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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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趙長寧一時也被他這句話所驚訝。 “我不會放任你如此的?!敝艹卸Y的語氣輕柔而沙啞, 說完就大步走出去了。 顧嬤嬤看到周承禮帶人走了。她驚魂未定,立刻進(jìn)內(nèi)室看趙長寧:“大少爺!” 趙長寧看到顧嬤嬤擔(dān)憂的神情,搖了搖頭:“您別擔(dān)心,我無事?!?/br> “怎么會沒事,七爺他不顧阻攔,夜闖您的居室。他是不是……”顧嬤嬤聲音發(fā)緊,“他是不是知道?” 趙長寧苦笑了一聲說:“嬤嬤,當(dāng)初您與我母親做下這個圈套的時候,就該早料到有今天了,秘密防備得再嚴(yán)密,也是會露陷的。也許日后……知道這件事的人會越來越多吧?!?/br> 顧嬤嬤的表情一時非常的悲傷,如果不是竇氏無子……何至于要這個孩子來支應(yīng)門庭!趙長寧看著顧嬤嬤,她熟悉的面容越來越蒼老,鬢邊生出了銀絲。長寧輕輕地為顧嬤嬤理了臉邊的發(fā)絲,該到了她榮養(yǎng)顧嬤嬤的時候了:“您不要擔(dān)心。我會一直護(hù)住趙家的……嬤嬤,您去將院里的人召集起來,叮囑他們今天的事不能外傳。” 顧嬤嬤能做什么,她再怎么樣不過是個內(nèi)宅婦人而已。 顧嬤嬤也是知道這個的,只能聽大少爺?shù)脑?,?yīng)喏去外面吩咐人。 趙長寧垂目在手中的書上,她怕麻煩七叔,也怕連累七叔。自己惹出的事情,應(yīng)該要自己來收場。不知道七叔要做什么。 朱明熾既然連史書工筆、名聲都不在意,如今又是皇上,想要什么沒有,自然不用顧忌別人的想法了。七叔能做什么? 第二日例行朝會。周承禮進(jìn)了宮。 巍峨的宮殿,高聳的宮殿,宮殿如同龐然大物一般匍匐在大地上,朝拜的大臣自兩側(cè)臺階向高處走去。 殿內(nèi)文武官分兩邊站,周承禮站在文官的前列。 鴻臚寺卿唱讀‘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朝會便開始了。禮部尚書最后出列說了修建祭壇的事,朱明熾聽得不甚專心,手指微敲道:“既不是要緊的事,擬了折子送上來吧。”他還有一堆事,沒閑工夫聽廢話。 隨后有一位臣子出列,持板芴道:“皇上,微臣有本啟奏?!?/br> 朱明熾見說話的是刑部給事中,言官。便頷首道:“準(zhǔn)奏?!?/br> 刑部給事中隨即拜手說:“微臣參,大理寺丞趙長寧,排擠同僚,以權(quán)謀私,收受賄賂,擾亂朝綱!” 這話一出,頓時朝中官員微議聲起,朱明熾頓時也抬起了眼皮。 趙長寧雖然官職不高,但朝中官員基本還是有所耳聞的。不僅因為他是探花郎,又在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就當(dāng)了大理寺丞。而是現(xiàn)在他的家族里,他二叔趙承廉任詹事府詹事,他七叔周承禮任都察院僉都御史,作為一個外來的家族,眼看著就在京城站穩(wěn)了腳,威脅到了不少人的地位。仕途的資源就這么多,肥差就這么些,有的家族往上升,勢必會跟原來的大家族發(fā)生矛盾。趙家早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rou中刺了。 朱明熾聽到這里坐正了,淡淡問:“愛卿此言可有證據(jù)?” “若鐵證如山,料得他也不敢抵賴了!只是微臣雖然沒得到鐵證,卻有間接人證,能證明趙大人收受賄賂的證據(jù),已經(jīng)被趙大人授意損毀了?!边@位給事中語出驚人,“如此,臣還想懇請皇上徹查,究竟是誰當(dāng)初幫趙大人損毀了證據(jù)。” 周承禮面色看不出什么,他隨即也上前一步,微笑道:“鄭大人這話輕巧,既沒有鐵證,而有的只是空口說白話,何來徹查一說?鄭大人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是刑部給事中,管的自然是刑部的事,如何越俎代庖,去管了大理寺?” 眾所周知,刑部和大理寺是常年的不和。 鄭大人卻冷冷道:“趙長寧是周大人的家眷,恐怕才是周大人出言庇護(hù)的原因吧!” 周承禮一笑:“本官乃是都察院僉都御史,督察官員是我的司職,自然應(yīng)該管了。倒是鄭大人,恐怕于立場上說不過去吧?” “你!”鄭大人被周承禮的話一堵,又拱手道,“微臣再參一言,朝中本就有舊制,親眷官員四品以上者不得同朝為官,必要有人避嫌遠(yuǎn)調(diào),如今趙家是否也該遵此法?周大人為四品都察院僉都御史,趙大人為詹事府詹事,不該同在京為官!” 趙承廉聽此言,出列一步道:“周大人雖與我趙家淵源頗深,卻也并非親眷?;噬?,鄭大人這話實在牽強(qiáng)!” 文官中更前列一人,工部尚書宋宜誠拱手說:“微臣倒有一言。眾所周知周大人自幼無父無母,在趙家長大,與趙大人情同兄弟,怎么會只是淵源頗深而已。如此,卻算得上是親兄弟了。” 趙承廉做官多年,當(dāng)然也不是吃素的?!盎噬希植恍值艿?,只有上了族譜才算得數(shù)。周大人雖然是在趙家長大,但我父親早年怕周家一脈斷送,從未讓周大人改姓上趙家的族譜,怎么算得上是兄弟!難不成微臣在鄭大人家住幾日,也算是鄭大人的兄弟了?” 鄭大人面色難看,趙家這兩兄弟,個個口才了得!難怪能升遷迅速,成為皇上的心腹。 一時間倒沒人再說趙長寧的事了。 宋宜誠看了鄭大人一眼,示意他莫要跑題了。周承禮和趙承廉是難啃的骨頭,兄弟二人都老謀深算,對于同朝為官這件事應(yīng)該是早就有打算了,跟他們作對不得好處。那鄭大人自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又拱手:“皇上,就算兄弟同朝為官一事暫時不提。但是大理寺執(zhí)掌天下訴訟,決不可出現(xiàn)貪贓枉法之人,還請皇上徹查趙長寧!” 既然對付不了老的,那便來對付小的。這個年輕生嫩的總比老的好對付!更何況這個年輕的倒也不算是皇上的心腹,應(yīng)該不會袒護(hù)。 哪料這時候大理寺少卿沈練也出列一步:“皇上,趙大人乃我大理寺之人,真有什么行差踏錯之處,也該由我大理寺先來管。斷案講究人證物證,鄭大人既然沒有鐵證,隨便找人來污蔑了趙大人,誰又知道呢!” 沈練也是很護(hù)短的人。大理寺的人自成小團(tuán)體,都以清正廉明著稱,在場這些人誰能不貪?趙長寧不知道比他們好了多少倍。 朱明熾一大早就聽他們爭執(zhí),他一直沒說話,手珠轉(zhuǎn)動:“行了,都別說話。” 朱明熾最近用宋宜誠來牽制章首輔,所以十分抬舉他,就連他女兒,在后宮都是最出風(fēng)頭的。趙承廉有些擔(dān)心,長寧會因此而被牽連。雖然都是當(dāng)初打下天下的功臣,但宋宜誠對朱明熾來說用處更大,他不會拂了宋宜誠的臉面的。他見帝王久久的不說話,越發(fā)忐忑。 朱明熾許久才淡淡說:“既然沒有鐵證,空口無憑,那就算不得數(shù)。等有了鐵證再上折子吧。朕還有道治吏的法令要頒布,這些瑣事暫時不提了?!本瓦@么把此事給推了過去。 宋宜誠面色難看,皇上怎么會袒護(hù)了趙家? 面色同不好的還有周承禮。如果朱明熾順?biāo)浦哿?,真的讓長寧下獄,那他有的是辦法把長寧救出來。只是從此以后,長寧就不能再做官了……她的一切,都要掌控在他的手中。所以剛才他沒有言辭激烈地對付鄭大人。 但朱明熾?yún)s出言庇護(hù)。那此事就不簡單了。 下朝后,周承禮去了御書房。朱明熾坐在寬闊的龍椅上,身著袞冕服,端著茶杯喝茶。這讓周承禮想起第一次看到朱明熾的時候,他到白鹿洞來找他,也是這樣閑適的坐姿。 “先生找我何事?”朱明熾笑問,但凡四下無人的時候,朱明熾仍然尊稱他為先生。 “微臣怎擔(dān)得起陛下一句先生,”周承禮說,“只是為我那不成器的侄兒,來替她求個情?!?/br> “貪墨的事,朕既然已經(jīng)說了不必追查,自然就不會計較?!敝烀鳠氲?。 周承禮一撩衣袍跪下:“微臣還有一事相求,皇上乃一國之君,侄兒不過一介小官,皇上……應(yīng)該是早已知道侄兒的身世。若皇上放侄兒一馬,即便是讓她辭官也行,微臣愿為皇上效勞,肝腦涂地。” 朱明熾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看著周承禮良久,低嘆了口氣:“周大人,想必是非常的愛憐您這個侄兒吧。” 他與周承禮共事多年,怎么會不知道周承禮的性子是何等的高傲,就算為他籌謀天下,也從來沒有對他低頭過,兩人的交往一向很平等。朱明熾對于有才之人向來敬重,他能三顧茅廬去請周承禮,對于這點小事他也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當(dāng)年在軍隊里,他摸爬滾打了八年,才懂得這些收買人心和制衡之術(shù)。 如今,周承禮為了趙長寧的事,竟然來求他。 “她所犯之罪,連累你們整個趙家都夠了?!敝烀鳠肟恐伪车溃爸皇撬@官做得好,自然這個官就會一直做下去的,朕也不會為難她,更不會讓她辭官的?!?/br> 朱明熾的神情倒是似笑非笑的。他怎么會讓長寧辭官呢。長寧有多想做官,他是很清楚的。 否則以她的性子,何必委曲求全,恐怕早就不耐煩他了。她希望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朱明熾便不說,將一切送給她掌控便是了,偏偏她時常不知好歹,覺得他有什么不軌意圖。 這話沒有回旋的余地。話里有話,話里套話。 良久后周承禮站起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放心了?!彼顺隽藢m門之后,臉色就變得漠然了。 他一路沿著臺階往下走,隨從跟了上去。聲音極低:“七爺,按照您的吩咐。已經(jīng)在寶慶府救下了原太子,給了太子一把劍。他看了竟不說什么,一刀就插自己的手臂。那狠勁……倒真跟原來截然不同了……” “做得好,讓太子好生養(yǎng)傷吧?!敝艹卸Y輕聲說。 —— 等這日回去之后,趙承廉卻立刻叫人把長寧叫了過來,告訴她朝中發(fā)生的事情。 饒是趙長寧性子平和,也不禁的驚怒:“當(dāng)初蔣世文之事連累我,料想他們對我們趙家恐怕知根知底,竟憑此不凡青紅皂白,參我一本!致使真正貪污受賄之人逍遙法外!” 趙承廉道:“長寧稍安勿躁,我與你七叔為你求情了,你們大理寺少卿沈練也為你說話了,他也是不想看到你被刑部給事中誣陷?!?/br> 趙長寧知道沈練雖然平時對她不怎么樣,一到關(guān)鍵時候還是會護(hù)短的。她道:“侄兒知道,擇日必定親自去謝謝沈大人。不過此事,他們便這么算了嗎?宋大人是因為您要升遷禮部侍郎,占了他門生的位置,而算計于我們家,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趙承廉說:“他們自然不想算了,還要重諫你。我原以為你難逃被停職查辦,倒是沒想到皇上竟袒護(hù)你,將這件事推說過去了,不再提起。” 趙長寧倒是一怔:“他如今,不是正在重用宋大人嗎?” “正是,所以他袒護(hù)你,我也不明白是為什么?!壁w承廉說,“陛下袒護(hù)了你,你下次見著陛下,也記得好生謝謝?!?/br> “侄兒明白?!壁w長寧嘆道。 趙長寧次日又去給朱明謙上課。朱明謙卻意不在此,拉著趙長寧,非要在宮里的太液池里釣魚。 宮人給他準(zhǔn)備了魚竿、魚餌,趙長寧頗有些無語地看到一條條錦鯉毫無防備地被他勾上來,朱明謙還甚是高興:“趙大人,我分你一些回去吃好不好?” “多謝王爺?!壁w長寧道,“王爺雅趣甚好,只是下官有些好奇,究竟是誰給王爺想的好法子,釣池子里的錦鯉吃?不怕被皇上怪罪?” 朱明謙從鉤子上取下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認(rèn)真地說:“以前章jiejie告訴我的呀!她說,太液池的魚很笨,很好釣?!庇终f,“皇兄從不怪罪我,他還吩咐上林苑的人說,這太液池的魚我想釣多少釣多少,釣完了再養(yǎng)就是?!?/br> 原來是章若瑾。也不知道她嫁給喬伯山之后,現(xiàn)在過得如何了。趙長寧倒覺得喬伯山還不錯,上次見著自己的時候,還把自己當(dāng)成情敵,肩膀都要給他捏碎了。想必對若瑾姑娘是有幾分真心的。只要她能找到個真心人就好。 趙長寧用手指逗著瓦罐里的幾位肥魚,午后日暖,樹影拂身,倒是心情閑適得很,她慢悠悠地道:“王爺,您今天要是無事,就讓微臣先回去了吧。” 竇氏剛敲定了玉嬋meimei出嫁的日子,如今府里忙著準(zhǔn)備玉嬋出嫁的事。她是趙長寧唯一的meimei,誰也不敢小瞧了她的婚事。 趙長寧心里也盤算著,自己就這么一個meimei,前頭幾個jiejie出嫁的時候,家里過得都還寒磣?,F(xiàn)在有她當(dāng)家了,meimei自然是要好生嫁的。 “不好,趙大人要陪我釣魚!”朱明謙卻扯著他的衣袖,不要他走。 長寧只能苦笑:“好吧,王爺釣魚就是了,微臣等您玩夠了再走?!?/br> 夏日的荷花已經(jīng)要開盡了,綠蔭濃郁,趙長寧瞧著綠波蕩漾的水面,輕聲說:“王爺,微臣上次教你讀《帝王策》,如今殿下背得怎么樣了?” 朱明謙乖乖點頭:“趙大人說了一遍,我就記住了!” 長寧輕輕地?fù)嶂念^,笑了笑:“沒有讓宮人發(fā)現(xiàn)吧?” 朱明謙搖頭:“我都是趁睡覺的時候,躲在被窩里悄悄地背的。” 趙長寧沉吟了一聲,告訴他:“王爺聰明,不遜于你的幾個哥哥。若王爺能再長十歲,想必就沒有你的哥哥們什么事了……只要你記得,莫要展露頭角就可以了?!边@孩子聰明得可怕,所以長寧有意想要培養(yǎng)他。倘若他來日長大成人,說不定能造事。 朱明謙靠著趙大人的手,覺得他身上有像柳枝、荷花、陽光一樣的香氣。讓他無比的舒心。 “趙大人說的話,我都會去做的?!敝烀髦t說。 大概是釣得多了,魚也沒有這么好上鉤了,朱明謙守著他的魚竿,許久沒有魚上鉤。 這時候遠(yuǎn)處有行宮女走過來,簇?fù)碇晃淮┤A服,面容嬌艷的女子。內(nèi)侍撐著華蓋,還有宮女拿了把銷金織扇打扇。趙長寧一看便知是貴妃娘娘的儀仗。她立刻跪下請安:“微臣趙長寧,見過貴妃娘娘?!?/br> 宋應(yīng)蓮也看到了趙長寧,見是一身官袍,便淡淡道:“起身吧?!彼ハ蛱笳埌?,本來是沒打算管趙長寧的。卻又皺了皺眉,問道,“你就是趙長寧?” “正是,娘娘識得微臣名號?”趙長寧仍然拱手跪著。 宋應(yīng)蓮上下打量著趙長寧,笑了一聲說:“本宮在閨中的時候,曾與章若瑾交往甚深。不過本宮與她向來是不合。如今,我成了皇上的妃子,她成了侯夫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了。本宮還聽說,你二叔與本宮的義兄不和,你們趙家的人——個個都是不好惹的?!?/br> 趙長寧眼皮微動,感情是宋家那位貴妃娘娘。 宋應(yīng)蓮看到了兩人旁邊放的瓦罐和漁具,又問道:“你們怎么在這里釣太液池的魚?” “啟稟娘娘,裕王爺喜歡在此垂釣?!壁w長寧回道。 宋應(yīng)蓮慢慢道:“你可知道——這太液池的魚,是不能隨便釣的?這宮里的規(guī)矩,豈是你可以隨便犯的?” “魚非微臣所釣……” “還敢頂嘴?”宋應(yīng)蓮冷冷道。 趙長寧微微嘆氣:“微臣不敢?!?/br> “貴妃嫂嫂,這魚是皇兄準(zhǔn)我釣的!跟趙大人沒關(guān)系?!敝烀髦t也道,“您別罰趙大人!” 宋應(yīng)蓮卻置若罔聞,指了指那烈日下頭:“趙大人,去給本宮跪上半個時辰吧。” 朱明謙有些著急,但是他空有個王爺?shù)念^銜,說話自然不如貴妃慣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長寧被罰跪,烈日下磚地guntang,跪上一會兒就渾身冒汗,頭暈?zāi)X脹。趙大人的身體一向不算好,他怎么受得了! “娘娘,這的確不關(guān)趙大人的事!”朱明謙急道,“娘娘何苦為難趙大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