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二天，周陵城的驛館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烏孫的單于落水, 但幸好救得及時, 沒有生命危險。

    周旻晟作為大周國君，自然是要去慰問一二的, 蘇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 一道去了驛館。

    驛館門前靜候著太醫(yī)和官員，周旻晟扶著蘇妹從馬車上走下，眸色凌厲的橫掃了一眼面前的人道：“單于如何？”

    “單于說自己深熟水性，不必把脈?！碧t(yī)院院首站出, 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道。

    “愚笨?！焙莸闪艘谎勰翘t(yī)院院首，周旻晟甩袖走進驛館。

    蘇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后, 一道跨步走進驛館。

    沖著周旻晟迎面走來的是單于的心腹大臣和他的幼子昆莫難。

    “給皇帝陛下請安?！崩ツy看上去很年輕，大概與周旻晟差不多的年歲，面部輪廓較大周人更加深刻一些，所以看著有些怪異。

    “單于在何處？”周旻晟斜睨了一眼昆莫難，聲音清晰道。

    “在院中練武?！崩ツy差一旁的奴仆引路, 將周旻晟帶到后院。

    單于穿著薄衫, 手持大刀正舞的虎虎生威，一點落水的后遺癥都無, 看上去真是十分康健。

    周旻晟靜站在那處看了片刻, 然后突然抬手招過一旁的太醫(yī)院院首道：“去，給單于把脈?！?/br>
    “這……”那太醫(yī)院院首看了一眼正揮著大刀的單于，有些驚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旻晟隨手拿過一根柳條，直接便架住了單于的攻勢道：“單于, 朕帶了太醫(yī)過來?！?/br>
    單于停了架勢，然后將手里的大刀戳在泥地上道：“皇帝陛下不必如此驚動，只是吃醉了酒失足落了水罷了，我烏孫人皮糙rou厚的，不似你們大周人，細皮嫩rou的連碰都碰不得?！?/br>
    “單于還是把一下脈的好，若是出了事，我大周可脫不了干系，繼而影響兩國邦交，可不是小事。”周旻晟微瞇了瞇眼，眸色堅持。

    “既然如此，那就把脈吧?！睌]起長袖往那太醫(yī)院院首處走了兩步，單于卻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整個人開始抽搐，面色發(fā)紫憋青。

    “快看！”一把將單于扶到地上，周旻晟面色微凜。

    “是……”那太醫(yī)院院首趕緊上前替單于把脈。

    “怎么樣？”

    “這，這……”太醫(yī)院院首抖著手，驚惶的抬首看向周旻晟道：“皇上，單于，去了?！?/br>
    狠蹙眉頭，周旻晟俯身摸上單于的脖頸，那處果然已經(jīng)沒有了跳動。

    “為何會如此？”沉靜下面容，周旻晟低聲道。

    那太醫(yī)院院首跪在地上，聲音顫顫道：“單于，應當是死于昨晚的溺水。”

    “死于溺水？”周旻晟輕挑眉目，面色愈發(fā)冷峻了幾分。

    “這人是昨晚溺的水，而且剛才還好好的舞刀呢，為什么會死于溺水？”蘇妹站在周旻晟的身旁，聲音清晰道：“太醫(yī)，你這唬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不敢欺瞞皇上，這單于昨晚溺水之后那河水定然是進了腹腔胸肺等地，一時不查，但第二日卻因鼓漲而死，皇上若是不信，可將單于的胸腔刨開，里頭定然有積水可證老臣的話。”

    太醫(yī)話罷，后院一陣沉靜，周旻晟面色深沉的站在那處沒動。

    “父王，父王！”不遠處匆匆趕來的單于幼子面色驚惶的伏跪在單于身邊，聲音凄厲道：“父王，您怎么了，父王！”

    “單于，單于……”那單于的心腹大臣面色悲切的跪在單于身邊，聲音嘶啞。

    “單于死于溺水。”周旻晟負手站立在原處，聲音沉啞道：“單于是在我大周驛館出的事，我大周自然會將此事徹查清楚?！?/br>
    “父王……”昆莫難埋首在單于的尸體上，傷心的不能自抑。

    “人死不能復生，王子請節(jié)哀?！蔽⒀鱿骂€，周旻晟道：“此事甚大，王子不若與朕進屋商榷一二?！?/br>
    聽到周旻晟的話，昆莫難緊了緊自己攥著單于胳膊的手，依舊伏在單于的尸體上沒動。

    “王子，茲事體大，現(xiàn)在單于走了，只有您才能帶領我們回到烏孫?！贝蟪寄獙O跪在一旁，朝著昆莫難磕頭道：“王子，請節(jié)哀。”

    昆莫難轉身，將莫孫從地上扶起，然后紅著一雙眼看向周旻晟道：“請。”

    周旻晟側眸看了一眼蘇妹，放緩了幾分聲音道：“在這處等我?！?/br>
    “好?！碧K妹點了點頭，然后看著周旻晟跟那昆莫難進了屋內。

    單于的尸首還躺在地上，那太醫(yī)院院首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冷汗淋漓，整個人幾乎都要暈倒過去。

    “起來吧?！笨粗翘t(yī)院院首的害怕模樣，蘇妹輕嘆出一口氣道。

    “是，多謝皇后娘娘?！碧t(yī)院院首欣喜的從地上起身，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蘇妹垂眸，不經(jīng)意的瞥過那單于腫脹的尸體，有些難以接受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太醫(yī)院院首看到蘇妹的動作，趕緊上前從寬袖之中掏出一物遞給蘇妹道：“請皇后置于鼻下?！?/br>
    伸手接過那小瓷瓶放在鼻下，蘇妹聞著里頭的味道，瞬時就清心明神了幾分。

    “多謝太醫(yī)?！?/br>
    “不敢當，這是老臣應當做的。”太醫(yī)院院首誠惶誠恐的朝著蘇妹擺了擺手，在注意到蘇妹看向屋內的視線時，壓低了幾分聲音道：“皇后娘娘可知，這烏孫王子的底細？”

    “……不知。”

    “這烏孫王子名喚昆莫難，其母為烏孫一奴隸，聽聞這昆莫難在幼時曾被其親母拋棄過，但數(shù)日之后其親母偶經(jīng)那處，卻是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昆莫難未死，且被黑鴉喂養(yǎng)，被野狼哺育，便深覺此兒乃非常人，遂帶至單于身側撫養(yǎng)?！?/br>
    “現(xiàn)下聽聞，乃是烏孫智勇雙全的勇士。”

    “如此說來，這王子應當極受單于歡喜才是？”不然也不會帶人來大周提親。

    “不，恰恰相反，鋒芒過于外露之人，風必摧之，這王子與單于的關系，并不好?！?/br>
    聽到太醫(yī)的話，蘇妹瞬時便睜大了一雙眼，暗暗捏緊了自己手里的瓷瓶。

    “太醫(yī)，單于確是死于水溺？”

    “不敢欺瞞，確是死于水溺，只是……”說到這里，那太醫(yī)卻又頓了話。

    “只是什么？”聽出那太醫(yī)話中的猶豫，蘇妹轉頭，暗暗壓低了聲音道：“太醫(yī)但說無妨?！?/br>
    “只是單于口鼻處有淤泥，像是被人……強按入水的?！?/br>
    強按入水！

    聽到那太醫(yī)的話，蘇妹瞪著一雙眼站在那里沒動。

    傳言說昨晚上那單于吃醉了酒，失足落水，太醫(yī)卻說他是被強按入水的，所以這單于根本就有可能真是被強按入了水，卻因為吃醉了酒而不自知，真以為自己是失足落的水。

    想到這里，蘇妹不自覺的望向了那伏跪在單于尸體邊的大臣，那大臣一副悲痛模樣，整個人哭的都在發(fā)顫。

    這單于，到底是他殺，還是十足落水呢？

    “吱呀”一聲，主屋的門被打開，昆莫難率先從里頭走出，身后是慢悠悠踏出步子的周旻晟。

    蘇妹趕緊迎上前去，緊緊的攥住了周旻晟的手。

    安撫的捏了捏蘇妹的手，周旻晟將其掩在寬袖之中道：“走吧，先回宮?！?/br>
    “……好?！?/br>
    跟著周旻晟一道上了馬車，蘇妹捂著自己雜亂的心口，趕緊將太醫(yī)與自己說的話一股腦的都倒給了周旻晟。

    “嗯?！笨吭隈R車壁上，周旻晟冷淡點頭。

    “你難道……已經(jīng)知道了？”看到這副模樣的周旻晟，蘇妹瞪著一雙眼道。

    “我知曉那昆莫難是個狼崽子，卻是不想這人出手狠辣，在驛館就敢將單于給做了。”捻著手里的黑曜石，周旻晟瞇著一雙眼道：“算盤打得真精?！?/br>
    “那昆莫難，在打什么算盤？”聽到周旻晟的話，蘇妹奇怪道。

    “今次那單于不止是來和親的，更是來歸順的?！?/br>
    “歸順？”

    “烏孫糧草乏力，我大周地大物博，他烏孫想圈養(yǎng)我大周的一塊土地休養(yǎng)生息，自然是要歸順。”

    “那如果是歸順的話……”

    “如果是歸順，這烏孫的王，那就會由我賜封?！苯舆^蘇妹的話，周旻晟嗤笑一聲道：“單于死在我大周驛館，那昆莫難用單于之死來與我交易烏孫王位，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br>
    “可是那單于看著，傲慢無禮，一點也不像是有歸順的樣子?。俊币幌肫鹉菃斡谠诖蟮钪线€敢調戲陳太后，蘇妹便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

    “歸順是假，想要土地是真。”烏孫蠻族，雖被城陽郡王打敗，但心中不服，對于大周依舊看不上眼，卻無奈要借大周土地調養(yǎng)生息，只好出此下策，因此那單于對于大周的態(tài)度，并不算好，因為他料定大周想和不想戰(zhàn)。

    “那，那烏孫的單于就是被他的幼子，昆莫難給……”殺了的嗎？

    “弒父殺兄，接娶繼母，這些事在烏孫難道還少?！?/br>
    “那你剛才跟昆莫難去屋子里頭說話，說的就是這事嗎？”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蘇妹只感覺自己渾身都僵冷的厲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昆莫難和周旻晟……都有某種異曲同工之處……

    “嗯?！眴问謱⑻K妹僵直的身子攬進懷里，周旻晟緊緊的箍著她的腰肢道：“怕了？”

    蘇妹垂著腦袋沒有說話，只伸手扯住了周旻晟的寬袖。

    “呵，怕什么？”低笑一聲，周旻晟張口含住蘇妹的耳垂，細細舔舐道：“不過一只跳梁小丑罷了?！?/br>
    敢威脅他周旻晟的人，還沒活著鉆出過他的手掌心。

    翌日，單于之死轟動周陵城，單于幼子昆莫難攜歸順書上交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命人護送單于尸體回烏孫，封昆莫難為烏孫新王，劃地賞賜。

    “單于，今次老單于命喪我大周，實乃憾事，不過我大周和烏孫友邦不變，寶笙公主還是會隨單于去往烏孫的?！敝軙F晟靠在寶座上，慢條斯理的與下首處的昆莫難道。

    “多謝皇帝陛下，只是父皇如此歡欣寶笙公主，我不忍接娶，還請皇帝陛下收回成命?！崩ツy單膝跪地，聲音清晰道。

    “你們?yōu)鯇O，不是可娶繼妻的嘛，這也沒什么?！卑挡[了瞇眼，周旻晟聲音沉啞。

    “現(xiàn)今我烏孫已歸順大周，理當遵循大周之禮儀風度，所以寶笙公主若是要嫁，自然應當是要嫁給父皇?！?/br>
    “呵?！钡托σ宦?，周旻晟輕叩了叩身旁的寶座道：“那就依單于所言吧。”

    “多謝皇帝陛下?！崩ツy俯首道：“皇帝陛下，聽聞大周有一長公主，不知臣有無榮幸，一窺芳容？”

    太極殿門口，剛剛踏過門檻的蘇妹聽到那昆莫難說的話，當即就難看了面色。

    這去了個老的，沒想到來了個小的，這昆莫難的算盤，打的也是太好了一些。

    “寶慶長公主是朕幼妹，年方十歲，與單于……似乎是不大相配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