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書香正恨著向南呢,見著向南出丑,自然是毫不忌諱的哈哈大笑,那剛走出來的鵝黃長裙女子卻是細眉蹙起眼帶嫌棄的抬手用絹帕掩唇看了向南一眼就別開了臉,一副不想看向南的模樣。 向南避免了摔跤之痛,嚇了一腦門的冷汗,此時也不理會這兩人如何看待他,自己松了口氣,然后不敢再多看那位“第一美人”一眼,垂眸整理了衣衫,抬手朝那位小師妹拱了拱手湊合著匆忙行了個平輩之禮,干咳兩聲盡量讓自己聲帶別太緊繃了,“小師妹有禮了,不知夫子可是在家?” “向師兄有禮了,父親正在書房溫書,你且先進屋里喝杯熱茶暖暖身吧?!?/br> 向南行了禮,李念荌也不會失禮,只柔柔弱弱的行了一禮,客客氣氣的請向南跟她一起進屋。 向南聽那細細的好似隨時會斷氣似的聲音,衣服里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了,心里默念一回富強民主又抬頭看了看高高掛在天上的太陽,這才安了心,跟著小師妹進了屋,不過行走間卻是隔小師妹遠遠的,頭也不敢抬半下。 作者有話要說: 向南嚇得不輕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怎么就這么喜歡看他出丑哩。 向南【自抱自泣】:嚇死寶寶了,趙姑娘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保護! 趙悅【拔刀出鞘】:何方妖孽居然敢嚇本姑娘看中的呆子?! 第16章 夫子 到了待客的偏廳,李念荌吩咐書香替向南上了熱茶,捏著絹帕猶豫了片刻,抬手揮退了書香,自己柔柔的落座一旁,抬眸用水潤的杏眸欲言又止的看了向南三回。 若是往常,作為李念荌暗送秋波對象的向童生此時此刻應該是面色潮紅眼神癡迷眼也不眨的盯著她看,然而今日的向南卻是悶頭吸溜茶水,哪怕是茶盅里的茶水見了底向南也堅決不肯抬頭。 對于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向南是拒絕去回憶的,倒不是向南剛才險些摔倒太過夸張,實在是那一幕太有沖擊性了。 另一方面也因為一開始向南想著對方好歹也是澤陂縣第一美女,心里不自覺的就帶上了點好奇跟期待,卻沒想到入目的卻是那般模樣。 整體來說,李念荌很瘦,特別瘦,臉上臉型還是不錯的,瓜子臉尖下巴,然而臉上卻過分的白,唯一有色彩的便是細細的黛柳眉、棕褐色瞳孔以及眼簾跟嘴唇兩處過分的紅。 臉上敷的粉并不是那種夸張的動一動就會落一層的白、粉,可以看得出來李念荌還不至于宛如街頭婦人那般粗俗,臉上的粉鋪得均勻且貼面,便是帶著清愁的淺笑這類細微面部表情也能完美的展露出來。 然而眼簾處眼影跟唇,卻是血一般純正的紅,向南想著這或許是女人家頂頂流行的妝面。 向南愁啊,糾結著是不是要趁現(xiàn)在多看小師妹幾眼,也好迅速的適應這個時代的女性妝容,免得以后出了遠門還沒習慣,萬一唐突了別人可不太好。 剛才突然看見這樣時髦的妝面,再加上李念荌今日穿的鵝黃裙衫批了紅色斗篷,突然往那只零星冒了幾處綠芽的灌木叢后轉過來一站,倒是叫一心好奇的想要瞅瞅第一美女是如何個美法的向南嚇得不輕,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各種鬼片里突然閃現(xiàn)而出的鬼女。 “阿南哥今日是怎么了,話也不說就算了,便是連多看阿念一眼都不肯,可是還在生阿念的氣?” 雖然爹爹說過這向公子考個秀才都勉強,可既然今日見到了人,李念荌本著多說兩句話也不掉塊rou的想法,忍著對向南的輕視,拿著腔調試圖重新撒一回種。 聽爹爹說向公子已經報了名要參加今年的錄遺補科,說不得就運氣好中了秀才哩。 眼瞧著她一日日年歲漸長,學堂里她撒出去的種卻沒長出幾個好的苗子,按理說身為桃李學堂管理人的唯一閨女,李念荌當是少不了人上門求取的,可關鍵就在于她父親只是個幫人管學堂的,還只是個考了二十來年都沒考上舉人的老秀才。 加之父親性格迂腐,拒了府城里那位堂叔大人家當家夫人想要接她過去攀親事的意思,那位夫人也惱了,再不肯在外多說李念荌一句話,這就叫李念荌年歲上來了,在親事上卻是十分尷尬。 李念荌如今只想著若是能找個有本事的年輕秀才成了親也是好的??烧娴鹊饺龅姆N子里出了幾個看著還算有前途的秀才,回憶著那幾個秀才的臉,李念荌又生出點不樂意。 當初原主暈倒那一回,不僅僅是餓暈了,還有就是傷了心,因為錯過了院試,去學堂里想要見心愛的小師妹,卻直接被小師妹告知不用再見的絕情話。 向南腦袋里原本還在想著愁心事兒,聞言腦袋卡頓的去回想了一下,想起了還有這么回事兒。 向南反而是松了口氣,恨不得當場感謝一頓小師妹當初說了絕情話,要不然現(xiàn)在他還要絞盡腦汁的想想如何斷了兩人的那份曖昧關系。 向南聽見這位小師妹細細的啜泣聲,頓時頭皮發(fā)麻,放下茶盞勉強拱手一禮,“小師妹,前事已矣,不知夫子何時才能空閑下來?!?/br> 李念荌聽向南這般冷淡,竟是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了,那剛才看見她新學的妝容看得傻眼甚至險些摔倒的登徒子又是誰? 李念荌心中氣惱,也顧不得繼續(xù)假裝啜泣了,抬手指著向南瞪眼挑眉,卻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偏廳門的簾子就被人掀開了,一名同樣面上敷著厚厚白、粉頭戴金釵手戴金鐲身穿暗紅繡粉牡丹長裙的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抬眼看見向南,想著先前看見的那籃子里的五條新鮮野豬rou,臉上的笑rou真誠了許多,“哎呀是向公子來了呀?老爺正洗了手請你過去書房呢,我還道是哪位好學的學生過來了?!?/br> 雖然家里有固定收入,可因著家里夫君愛好買書,每回上一趟書局就能花掉好幾個月的生活開銷,他們家看著是光鮮,可事實上平常能用來生活開銷的錢財卻十分的少。 如今能白白得這么些rou,婦人還是挺高興的。 婦人說罷,扭頭佯裝生氣的呵斥李念荌,“阿念怎的如何怠慢了客人,你一個黃毛丫頭如何能招待好客人?還不快快回房間做女紅去,成日里也不做些個姑娘家該做的正經事,偏要每日做什么詩?!?/br> 這話聽著就不像是在責怪,反而是在炫耀似的,可惜屋里唯一的聽眾向南垂頭眼觀鼻鼻觀心,真就把自己當作一截木頭杵在那兒。 李方氏也就是習慣性的隱晦夸一回自家閨女,也不是說就真的特意在向南面前這般說話的,向南沒反應李方氏也就是納罕的瞅了向南一眼,這就打發(fā)李念荌回房間去。 這就是個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窮酸童生,有什么好逗弄的。 李方氏還要擔心自家閨女最后被對方那張臉給騙了心去,那可就是雞飛蛋打了。 李方氏沒兒子,現(xiàn)如今也就指望唯一的閨女能嫁得好,這樣以后她老了也能有個依靠,因此李方氏對于李念荌將學堂里的學生當做挑選人群這事兒并沒有太反對,甚至還幫李念荌在夫君那里遮掩一二,好叫李念荌行事方便些。 不過今日李方氏可不許李念荌再多做小動作了,今年這一批院試里出來的好幾個秀才,對她家閨女可都有意思著呢,李方氏對于李念荌現(xiàn)在還要順手帶上向南還是挺不滿的,心里暗想怕是閨女到底舍不得這向南的那張臉。 姑娘家家的就是沒見識,男人么,要那臉做啥?只要有本事,能讓家里的女人孩子吃好穿好的一輩子享福,那才是頂頂重要的。 好在是李方氏知道消息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倒是替向南解了圍,等李念荌離開了,向南真心實意的朝李方氏行了個晚輩禮,臉上也放松了,“多謝方伯母,學生這就去夫子書房了?!?/br> 古代對于“師傅”這個稱呼是跟父母一般看重的關系,并不是說交了束脩進了學堂就能自稱是學堂里夫子的弟子,只能稱之為學生,而學生也只能稱其為夫子。 只有正式拜了師敬了茶告知天地才能算的。 至于稱呼李念荌為“小師妹”,這卻是李方氏為了給李念荌揚“才女”之名才打趣調侃換來的,當不得真。 李方氏端著笑一路帶著向南去了書房,還替向南敲了書房門。 “進來吧。” 里面的夫子應了話,向南又朝李方氏拜謝了一回,這才揣著自己寫的論策進了書房。 李夫子跟家里兩位女眷不同,性格十分嚴肅正經,蓄了山羊胡,年約三十多歲,或許是因為讀書熬夜太費精力,用素凈頭巾包起來的頭發(fā)里卻能看見幾根銀白頭發(fā)。 見了向南,李夫子先端正的坐著受了向南一個師長禮,這才抬手讓向南落了座。 “阿南這次來是有什么問題要問?” 李夫子沒有說其他多余的話,直奔主題,看起來就很趕時間。 李夫子其實并不記得向南這個學生,就向南這個名字還是剛才書香跟他夫人稟報時說的,他家夫人又傳到了他這里。 向南今年還沒滿二十,未曾及冠,因此還沒有取字,是以李夫子是按照他們這邊習俗稱呼的向南“阿南”,并不是因為關系親近才如此稱呼。 李夫子倒沒覺得自己認不出向南這個學生有什么問題,畢竟他每年要努力溫書做學問不說,還要給即將參加歲考的學生上課,每日里忙忙碌碌的,腦袋都不夠用,哪里還會去記人。 不過若是這名學生十分優(yōu)秀,李夫子還是能勉強去記一記的,比如前段時間剛考上秀才還上門來拜謝了他教導之恩的那幾名學生。 向南見著李夫子這般作為,心中沉吟了一瞬間,拱手露出個慚愧的表情來,“這些日子在家中努力做學問,卻始終沒個底,做個文章也吃吃不敢下筆,這才想著能否來夫子家抄錄幾篇今年院試里案首等人的好文章,拿回家也能仔細體悟體悟?!?/br> 原來是想要研究好文章回家研究臨摹? 李夫子眼底露出些嘲諷,鼻子里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也不多問向南手上拿的紙張是什么,只以為應該是帶來準備抄錄的白紙。 李夫子不愿意向南在他書房呆太久了,要知道他書房里書架上隨便一本書都是這些窮酸學生買不起的。 李夫子直接才起身從書桌上抽了幾張寫滿字跡的答卷來,“抄錄卻是不用了,剛好這里有份齊全的答卷,從案首到前十的都有,你且拿回去好好體悟,若是真能體悟出個秀才功名,也算是為咱們學堂爭光了?!?/br> 能不用自己拿紙張重新抄錄,那自然是好的,向南高高興興的拿了,再三謝了李夫子,又打聽了補科時跟平常院試有哪些小細節(jié)上的區(qū)別,這就干脆利落的告辭走人了。 李夫子一副不理俗務的樣子點頭就讓向南走了,等向南回偏廳重新背上先前放在那里的書簍大步出了院門,李方氏這才拎著原本裝野豬rou的籃筐追了出來,一邊還假意要留向南用飯。 向南也不在意對方是真情還是假意,接過籃筐謝了對方的這番好意,“家中還有病弱母親年幼meimei等著呢,學生實在放心不下,謝過方伯母好意,學生告辭了?!?/br> 李方氏站在院門口目送向南穿過走廊往前院去了,捏著絹帕回頭就看見伸頭張望的李念荌,頓時收起剛才心中還在可惜的念想,虎著臉去了李念荌身旁,“你呀你,你說說你這是要做什么?那向童生不過就是一張臉看得過去,家里沒田地沒房產的,還有病弱老母瘦弱小姑子,你還去招惹他做甚?我的兒,咱們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是答應東邊的吳家還是南邊的郝家吧!” 第17章 幫忙算賬 向南出了桃李學堂,看看天上的太陽,約莫也就中午十二點左右。 鎮(zhèn)上的人便是家里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也都是響應朝廷一日三餐,不像農戶家,畢竟大家都農閑時吃兩頓飯,誰也笑話不了誰。 剛才李方氏就是眼見著午飯的飯點到了,這才假意留了向南一番,向南也不是假客氣,若是夫子家實行的分男女用餐,那向南想著送出去的豬rou條也就咬牙留下來了。 可是除非是那富貴人家,宴請嬌客外男才會讓家里女眷外男分桌設席,李夫子家顯然不可能那般講究。 這也就說明若是向南留下來吃飯,還要跟李念荌一桌,向南雖然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多看李念荌幾眼努力盡快適應上流社會的時髦妝面,可感情上卻是想想就頭皮發(fā)麻眼睛刺痛。 向南努力去忽略那五條野豬rou,再多想想從夫子那里白白拿到的文章考卷,心里這才終于是舒坦多了。 向南也不知道周永明跟他弟弟還在不在學堂里,更大的可能性應該是周永明帶著弟弟出去搓一頓補身體去了。 人家兩兄弟還沒說好話呢他就找過去,向南再是粗神經也知道這樣一來委實尷尬。 向南左右張望尋了方向,這才往縣門口去,準備先去剛才周永明跟其他村民約定好的匯合點。 路邊有賣煎餅湯面的,湯面只要五文錢就能吃到飽,早上出門的時候向劉氏給了向南二十文銅錢。 向南摸摸肚子,最后很堅定的別開了視線。 等到了縣門口,向南尋了一個路邊的大石頭隨便鼓著腮幫子吹了灰塵,這就一屁股坐下了。 先將手上一直捏著的考卷跟他寫的那兩篇策論放好,轉手從書簍里翻出了早上吃剩下的那個玉米餅子。 剛才向南臨時改主意不請李夫子幫忙看策論,倒不是向南防著李夫子啥的,主要是李夫子那明顯就是一副“我很忙有事趕緊說沒事趕緊走”的不耐煩樣兒。 向南對古代讀書再是手生也知道一個道理,看策論,那是需要平心靜氣認真看的。 像李夫子那樣若是他請對方幫忙看了,囫圇看得不仔細不說,李夫子可能還會對他失去耐心,隨便說兩句就作罷。 要是這樣向南還擔心對方太趕時間給他提了誤導性的評語,想著干脆找了今年院試的“優(yōu)秀佳作”拿回家慢慢欣賞解析得了。 坐在石頭上喝著竹筒里的涼開水啃著硬邦邦的玉米餅子,向南扭頭四處張望著,盡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別去注意自己吃進嘴里的到底是啥口感。 若是現(xiàn)代的玉米餅子那肯定是好吃的,又軟又香甜,可古代農戶家的玉米面,說是面不如說是顆粒。 因為是自己推石磨磨的,向劉氏跟阿茶沒什么力氣,只能磨兩遍,磨出來粗糙得很,玉米粒的皮混在里面不說,便是玉米棒子也是沒有撿出來的,直接磨了一起吃。 這不得不讓向南在此感慨一回人類的適應力是真的強悍,餓極了的時候除了泥巴石頭金屬這些,啥也能消化。 向劉氏為了讓餅子好入口些,還抖了些粗鹽在里面,好歹讓發(fā)酸的玉米餅不至于噎得向南打干嘔。 縣門口緊挨著這里有很多人擺著地攤賣東西,且大多數(shù)都是農戶家里背來賣的,什么簸箕啊籮筐啊扎的竹掃帚高粱掃帚之類的。 另外玉米芋頭之類的,像是玉米碴子豆子高粱之類的,因著私人家里是不允許有稱量重量的升斗的,因此地攤市集上并沒有。 玉米都是整個的,跟芋頭差不多,都是論大小個數(shù)賣。 不過像糧食類的,哪怕是玉米芋頭,畢竟都是農戶自己勒緊褲腰帶擠出來的,量都比較少,只因著價格比糧店里的便宜些,這才有不少小門戶的婦人前來購買。 “你這玉米棒一文錢四個,一共三十二個,我給你七文錢,數(shù)好了,你這芋頭個頭這般小,還有白灰,添個搭頭送我兩個,下回見著你了還來照顧你生意。” 向南聽著一文錢四個玉米棒,不由感慨這會兒的糧食可真便宜。 不過因為種子都是自留的,長出來的玉米棒子頂多半個巴掌那么長,且玉米粒還稀稀拉拉,不像現(xiàn)代那玉米,又長又大玉米粒還滿了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