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易連碧面色沉靜,沒有說話回答。 “易連碧,我實在不想看你自欺欺人下去,所以才和你打這個賭。在霍侯心中,你既然已經(jīng)無法成為獨一無二的那個,那么做為重要的戰(zhàn)友,你又有多少重量呢?”趙輿深轉(zhuǎn)身看向易連碧,嘴角的笑未完全收起,淡淡的,卻透出幾許冷意。 “像關(guān)戰(zhàn)公孫越那樣的戰(zhàn)友,對霍侯來說,也很重要吧?” 易連碧咬了下唇,眼神波動,冷淡的面容似已無法維持,但依舊勉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wěn),“當(dāng)然,我跟關(guān)戰(zhàn)和公孫越,在末世前與隊長就是戰(zhàn)友,我們之間的情義不是普通人能懂的。” 趙輿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中透露著憐憫,慢慢地反問一句,“那又怎么樣呢?” 一句單純的反問,卻似重拳擊在易連碧胸口一樣,令她的臉色瞬間白了下去。趙輿深卻似全然不在意,繼續(xù)往她心口插刀。 “再怎么樣的情義,能比得上甘棠一句話嗎?想想看,這兩年你自請出使北方基地,故意縮短跟他的相處時間,那個人,有發(fā)覺嗎?又或許,即使發(fā)覺了,有跟你說過什么嗎?完全不在意對不對?不管你留在山城基地也好,來到北方基地也罷,他都不會在意。如果這次不是跟著你的人全軍覆沒,你覺得,他會來這里嗎?” “別說了——” 易連碧霍然抬頭,怒視趙輿深,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緊雙拳,似乎趙輿深再多說一句,就要沖上去揍他。對于易連的怒意,趙輿深一點沒放在眼里,他望著憤怒的易連碧,眼神愈加憐憫,還夾雜著一絲同情,搖頭嘆氣道: “其實我說不說都一樣,你自己心里明白,只是一直不肯承認(rèn)而已。以為遠離就能放下,結(jié)果卻是執(zhí)念更深,易連碧,你還要欺騙自己到什么時候?” 仿佛被戳破的氣球,易連碧升起的怒氣陡然消了下去,拳頭松開,整個人都有些怔忡失神?;秀逼蹋走B碧回過神來,她閉了下眼睛,深深的吸口氣,似乎是為自己積攢勇氣。 “至少,知道我在這里,隊長會來救我的?!边@句話說的很慢,像是在強調(diào)什么一樣,語氣與其說是堅定,還不如說是為了說服自己。 趙輿深定定地看她半晌,緩緩說道:“既然你這么堅持,那么,就等今晚過了再說吧。” 易連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趙輿深離開監(jiān)獄,離開前,讓監(jiān)獄長加強戒備,不得有一絲松懈。 趙輿深回到辦公室,等待多時的秘書立刻來到他面前,向他匯報對霍侯與甘棠的監(jiān)視情況,包括他們正準(zhǔn)備劫獄的事情。匯報完畢后,見趙輿深沒有任何指示,秘書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趙先生,我們跟易小姐商定的時間是14號,卻告訴霍侯他們15號處決。這……今晚過后,還需要易小姐在牢房里住著嗎?” “當(dāng)然不需要?!壁w輿深聲音平靜地近乎冷漠,“今晚過后,她有另外的戰(zhàn)場。” “那……為什么故意說錯時間呢?” “——我只是幫她更快認(rèn)清現(xiàn)實而已。” 第150章 誘餌 對于北方基地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 昨天、今天和明天,都沒有什么不同——溫度還是那么低,氣候還是那樣冷,食物還是那般少, 而他們,依舊活得如此辛苦。 因為沒有明顯的氣候差別,以及晝夜長短的變化, 所以四季不再存在,日期也變得毫無意義,沒有人在意今天是幾號,十五號又會發(fā)生什么。 十五月圓? 很多人連月亮長什么樣子都忘記了,又哪里還會關(guān)心它什么時候圓還是缺。 在這個白天黑夜都沒有意義的地下, 晝和夜的區(qū)別只能用時間來標(biāo)識。比如說霍侯得到關(guān)于易連碧處決的時間是十五號晚間八點, 他把行動時間定在處決前的一個小時, 也就是晚上七點。于是在指針轉(zhuǎn)了一圈, 再次定格在左下角“7”這數(shù)字前,霍侯所做的,便只有靜靜地等待。 715,00:00 霍侯讓方青帶著所有人撤離北方基地,他與甘棠待在山城基地所在的據(jù)點, 靜靜等待行動時間的到來——這個時候的霍侯并不知道, 他將要闖入的那所監(jiān)獄,正進行著第二場對話。 如果說在之前那段時間里,最在意時間的是誰, 那么非易連碧莫屬,她幾乎是眼神一刻不離地盯著鐘表在看。秒針每走一下,嘀嗒聲響都能在她心里聽到回音,還伴隨著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變成整個世界的唯一聲音。 ——直到,三根指針連成一線。墻上的鐘雖然沒有報時功能,但在那一刻,在易連碧的心里響起一聲巨大的鐘鳴聲,聲響之大,仿佛世界轟然倒塌。 她什么都聽不到,只有沉悶綿長的鐘鳴聲中世界坍塌的聲響,而真實世界里清晰的腳步聲,一點都沒有傳入她的耳朵。 望著縮在床上,已然被抽空了靈魂,變成雙眼空洞雕像般的人,趙輿深默然凝視半晌,毫無情緒地扯動了下嘴角,眼里浮現(xiàn)不知是憐憫還是嘲弄的冰涼笑意。 “易連碧,還是不肯接受現(xiàn)實嗎?” 趙輿深輕彈下衣擺,在唯一的椅子上款款坐下。與床上易連碧全然頹廢的姿勢相比,他的坐姿相當(dāng)優(yōu)雅,仿佛坐的不是牢房里簡易的椅子,而是擺在富麗堂皇客廳的沙發(fā)。 易連碧眼神呆滯地看向趙輿深,也不知有沒有聽清他的話??吹竭@個樣子的易連碧,趙輿深沒有半點同情,甚至,似乎還有了一點厭煩。 “怎么,繼自欺欺人后,又開始裝可憐了嗎?易連碧,你好歹是名異能強者,現(xiàn)在擺出這副樣子,是要給誰看?姓霍的嗎?可惜他今夜沒來,或者你是想擺給甘棠看,終于承認(rèn)你不如她?” “我沒有不如她——” 易連碧陡然激動起來,身上的氣勢也在那一刻回歸,她憤怒地瞪著趙輿深,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怨憤,“誰說我不如她,是她,破壞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的出現(xiàn),隊長早晚有一天會選擇我,我會是最強的女性異能者,唯一能夠配得上隊長的人——可是,就因為她的出現(xiàn),這些,全部都毀了?!币走B碧的手緊緊握住,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雙目噴火,越說,越咬牙切齒。相信如果甘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一定會撲上去將人撕了。 “還有關(guān)戰(zhàn)他們,以前我們相互扶持,是可以交托后背的生死戰(zhàn)友。但是現(xiàn)在,他們也只圍著那個女人轉(zhuǎn),明明——明明我才是跟他們最先認(rèn)識的那個人?!币走B碧慢慢抬頭,或許是用力太猛,脖子就像是被卡住的機械般,發(fā)出“咔吱”的聲音,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虛空某處,瞳孔周圍浮現(xiàn)血絲,一個字一個字咬著說道: “一定、一定是她故意阻止,隊長不可能不來救我。她搶走了隊長還不夠,還想要我的命!” 趙輿深神情淡淡地看著她,說不上來什么表情,“不管甘棠有沒有說什么,霍侯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不爭的事實?!?/br> “不,隊長是被那個女人蠱惑了?!币走B碧急聲否認(rèn),好像這樣她就可以不用承認(rèn)這個事實。 趙輿深看著她,神情更加莫測,緩緩地問了她一句話。 “既然這樣,你還對他心存什么幻想?” 這一句話,如同打破魔咒的術(shù)語,讓易連碧本就睜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眼球幾乎就要脫眶而出。整個人更是像被雷擊中一般,完全不動彈了。 趙輿深站起身,慢慢走到呆滯住的易連碧面前,微微俯身盯住她的眼睛,用蠱惑般的語氣輕聲說道:“所以,留下來幫我吧,在這里,你能發(fā)揮更大的價值?!?/br> 易連碧呆呆地回望他,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她眼中所有的情緒褪去,變得一片暗沉,仿佛無底的深淵。 “你要我?guī)湍阕龅氖虑?,是背叛隊長?!币走B碧的聲音平靜下來,她垂眸不動,仿佛之前那個激動的人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 一直表情淡淡的趙輿深聽到這句話,卻像聽到什么笑話一樣揚起嘴角輕哼了聲,“背叛?說的好像你之前做的事情,就不叫背叛一樣?!?/br> “我做了什么?”易連碧表情木然,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先前做了些什么。 趙輿深直起身體,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她臉上掃了兩下,“出發(fā)去變異森林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吧。山城基地與南方基地發(fā)生沖突,殺掉對方一名科研人員,引發(fā)兩方火拼,最終在其他幾大基地的共同鎮(zhèn)壓下,山城基地駐變異森林團隊,全滅。” 最后一個字,趙輿深輕輕吐出,引得易連碧身體一陣顫栗,她瞳孔急劇的縮小一下,聲音變得有點干澀。 “這是你們五大基地的陰謀,一直想擠掉我們基地重新瓜分資源的賊心不死。就算、就算滅了現(xiàn)在的團隊,隊長還可以派其他人去?!?/br> “是么?等到霍侯重新加派人手過去,只怕連森林的邊緣都無法靠近了。”趙輿深說完后搖了搖頭,看著易連碧流露出一絲可憐意味。 “現(xiàn)在還否認(rèn),是以為自己還有退路,可以回頭嗎?” “我、我還沒有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為什么、為什么不可以回頭?” 趙輿深看她眼神愈加憐憫,就像看一個固執(zhí)地不肯承認(rèn)自己走錯路的孩子,一邊拼命否認(rèn)的同時,一邊卻又繼續(xù)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可笑又可悲。 “易連碧,你早已不能回頭。這個賭約,不過是你想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不必承受譴責(zé)的借口。然而,譴責(zé)在心,不在世人。” 最后留下這樣一句話,趙輿深離開了牢房。 ——因為你沒來救我,背叛在先,所以我的一切行為都是有理的。 ——這樣的,想法嗎? 因為自己是先被放棄的一方,對之前以及之后所做的種種事情,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嗎? 易連碧怔怔地望著大開的牢門,表情像被遺忘的小孩子一樣,仿佛下一刻就能流出大顆的眼淚。 不知過去多久,眼淚終究沒有落下來,囚室里只有一聲聽不太清楚的嘆息,回蕩在狹窄陰暗的過道里,經(jīng)久不息。 “趙輿深雖是普通人,卻把這個基地治理的不錯?!?/br> 霍侯與甘棠在逛了幾處北方基地的集市后,說出上面這樣一句話。 北方基地的規(guī)模不是他們自己的基地可比,相對的,需要解決處理的事情也會更多,亂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走了幾條街,發(fā)現(xiàn)都沒有什么流落街頭乞討偷搶的事情,這讓霍侯還是不得感慨一下的。 他去過那么多基地,除了他們自己的山城基地外,幾乎每個地方都藏著陰暗面。無論基地的大門看起來多么巍峨壯麗,只要深入小巷子里一探,就能發(fā)現(xiàn)各種揭示人性丑陋的東西。被凍死在街邊的尸體不要太多,而為了換得一頓口糧,把孩子放在帳篷外母親在里面接客的事情更是常見。 不管是氣候還是喪尸,都是幸存者的敵人,而除此之外,他們需要努力的事情還非常多。 霍侯與甘棠的裝扮并不顯眼,裹在厚實沉重的外套里,就像一對平凡的夫妻出來逛街買東西一樣,雖然因為衣服臃腫丈夫不能將妻子摟在懷里,卻也一直牽著她的手,慢慢地前行。 兩人攜手走進一家植物店,店里擺滿各種顏色不一小小的植物,綠色占多數(shù)。跟末世前的盆栽略有不同,這些植物是種在冰里的。 “兩位看看要點什么,我們這里有新推出的綠蘿藤,絕對好養(yǎng)活,放在屋子里清新養(yǎng)眼,一整天都有好心情。怎么樣,來一盆吧,只要兩顆初級晶核?!?/br> 店老板熱情地給進店的霍侯與甘棠推薦,他沒法從那身厚厚的脫衣服里判斷出兩人身價如何,但卻能看出其中那個男人的氣勢非凡,怎么也是名高級異能者吧。既然是高級異能者,基地本身給予的福利先不說,靠自身本事也能弄得許多晶核,看他對身邊女孩呵護有加的態(tài)度,應(yīng)該也不是舍不得花錢的吝嗇鬼。 霍侯沒說話,而是低頭看向甘棠,甘棠正盯著老板說的那盆綠蘿藤看,她臉上淡淡的沒有什么表情。老板也看不出她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心里嘀咕著現(xiàn)在的女孩子沒有不喜歡植物的,尤其是綠色植物。 因為長期居于地下,少見光明不說,植物更是幾近絕種。每天都住在昏暗的地底,加之要么極熱在么極冷的兩極變化,是人都會憋出生病來。這兩年自殺的人一點都不少。 后來在研究培植莊稼的過程中,無意種植出能在地下生長的其他植物,雖然沒有食用價值,但有觀賞價值啊,于是便成了新的售賣品。擺一盆植物在家中,能減少人的抑郁,讓心情好轉(zhuǎn),自殺的人也因此減少,使得這些植物在基地非常受歡迎。 只是價格略高,很多人肚子都填不飽,自然沒有余力買這種只能看不能吃的東西,一般來買的也是那些異能者的家屬,女性家屬。所以店老板才會在看到霍侯與甘棠進來時,那么熱情地推銷了。 甘棠伸手摸住一片葉子,在老板“哎哎”叫著讓她小心是別碰壞的雜音中,她收回手,看向霍侯點點頭,一臉平靜地說道: “假的,異能催生。” 霍侯還沒說什么,店老板一聽就炸了,這不說他賣假貨嗎? “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啊,什么假的,我這里可都是鐵打?qū)嵉呐嘀渤鰜淼闹参?,你亂說話我可是會告你的好吧?!?/br> 店老板指著甘棠一副她不賠禮道歉就不罷休的樣子,如果不是有霍侯在旁邊站著,看他樣子似乎還想動手來著。 霍侯淡淡掃了他一眼,店老板立馬就焉了。 自然生長與異能催生的植物不一樣,前者被買回去后基本能成活,而后者不到幾天便會死掉,到時找到店家算賬店家一句是你照顧不周就能將客人堵回去。這也是一些黑心商人看中自然生長植物背后的利益,又因為自然生長困難,而只要有種子便能讓木系異能者催生出大把的植物來,才有了這樣假冒的事情。 甘棠沒有理會的店老板的叫囂,轉(zhuǎn)首在店里環(huán)顧一圈,然后邁步徑直走到一棵看起來有些懨懨的草面前,直接將其揣了起來,回頭對霍侯說道:“這個是真的?!?/br> 霍侯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顆晶核看也不看丟給旁邊一臉懵逼的店老板,“這個我們買下了?!闭f完后也不在意店老板的反應(yīng),走過去牽起甘棠的手,聲音溫柔地說道,“棠棠,我們走吧。” “嗯。” 直到兩人徹底走出大門,店老板還半天沒回過神來。 不、不是來打假鬧事的? 店老板盯著門口,見許久那兩人都沒有回來,這才大大松了口氣。一邊呼氣一邊攤開手一看,再次震驚地呆住。 “二、二級晶核。” 從喪尸將腦子里挖出的晶核,一枚抵初級晶核百枚,他一個月也未必能賺這么多。再次緊張地往門口看去,還好,沒人。 下一刻,店老板以最快地速度卸下門板,掛上休息的牌子,關(guān)店。 “棠棠,這個帶回過去讓沈教授他們研究一下,或許在培植莊稼的研究上很快就能有突破?!?/br> “嗯。” 霍侯與甘棠慢慢走遠,并不知道他們剛才光顧的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