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也回頭瞧了瞧：“是……你沒看見那是誰吧？”

    阿卯微微蹙眉，聽這話好像那人她認(rèn)得，所以不愿她知道：“沒瞧見，離得遠(yuǎn)，還背光，臉都是黑的，看不清?！?/br>
    很明顯秦游松了一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府?！?/br>
    阿卯求之不得：“多謝秦少爺?！?/br>
    “舉手之勞。”因瘋馬一事，秦游對遇事鎮(zhèn)定的阿卯頗有好感，想到她是韓家的丫鬟，只覺可惜，“喂，阿卯，你要不要來我們秦家？”

    “我是韓家的丫鬟，死契?！?/br>
    “那我讓韓有功把你的賣身契給我不就好了?！?/br>
    阿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這個，只是她在韓家越來越不安全，能去秦家的話……她苦笑，丫鬟去哪里還不是一樣，到時候別沒了韓老爺，又跑出個秦老爺秦少爺來。

    “仆忠于主，我要是答應(yīng)了，秦少爺會覺得我是個小人吧。”

    秦游嗤笑道：“反正韓有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離開的話，是明智之舉。留在韓家的人，才會真成為小人?！?/br>
    他一說阿卯就想到了謝放，這一想到謝放，阿卯才忽然想起剛才和秦游說話的人，身形跟謝放幾乎一樣。她差點就問出了口，問那是不是謝放，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如果說是，那她還要不要再問？

    如果他說不是，那萬一真的是，那他為什么要隱瞞？她又是不是在做錯事？

    念頭在瞬間就定了下來，阿卯決定不問，就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

    秦游見阿卯不吭聲了，少年心性焦急，彎身往她臉上湊：“阿卯，好不好？”

    幾近感覺到他輕呼的熱氣的阿卯忙離他遠(yuǎn)了兩步：“我不知道?！?/br>
    秦游頗覺失望：“愚忠?！?/br>
    “秦少爺跟我們老爺也不過接觸過一回，怎么好似很有偏見？”

    “名聲在外。”

    阿卯想了想：“老爺在外頭的名聲挺好的?！?/br>
    秦游失聲一笑，帶著些許嘲諷。

    進了大道走了半刻，就快到韓家了，秦游送她到巷口就打算離開，人還沒走，就見幾個姑娘像受凍的雛鳥簇?fù)碓谝黄鹜@邊走，他笑道：“看來是出來找你的?！?/br>
    阿卯見了她們，立刻朝她們小跑過去，像久別重逢的親人：“彩月，容容……”

    幾人見了她，煞白的臉才恢復(fù)了血色，帶著哭腔開口：“阿卯，你終于回來了……我們以為你被鬼抓走了……”

    阿卯驀地一笑：“瞎想。”

    “欸。”一聲關(guān)懷過后，一人就低聲說道，“送你回來的那個，是秦家公子吧，我見過?！?/br>
    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遠(yuǎn)處的人吸引了過去，又簇在一起朝他打量。秦游做事并不扭捏，只管讓她們看，可看久了，似乎知道她們在說什么，臉莫名一熱，隨即逃離這里。

    阿卯無奈道：“別說了，只是碰巧遇見，就央求他送我一段路?！?/br>
    丫鬟們抿唇笑笑：“碰巧？這種日子有誰會沒事出門？”

    阿卯的腦中又掠過謝放的影子，她總覺得，那個人影是謝放。正想著，姐妹們忽然紛紛念了句“管家好”，她回過神來，往那一看，是謝放。

    他怎么也出門了？

    謝放步伐不快，緩緩從丫鬟們身邊過去，剛好是掠過阿卯的身邊，但他沒有看她，只是朝幾人輕輕點了個頭，說了句“辦完了事就快回府”，就走了。

    阿卯也不知道自己是腦袋燒著了還是什么，驀地喚聲：“管家。”

    謝放聞聲轉(zhuǎn)身，韓府朱門高懸的兩盞大燈籠在七月的風(fēng)中輕輕晃動，刺眼的光澤被他頎長的身軀所擋，讓阿卯在一瞬間看不清他的臉。

    但這個影子，她見過。

    就在剛才。

    和秦游說話的時候。

    ☆、第十三章

    謝放和秦游認(rèn)識，而且選了那么隱蔽的地方說話，為什么？

    阿卯看著謝放，只覺他這人并不單純，像隱瞞了許多事。她瞳孔微縮，隨即展顏：“我們將紙船都放進河里了，今晚不必和留在府里做事的其他人一起守夜吧？”

    謝放點點頭，說道：“不必?！?/br>
    阿卯說完這個，就向他告辭，心神不定地回了房。她真覺得謝放這人不簡單，不簡單的人，怎么會屈尊做下人。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便努力將今晚的事全都壓在心底下，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

    酉時還未過，夜幕襲向偌大的韓宅，更顯得空蕩鬼氣。

    萬鬼出巡的日子，活人里還有一個人也想出去。

    韓光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只想去見他的鶯鶯燕燕，正是姑娘們害怕的時候，他可不能錯過這奇妙的機會。

    但是父親不讓他出門，傍晚時他去請示過，結(jié)果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他正苦惱著如何出去，在院子里轉(zhuǎn)悠，忽然瞧見謝放往里院走，他兩眼一亮，忙喊道：“管家，管家。”

    謝放頓步往那看，見了來人，客氣道：“少爺?！?/br>
    韓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我今晚要出一趟門，但我爹不許，你給我想個法子。”

    謝放微微笑道：“少爺不怕鬼？”

    “世上沒鬼，就算是有鬼，那我也要做個風(fēng)流鬼?！闭f完，韓光還為自己的幽默朗聲大笑。

    謝放也笑了笑，說道：“我想到一個法子，應(yīng)該可行?！?/br>
    韓光忙湊耳上去聽，聽罷，對他更添了幾分信任，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人?！?/br>
    “那少爺去吧，我也去給您備點香火?！?/br>
    韓光欣然同意，大步大步地去了老太太的房里，去求最疼愛他的祖母。

    老太太念了一天的經(jīng)，疲累極了，正打算去就寢，就聽說孫兒來了。她臉上的褶子瞬間擰在一起，笑道：“快讓他進來?！?/br>
    門剛開，韓光就進了里頭跟她請安：“聽母親說奶奶今天一直在佛堂里誦經(jīng)，為我們韓家祈福，保佑爹爹和我們的安康，孫兒聽了有些擔(dān)心您的身體，所以過來看看您?！?/br>
    老太太頓時笑得開懷，召他過來：“就你最孝順了，你爹方才還讓人過來說等會來看我，結(jié)果等了都快半個時辰了，也沒瞧見人。”

    韓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問道：“爹爹等會要來？”

    老太太還沒答話，外頭守門的下人就念了聲“老爺”，老太太眉眼往那輕瞥：“這不是來了?！?/br>
    韓光忙坐得端正，見韓老爺進來就問了安，韓老爺“嗯”了一聲就道：“你怎么跑這來了?！?/br>
    老太太臉一黑：“你日理萬機忙你的生意去，我孫兒怎么就不能來看看我了？他來你還不高興?！?/br>
    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對韓老爺來說，是孝字頭上一把刀，還是把鈍刀，雖然鈍，但還是得給點面子，順著母親，否則外面流言蜚語的，對他的名聲損害極大：“母親說得是哪里的話，我就是見他整日晃蕩，也不干個正事。你若是有你三弟一半的勤懇，我也不會總管著你?！?/br>
    提到韓家三弟，韓光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他知道自己不成器，也知道韓三弟聰慧博學(xué)，討人喜歡，但是——那是二叔的兒子，又不是他爹的。所以總這么被對比著，他也煩得很。

    “父親，您來了正好，我想等會出門，帶著幾個下人去寺廟祭拜，給奶奶和您祈福。”

    韓老爺冷臉道：“好好在家待著。”

    兒子的本性他清楚，祈福？哼，分明是去風(fēng)流快活。

    韓老太太氣道：“光兒要為我祈福，你竟敢攔著？你為何攔著？”

    韓老爺慌忙跪下認(rèn)錯，看得韓光差點笑出來，只能緊緊憋著。

    韓老太太好好數(shù)落了他一番，就讓韓光出門去，還囑他早點回來，不要累著自己。韓光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等上了馬車，車子還沒拐出巷子，他就用帕子包著籃柄，將籃子扔了出去，連帕子也不要了，嫌惡道：

    “晦氣?！?/br>
    往日都是謝放疏離阿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阿卯在特地疏離他。

    原因不明，但謝放覺得如此也好……正合自己的意。

    于是除了在謝放交代大宅事務(wù)的時候才說上兩句，兩人私下互無交集，這令韓光十分不痛快。

    阿卯的容貌是好，但她太過嫻靜，比不上他的鶯鶯燕燕，因此自從察覺到謝放對阿卯有意，他就不曾再垂涎阿卯?？伤献哟瓜寻⒚氖?，他可是知道的。

    謝放是個好幫手，所以韓光想拉攏他，讓他更忠心自己，那投其所好，就是最好的拉攏手段。錢他是給不了謝放的，因此想把阿卯留給謝放。

    誰想不知為何，謝放和阿卯竟然不聞不問了。

    他讓小廝仔細(xì)打聽了下，當(dāng)即恍然——謝放那個呆子竟然在中元節(jié)時把阿卯派去燒紙錢，卻獨獨留了翠蓉在府里。

    “而且啊，當(dāng)晚阿卯走丟，還是秦家少爺送她回來的，親自送到了巷子口?！?/br>
    韓光差點沒被謝放氣死，他自知沒什么本事，但對女人心還是很有信心。

    這日一早，他用過早飯后就將謝放喊到一旁，往他手里塞了個東西：“去，送給阿卯?！?/br>
    謝放低頭瞧去，手里多了盒胭脂。他看看韓光：“送給阿卯？”

    韓光彎彎眉眼，緩緩點頭——既然他不主動，也不會討姑娘喜歡，那就讓他推他一把。去吧，把這胭脂送給阿卯，就等和解了。

    謝放瞧了胭脂盒許久，替二少爺送給阿卯？

    二少爺又對阿卯起意了？

    他下意識要婉拒做中間人，可韓光又拍拍他的肩頭：“去吧，別讓我失望?！?/br>
    不等他拒絕，韓光就跑開了，還想著這胭脂送出去，誤會就此解開，他幫謝放得了美人心，他還不感激自己么？

    韓光想著，幾乎笑出聲。

    只留下謝放杵在那，不知該不該將這燙手芋頭送走。

    想來想去，他將胭脂踹進袖中，決定拿給阿卯，以她的性子，是不會收的，至于不收的理由，就由他來跟韓光說，最好讓韓光死心，不再纏著阿卯。

    等他走了幾步，才覺得自己又多管閑事了。

    “管家?！?/br>
    三四個姑娘的聲音在身后齊齊響起，其中一個聲音很小，很輕，但是分外入耳，像亂風(fēng)吹入林中，在千萬片樹葉拍手吵鬧時，還是能讓人辨認(rèn)出在林中叩響的玉佩聲。他緩緩轉(zhuǎn)身，果真看見了阿卯。

    他的視線一瞬停留，一瞬移開，點了點頭就道：“去干活吧?！?/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