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被你媽撒潑打滾給混過去了唄,聽說王瘸子是一點便宜也沒討到,還丟了大臉,對了,秋陽,他知道你來了這兒干活了,不知道會不會到這兒來鬧?。 睏钛┱溆悬c擔(dān)心地說。 “不會吧,我又沒拿他的東西,他來鬧我也沒法還他呀!”許秋陽說,“實在不行我給他立個字據(jù),以后發(fā)了工錢慢慢還他唄!”指望李桂芳放血那是不可能的了,看來還債這事還得著落在自己身上,不過如果能換來以后的安穩(wěn)生活,這幾年辛苦一些,咬著牙把債還了也是值得的。 “最怕他要的不是錢,而是來抓人!” “不會吧,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舊社會,他還能強(qiáng)搶民女嗎?” 楊雪珍也覺得有道理:“嗯,你別怕,就算他來抓你,咱們這兒這么多人,也不能讓他給得逞了?!?/br> 正說著呢,光天化日之下強(qiáng)搶民女的戲碼居然真的要上演了,有人匆匆忙忙跑過來:“許秋陽,你快躲躲吧,王瘸子帶著人抓你來了!” ☆、15.鬧事 許秋陽嚇了一跳:“不會吧,真的來的這么快?” 楊雪珍也緊張地說:“那怎么辦,秋陽,要不要先去躲起來?。 ?/br> 許秋陽看了一眼四周,苦笑:“躲什么躲,你看哪有可以躲的地方啊,算了,始終都要面對的,我想他們也不過是為了求財罷了,干脆大家面對面說清楚?!?/br> 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王瘸子領(lǐng)著幾個本家兄弟,氣勢洶洶地從遠(yuǎn)處過來了,許秋陽走到朱朝盛跟前:“組長,那邊有人來找我,我先過去一下?!?/br> 朱朝盛直起腰看了那邊一眼,擔(dān)憂地說:“秋陽,這……” “沒事,估計就是來討債的,我能處理?!痹S秋陽說。 朱朝盛猶豫了一下:“那你當(dāng)心些。”在他心里,這是屬于別人家的家事,他雖然有些擔(dān)心,但也不好多管閑事。 許秋陽往王瘸子他們來的方向迎了過去:“你們找我?”看清這個王瘸子的模樣,許秋陽差點兒連隔夜飯也吐出來了,真不知道李桂芳是怎么想的,自家如花似玉,好吧,算不上如花似玉,但怎么說也是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嫁給這樣的一個糟老頭兒,對她能有什么好處呢? 還不如好好地對待她這個女兒,自己以后在水電站站穩(wěn)腳跟,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自然也會幫扶家里的,那樣不是更好嗎?非要鬧得這樣兩敗俱傷的局面,也是沒誰了。 一身酒氣的王瘸子沒有開口,反倒是他身后的一個猥瑣男人先說話了:“小嫂子,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啊,明明說好了收了稻谷就過門的,怎么說跑就跑了呢?還要害得我們哥幾個大老遠(yuǎn)地跑來找人,也就我大哥脾氣好,不跟你計較,現(xiàn)在你乖乖地跟我們回去就算了,不然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br> 許秋陽冷著臉道:“跟你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你送到我家的糧食,折合多少現(xiàn)錢,我現(xiàn)在就寫個欠條給你,兩年之內(nèi),我保證一定會連本帶利還清,怎么樣?” 王瘸子瞪著赤紅的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誰稀罕你還錢,我今天就非要人不可了,兄弟們,給我把這個不安分的臭婆娘捆起來,帶回家去?!?/br> 那幾個男人就要動手,楊雪珍沖出來擋在許秋陽的面前:“誰敢!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們隨便抓人可是犯法的?!?/br> “我呸,管教自己家的婆娘也是犯法嗎?我還就不信了,快動手!” “不要臉,誰是你家婆娘了,結(jié)婚了嗎?有結(jié)婚證嗎?”許秋陽氣得雙手發(fā)抖,沒想到還真有這么不講理的人。 “收了我家的聘禮就是我家的人,漢子管教婆娘,天經(jīng)地義,政府也管不著?!蓖跞匙诱f著,上來就要親自動手去抓許秋陽。 許秋陽也不是好欺負(fù)的,用力揮舞著手中的鐮刀:“你別過來,再過來我一刀砍死你,我就算去坐牢也不會嫁給你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楊雪珍大聲喊:“喂,你們都是死人啊,咱們的工友被人欺負(fù)呢,也不知道過來幫幫忙?” 周圍早圍上來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有幾個男的聽了楊雪珍的話躍躍欲試,可接著又聽那王瘸子帶過來的人說:“去去去,這是我們老王家的家事,你們沒事別湊和?!北阌知q豫了一下。 許秋陽怎么說也是個女流之輩,那王瘸子雖然瘦弱,但畢竟是男人,體力上占了優(yōu)勢,很快便扭住她拿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板上了她的肩膀,許秋陽看見他那只臟手放在自己身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掌出現(xiàn)在眼前,捏起王瘸子的肩膀,只聽“咯”的一聲,王瘸子的那條臂膀就軟軟地松弛了下來,羅建剛另一只手一拳揮出,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他的下巴上,王瘸子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死活未知。 一個跟著王瘸子過來的男人突然殺豬般地尖叫起來:“救命啊,打人啦,打死人啦!” 楊雪珍“呸”了一聲:“誰叫你們鬧事來著,打死也活該!”她兩眼冒紅心地看著羅建剛,剛才那一拳,真的太有男子漢氣概了。 羅建剛威嚴(yán)地打斷了那人的叫嚷:“嚷什么,人還沒死呢,麻溜地從哪來的滾回哪兒去。” “打了人還想讓我們走?沒那么便宜的事,叫你們領(lǐng)導(dǎo)出來,給人還是賠錢,總要給我們個說法!” 羅建剛笑了:“要說法?行啊,今天這兒我說了算,你們是要公了還是私了?公了就上派出所,你們可以告我打人,我還要告你們強(qiáng)行搶人呢,我們這是正當(dāng)防衛(wèi),這里這么多人都是見證!” 今天站長沒來,只派了個小眼鏡過來監(jiān)工,見出了事,早就嚇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哪里還敢站出來說話,羅建剛說他說了算,自然沒有人提出異議,有幾個年輕人早就看不慣這些人欺負(fù)一個姑娘了,一時沒敢出頭而已,這時也紛紛附和起來:“對,把他們抓到派出所!” 那男人有點兒慫了:“那,那私了怎么說?” 羅建剛舉了舉拳頭:“私了就看看誰的拳頭硬,你們只管放馬過來,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他長得挺斯文的,看起來也不是虎背熊腰那種人,可不知怎么的,舉起拳頭的時候,倒是有一股平時看不出來的狠勁,讓人膽寒。 楊雪珍激動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這才是真正男人的樣子啊,她這輩子以前見過的男人都弱爆了好吧! 許秋陽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一面,而且還是為了自己的事情出頭,一時間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那男人慫了:“好,打人的事我們可以不計較,但這個女人我們要帶回去,這是我們家花錢買的媳婦?!?/br> 羅建剛冷笑:“現(xiàn)在是新社會,這種買賣包辦婚姻的事是犯法的,你們要是不怕坐牢,就只管鬧下去,但許同志既然來了我們水電站,就是我們電站的人,我們是一定會保護(hù)我們的同志不受傷害的?!?/br> “那就算不給人,也得賠錢吧,難道我們的聘禮就打水漂了?” “誰拿了你們的錢你們就找誰要去,別想著再來鬧事,下次就不是挨一下打這么簡單了。” 工地里的工人們個個摩拳擦掌:“剛哥,別跟他們廢話了,直接扭到派出所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樣子,也敢肖想咱們水電站的姑娘,忒不要臉了。” 王瘸子艱難地爬了起來,指著許秋陽直跳腳:“臭婆娘,你別得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老許家吃了我的,統(tǒng)統(tǒng)都要給我吐出來,我們走!”一瘸一拐地帶著他那幾個人離開了工地。 許秋陽全身一松,趴在楊雪珍的肩膀上就大哭了起來,她剛才是真的害怕了,怕得全身都在發(fā)抖,如果不是羅建剛,可能真的就這樣被王瘸子抓回去了,她一開始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些,以為那些人不至于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抓人,沒想到現(xiàn)在的人心里面并沒有太強(qiáng)的法律意識,她要是真被抓了,可能連幫她報警的人都沒有。 羅建剛揮揮手,大聲說:“都散了啊,趕緊干活去,干不完活大伙都吃不上飯?!?/br> 人群很快一哄而散,羅建剛看了痛哭失聲的許秋陽一眼,想了想還是沒說話,抬腿剛想走,楊雪珍叫住了他:“今天的事,太謝謝你了?!?/br> 羅建剛擺了擺手:“沒什么,看不慣他們欺負(fù)人罷了。”說著看了看依舊哭得不成人樣的許秋陽,皺了皺眉說,“不過這次雖然沒事了,也不代表那些人就會善罷甘休,你還是讓你朋友當(dāng)心一些?!?/br> 楊雪珍連連點頭:”我們會的。” “嗯,我先去干活了?!?/br> 事情算是平息了下來,直到下午站長怒氣沖沖地騎著自行車出現(xiàn)在工地上,大喊了一聲:“讓羅建剛和許秋陽來見我!” 許秋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站長面前,倒是旁邊的羅建剛安慰她:“沒事,彭站長就是看起來兇一些,其實人很好?!?/br> 人很好的彭站長用力一拍樹干,枯葉“簌簌”地落了兩人一頭:“好啊,臭小子,長出息了,還學(xué)會打人了?!?/br> 許秋陽連忙說:“站長,不是的,都是因為我……” 羅建剛打斷她的話:“我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是他們先打人的?!?/br> 彭站長大喝一聲:“那也不能打人,萬一真的傷了人,還真讓我上派出所撈你去?你讓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許秋陽眨了眨眼睛,聽起來這兩人像是老相識? 羅建剛不太甘愿地認(rèn)錯:“行,算我錯了,我不該打人,可那些人確實是該打,現(xiàn)在都新社會了,還搞封建包辦那一套,您見了也會生氣?!?/br> “聽說你還能做咱們水電站的主了?” 這下羅建剛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我這不是嚇唬他們的嘛,再說了,我也是為了幫助同志啊,加入了咱們水電站,就是咱們的一份子,當(dāng)然要幫著自己人了?!?/br> ☆、16.保護(hù) 許秋陽覺得自己也該說點什么:“站長,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出來的麻煩,要罰就罰我吧,羅同志是個助人為樂的好同志,不應(yīng)該怪他。” 彭站長嚴(yán)厲的眼光一掃:“沒你的事,別插嘴。” 他的臉本來就長得黑,模樣又兇,許秋陽被他這么一喝,嚇得趕緊垂下頭不敢講話。 彭站長也意識到自己嚇壞小姑娘了,連忙擠出一個笑容:“別怕,我不是兇你,這事錯不在你,你是咱們水電站的人,護(hù)著是應(yīng)該的,但這小子打人是他的不對,做事情要講究方式方法嘛,要全都這樣,一上來就先打了再說,那不是亂了套了嗎?” 許秋陽眼眶一紅,淚汪汪地抬起頭看著彭站長:“站長……”兩輩子了,除了小時候外婆和外公,從來沒有哪個長輩這樣護(hù)著她,為她說話,她的心里暖暖的,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找到家了的感覺。 彭站長一下子慌了手腳,他感覺他也沒怎么兇呀:“哎喲,這怎么就哭起來了呢,你看我也沒罵你……” 許秋陽哽咽著說:“不是,我這是高興,你們都是為了我好,站里就像我的家似的……” 彭站長心里一股保護(hù)著的豪情油然而生:“咱水電站可不就是咱們的家么,也就是那王瘸子不識好歹,敢跑到咱們的地頭上鬧事,這一拳還是給得輕的,這種人就該讓他知道什么叫做老虎頭上拍蒼蠅,不吃點苦頭還不知道害怕!” 羅建剛臉上一喜:“這么說我做得沒錯咯?我就說嘛,跟這些人沒道理好講的,就看誰的拳頭硬,嚇怕了以后就不敢來了?!?/br> “胡說!誰說你沒錯了?”彭站長又是一聲暴喝,“當(dāng)眾打架就是不對,人家要是真有這個膽子告到上級單位去,沒有你的好果子吃!一組的組長你就先不要當(dāng)了,回去好好反省?!?/br> 羅建剛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不當(dāng)就不當(dāng),誰稀罕?!?/br> 彭站長雙眼一翻:“再給我寫一千五百字的檢查,明天早上交!” 羅建剛立刻跳了起來:“憑什么,別人都是八百,為啥我就要一千五?” 許秋陽滿臉同情地看著羅建剛,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彭站長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回去干活吧,別怕,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站里說?!?/br> 許秋陽彎腰道謝:“謝謝站長!那我先回去了。”說完一步三回頭地回到自己組干活的地方,楊雪珍、朱朝盛他們立刻圍過來:“怎么樣,站長說什么了?” “沒什么,就讓我好好干活,不用擔(dān)心?!?/br> 楊雪珍拍拍胸口:“還好,我還擔(dān)心他會罵你,讓你回家呢!看來咱們站長還是挺好人的嘛!” 許秋陽特真情實意地點頭:“嗯,站長是好人。” 羅建剛還在跟好人站長討價還價:“一千五百字我真寫不出來,要不您換個罰法吧,今晚不讓我吃飯?” “你當(dāng)我傻,我不讓你吃就餓得著你了?再說了,工地上的伙食都是有數(shù)的,你的那份不給你,也給不了別人,那不就浪費(fèi)了?不用再說了,一千五,一個字都不能少,晚上回去墊高枕頭好好想想怎么寫,要有真情實感,不能敷衍了事?!?/br> “好吧!我先走了?!绷_建剛無精打采地轉(zhuǎn)身離開,嘴里還在小聲嘀咕,“什么真情實感,要有真情實感我就不認(rèn)錯,我他|媽就不知道我錯哪里了。” 忽然脖子一緊,被彭站長揪著后領(lǐng)扯了回去:“不知道錯哪兒了?” 羅建剛剛想討?zhàn)?,就聽見彭站長在他耳邊壓低嗓門恨鐵不成鋼地說:“想打人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么,不會找個沒人的地兒?” 說完松開他的衣領(lǐng),正了正臉色道:“去,把各組的組長都叫過來開會?!?/br> “開什么會?” “討論如何保護(hù)我站工人許秋陽同志的婚姻自由,避免遭受封建思想迫害的問題?!?/br> “好咧!”羅建剛跑了兩步,突然有轉(zhuǎn)過頭,“那一組叫誰來參加?我已經(jīng)不是組長了?!?/br> 彭站長頓了一下:“就叫那個什么王衛(wèi)國吧,你也要參加!” “行!”羅建剛興沖沖地去叫人了,湊熱鬧什么的,他最喜歡了。 朱朝盛開會回來以后,向組員們傳達(dá)了會議精神,主要是為了保護(hù)許秋陽同志不受外來人員的欺負(fù),所有人都要時刻密切注意,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要來找她的麻煩,一定要第一時間站出來,以聲勢把對方嚇退,務(wù)必不能讓許秋陽同志受到任何傷害,但有一點要記住,千萬不能打人。 許秋陽聽完以后真是又感動又好笑,感動的是這種被認(rèn)同、被保護(hù)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可是站長把這件事這樣鄭而重之地提出來,鬧得她現(xiàn)在不論走到哪里都會成為焦點,真的很不自在。 但無論如何,還是感謝多一些的。 其實大部分人對這件事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也就是湊熱鬧而已,于是這一天,只要有外人走近工地,也不管是不是來找許秋陽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圍了上去,力求首先從氣勢上把人嚇得腿軟,結(jié)果還真被他們嚇壞了好幾個無關(guān)路人。 其中一個還是供電局的領(lǐng)導(dǎo),突然起了興致想來工地看看工程進(jìn)度的,不料被這氣勢非凡的“夾道歡迎”給嚇得摔了一跤,領(lǐng)導(dǎo)自覺失了面子,找借口把彭站長狠狠批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