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喬亦柔定了定眼神,沒事兒,她丑話早說在了前頭,她若射中全都是老天爺賞臉,那么,現(xiàn)在到了老天爺賞臉的時候了。 她擺好姿勢,羽箭搭在弓弦,目光瞄準那支插入紅心的羽箭,她的目標不是它半寸之內的任何位置,而是……干掉它,沒錯,就是干掉陛下的羽箭。 既然要贏,就正大光明的勝,她喬亦柔才不是隨隨便便占誰便宜的人…… 與此同時,一聲“咻”,箭羽遽然疾速奔出半空,它在半空揚起一道利落弧線,仿佛認準了目的地,沒有任何遲疑與彷徨。 “嘣”,羽箭穩(wěn)穩(wěn)射入箭靶正中位置,與此同時,先前那支搶占圓心的箭羽如風中落葉般登時無力跌落在地。 喬亦柔凝神望著前方,她力度還是稍大了些,箭羽直接沒入箭靶,甚至超出了幾寸,一箭穿心。 把握最佳時機,她立即興奮地原地跳了起來,然后異常欣喜地轉身扯住陛下的袖口,甜甜道,“陛下,嬪妾居然中了,嬪妾太意外了,老天爺對嬪妾實在是太好了,嬪妾竟能……”說著,她轉頭掃向前方箭靶處,似乎才發(fā)覺他的羽箭被她擊落,連忙驚嚇收聲,小心翼翼地瞅他,“陛下,嬪妾……” 裝得真好。 齊毓玠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他低眉看著她小手落在他腕上,嫣紅的指甲殼兒在他玄色衣袖上襯得更為嬌艷。 裝得真的太好了…… 多一分喜悅甜美則假,少一分驚恐畏懼則虛偽。齊毓玠嘴角保持著方才僵硬的一抹微笑,心中不得不承認,她是有機會超越李久成為他身邊第一馬屁精的。若他并沒有識破人心的異能,他此時此刻絕對要憐花惜玉才對,哎喲怎么就把他寶貝兒嚇得花容失色呢?不就不小心把他羽箭給擊落了么?他才不會生氣呢,多大點事兒…… 多大點事兒? 齊毓玠繼續(xù)保持著微笑,他冷靜淡定的微笑著看她,微微頷首,道,“無礙,繼續(xù),繼續(xù)比?!?/br> “好的陛下。”喬亦柔便跟著他柔柔一笑,“嬪妾只是氣運好罷了,不像陛下,次次都射中紅心,真的太厲害了。” 嘴角笑容似乎都凝住了。 齊毓玠嫌棄地甩開她小手,他舉起弓箭,忽然覺得四周鳥叫聲都有些恍惚,腦海中只有她方才那一瞬的燦爛笑容。 當然,他純屬是被她給氣壞了,氣得腦海里只有她那討厭的笑臉…… 另外,心中隱隱又開始警醒,她究竟是實力雄厚亦或是碰巧走運?等下她再度將他箭羽擊落的話…… 不能再想下去。 齊毓玠猛地搖了搖頭,他穩(wěn)住心緒,射出第八箭,穩(wěn)中圓心。 爾后面無表情地側身望著那女人。 她乖巧的回以一笑,彎腰拾起一支羽箭,預備射出。她所有姿勢動作全是他教的,女兒家做出這等颯爽英姿格外光彩奪目,齊毓玠定定望著她側臉,依稀從她眸中讀出一絲狡黠而篤定的信念,仿佛—— 仿佛她一定會再度“干掉”他。 “嘣”。 聲落。 齊毓玠沒有轉頭,他耳畔傳來一聲及其輕淺的“啪嗒”落地音。 除了他那可憐的箭羽又能是什么呢?呵呵…… “陛下,嬪妾……”喬亦柔也不知該怎么撫慰他的男兒尊嚴了,她干脆閉嘴沉默,觀察他反應,若他氣得想殺人她就立即收手,若他看起來還好的話,那她真不想給他剝一個月荔枝呀。 寡淡地扯了扯嘴角,齊毓玠不知道他現(xiàn)在算不算還好,他倒是不想殺人,他就想掐一把她那纖細修長的脖子。 盡管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齊毓玠卻不死心,萬一她兩次都只是運氣好呢?又或者說她實力挺好但下一輪運氣不好呢?理智在建議他干脆耍一次流氓吧,裝胃疼肚子疼頭疼腿疼心窩疼不管什么疼,反正中止比試就好!可不甘心。 而且心中一直介意著,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個女人的真實實力,她兩次成功“干掉”他或許有運氣成分,然第三次,第三次還成功,那真相只有一個,她比他厲害,她比他厲害?一個只會玩彈弓打鳥的人比他厲害? “還有兩局?!饼R毓玠平靜地取出羽箭,他擺好姿勢,默默拋卻雜念,爾后猛地掀眸,定定射出倒數(shù)第二箭。 是紅心。 站在旁側的喬亦柔驟然蹙眉,她方才一直在心底祈禱陛下千萬別射中,這樣她贏起來似乎便沒那么霸氣。 三次將箭羽擊落好傷他自尊心呀! 可惜—— 喬亦柔余光悄悄朝狗皇帝瞥去,他此時好嚴肅,眉色凜然,叫她怪忐忑不安的,既然還剩兩局,這一局就緩和下,別中了。 想著,羽箭隨意射出,別說紅心,連箭靶都沒有擊中。 齊毓玠臉色卻更加難看,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他仿佛已經看見了他的凄慘結局…… 身體定定站在原地,分明重心極穩(wěn),他卻覺得周遭都在晃悠,腳底有寒氣源源不斷地往上流竄。強撐著射出最后一箭,是紅心,十局十中,但他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喬貴人,該你了?!?/br> “是,陛下?!奔m結地咬著下唇,喬亦柔神色復雜地望著箭靶,“陛下,嬪妾……” 麻木地勾唇,齊毓玠嗓音無波無瀾沒有平仄,機械的一口氣道,“喬貴人不必多慮朕不是言而無信心胸狹窄的人你贏了朕賞給你所有掛綠并且給你剝一個月荔枝君無戲言?!?/br> “其實真不用剝荔枝的,嬪妾……” “射完了再跟朕說話?!饼R毓玠淡淡開口,他視線望向遠處,卻沒有焦距,儼然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頷首,喬亦柔拉開弓弦,她抿唇輕巧射出一箭。 箭羽飛出去的一剎那,齊毓玠轉身就走…… “啪啦”一聲,他好像聽到了心碎的聲音,嗯,是他的心。 第29章 她第三次把他的箭羽給“干掉”了, 喬亦柔深吸了口氣,將目光從前方箭靶處收回。 身側人影已空, 她忙抱著弓箭去追齊毓玠遠去的步伐,經過他隨手丟在地上的那把弓箭時,喬亦柔腳步戛然而止。 低眉定定看著地上孤零零的精致弓箭,她彎腰將之拾了起來,然后抱著兩柄弓箭繼續(xù)朝他追去…… 翠竹成林, 陽光穿過細長的葉片在地上落下斑斑團團的陰影, 齊毓玠走在竹林中的小徑里,肩上發(fā)上都落滿了耀眼的光斑。 他走得不快不慢,喬亦柔很快追到他身后, 她亦步亦趨跟著, 時不時瞅他幾眼,不好吱聲。 其實射最后一局時, 她想了又想,覺得射在他箭羽周圍半寸之內的位置就可以,但射箭離弦之際她好像手感太好了, 一不留神就把他那支箭羽給“干掉”了,她真不是故意的! 想著心事,喬亦柔埋頭忐忑的往前直行,孰知跟前那道身影卻兀然頓住,她一時不察,直接就撞上了他堅硬的肩部鎧甲。 額頭傳來絲絲縷縷的痛意,喬亦柔“嘶”了聲, 忙后退一步,猛地抬頭望向齊毓玠。 他面無表情地悶盯著她,眼神寡淡沉靜,說不上怒火滔滔,也談不上沮喪頹敗,就不悲不喜的樣子,怪瘆人的! 喬亦柔抱著滿懷弓箭,嘴角往上扯了扯,隱約帶點兒討好的朝他微微一笑。然她笑容才露出來,前方男人卻猛地轉身繼續(xù)往前行,他負手在背,步履突然加快,迅速左拐上抄手游廊…… 迎面李久領著隨身伺候的奴才們急急趕來站在兩側行禮請安,齊毓玠沒理,拂袖徑直進了御書房。 跟在他后頭的喬亦柔干巴巴收回尷尬的笑容,她目光與李久對上,這才想起來的連忙把懷里弓箭都交給他。 笑容滿面地接過,李久瞧著喬貴人因受熱紅撲撲的臉蛋,忙躬身行禮,他低垂眉眼,聯(lián)想起方才陛下那幅看似平靜的模樣,心下估摸陛下大概炫耀失敗了吧,大抵又沒能在喬貴人面前大展身手令她盲目崇拜。天可憐見的,頭兩日練習不是百發(fā)百中么?莫非美人在側心生緊張才導致失手了? “奴才給陛下與貴人備了些清心解熱的綠豆湯,還勞煩貴人給陛下呈上去。”說罷,李久朝身后宮女兒使了個眼色,這種時刻,他一點兒都不想進去討嫌,還是讓美人去寬慰寬慰陛下受挫的男兒尊嚴吧…… 喬亦柔抿唇接過托盤,她遲疑地看了眼外頭明艷艷的太陽,在李久灼灼目光下硬著頭皮跨入門檻進了御書房。 她這廂才進去,身后“吱呀”一聲,門便給關上了。 定了定心神,余光略過端坐書桌后的黑色身影,喬亦柔緩步上前,將綠豆湯放到他書桌上。 齊毓玠隨手拿起一卷書冊,語氣涼涼道,“掛綠就在那兒,自己個抱走?!?/br> “是,陛下。”喬亦柔悄悄朝另邊冰鎮(zhèn)著的掛綠瞥去,心中驀地松了口氣。但她此刻若轉身就走未免太明顯,豈不暴露她進來就是為拿掛綠的目的?尷尬定在原地,可她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愣了愣,只好扯出一抹笑容抬眸道,“謝陛下賞賜,那嬪妾不打擾陛下處理政務,便先行退下了。” 他大半張臉都被書冊遮住,只從鼻腔里嗡嗡輕哼一聲算作答應。喬亦柔頓了頓,退后轉身,抱起大盤掛綠就走…… 可到底還是有些提心吊膽。 她要不要給他留幾顆?要不要提醒他在校練場說過的話?要不要…… “喬貴人還舍不得走?”猛地將卷冊擱在桌面,齊毓玠厲色瞪著她,見她雙唇囁嚅似要狡辯,他恨恨道,“朕記性很好,昨日說的話以及方才在校練場說的話朕都記得清清楚楚,無需你來提醒?你不就是害怕朕說話不算話?朕告訴你,朕說話算數(shù)的很,不就是給你剝一個月荔枝么?朕犯得著出爾反爾?朕就只是緩期一日明天開始執(zhí)行行不行?你現(xiàn)在巴巴站在這兒不走難道要朕連政務都放下,必須先給你剝荔枝是不是?” 怔在原地,喬亦柔飛快搖了搖頭,她只是想提醒他別輸不起然后小肚雞腸的給她使絆子或者安插亂七八糟的罪名而已,至于剝荔枝,她有自知之明,壓根就沒指望,張了張嘴,喬亦柔道,“陛下,嬪妾……” “退下。”齊毓玠拂袖側過頭,拒絕看她無辜的小臉。 仿佛再不退下她就真得背上讓他放下政務先給她剝荔枝的鍋了,喬亦柔衡量了下輕重,單手抱著好重的掛綠,迅速用另只手拉開門,一溜煙兒跑了…… 齊毓玠:“……” 他悶坐了半晌。 氣不過地瞪著書桌上所有的東西,看到什么都覺得無比礙眼。 “李久?!彼凵耜庲s,猛地朝門外陰沉喚了一聲。 站在廊下的李久瞬間打了個激靈,他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攏袖進御書房,心中暗暗喊糟,早在喬貴人抱著掛綠火速離開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再聽陛下此時仿佛淬了冰的聲音,嘖,事情果然不簡單。老老實實把頭一低,他走到距離陛下兩米開外的位置停下,恭敬回話,“陛下,奴才在?!?/br> 齊毓玠定定望著空中某處,眼神沒有焦距。 他悻了半天,最后找不著出氣的地方,只能氣道,“把綠豆羹拿走,朕不吃?!?/br> “是,陛下?!崩罹蒙锨岸俗咄斜P,轉身離開。 “等等。” “是陛下?!?/br> 齊毓玠憤懣地將卷軸展開又收回去,他斜視著今日格外老實的李久,真是憋氣得很,“這一個月你給朕守在御書房門外,不準她靠近半步?!?/br> 眼皮跳了跳,李久穩(wěn)穩(wěn)端著綠豆羹,想著陛下說的難不成是喬貴人? 可陛下不是老喜歡她了么?顛顛兒地給她做騎馬裝,又是游半月湖畔獵鶴又是射箭的,這才多大點功夫,就掰了?掰了喬貴人怎么還能抱著那滿滿一大盤金貴的掛綠離開? 到底是諭旨,他若搞得不清不白就應了,到時出了差池腦袋都不夠砍的。 遂斟酌了斟酌,李久還是硬著頭皮問,“陛下,您說的她……” “還能是誰?”齊毓玠從齒縫里道,“就你想的那個,給朕好好守著,不準她靠近半步?!?/br> “是,陛下?!?/br> 待李久退下,齊毓玠深吸一口氣,他掃向窗外明媚陽光,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沒事,多大點兒事。 還是好好批閱奏折,剝荔枝就剝荔枝唄,當做休憩罷了,整日守在御書房怪沒勁兒,是該活動活動筋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