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蘇得金哼著曲子,不多久謝放拿了兩壺酒進來,說是廚子沒那么快,就先拿了酒來。 兩人交談甚歡,謝放聽蘇得金說了許多蘇家的事,許是因為蘇得金意識到總說阿卯壞話會破壞這門親事,又開始說阿卯的好,說年幼時的阿卯。 謝放很是樂意聽他說兒時的阿卯,因為說起阿卯的好時,蘇得金說得很通順,邏輯還在,便證明這些事是真的。一個下午,倒聽了不少事。 酒陸續(xù)喝了四壺,菜也基本吃了過半,吃得蘇得金滿嘴流油,肚子都撐圓了。 最后他實在是吃不下了,看著滿桌的好菜覺得可惜,想拿回家去。謝放終于攔了他,說道:“這些就不必拿回去,讓伯母看見了。其實晚輩今日出來,除了陪您喝酒,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說。” 蘇得金已經(jīng)有些醉了,說道:“你說,伯父都聽著呢……嗝?!?/br> 謝放遲疑片刻,說道:“在這兒不大好說,不如今晚戌時伯父去十八里巷,謝放在那兒等您。” 蘇得金的酒意稍稍醒了些,問道:“十八里巷?我記得那兒人挺少的,這大晚上的就更沒人了,去那兒做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在這說的?” 謝放擰眉,沒有說話。 蘇得金見他這個模樣,心有警惕:“這兒說也可以,為什么偏偏得去那?” 謝放嘆氣,說道:“實則是為了我和阿卯的婚事,我謝家以前是大戶人家,后來家道中落,雖然別人以為我落魄了,但實際上還有我爹娘給我留的田產(chǎn)房屋。只是那房契地契被我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我現(xiàn)在不能離開韓家,所以想找個可靠的人替我去拿,好替阿卯贖身?!?/br> 蘇得金恍然大悟,聽得兩眼發(fā)亮,他就知道,這謝放出手闊綽,肯定是有錢的,管家再怎么有錢,也不可能喝一壺二十兩的酒啊。 謝放讓他去拿那田產(chǎn)房屋的契約,那簡直是……天上掉的餡餅,讓他去拿,他才不給他!蘇得金禁不住笑得燦爛,因他醉酒,臉色紅通通的,他打著酒嗝說道:“行行,你就說在哪兒,我去替你拿,誰讓我這么疼阿卯,你又是她的未婚夫?!?/br> “那地方不太好說,因為地處偏僻的地方,伯父不曾去過應(yīng)當(dāng)不知道。這樣好了,我今晚駕車送您到那小路路口,然后您下車,我就趕回韓家,來回可能要三個時辰,我外出一個半時辰,就不會惹人注意了?!?/br> 蘇得金當(dāng)即答應(yīng),來回三個時辰就能有一大筆錢,傻子才不去做。 謝放又道:“這件事得做得隱蔽,所以麻煩伯父您不要告訴任何人,等地契拿到手,謝放會將兩間鋪子當(dāng)做聘禮給您。” 蘇得金心中嘲諷著他是個傻子,可嘴上連連答應(yīng),拍拍胸膛保證。 等他醉醺醺回到家中,那金氏一見丈夫這個模樣,就罵道:又去外頭喝酒,沒用的東西!” “呵呵呵呵呵。”蘇得金懶得理會她,很快就要發(fā)大財?shù)乃?,才不稀罕這可惡的黃臉婆。等他有了錢,非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金氏看他笑得猙獰,心里發(fā)毛,又罵了一聲,就去外面做活了。 蘇得金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就等今晚戌時和謝放見面。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小年將至, 街上已經(jīng)有人在賣對聯(lián)和糖果,整條街道都顯得喜氣洋洋。 謝放買了一包糖,想著給阿卯送藥。途經(jīng)一個賣帕子的攤前, 他又停了下來, 買了條姑娘家喜歡的絲帕。 回到韓府,他看看時辰, 沒有直接去藥房,而是往另一條廊道走去。走了不過十余步, 就看見了他要特地撞見的人。 他身材頎長高大, 衣著又跟府里其他下人不同, 想要不讓人注意到實在很難。翠蓉正端了熱水盆走著,見了謝放,也禁不住多看幾眼。迎面相對, 她欠身問了安,以為就這么過去了,誰想謝放突然喊住了她。 翠蓉以為他有事要吩咐,偏身問道:“管家有什么吩咐?” 謝放問道:“早上那在外頭大喊大叫的人, 真是阿卯的伯父?” 翠蓉的消息甚是靈通,說來韓府也不大,有點什么風(fēng)吹草動就知道了, 更何況她和阿卯還是同一間屋子的,她說道:“對,就是阿卯的伯父?!?/br> “唔……” 翠蓉抬眼瞧他,見他眉頭緊擰, 似乎很不滿意的模樣,心下一動,說道:“那人罵的話可真難聽,非但罵阿卯沒良心,還罵老爺夫人,還罵整個韓家,好像我們跟他有仇似的。阿卯的娘家人,可真難伺候。” “唔……”謝放低聲應(yīng)著,聲調(diào)里滿含不悅,“我聽阿卯說過,那伯父是將她賣給韓府,一輩子為奴為婢,誰想原來他們還有聯(lián)系,這親戚關(guān)系還不曾斷絕。” “既是伯父,流著一樣的血,怎么可能斷絕關(guān)系呢。以后管家您……可要多小心這種親戚,倒是個大麻煩。” 翠蓉說這些最拿手,信手拈來,只說得謝放眉頭越擰越緊。他越是這樣,翠蓉就越是開心。 誰都不愿惹上一門壞親事,碰上難纏的親家。 翠蓉又突然道:“管家,有件事翠蓉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阿卯這次受傷,說是上山采藥所致,可是她一沒病痛二沒不適,怎么突然就去八里堡那荒山采藥去了,以前她可從來不去的。翠蓉想……或許真是被男人擄到那的,自己逃了出來,卻什么都不敢說?!?/br> 她這話暗毀阿卯清譽,謝放抬眼看她,略有冷意。翠蓉也瞧見了,立刻閉上了嘴,這謝放果然還是喜歡阿卯的,只是……是個男人也要起疑心,不枉她說這些話。謝放說道:“這些……你就不要說了,我自有分寸。” 翠蓉輕輕咬唇,知道話大概沒法繼續(xù)說了,又朝他欠身,就打算走了,謝放又將她喊住。翠蓉問道:“管家還有什么吩咐?” “這絲帕……”謝放將剛買的絲帕交給她手上,“原本是要給阿卯的?!?/br> 翠蓉的瞳孔微震,沒有接過來:“呵,原本是給阿卯的,那管家現(xiàn)在怎么不給了?” 謝放立刻反問:“你不知道?” 翠蓉的呼吸微屏,滿眼的不可思議,她看著謝放,想從他眼里捕捉到虛情假意,但并沒有看見。她想起一開始謝放也是對她好的,那時候中元節(jié),他安排阿卯外出,卻將她安排在了府里,這就是證據(jù),只是后來不知道阿卯用了什么手段,他就完全不理會自己了。 而今……而今定是他也懷疑阿卯已經(jīng)失了清白,所以又回頭了。 翠蓉的心急跳起來,可還是沒有接過。謝放又道:“今晚金元街道那,有放煙火,雖然離得遠了些,但你若愿意,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br> “砰?!毕袷切囊呀?jīng)被煙火狠狠地一撞,撞得翠蓉有些昏頭轉(zhuǎn)向,她終于是接過那美麗的絲帕,“我去就是了?!?/br> “那戌時你去街口等我?!?/br> “街口?為何不一起出門?”翠蓉可不想偷偷摸摸地和他幽會,她要讓阿卯知道,讓韓府的人知道,謝放喜歡的是她,她才不要背著別人! 謝放的眉頭又再次攏起:“做得太張揚,失了老爺?shù)男湃?,這管家就難做了?!?/br> 這個理由倒是說服了翠蓉,她也不想謝放變成忘恩負義的人,那管家做不成,她還嫁他做什么,為了他這張臉嗎? 雖然不能立刻報復(fù)阿卯,但是日后總有機會,今晚她便盛裝打扮,定要奪了謝放的心。 入夜,翠蓉早早就回了房,特地將好幾個香囊跟等會要穿的衣服放在一起,熏得衣服全是香味。梳洗過后穿上,像是她的身上在散發(fā)香氣。同房的丫鬟看見,問道:“今晚要出門,也不是過節(jié),難道……是會情郎?” 翠蓉輕輕瞥了她一眼,本來不想搭理,但余光看見剛剛回房養(yǎng)病的阿卯正坐在床邊用那受傷的手捧著一個荷包,看那樣式和花紋,也不像是女子用的,估摸是給謝放做的。她立刻高揚了嗓音:“哪里是什么情郎,還算不上?!?/br> 丫鬟笑道:“那看來以后是了?!?/br> 翠蓉笑笑,見阿卯完全沒有往她這邊看,她也覺得無趣,便看著鏡子描眉抹唇,將眉畫成細細柳條,將唇點成絳色,臉上撲了許多脂粉。翠蓉本身長得并不差,稍有姿色,這一裝扮,人就更美了。 在韓府下人是不許濃妝艷抹的,所以每個丫鬟最多都是描個眉,這會有人裝扮,別的丫鬟也過來瞧,紛紛夸她好看,夸得翠蓉真想問她們,是她美,還是阿卯美。 不過只要看看謝放的反應(yīng),就明白了。 翠蓉估摸了下時辰,已經(jīng)快到戌時,但她一點都不著急,她不想讓謝放覺得她是朝他貼著臉靠,免得日后被看輕,到時候阿卯一勾手指頭,他又動搖了。 等戌時過了半刻,她才緩緩起身,輕撩裙擺,去巷口赴約。她剛走,就有人跟阿卯說道:“阿卯,今天傍晚我瞧見管家跟翠蓉說話,有說有笑的,今晚翠蓉就這個模樣出門,你看……” 阿卯抬頭笑笑:“說什么胡話,你瞧我這荷包是給誰的,又是打算什么時候送出去?” 桃花在旁邊得意道:“那翠蓉算什么東西,管家才不跟她一塊玩?!?/br> “噓?!卑⒚p噓她一聲,“羞。” “才不羞。”桃花可是替兩人復(fù)合高興的,同屋的人都看得出來管家和阿卯的感情更好了,可為什么偏是翠蓉看不出來,還總是冷嘲熱諷的。 不過算了,她可懶得想這么多。 阿卯身上基本都是刮傷的傷口,走路倒沒什么問題。她特地回了房里,讓別人知道今晚謝放是要跟她待在一起的,如此一來,翠蓉出事,別人就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好了,我也出門了?!卑⒚謫柦忝脗儯澳銈兿氤孕┦裁??” “想吃的東西多著呢,可單是望南巷子那烤鴨店的一只鴨子,就得用你一個月的工錢了,我們可不敢說?!?/br> 阿卯笑了笑,低聲:“我讓管家給錢?!?/br> 眾人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可又不好意思說,阿卯又道:“你們說吧,也是該讓他請我的姐妹們吃一頓了,雖然那一頓正式的還沒這么快。” 這話滿溢幸福,眾人都羞著笑著,這才不客氣地說了自己喜歡吃的。阿卯一一記下,再看看天色,露了焦急之色:“好了,已經(jīng)到了時辰,我不和你們說了?!?/br> 眾人哄笑:“快去吧快去吧,天這么冷,別讓管家等太久?!?/br> 阿卯羞赧笑著,這才出門。等出了門,她才看那已經(jīng)開始飄雪的天,雪如銀花,紛紛揚揚,鋪得地面像鍍了一層銀。她默默看了一會,心想,希望計劃能夠順順利利。 雪越下越大,翠蓉沒想到竟然下雪了,她暗暗罵了一聲,覺得老天爺在跟她作對。她走到街口那,手指都涼了。可竟然不見謝放的人影,唯有一輛馬車停在那。她以為謝放在馬車后頭,就過去瞧,但沒有看見人。 她心生怨氣,這謝放,難道是在戲耍她?在替阿卯戲耍她? “翠蓉。” 馬車上有人探出頭來,喊了她一聲。翠蓉微驚,抬臉看去,見是謝放,這才不恨,又見他是從馬車出來的,便問:“這是管家叫的馬車?” “對,天寒地凍,怕你冷?!敝x放下了馬車,說道,“上去吧,我給你備了暖手的爐子,車?yán)锱汀!?/br> 饒是任何一個姑娘,都喜歡這種貼心的男子,更何況謝放的這張臉,實在是太讓人喜歡,翠蓉也不例外。而且這馬車十分寬大的模樣,里頭一定很舒服,她從小到大,都還沒有坐過這種馬車。 她一腳踩上馬凳,就要自己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瞇眼看向謝放。謝放笑了笑,朝她伸手。翠蓉便抓著他的手借力上去,男子的手很溫暖,肯定是在車?yán)锎撕芫?,等她許久吧。 翠蓉的虛榮心再一次得到了滿足。 謝放也上了車,坐在車廂外面拿起韁繩,悠悠趕著馬車,又對后面車廂里的人說道:“里面還備有熱茶小酒,你喜歡喝什么,自己斟,喝了暖暖身子?!?/br> 翠蓉一進來就瞧見了,她抱著謝放特地為自己準(zhǔn)備的小暖爐,又看看那酒和茶,都在另一個火爐上熱著。而火爐旁邊,還有個三層食盒,她打開偷看了幾眼,里面都是些糕點。 這謝放,當(dāng)真是在認(rèn)真對她的。 翠蓉心下歡喜,她怕喝酒壞事,就倒了點熱茶喝。茶香在嘴里散開,香得她都不知道是真的茶好喝還是自己太高興。 她只希望謝放是真心待她,那她也會死心塌地喜歡他,跟著他。長得好看又是韓府的管家,她往后的日子,總不會太難過,至少不會再是個丫鬟,而是管家夫人。 到時候欺負過她的那些下人,通通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尤其是阿卯,還有桃花,別想過了。 翠蓉冷冷一笑,又喝了兩口暖茶。 這一路她都在想著以后的事,滿心愉悅,覺得世上再沒有這么快活的事了。也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一直慢慢悠悠,像是永遠到不了要去的地方。茶已經(jīng)快喝完了,翠蓉有些困,她撩起簾子問外頭的人:“管家,我們還有多久……” 趕車的人背影壯碩,佝僂似鬼,根本不是謝放。她愕然驚叫,那人緩緩回頭,只見他五官扭曲,狀如惡鬼,嚇得翠蓉失聲尖叫起來。那“惡鬼”獰笑著,猛地一扯韁繩,那馬兒受驚,當(dāng)即疾奔。 翠蓉被顛得滾回車廂,車內(nèi)的酒水和火爐全都因這沖勁而翻滾開來。爐子里的炭火燒得正紅,打在翠蓉身上臉上,燙得她嘶聲痛叫。 酒水四溢車廂,揮鞭趕車的謝放聞得酒味,微微屏氣。 酒水茶水,都下了藥。 他可不能多聞,否則,要發(fā)瘋的。 馬車一路向南,駛向那沒有人煙的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