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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和你的世界談談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隨即,他播放了一段音頻,看向祝瑾年,“這是我們離開看守所后,小志和獄警的一段對話——”

    祝瑾年一怔,和大家一樣,都沉下心注意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我爸爸非常厲害,他會七十二變,但他沒有告訴我他會變成什么,我是他兒子,我都知道。那個女的是他的眼睛,她來看我就是他來看我,他以為我不知道。爸爸!我看到你的眼睛,我還能看到你的手,你的嘴,還有你!我爸爸分散開了,分得很開,他要監(jiān)視我,就要變成很多人、還把自己分成很多塊……”

    之前在祝瑾年心里一直聯(lián)系不上的兩個點忽然接上了,小志是不是每發(fā)現(xiàn)爸爸變成一個東西或者一個人,都會畫一筆,用‘正’來計數(shù)?祝瑾年想起小志的朋友說,他們一起打球時,小志總是忽然以“我爸來找我”為理由匆匆回家,或許,并不是盧律明跑到學校去找他,而是他看到了“爸爸”。

    這種場景,光想象一下就覺得很恐怖。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double秀

    ☆、千言萬語不如一幅圖(8)

    音頻里,獄警忽然打斷了小志的碎碎念,故意問他:“你爸爸現(xiàn)在在哪里呢?”

    “他在家里?!毙≈菊f,“就在客廳坐著。”

    “一直都在?”

    “當然。他每天都會坐在那里看我,他把他的眼睛移出去,自己看不見了,不能走。他的眼睛在外面,知道嗎?會變,藏在我周圍。其實我很自覺,我要上大學,要離開家,我爸爸不能一直分散,總有一天他都找不回來自己的身體。我一直在找我爸爸,想把他固定下來,我要弄清楚他到底分散了多少片,變成多少東西。暑假的時候,我看到好多片爸爸在家里,走來走去,一大堆,非常多,非常多。我想把我爸爸拼好,固定下來,我覺得他很累,我也很累。”

    那個獄警不屑地說:“你還想把他拼起來?呵呵?!?/br>
    “對,很難?!毙≈竞芾_地回答,“我爸爸總是動來動去,走個不停,變來變去,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比較固定?!?/br>
    聽了這話,祝瑾年背后有點發(fā)涼,很快又冷靜下來,思考著為什么小志會有這樣的幻覺。

    對了……暑假,身為數(shù)學老師的盧律明會不會叫了一些學生來家里補課?而小志就把學生們全部幻視為盧律明?這就能解釋在短短兩個月時間里,為什么小志畫的“正”字會猛然增加——以前他總是把某幾個人幻視為盧律明,而在暑假里,因為臨近高三,盧律明對他更加嚴格、監(jiān)控也更多,使他的癥狀嚴重了,把一群人都幻視為盧律明!

    這——不是被害妄想!而是……

    那個名詞,忽然在祝瑾年腦海中清晰起來。

    “他已經(jīng)瘋了吧!”林睿郁悶地自言自語。

    “錯覺認知綜合癥?!甭櫽饙樇m正了他的用詞,“具體來說,是——”

    祝瑾年認真而急切地望著他,等他說出最后的判斷。

    “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

    這個名詞讓刑警們一頭霧水,面面相覷。祝瑾年心里則“咯噔”一下,大腦被這個名詞狠狠一撞,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和認同感。沒錯,剛才正是這個名詞也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

    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又被叫做替身綜合癥,患者通常認為身邊一些人是同一個人偽裝或者變身的,這種身份識別障礙非常少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認為是精神疾病而產(chǎn)生的錯覺。

    患有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的人同時也存在著被害妄想,不管別人的相貌、性別,在患者看來,就是某一個他所認為迫害自己之人的化身,但患者的癥狀已經(jīng)超越了普通的被害妄想癥,一旦妄想發(fā)展完全,就很容易產(chǎn)生暴力攻擊行為。

    聶羽崢解釋了一遍什么是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接著說:“盧酬志為人內向,受盧律明制約和影響,人際溝通能力很差,存在一定程度的社交障礙。生活中,事無巨細,都要被父親監(jiān)管,漸漸,外人的具體形象被抹殺,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與盧律明?!?/br>
    祝瑾年暗自嘆息,說:“盧律明教育小志的方法很暴力,聽說以前還把他打得頭破血流。也許這種頭部外傷影響到了大腦,使他往更加糟糕的方向發(fā)展,從一開始的以為遇上的某幾個人是盧律明變成了以為所有人都是他。小志就像一個氣球,盧律明不斷往里頭灌氣,氣球越來越大,終于……爆炸了。”

    “他想擺脫盧律明的束縛,想把他殺了?”林睿問,這可關系著動機。

    “他的動機不是這個?!边@時,聶羽崢提出了異議。

    大家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和獄警對話時,盧酬志說得很清楚,他想把分散的盧律明‘固定’下來。”聶羽崢調整了音頻進度,把對話最后幾段重播了一遍,“他認為盧律明只有睡覺時才是‘固定’的,其余時候都變換成其他人。我們可以這么理解:當盧律明躺著不動時,盧酬志才將他看做是三次元人類,其余時候,他在盧酬志眼里是一個個類似漫畫中的二次元人物,像紙片一樣覆蓋在其他人身上——這是盧酬志妄想發(fā)展到完全狀態(tài)的產(chǎn)物?!?/br>
    林睿不可思議道:“他想讓爸爸不再動彈,以達到‘固定’的作用?”

    “沒錯。”聶羽崢說,“替身妄想終于令盧酬志陷入無理智狀態(tài),他想通過‘固定’盧律明來達到擺脫監(jiān)視的目的。做這些事時,他已經(jīng)處在完全妄想階段,不能辨別自己這種行為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br>
    沈子平消化了一會兒他的話,慢悠悠點著頭,“因為不想再被無數(shù)個爸爸監(jiān)視,所以選擇把他固定得嚴嚴實實,差點沒死了,這動機還真是……”

    林睿一臉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表情,“crazy……”

    “無理智狀態(tài)……”沈子平抓住了關鍵點,“這么說,司法精神鑒定勢在必行了?”

    聶羽崢頷首,“我會寫一份關于盧酬志的心理發(fā)展歷程和近階段所處的精神狀態(tài)的報告附在卷宗里,你們聘請的鑒定部門對他進行精神鑒定時,腦部掃描和入院觀察都不可少。”

    “麻煩你了。”沈子平笑。

    祝瑾年轉頭低聲問林睿:“現(xiàn)在是不是每個嫌疑人都熱衷申請司法精神鑒定?”

    “一次鑒定5000塊呢,我們哪有那么多辦案經(jīng)費供他們一個個都去鑒定?想裝精神病,沒門!”林睿搖搖頭,用下巴指了一下聶羽崢,“像盧酬志這種……行為明顯很古怪的,聶組長才親自參與,被他認定有嚴重心理障礙或者精神問題的,我們肯定同意鑒定申請?!?/br>
    一旁的陳昱聽到他們的談話,湊過來說:“鑒定時,聶組長的報告是非常重要的參考。精神鑒定是追求結論的,比如,你究竟有沒有行為能力、作案時處在什么狀態(tài),而聶組長的報告則比較側重嫌疑人產(chǎn)生異常心理的過程,給推導結論提供了關鍵性證據(jù)?!?/br>
    祝瑾年不解地問:“過程真的那么重要嗎?”

    陳昱“嘿嘿”笑了兩聲,神秘兮兮地說:“當然重要了……”

    林睿舉了個例子,“記得去年那個?;☉K遭硫酸毀容案吧?罪犯被抓后說自己是表白遭到拒絕,一時沖動就干了壞事。他家可能也有點‘關系’,請了個律師……對了,就是那個章靖鳴,咱們碰見過。”

    章靖鳴?章律師?祝瑾年想起來了,可能就是上回聶羽崢和沈子平都不太愛搭理的那位。

    林睿接著說:“罪犯積極地賠償,還大搞什么磕頭認錯之類的,看上去誠心悔過。一些媒體記者各種報道這個罪犯,什么從小品學兼優(yōu)啦,什么孝順爺爺奶奶啦……”

    “我記得?!弊h挈c頭,這個事件當時是鵬市的頭條,那時她就覺得再怎么“誠心悔過”也賠不起人家女孩子如花的容貌,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保不齊會不顧一切先干掉那男的?;叵胍粫?,她說:“可是那罪犯最后也沒有輕判啊。”

    “判了十五年!”林睿非常解氣地回答。

    陳昱說:“他耍小聰明,無所不用其極就是想從輕判決。他老爸不知從哪里打聽出聶組長的住址,帶了不少‘好東西’上門,總的意思就是想讓聶組長幫忙做鑒定,說他兒子其實有抑郁癥什么的。”

    說起這個,林睿興致就來了,“哈哈哈!他居然去找聶組長!這就是傳說中的‘no zuo no die’!這種因果關系和嫌疑人都很明確的案子,聶組長本來根本不會被要求參與,這么一來,好了,聶組長向支隊要了一份調查資料,說要‘看一看’,我順帶還把媒體報道也復印一份都給了他?!?/br>
    陳昱說:“組長看完之后給沈副打了個電話,建議補充偵查三方面的內容。一是罪犯的上網(wǎng)記錄,二是重查一遍?;ǔ鍪虑耙恢軆瘸鋈?、活動地點的監(jiān)控,還有就是走訪罪犯住址附近的花鳥、寵物市場和清潔工?!?/br>
    說起這個,林睿記憶猶新,“我們補充偵查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罪犯在案發(fā)前一個月不斷地搜索關于硫酸毀容的量刑,案發(fā)前半年的淘寶交易記錄顯示他購買了二十雙強力耐酸堿手套;花鳥市場一些商販回憶說,這半年里,罪犯陸續(xù)購買過至少五次小鳥和小貓、小狗;清潔工說有次沒戴手套清理垃圾桶,結果手指被什么東西灼傷,垃圾里多次出現(xiàn)貓狗尸塊,都慘不忍睹;另外,?;ǔ鍪虑耙恢?,罪犯就開始跟蹤她了,并且還一直抬頭找攝像頭的位置?!?/br>
    祝瑾年恍然大悟,“早有預謀?”

    林睿點點頭,“他至少在半年前就開始利用職務之便購買硫酸,然后先拿小動物練手,最后盯上了引人注目的校花,故意表白,然后趁她不注意潑人一頭一臉硫酸。我們前陣子聽說那?;ɑ忌狭藝乐氐囊钟舭Y,多次自殺未遂。唉……”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23418780

    ☆、小鮮rou與冷凍rou(1)

    “聶組長對罪犯的判斷是,反社會人格。用硫酸潑校花的動機不是表白被拒絕,而是純粹的以傷害別人為樂趣,是一種報復社會的心理。這么一來,什么積極道歉賠償、抑郁癥,統(tǒng)統(tǒng)是浮云。一審時,法院采納了我們向檢察院提交的補充證據(jù),以‘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為依據(jù)判了十五年,罪犯不服,上訴,最后還是維持原判?!标愱庞贸缇吹哪抗饪戳丝绰櫽饙?,“如果不是聶組長的建議,罪犯那么積極的補償,加上他家人的‘公關’,可能也就三五年。所以你說,‘過程’重不重要?”

    “不去送禮、鑒定,沒準不會判那么重?!弊h赅止局?,也覺得一陣爽快,“天意啊……”

    “說起這個,你不知道那家人多么陰險!”林睿義憤填膺道,“他們去聶組長家,還偷偷錄了音!故意把最后聶組長拒絕收禮的那段給截掉!庭審時忽然拿出來,斷章取義說聶組長嫌禮少,公報私仇!干擾案件調查!說我們同流合污,冤枉他!”

    “后來呢?”祝瑾年追問。

    林睿笑開,“他們想不到聶組長留了一手,當時也錄了音,還是完整版。”

    祝瑾年一愣,然后忍不住也笑,“我就說嘛,論陰險,他不會輸?!?/br>
    這時,沈子平拍了拍手,打斷了干警們的竊竊私語,“行,盧酬志的事就算定性了,先散會?!闭f罷,他拍拍聶羽崢的肩膀無聲地表示感謝,又看向祝瑾年:“案子開庭時,歡迎小祝來旁聽?!?/br>
    “好的,我會持續(xù)關注?!弊h昶鹕淼?。

    大家紛紛站起,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和文具。聶羽崢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瞥了眼屏幕,沒馬上接起。手機仍在震動不停,他走到一旁的安靜角落,拇指在屏幕上一劃。

    “喂?!?/br>
    “老公!老公你終于接電話了!”電話里頭,一個焦急的女聲。

    聶羽崢眉心忽然蹙緊,默了幾秒,明顯在調整情緒,“你有事嗎?”

    “你最近好忙啊,我知道不該總是打擾你,可是……你這么久……”

    “我在開會?!甭櫽饙樀穆曇艉鋈蛔兊煤芾?,臉上好像結了層冰霜。“沒什么事,掛了?!?/br>
    “等等老公!那……你今晚回來吃飯嗎?我媽買了你喜歡吃的龍膽魚,你看是煮湯還是清蒸?”

    聶羽崢沉默了幾秒,平靜地開口:“不回去了?!?/br>
    電話中的女子很失望,也沉默著。

    忽然,傳來一陣吵雜,電話被掛斷。聶羽崢原地等了一會兒,電話再次震動起來,還是剛才的號碼,他接起,聽了一會兒,應了聲“嗯”,就將掛斷的手機放回口袋中。

    轉身,只見祝瑾年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拎著包朝會議室門口走去。

    “祝瑾年?!彼雎暟阉凶 ?/br>
    “嗯?”祝瑾年很識趣,她一點也不認為聶羽崢這尊大神會再當免費司機再把她送回工作室。她想,該不會要提鯡魚罐頭的事吧?

    背后有些涼颼颼的,她不禁輕輕咬了一下下唇。

    他看了一眼她的包,“你的筆記本,我能看嗎?”

    原來如此。她松口氣,抿了抿唇,低頭找出來給他。

    跟她想得一樣,他翻開,專注地看她這幾天對那幅畫的解讀。祝瑾年安靜地站在一旁,交叉抱手等他。只見聶羽崢眼睫低垂,鼻梁顯得更加立體,好似文藝復興時期雕塑家們最得意的杰作。祝瑾年沒留神多看了他一會兒,發(fā)覺后趕緊移開目光,心想,我怎么跟那些花癡一樣?

    一會兒,他合上,“介不介意把這幾頁復印一份給我?”

    “請便?!弊h瓴皇切獾娜?,他要復印,就說明她的筆記有價值,這是對她的肯定。

    聶羽崢指了一下樓梯,示意她一起走。

    祝瑾年遲疑一下,移步上前,與他一前一后去了五樓的綜合辦公室。

    文印室小妹坐在電腦前,余光見有人進來就站起來,目光落在聶羽崢身上,忽然愣住了,臉一下子漲紅,“聶……聶組長,您要復印嗎?”

    “麻煩印兩份?!甭櫽饙樕裆绯?,將筆記本翻開,告訴她需要復印的頁碼范圍。

    “好?!毙∶泌s緊接過,走到復印機前cao作著,時不時抬眼偷看他一下,分明就是迷妹臉。聶羽崢似乎不太在意這種目光,隨便拿起旁邊一份案件通報當雜志看。

    倚在門口的祝瑾年看得真真切切,想起自己剛才的失神以及某位師姐當年對他的稱呼“小鮮rou學長”,覺得有點好笑。

    哪里是小鮮rou啊,分明是塊冷凍rou。

    “聶組長,好了?!毙∶谜砗脧陀〖?,捧著給他。

    他放下通報,雙手接過,“謝謝?!?/br>
    聶羽崢把筆記本還給祝瑾年時,她還是跟他抬杠了一下:“如果這部分引用在你將來的論文或者哪本教材里,我有稿費嗎?”

    他偏頭望著她,一時沒回答,好像在算計什么,眼中幾分危險地笑意,忽然開口道:“不會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