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隱約之間，楚驍白聽到了這個字眼，他的聽力一向不錯，聽到駱源生的聲音并不稀奇，不過為了禮貌起見，他特地讓自己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別處，以免不小心聽到別人的對話，總覺得這樣不大合適。

    也就造成了他此時的心情忐忑，起伏不定。

    駱源生說的約會，是指什么？

    少年眼珠子輕輕轉(zhuǎn)了一圈，被喊道名字的時候，猛然一驚，抬頭，一臉茫然地看向陸欽：“你剛才說什么了，陸大哥？我沒注意聽……”

    陸欽摸摸他的腦袋瓜，輕笑著問：“想什么呢？”

    楚驍白咬了咬牙，低著頭，小聲地說：“陸大哥，你沒告訴我……為什么不用還錢?！?/br>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對這個答案那么執(zhí)著？

    阿精、阿黃他們對他好，他覺得自己接受的特別自然，根本不會多想，因?yàn)樗麄兙拖褚患胰?，親人之間，相互幫助，相互扶持，一起努力地為了明天奮斗。

    可是陸大哥不一樣，他是人類，沒法理解剛成精的小妖精在人類社會中生存下去有多么艱難，自然也就沒有那種相互諒解的感覺，而且——

    陸大哥出生優(yōu)渥，顯然是不差錢的，能力出色，又長得一表人才，英俊不凡。

    楚驍白上看下看，努力半天，揪不出一絲缺點(diǎn)。

    這樣幾乎完美的一個人，為什么會對他這個什么都沒有的小貓妖那么關(guān)懷備至？

    他成精的時間太短，接觸到的人又太少，以僅有的一些常識和認(rèn)知推算，得知人類是一種很在乎后代子嗣繁衍和門當(dāng)戶對的種族。

    他想破腦袋，唯一可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一點(diǎn)：陸大哥大概是因?yàn)樘矚g奶牛貓白白了，才會對他這個“貓的主人”，愛屋及烏。

    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得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他心里卻隱約有些說不上來的失落和難過。

    陸欽溫柔地注視著少年，清晰而肯定地回答：“因?yàn)槲蚁矚g你啊，驍白?！?/br>
    說出口的一剎那，他悄悄松了口氣。

    比他預(yù)料中要輕松一點(diǎn)，但緊跟著涌現(xiàn)的是無邊無際的不確定和擔(dān)心，擔(dān)心少年年紀(jì)太小，還不懂什么叫做喜歡和愛。

    “……喜歡我？”楚驍白不確定地反問，好奇怪，為什么他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心跳居然更加厲害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又熱又燙，快要燒起來了。

    陸欽表情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重復(fù)了一遍：“是的，我喜歡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對你一見鐘情了?！?/br>
    一見鐘情的是臉，少年單純乖巧的性格更得他心。

    他從來就不喜歡心思復(fù)雜、深不可測的那類人，雖然楚驍白的單純在部分人眼里甚至稱得上“蠢”，陸欽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真實(shí)感受。

    性格單純，并不意味著蠢，尤其是在他得知，楚驍白在自學(xué)準(zhǔn)備去參加高考之前，根本就沒去學(xué)校上過學(xué)，本身基礎(chǔ)相當(dāng)薄弱的情況下，還能依靠自學(xué)掌握那么多知識，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驍白一點(diǎn)兒也不蠢，只是把注意力都用在了學(xué)習(xí)上，太過專注于一件事情，導(dǎo)致對其他事很不敏感。

    這是一個需要人照顧和關(guān)心的孩子。

    積極樂觀，善良單純，不虛偽不造作，或許是因?yàn)樗缫褎恿诵?，后來發(fā)現(xiàn)的這些優(yōu)點(diǎn)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錦上添花。

    “人這一生其實(shí)很短暫，能在對的時間遇到一個對的人，是上天給予的最大幸福。”陸欽微笑著繼續(xù)說，看著少年眼底的迷茫逐漸散去，他不由得心中雀躍，“我知道，你年紀(jì)還小，現(xiàn)在對你說這些，可能會對你造成困擾，我并不會勉強(qiáng)你馬上答應(yīng)我，或是承諾我什么事情?！?/br>
    楚驍白覺得自己就像已經(jīng)燒開的水，噗噗噗地冒著大泡泡，劇烈的心跳聲回蕩在他的耳邊，他又開心又緊張，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反應(yīng)，憋了半天，最后還是一個字都沒冒出來。

    陸欽：“畢竟喜歡你，想要對你好，想照顧你，這都是我的事，你可以暫時不接受我，我也愿意等你想明白?，F(xiàn)在國家已經(jīng)認(rèn)可了同性婚姻法，雖然你的年齡還沒到法定結(jié)婚的年齡，但我仔細(xì)思考過這個問題，你可以先備考，等你大學(xué)畢業(yè)了，咱們就去登記注冊。”

    他對待感情一向認(rèn)真，雖說寧缺毋濫這一點(diǎn)曾經(jīng)被不少人詬病過，不過他始終認(rèn)為如果不是抱著結(jié)婚的態(tài)度去談戀愛，就跟耍流氓一樣。

    楚驍白聽著聽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糟糕，明明聽到球球說直播間可能會被封的時候，他都沒有掉眼淚呢，這會兒居然忍不住哭了，好丟人……

    陸欽一看他哭了，手忙腳亂地拿著紙巾幫他擦眼淚，溫聲安撫：“驍白，別哭，我不逼你，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就當(dāng)我剛才什么都沒說，你要是覺得看到我不自在的話，我這幾天就盡量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只有一件事，你得答應(yīng)我：別躲著我，要是你大老遠(yuǎn)看到我就跑了，我會難受的。”

    楚驍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拼命往下掉：怎么辦？阿精，陸大哥那么好的人，他居然說喜歡我，我好像也挺喜歡他的，可是……

    人這一生很短暫，他這一輩子卻一點(diǎn)兒也不短??！

    “驍白，是不是我說的話，讓你為難了？”陸欽自責(zé)地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因?yàn)樘缌藛幔?/br>
    沖動是魔鬼，如果他剛才忍住了，或許就沒事了吧？

    楚驍白拼命搖頭：“不、不是因?yàn)殛懘蟾??！?/br>
    “那是因?yàn)槭裁矗俊标憵J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驍白的反應(yīng)看上去也不像是對他的告白很抗拒的樣子，那么原因到底出在哪里？

    是因?yàn)榘⒕麄儐?？他記得，驍白很聽那小正太的話?/br>
    楚驍白為難地皺了下眉頭，他沒法告訴陸欽，自己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只才成精不久的奶牛貓，也不會像人類那樣只能活短短的一百年，成精后的小妖精壽命都很長。

    他掙扎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提問：“陸大哥，如果我和白白之間，你只能選一個，你怎么選？”

    陸欽一怔，這個問題，還真是把他難倒了。難道驍白是因?yàn)樗麑δ膛Ｘ執(zhí)昧?，所以……吃醋了?/br>
    “驍白，你和白白不一樣啊，你是人，它是貓，我一直就很喜歡白白，但我也喜歡你，這并不沖突的，以后我們在一起的話，可以一起養(yǎng)貓啊，一起給白白洗澡……”

    楚驍白眼淚汪汪地望著陸欽，不可能一起養(yǎng)貓的，因?yàn)樗褪秦埌　?/br>
    “對不起，陸大哥?！?/br>
    少年抹了把眼淚，道了聲歉，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留下陸欽跟突然被雷劈中一般，頓了下，他立馬反應(yīng)過來，追了出去，這家私房菜館距離幸福公寓有一定距離，又沒有直達(dá)的公交車，驍白肯定不認(rèn)識路，就這么獨(dú)自跑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所幸，楚驍白也知道自己不認(rèn)識路，沒敢到處亂跑。

    陸欽追出去后，很快就找到了蹲在停車位旁邊的少年，心頭一酸，快步走了過去，輕輕喚了聲少年的名字后，繼續(xù)說：“咱們不是說好的嗎，就算你現(xiàn)在不能接受，也不可以看到我就跑的啊?！?/br>
    楚驍白愧疚地瞄了他一眼，然后弱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陸大哥，我不跑了?！?/br>
    陸欽下意識地伸手，將要撫摸上少年腦袋時，硬是停了下來，改為扶住他的胳膊，將人拉起來，說：“你先在車上坐一會兒，我回去結(jié)個賬，馬上就回來。”

    楚驍白小幅度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

    陸欽回去結(jié)賬，順便把幾道還沒怎么動過的菜一起打包了回來，交給楚驍白：“剛才你都沒吃多少，待會兒肯定要餓肚子的，這個帶回去，等會餓了吃。”

    楚驍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對方，心底特別難受，陸大哥對他還是那么溫柔，可是他卻是一個大騙子，什么真相都不敢告訴對方，他簡直太糟糕了。

    陸欽替他系上安全帶，自己坐上了駕駛座，猶豫了下，問：“驍白，能告訴我一聲，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原因嗎？如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

    楚驍白猛搖頭：“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br>
    多余的話，他卻是一句也不敢多說了，害怕自己多說多錯。

    陸欽實(shí)在沒轍，只好先將人送回家去，卻沒發(fā)現(xiàn)——

    他這邊剛把車開出去，角落里，一只眉心一點(diǎn)朱砂色的白狐貍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第51章 差一點(diǎn)

    白狐貍一閃而過, 化作人形, 掏出手機(jī), 猶豫了下，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狐小九：老大，發(fā)現(xiàn)特殊情況, 有一個叫做陸欽的人類跟楚驍白走得很近, 五分鐘前還告白了，不過小貓咪沒接受，哭著跑開了，我需要做點(diǎn)什么事情嗎？等待老大的指示。

    “?！?/br>
    老大：暫時什么都別做，繼續(xù)盯著，有情況隨時匯報。另外, 把那個人類的資料收集起來，發(fā)給我。

    狐小九：收到！

    楚驍白拎著打包好的食物進(jìn)了門, 發(fā)現(xiàn)屋里那仨還沒吃中飯，阿黃還在廚房里面忙碌, 阿精和球球在一旁打下手。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jī)上的時間, 正好是下午一點(diǎn)。

    楚驍白：“阿精, 需要幫忙嗎？”

    球球：“白白, 你……眼睛怎么紅了？”

    阿精將切好的土豆條裝進(jìn)盤子里，眉頭微皺走上前, 擔(dān)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試探著問：“是不是陸欽欺負(fù)你了？”

    楚驍白忙搖頭：“沒有，陸大哥沒有欺負(fù)我, 他……他跟我告白了?！闭f到最后，聲音輕的跟蚊子叫一樣。

    在場的另外仨都不是一般人，再輕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阿黃驚詫地差點(diǎn)把鍋鏟直接扔了，目瞪口呆：“告、告白？陸欽喜歡白白？難道不是因?yàn)槟膛Ｘ埐拧?/br>
    他一直以為陸欽對他們家白白那么照顧，是因?yàn)閷Ψ绞莻€愛貓人士的緣故。

    相比之下，阿精和球球的反應(yīng)則要平靜得多，因?yàn)樗麄儌z早就發(fā)現(xiàn)了陸欽的心思，坦白地說，摒棄掉偏見，陸欽是個不錯的人類，也會是一個稱職的鏟屎官。

    然而——

    白白又不是一只普通的奶牛貓。

    阿精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白白，如果白白接受了陸欽的表白，自然不會是這副反應(yīng)，明明看到他們倆沒有進(jìn)一步發(fā)展，他該高興的才對，至少白白沒有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xù)下去，可是看著貓崽子眼眶發(fā)紅的模樣，他心里更難受。

    總覺得是他做錯了，要是他和阿黃以前能多存一點(diǎn)錢，有足夠的能力包下白白的貓糧，奶牛貓不去公園蹭貓糧的話，白白就不會認(rèn)識陸欽，也就沒現(xiàn)在那么多煩惱了吧？

    楚驍白難過地低著頭：“阿精，對不起，我沒有好好聽你的話，我好像也挺喜歡陸大哥的……”

    阿黃驚呆：“白白你……”

    球球無奈扶額，忽然之間，他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在妖盟聚會的時候，小白白對那只可愛的布偶貓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竟然是早就心有所屬了。

    他們一直以為白白還太小，畢竟才成精三個多月，怎么可能會懂人類的七情六欲，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人心都是rou長的，動物的心也是一樣的，誰對他好，他怎么可能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呢？

    更何況白白心思單純，還是個記恩不記仇的性格。

    球球回過神來，語重心長地說：“但是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咱們不說遠(yuǎn)的，就說近一點(diǎn)的，你能想象，再過個十年半載，陸欽明顯老了一圈，你還是這副模樣，如果你們住在一起，周圍的人會怎樣非議，陸欽又會怎么說，你能承受得了？更糟糕一點(diǎn)，如果哪天你沒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

    阿精深吸一口氣，喝止：“球球，別說了?！?/br>
    球球撇撇嘴，與其說他這是在告誡白白，還不如說他是在勸解自己。

    他想了想，最后補(bǔ)充了一句：“都看過《白蛇傳》吧，白娘子在許仙面前暴露原形的時候，許仙可是差點(diǎn)嚇?biāo)?。電視劇里面有個占據(jù)道德制高點(diǎn)的法海，咱們這些可憐的小妖精周圍，還有妖管局和惡心巴拉的捉妖師呢?！?/br>
    阿精：“球球，白白什么都沒答應(yīng)，你就不要再嚇唬他了?！?/br>
    楚驍白抱著膝蓋坐在沙發(fā)上，球球說的話，每一句他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陸大哥說喜歡他的時候，他只能什么都不回應(yīng)。

    阿精挨著楚驍白坐下后，對還僵立在原地的球球和阿黃使了個眼色：“你們倆趕緊去做飯吧?！?/br>
    阿黃連忙拿著鍋鏟往回走，球球猶豫了下，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告訴白白直播間已經(jīng)被封的事情，省的他聽了更難過。

    好一會兒后，楚驍白忽然問：“阿精，你說，人有沒有可能變成妖？”

    正急得快要火燒眉毛的阿精一聽，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陸欽不是人類，而是妖的話，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皆大歡喜。然而——

    “白白，那是不可能的?！?/br>
    “阿精，我有許愿卡，大王給的許愿卡。”

    楚驍白抬頭，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期待地看向阿精，希望得到對方的同意。

    阿精為難地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慢慢開口：“白白，你有沒有想過，陸欽他是一個人類，他有爸爸mama，有兄弟姐妹，有同事朋友，如果他變成了妖，也就意味著，他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個個老去、死去，最終身邊除了你之外，他就是一個……孤家寡人，到時候他會不會怨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