhèn)€眼睜睜看著你們過不去這個坎。”

    這幾人私自開荒的事兒向南自然是有罰的，可現(xiàn)如今最緊要的還是要給他們一條活路，若不然怕是那幾家人只能抱著親人一條腰帶掛了脖子，早死早超生。

    前因后果了解了，向南又親自給了承諾，這兩位山民自然是好歹有了點盼頭，恰好毛鄉(xiāng)長端了飯菜過來，向南也不計較，只叫三人一起就在這里把飯吃了，自己再跟宋縣丞商量了一會兒。

    擔(dān)心那三人吃飯吃得拘謹(jǐn)，向南帶著趙悅起身叫了宋縣丞一起，三人往左偏廳去了。

    向南將自己對這黑石頭的理解說了出來。

    “咱們這邊缺少做飯取暖的東西，老宋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在老家的時候搞過溫室大棚，何為溫室大棚？就是修了泥土墻的矮棚子，里面再修了取暖用的地炕，叫里面冬日里也能暖融融的，那些不需要多少陽光的莊稼自然就能在里無視冬季的繼續(xù)成長……”

    “北肅郡可耕的地太少，一年又只能種一次，想想南邊因為天氣溫暖四季如春，一年能種兩回莊稼，那收獲的糧食可不就多了？……”

    “……溫室大棚的推廣很有必要，現(xiàn)在咱們也有能讓地更肥的法子，若是還是一年種一回，豈不是浪費？”

    向南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宋縣丞撫著胡須認(rèn)真的聽著，邊聽邊思索，不得不承認(rèn)大人所說很是有理，“不過大人，那黑石頭聽說燃燒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悄無聲息的沒了呼吸，這東西若是廣泛使用，怕是也沒幾個人敢拿命去賭?！?/br>
    是這個道理，向南琢磨了一下組織語言。

    “老宋你可知道，冬日里有人在嬰兒熟睡的房間里緊閉門窗燒炭取暖，結(jié)果那嬰兒一夜之后卻沒了性命？”

    宋縣丞頭微微往后一仰，有種恍然感，“大人的意思是，那種能讓人悄無聲息死去的看不見的東西，并不單單只有這黑石頭燃燒時能出現(xiàn)？”

    “不止如此，當(dāng)初提出糞坑蓋了太久初初打開時有種讓人暈眩惡心虛弱的氣味，深入地下久沒通風(fēng)的地窖地洞。這些地方都有看不見甚至聞不見的宛如空氣的存在，有的甚至能燃燒，比如說墳地里漂在空中的綠色鬼火?！?/br>
    “不過那種是細(xì)小粉末狀可以飄起來的東西，但是對于我們rou眼來說都是差不多的?！?/br>
    宋縣丞聽得連連點頭，眼睛看向自家大人頓時更為敬佩，“沒想到大人居然連這些都知曉，人人都倒墳地中那是鬼魂提在手上的鬼火燈籠，卻沒想到居然是看不見的東西在燃燒?！?/br>
    向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撓了撈下巴，扭頭看了一眼旁聽的媳婦兒。

    趙悅早就知道自家男人那顆腦袋里裝滿了奇思妙想，比之一般的讀書人都還要多才，此時聽來，自是美目中滿是情意。

    向南被宋縣丞夸還只是覺得有點窘，可對上自家媳婦兒這樣的目光，卻是耳尖不知不覺間唰的就燒了起來。

    宋縣丞心里琢磨完，抬眼就瞧見自家大人跟夫人之間充滿微妙氣氛的情意，此時也只是捻著胡須笑一笑，權(quán)當(dāng)做自己沒看見的起身抱拳躬身，“既然如此，大人跟夫人且回后衙休息，屬下先去將那三人好生安頓下來，明日再詳談這事兒該如何動作?！?/br>
    向南也沒留人，只讓宋縣丞自己回去。

    周圍都沒人了，向南又伸手將趙悅的手握在手心里，兩人牽著手晃啊晃的也不回辦公室了，直接回了后衙。

    這會兒也才晚霞漸漸消失，燈火初初點上，阿澤跟白云藍(lán)天大樹還在一起寫大字，阿澤是主要學(xué)習(xí)的。

    白云陪讀，藍(lán)天跟大樹是向南強(qiáng)制要求的，每日里至少要學(xué)會五個大字兒，以后出門辦事也不至于當(dāng)個睜眼瞎。

    藍(lán)天性子活潑，又不愛讀書，寫字寫得歪歪扭扭，白云板著小臉看了看，然后要將藍(lán)天那張大字抽了讓他重寫。

    兩個男孩兒因為是一起進(jìn)來的，關(guān)系自然還是比較親近的。哪怕白云比藍(lán)天小一歲，可白云板著臉?biāo)吏~眼盯著藍(lán)天，高半個頭的藍(lán)天只能訕訕然的縮著脖子乖乖重寫，一筆一劃寫得眉頭都揪到一起了，恨不得下一秒就一口將手上那支筆咬斷似的。

    大樹一個大人跟三個小蘿卜頭坐在一起寫大字，估計還是有點害臊，認(rèn)認(rèn)真真的早早寫完了，站在一邊等藍(lán)天。

    藍(lán)天跟著大樹到處跑，晚上干脆也搬了過去跟大樹一起睡。

    白云則是跟阿澤一個屋，笑笑以前是學(xué)著阿澤小時候鋪了小床在向南他們屋里，現(xiàn)在趙悅有意脫手，就將笑笑的小床鋪搬到了她哥哥那個房間。

    婁寡婦也睡那邊，等于是一晚上就照看著三個孩子。

    大樹等著藍(lán)天，笑笑精力旺盛得很，這會兒一點不困，也在這小書房里玩著爹爹給做的發(fā)條旋轉(zhuǎn)小木馬以及哥哥提供的小馬車，咯咯笑得開心。

    婁寡婦則端了針線簸箕在一旁，一邊照看幾個孩子一邊做些針線。

    趙悅針線活不行，府里又沒個針線丫鬟，針線活都是府里幾個婦人婆子做著。

    雖然大人夫人都沒吩咐，可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為幾位主子做這些的，他們給了他們安穩(wěn)的生活，現(xiàn)在又在如此努力辛苦的給大山縣百姓好日子過，他們這些已經(jīng)賣身為奴的下人也有感激之情，只恨不得能擠出更多的時間來為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向南跟趙悅在院子里看見屋里的情形，兩人相識一笑，默契的在院子里找了一處石凳暫且坐了。

    北肅郡這邊雖然沒有夜來香，卻也有其他東西能種在房前屋后驅(qū)趕蚊蟲，作為縣令居住的后衙，雖然先前破是破了點，可這些東西還是有的，自是不必?fù)?dān)心九月天兒在院子里坐一會兒就被蚊子咬一身的包。

    兩人就坐在越來越暗的院子里頭挨頭的說著話，說上次收到的娘跟meimei寄來的信，說隨信捎來的糧食，向劉氏聽說北肅郡窮得餓肚子，就怕自己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在這邊餓得抱團(tuán)哭。

    也說起這次要給娘捎帶些什么東西，信里再夾帶兩張阿澤寫的大字兒讓娘看看，也好高興高興。

    總之兩口子說的話都是些沒啥具體意義的家常，不過這樣溫馨的夜晚，卻是兩人都喜歡的。

    又說了會兒話，等小書房里寫大字的都寫得差不多了，向南跟趙悅這才進(jìn)了屋，向南去檢查幾人的功課，趙悅?cè)ケеπΧ号w高高。

    當(dāng)天晚上自是一家歡樂融融，等孩子們都安置了，向南跟趙悅且一番魚水契合，第二日一早像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完成日常鍛煉之后。

    向南先去前面跟宋縣丞單獨找了毛鄉(xiāng)長過來一起商量黑石頭之事。

    這會兒大家對向南都很是信服，雖然一開始聽說要用“鬼石頭”自是嚇了一跳，不過等向南將昨日跟宋縣丞說的那一番話掰碎了更直白一些的說了一通，毛鄉(xiāng)長也開始懷疑起流傳了幾十年的“鬼石頭”之說。

    畢竟向南舉的例都是大家生活里很容易見到的想象，經(jīng)過向南那么一說，便是種地的老農(nóng)都能第一時間理解。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去將這火給滅了，黑石頭一旦燒起來，可不是一點水就能撲滅的，還是要多運泥土去掩埋，讓黑石頭接觸不到空氣，那就燃不起來。”

    灶膛里的柴火燃著，若是將灶洞給堵了，里面的火就會熄滅，這個道理大家都懂，要不然誰還能撿了炭火來存進(jìn)罐子里做柴炭冬日里取暖？

    簡單的定下了后續(xù)工作，向南當(dāng)日里就套了馬車，讓那兩位山民跟著一起往火焰山那邊趕路。

    向南這回帶了六個衙役走，縣衙這邊就讓大樹帶的那一堆新吸收訓(xùn)練了兩個多月的“城管”頂著，衛(wèi)江作為衙頭兼向南保鏢，自然是跟隨在后。

    趙悅也一點不含糊的拿上家伙事就跟上，這一回出發(fā)頗有些浩浩蕩蕩的模樣。

    可惜再浩蕩，在崎嶇的山路面前還是只剩下狼狽。往偏遠(yuǎn)地區(qū)走得越遠(yuǎn)，道路就越窄，走到一半多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過不了了。

    沒辦法，只能將馬車卸下來，將車架寄放在路過的一戶農(nóng)戶家，兩名山民以及毛鄉(xiāng)長就被大家換著馬匹的帶著走。

    好在這一回出門的時候向南為了能及早趕到那邊將火勢控制住，跟蔡老板的牛馬行租借了馬匹，這會兒大家都能騎著馬走，雖然也不能走多快，到底比人兩條腿走要快不少。

    一直到走到毛鄉(xiāng)長他們那邊最后一個村落，后面就不得不棄馬步行，爬懸崖過山澗，向南一行人終于在出發(fā)之后的第三天中午抵達(dá)了兩位山民家。

    或許也可以說是“曾經(jīng)的家”。

    前前后后哪怕是再如何趕路，還是耽擱了將近十天，這邊房屋都已經(jīng)燒得只剩下一些當(dāng)做石基的石條，原本做房梁的大圓木也燒成了黑漆漆的柴炭。

    兩位山民見狀自然是抹了一頓眼淚，而后帶著兩人往右前方走，最后停在了幾個山洞外。

    “大人，這里原本是我們當(dāng)做地窖存放柴火的，房子被燒了之后我們就都搬進(jìn)來了。”

    這幾天時間里吃的都是先前那拎了幾袋糧食出來的兩家人跟大家分的。

    因為他們倆要去縣城里求助，那兩家人也期盼著能有個好結(jié)果，所以才愿意分了糧食出來大家共患難。

    不過糧食不多，大家又擔(dān)憂未來，自然不敢多吃，只每天抓半把糧食煮一鍋湯水，喝一碗湯水飽都混不了，這會兒為了節(jié)省體力，還在洞里歇息。

    向南他們也都累得沒力氣吵鬧，里面的人沒聽見動靜，自然也沒出來了。

    向南看那巖洞是人工鑿出來的，也就沒有進(jìn)去看，只點點頭，表示先上山看看黑石頭。

    其中一個山民抬頭看了看，眼神里有些懼怕，“大人，那鬼石頭怕是還在燒，咱們上去怕是要被勾了魂兒去?！?/br>
    宋縣丞笑著拍了拍山民的肩膀，溫聲安慰，“大人的意思是若是還在燃，咱們就得運了泥土去將黑石頭重新埋到地下去，這樣黑石頭才不會接著燃?！?/br>
    黑石頭不燃燒，那他們所謂的鬼差就不會來勾魂。

    山民沒想到大人居然還有辦法叫燃起來的鬼石頭熄滅了，想著大人是朝廷命官，聽說當(dāng)官的都被皇上龍氣庇佑，怕是那些鬼神見了也要躲，這才眼里存了希望的跟自己同伴對視一眼，咬牙表示自己愿意給大家?guī)飞仙浇嚯x的看看那燃燒的鬼石頭。

    看著雖然是抬頭就能隱約看見黑煙，可大家還是繞了好一段路才爬上去，向南也沒敢走太近，只目測了一下。

    好在其他地方估計是泥層還算厚，也沒有大塊的石頭透空氣進(jìn)去，燒了大約兩三畝地的面積就沒往周圍蔓延了，只紅彤彤的往下面燃燒。

    看了看向南帶著人就在遠(yuǎn)一點的上風(fēng)向扎營，大家在這邊歇腳，又要衛(wèi)江領(lǐng)著毛鄉(xiāng)長回附近村里找人來，順便將挑土的籮筐簸箕之類的都給帶上，大家一塊兒將這一片給埋了再說。

    雖說是要開采，可向南也知道這東西不能就這么露天的挖，另外這事兒還要盡快給皇上稟報一聲。

    若是要大量開采煤礦將其作為北方主要染料，那自然是要全權(quán)掌控在朝廷手中。

    一來是燃料資源問題，二來也是朝廷的開采是能控制的，安全性也更高。

    若是任由村民們自己去開采，怕是煤氣中毒是一方面，地表破壞以及塌陷也將是可怕的問題。

    且向南還有為將來做打算，若是蒸汽機(jī)真要投入使用，不用想，自是能預(yù)想到那將帶來一種改革性的變化。

    向南想太多也沒那智商，只直覺上認(rèn)為，這種不可控因素，還是要趕緊雙手捧著扔給頂頭大佬才行。

    以后是天塌還是天更開闊，都是大佬負(fù)責(zé)。

    吾等屁民，還是在底層搞點小事情就算了，大事還是讓大佬去搞就好了。

    第104章 收工

    一開始聽說是要去燃燒的鬼石頭那邊，村子里的村民都不愿意去，畢竟那兒在他們看來可是跟地府接通的地方。

    不過衛(wèi)衙頭板著臉說大人都親自歇在那上面了，你們還怕啥？

    一邊是一看就兇神惡煞的衛(wèi)衙頭，一邊是敬仰的向大人身處危險之地需要他們幫忙，左右權(quán)衡一番，附近的兩個村子一碰頭，最后還是來了四十多個青壯年勞動力，cao著家伙什抱著赴死的決心趕路往火焰山方向行進(jìn)。

    向南他們那邊，趙悅已經(jīng)指揮人挖坑點篝火搭架子，又將山民從洞xue那邊拿來的鍋掛起來。

    這鍋原本也是山民們?nèi)ジ浇r(nóng)戶家暫時借的，現(xiàn)在也只能挪一口給山上的人用，沒了鍋的那家人這兩天就暫且拿了糧食去鄰居家借火湊合兩日。

    哪怕是最近的村子也需要走大半天，原本向南交代的是讓衛(wèi)江他們明日再敢來，卻是沒想到這群人大半夜打著火把的就沖了上來。

    向南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衛(wèi)江跟人說話的聲音，連忙從臨時睡覺的干草地鋪爬了起來，胡亂穿了衣裳就過去了解情況。

    見到來了這么多人，向南很是感動，抱拳拱手給大家伙鄭重的執(zhí)了一感謝禮，“諸位相親如此信得過我，我向懷允自當(dāng)為我大山縣做最大的努力，讓大家伙都能吃得飽穿得暖，再也不用看老天爺?shù)男那檫^日子。”

    向南知道了黑鬼石跟地府的傳說，自然明白要讓他們上來靠黑石頭這般近需要多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