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易一只胳膊搭在沙發(fā)扶手上，一動不動的有點僵硬，過了片刻若無其事的說：“確實有些困難，你也知道，鄭兆和剛走沒多久，鄭氏一堆爛攤子等著我收拾，顧不上其他……”

    “是你上次說的那件事嗎？”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忍不住打斷他，提出自認為十分簡單的解決方案：“你可以找我啊，我有錢你忘了嗎？你要是收購舒念的那家公司，用我的錢，我借你?！?/br>
    鄭易抬眼看我，露出一個未達眼底的笑，很勉強，莫名的透出一絲嘲意來：“借你的錢去收購她的公司，我為什么不直接跟她合作，用她的股權(quán)去解決問題？”

    “以什么形式合作呢？”我緊盯著他問，“結(jié)婚嗎？”

    他端起茶盞，一口將茶水飲盡：“這就不勞你cao心了?！?/br>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簡直難以置信：“那我呢？鄭易，那我這個女朋友呢？秒變前任嗎？既然我跟她都可以幫你解決問題，你為什么不選我呢？”

    鄭易看都不看我，捏著杯子的指尖泛白，漫不經(jīng)心的說：“你的錢未必夠，即便夠了，你們兩個無論選哪個，有區(qū)別嗎？”

    他話落音的那一刻，我心里頓時一抽一抽的跟著肚子上的刀口一起疼，我心想，以前怎么沒看出來，眼前的人其實就是個人渣呢？

    我再開口，感覺自己嗓音都氣得低啞了：“鄭易，你敢不敢把這話再說一遍？”

    鄭易垂眸看著手中的空杯，沒有說話。

    “看來你也是覺得自己渣了?！蔽遗瓨O反笑道，“那你敢不敢把那天在櫻桃林說的話再說一遍？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下一句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一兩句情話，說過就忘了，不記得很正常?！编嵰讓⒈臃旁谧郎?，闔了闔眼，再睜開時眼里盡是淡漠，說：“何況記得又怎么樣，你當初寸步不離的黏著我，不一樣是為了惹夏青生氣，注意你？我們兩個，本就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聽得一愣：“你說什么？”

    他沒說話，正沉默間，客廳后面的餐廳里繞出一個系圍裙的人，嗓音出奇的婉轉(zhuǎn)：“鄭易，飯熟了，可以開飯了?！?/br>
    我看她一眼，感覺荒謬至極，我指著舒念轉(zhuǎn)臉看鄭易，心中的怒火恨不能將他燒成毀容：“我接近你，是為了跟夏青作對——鄭易，是她告訴你的嗎？你是這么認為的？”

    鄭易掃一眼舒念，說：“不管誰說的，對不對，你心里有數(shù)?！?/br>
    舒念將圍裙摘了，拿在手里，看了看我們兩個，平靜的對我說：“可能你確實喜歡鄭易，感情上沒有欺騙他，但所作所為確實……”

    “你閉嘴！”我瞪了她一眼，“這好像是鄭易家里吧，我在跟他說話，你是已經(jīng)跟他確認關(guān)系了？還是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沒有就請閉嘴，跳梁小丑?！?/br>
    舒念的表情頓時無比難看，鄭易皺眉沉聲斥責我：“周呦呦！”

    我此刻心里反而平靜了一些，頓了頓，微笑著說：“太難看了，為了一個渣男，跑到他家里來跟你們撕.逼，還不夠丟人的，我必須保持自己身為一個有錢人的教養(yǎng)?！?/br>
    鄭易的神色引在溫暖的吊燈下，明明室內(nèi)亮堂堂的，卻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似是蘊了很多話，但給他時間，他又不打算開口。

    這種時候，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想了想開口道：“自從你說喜歡我，我就一直有些奇怪，我感覺自己沒什么好，長得倒是比在場的某位女士好看些，也算有錢，內(nèi)在的話，你也整天教訓(xùn)我胸無大志，但你偏偏說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我就想，有什么不一樣的。”

    “后來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你是不是因為咱倆過去的人生有很多同病相憐之處，才對我心生好感呢？”我偏著頭看他。

    他神色猛然一震，目光中終于有了強烈的起伏。

    “其實你本來就沒多喜歡我是不是？”我自顧自的點點頭，感覺很多事都有了解釋，“不然我真的沒辦法理解，你為什么變臉如翻書，說喜歡就喜歡，說不喜歡就不喜歡?！?/br>
    我攥著拳說：“這樣也挺好的，我本來就想找機會跟你說，我以前看過一本書，一個孩子帶著疾病出生，夫妻兩人共同目睹了孩子的痛苦短暫的一生，等孩子病逝后，他們就離婚了，因為看見對方，就能想起那段肝腸寸斷的歲月，兩個帶著同樣痛苦的人是無法支撐著共同走到最后的，我們兩個即便有了開始，也不會有好的結(jié)局?！?/br>
    “你人雖然渣了點，但是好歹給我留了一些臉面，那么正好，最后的一句話就讓我來說吧?！蔽椅丝跉猓钠鹩職庹f：“鄭易，我們分手吧，從此以后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別指望我祝你們幸福，請好自為之?！?/br>
    舒念站在鄭易的沙發(fā)背后，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鄭易仍舊坐著，微抿著唇閉上了眼睛，大概是想跳起來打我，但終究選擇了隱忍。

    他輕聲說：“好。”

    我轉(zhuǎn)身走出了鄭家。

    夜色溫柔，清涼如水，下午陣雨過后的天氣放晴，又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讓人想起曾經(jīng)有個人渣坐在車里，聲音低沉好聽的說，呦呦，過來。

    我確實想過，鄭易會不會是因為我們兩個惺惺相惜，尤其我比他更慘才跟我在一起，可我其實想的是找機會要告訴他，我們雖然有著痛苦的過去，但是我樂觀開朗，即便他無法擺脫以前受到的傷害，我也可以帶著他一起向前看。

    今天才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想向前看，他們都是向錢看。

    我捂著肚子想，其實滿打滿算，我跟他在一起還不到兩個月，哪有什么深愛可言，干什么腦子進水跑來鄭家折磨自己，折磨的心肝肺肚子通通疼了起來。

    就在我想如果不能叫進一輛出租車，不如叫輛救護車的時候，后面有車緩慢駛來，晃了一晃車燈。

    鄭皓緩緩降下車窗，說：“你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我一想這里面不能打車，你還受著傷，走出去多遭罪啊！上車！”

    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感覺最近洗眼睛運動真是有點多，然后衡量了一下利弊，拉開副駕駛車門，上了車：“你哥不是個好東西，你倒是比他強一點?！?/br>
    “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编嶐╇y得正經(jīng)，沒有嘴貧，聲音沉沉穩(wěn)穩(wěn)的，彷佛幾天功夫就拋掉幼稚，走向了成熟，“從你的角度講，我應(yīng)該跟你一起罵他不是東西，可他是為了我們鄭家的生計，為了什么都不懂的我，我說不出口。”

    我冷笑了一聲。

    鄭皓說：“哎呦哎呦你別這樣，我聽得難受。鄭易這么多年不受半點鄭氏的恩惠，我爸一走，反而要讓他把整個爛攤子抗下，我每天看他通宵達旦的幾乎睡在書房，抓耳撓腮的想幫忙，說真話，如果舒念愿意，我可以跟她結(jié)婚，我巴不得成全你們……”

    “千萬別！”我打斷他說，“這樣的渣男誰要誰領(lǐng)走，幸好有這么一出，我被坑的還不是太慘，還能盡早全身而退?！?/br>
    鄭皓被我堵著說不出話來，糾結(jié)又欲言又止的看了我?guī)籽郏詈蟪雎曊f：“你們剛才說話，我在樓上悄悄聽到了一些，用你的錢還是用舒念的股權(quán)其實是有區(qū)別的，舒念繼承的股權(quán)占了整家公司的近30%，她老公的那些股份對很多重大決策尤其收購來講，都有一票否決權(quán)。即便有錢去收購，只要她那邊不答應(yīng)，就沒辦法進行?！?/br>
    “而且鄭氏現(xiàn)在確實有很嚴重的危機，公司的現(xiàn)金流出現(xiàn)問題，即便加上你的錢，也未必能收購超過50%的股權(quán)?！编嶐┮埠茴^疼，“我現(xiàn)在每天都在悔恨，為什么曾經(jīng)那么不學(xué)無術(shù)，對家里不聞不問?！?/br>
    鄭皓說：“呦呦，鄭易也很痛苦?！?/br>
    “是嗎？”我無知無覺的說，“我倒是沒覺得，跟前女友舊情復(fù)燃，順利解決公司危機，他不應(yīng)該挺嗨的嗎？再說痛不痛苦，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痛苦的來源，并不是我?！?/br>
    鄭皓不說話了。

    到了醫(yī)院樓下，鄭皓說：“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沖他揮揮手，“你早點回去吧，明天又是痛苦的一天呢，得跟著鄭易去公司處理工作吧？”

    “呦呦……”鄭皓黯淡著臉色，可憐巴巴的看了看我，我轉(zhuǎn)過身準備走時，他在我身后說：“其實是他讓我送你回來的?！?/br>
    我點點頭：“明白，站好最后一班崗嘛！”

    第四十五章 生活

    等我出院，已經(jīng)是半個月多后了。

    因為那晚偷溜出去, 走路太多, 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一些，被秦姝按著生生又在醫(yī)院呆了幾個星期, 直到拆完線，醫(yī)生確認傷口徹底不會再出變故, 才收拾東西回家。

    我那套房子，以前住起來覺得很舒服，在市中心，鬧中取靜，小區(qū)綠化環(huán)境也好, 人來人往的, 但是一來跟對門的鄰居分手的并不愉快——即便我再也沒有遇見過對門有人住，二來我住的總是不安心, 大概是被捅出了心理陰影, 哪怕樓下的安保人員會確認外賣人員的身份，我也經(jīng)常疑神疑鬼的擔心哪天一開門，有人在遞給我快遞的時候一刀捅過來。

    做過幾次噩夢后, 我就又花錢買了一套治安非常好的別墅, 顛顛的搬了過去。

    因為別墅區(qū)大, 每天打車不方便，我又報了駕照培訓(xùn)學(xué)校，選的是鉆石班——即便教練讓我往左拐，我腦抽往右拐了, 教練也只能輕聲細語的說“是我沒說清楚，您請往左打方向盤”的那種。

    在教練每天“您車感真好”的鼓勵下，只用一個月，我就拿到了駕照。

    然后我一口氣買了兩輛車，一輛sao包的紅色小跑，一輛高大兇悍的suv，兩輛車加起來將近千萬。

    剛中完獎的時候，總調(diào)整不過來心態(tài)，一多花錢就恨不能算一遍還剩多少資產(chǎn)，而且之前馬不停蹄的忙著打入富人階級，又顧忌著給別人展示自己良好的形象，生怕學(xué)車把皮膚曬黑，完全不敢學(xué)點實用的技能。

    被夏青派人捅一刀后，反而讓我想開了。

    我這錢，如果不及時行樂，以后還不知道落誰手里，與其裝進別人口袋里，不如我先一口氣花過癮，不能辜負上天對我的一番偏愛。

    自從跟鄭易分手，再加上養(yǎng)傷，少去了很多烏煙瘴氣的酒會，雖然有點無聊，但是每天在夏日夕陽里和超高的回頭率中自己開著幾百萬的跑車轉(zhuǎn)幾圈，也挺悠閑。

    生活，就該像花一樣燦爛，尤其是我這種財務(wù)超級自由人的生活。

    八月中旬，我模仿國外電影里的尤物們，涂著大紅色的口紅，系著飄揚的愛馬仕絲巾，帶著鑲了鉆的墨鏡，開著敞篷小跑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圈，收獲無數(shù)目光后從外面浪回小區(qū)，途經(jīng)休閑廣場的時候，前方停車的路邊站著幾個男人，其中一個抬著手指響亮的沖我吹了一聲口哨。

    正廣場上正好有兩三個小孩在追逐打鬧，眼看要跑到路上來，我不得不踩了剎車，正停在那幾個人身側(cè)。

    吹口哨的男人湊過來，說：“美女，加個微信好嗎？”

    我摘掉墨鏡，面無表情的說：“容崢，你搭訕的方式是沿襲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套路嗎？”

    容崢一臉的sao.浪.賤，在我眼睛露出來的時候，一片片皴裂了。

    他身后站了不少人，有周俊、鄭皓以及許諾。

    周俊難以置信的使勁瞅我：“你是周呦呦？”

    我把墨鏡帶回去，沖他揚唇一笑：“正是本美女?！?/br>
    鄭皓也驚到了：“哎呦哎呦，你、你怎么在這兒？”

    “回家啊?！蔽依硭斎坏恼f：“我家住這小區(qū)。”

    “這么巧？！”容崢說，“我家也是這小區(qū)的，呦呦meimei，你別是打我什么主意吧？”

    我：“……我眼睛是得多瞎?！?/br>
    我搬到這小區(qū)后，秦姝來過，當時她就說，容崢也住這里，但是小區(qū)太大，這還是第一次遇上，還一下就遇上這么多人。

    自從我和鄭易分手后，大家?guī)缀蹙蜎]有了來往，這會兒再見，雖然鄭易不在場，但是多少有些尷尬，畢竟我認識他們，全都是因為鄭易。

    “那你們玩著，我先走了?！蔽尹c點頭準備重新發(fā)動車子。

    “等等！”鄭皓突然叫住我，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好久不見，咱倆聊幾塊錢的？”

    我拿過手機示意：“你準備聊幾塊錢的？先發(fā)紅包給錢。”

    鄭皓一臉憤懣的給我發(fā)了一百。

    我把車往前開了一段，停在路邊，拿出賺外快的誠意來。

    “我以為……我以為你失戀后會……”鄭皓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晃了晃腦袋說：“這種說話風格根本不適合我，哎呦哎呦，你居然跟沒事人一樣，還更漂亮了！是不是去了韓國！”

    “因為我每天早睡早起?！标P(guān)于我的皮膚和精神狀態(tài)，我也頗為自得，隨即又冷颼颼的瞥了他一眼：“什么叫我跟沒事人一樣，你那人渣哥估計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我有時候刷財經(jīng)新聞，還會看到媒體報道鄭氏太子登基后大刀闊斧的改革，過去一個月里，鄭氏動蕩非常。有些報道拿到了小道消息，說鄭氏正在尋求解決倉儲問題的方案，有可能會進行收購，并列了一些可能的海內(nèi)外公司，其中舒念繼承的股權(quán)的那家，赫然在列。

    “哪有！”鄭皓愁眉苦臉的說，“你都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多苦逼，每天披星戴月的，我每天要捏著鼻子看各種管理啊、經(jīng)濟啊之類的書，鄭易是徹底成了空中飛人，他現(xiàn)在滿世界亂竄，整天風塵仆仆、胡子拉碴的?！?/br>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漫不經(jīng)心的說：“不是都有未來的鄭夫人幫忙嗎？”

    鄭皓說：“哪有那么簡單，舒念手上雖然有不少股權(quán)，但是最終控股權(quán)得達到51%以上，還在運作呢?！?/br>
    “哦?！蔽也灰詾槿坏膽?yīng)了一聲。

    鄭皓確實是找我聊天的樣子，說：“你最近干嘛呢啊，我很少有空出來玩，但也沒聽人提起過你，好像你也不出來玩了?！?/br>
    “每天自己玩唄?！蔽艺f，“最近正想著去環(huán)游世界呢，在辦日本的簽證，準備先去那邊待幾個月，預(yù)計花兩三年先把亞洲玩一遍吧?！?/br>
    “兩三年？”鄭皓睜大眼，“這么久嗎？你不準備回來了？”

    “回來干什么？”我不甚在意的說，“又沒什么值得留戀的，在哪兒呆著不都一樣?！?/br>
    “這哪能一樣！”鄭皓正色說，“哎呦哎呦，我這兩天還想聯(lián)系你呢，有個事想求你幫忙。”

    我挑眉看他。

    鄭皓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說：“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多少學(xué)齡兒童缺少一個英語老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