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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后宮佳麗心悅我在線閱讀 - 第131節(jié)

第131節(jié)

    雖然知道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事其實是她沒有做好,從去年重陽穿越到這里,迄今為止,她什么都沒有做好,卻連累星使了。

    星使似乎是感覺到了她內(nèi)心隱隱的內(nèi)疚動蕩,安慰道:“我的存在,本是為了當(dāng)您出現(xiàn)不測時……”當(dāng)謝令鳶萬一隕落時,他還可以救她一次。只不過,這一次換成救白婉儀而已。

    謝令鳶輕輕嘆了口氣。以前只習(xí)慣了星使伴在身側(cè),給她幫倒忙;然而他說出會消失這句話時,她竟然感到了無措。

    “我已經(jīng)被逼到【絕】境,而你……”

    她如今的聲望,已經(jīng)回到和穿越那時候差不多的境況了。而這一次,星使卻不在她身邊了。以前他會提點她怎么做,以后沒有人提點了。

    這次是真真正正,孤家寡人,全靠她自己。

    她抬起袖子,捂住了臉。雖然知道他是星辰之氣所化,消失也不算告別,那她是說不舍?還是等他囑咐什么?還是對他說謝謝?

    星使從地上起身,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白婉儀是天機(jī)陷落,天機(jī)主智。你一定不明白,她為什么落陷?!?/br>
    “是,沒來得及想,一直奇怪?!敝x令鳶點點頭,他都快消失了,卻對她說這個干什么?

    “因為一念智而般若生,一念愚而般若絕。”星使簡單說了句,仿若浩瀚宇宙的無窮智慧,都在這縹緲的一句話中。

    “無智,所以無明。因無明,才有貪嗔癡?!?/br>
    而貪嗔癡,白婉儀三個全占了。身為探子卻想要皇帝的寵愛和子嗣,為貪;殺了皇后腹中胎兒報仇,為嗔;十年執(zhí)著于翻案,不惜放棄一切,已入執(zhí)念,為癡。

    所以她無明,所以她身為天機(jī)落陷。越偏執(zhí),越無明得厲害。

    “我怕星主想不通她為何落陷,也就無從動容她。唯有臨走前,提醒您了?!毙鞘剐α诵Γp目流光溢彩:“算是幫您作弊了一回吧?!?/br>
    以前他都是讓謝令鳶自己去思考,為什么星君會落陷。不過事關(guān)天機(jī)星,大概謝令鳶拍著腦袋都想不通根由,所以,還是破例告訴她了。

    “我……”謝令鳶看著星使,心頭忽覺難過,正想說什么,此時卻偏偏一聲尖利嗓音在殿外響起:“長生殿,宣謝德妃覲見?!?/br>
    謝令鳶心頭一緊,猜測大概是白婉儀之死,牽扯到她了。

    ********

    仙居殿里,彌漫著一片濃重的血腥味。

    血是從懷里這個人體內(nèi)流出的,這真是讓蕭懷瑾感覺恍惚到難以置信。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出聲。

    匕首不可能留在宮中。按著常理,他們應(yīng)該清查罪證——譬如白婉儀手中的匕首,是北燕借著女子馬球隊的名義送來的,混雜在北燕的禮物中,而這邊接送禮為首的是德妃,這是否是她們的算計?

    但看蕭懷瑾目前在意的并不是這個事,他們也就唯上命是從了。

    。

    懷中漸漸變得冰涼,蕭懷瑾在地上坐了足有半個時辰,茫然地想,皇后和他的孩子死了。

    他最愛最依靠的人也死了。

    他的母妃,其實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他敬愛的兩個皇兄,其實都因他母親而死。

    那他為什么從來不知道這個秘密?

    假的吧?可不可以是假的?

    白婉儀至死也沒有說,這個秘密是誰告訴她的。但蕭懷瑾知道,這是秘聞,除了太后和一些宮廷老人,再不會有人得知,甚至很有可能已遭了遣散或滅口。

    白婉儀死前只見了謝令鳶,而謝令鳶是從太后那邊請了令來的。

    這樣一想,就想通了。謝令鳶也是從太后那里得知的秘聞。

    ——大概又是宮中的狹私報復(fù)吧,先前白婉儀陷害了德妃,于是德妃便將宮闈秘聞告訴了她,故意讓她心存死志。

    可曾經(jīng)德妃是多么平和的人???

    蕭懷瑾忽然想起了去年重陽不久,德妃在后宮的鶯鶯燕燕里左擁右抱,讓他震驚的歲月。他很懷念那個時候的平和,懷念那時候的德妃。

    很顯然,德妃的心性已經(jīng)被宮廷傾軋和人情冷暖,逼成了這樣。

    但他其實并不怨恨德妃如此作為,因為他沒什么資格好怨恨的。也許他的母親,才是儈子手吧。

    想到這里,他踉踉蹌蹌?wù)酒鹕怼偸且髠€明白的,他要求個明白。

    他不想稀里糊涂活著,怨恨上蒼的不公。

    。

    蕭懷瑾神志恍惚地走出仙居殿,外面的天光刺痛了他的雙眼,好像在無情嘲諷他不配站在陽光下。

    蘇祈恩跟在他身后,心中嘆息著。

    白婉儀居然赴死啊,何至于此。蕭懷瑾并不想殺她的。

    陳留王布的局,其實在舉兵時,她就已經(jīng)是棄子了吧?她自己肯定也意識到了,先前她的搖擺不定,已經(jīng)被陳留王所放棄,所以她如今徹底絕望。

    他跟了蕭懷瑾兩步,忽然想起什么,回頭鄭重囑咐手下的內(nèi)侍:“給白娘娘好好收尸?!?/br>
    內(nèi)侍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這種意圖行刺陛下的人,談不上什么入殮了,其實應(yīng)該戮尸或梟首示眾的。還好好給她收尸?這收著收著,會不會變成給自己收尸啊?

    “蘇、蘇公公……恐怕……”

    蘇祈恩搖頭,所以這種不會揣摩上意之人,才混不出頭啊。

    蕭懷瑾不是心志狠絕的人。若給白婉儀梟首示眾,他才會震怒呢。

    “你聽我的,出了事兒雜家擔(dān)著。”他吩咐道,“給她留個全尸,抬出宮去吧?!?/br>
    畢竟是同鄉(xiāng)一場,他幫不了她什么,也幫不了韋不宣什么。幫她收尸總辦得到的。

    那幾個小黃門只得諾諾應(yīng)是??倸w也不是多難的事,把人運出宮,亂葬崗子上一扔就了結(jié)了。

    蘇祈恩吩咐下去后,繼續(xù)跟上了蕭懷瑾。皇帝眼看神智快要失常了,不知道是一口什么氣在撐著,他往長生殿行去。

    。

    蕭懷瑾一身斑駁血跡,形容狼狽。他腦海里紛紛擾擾閃過了很多片段。有母親小時候溫柔地叮囑他“要和二皇兄多玩在一起”“父皇問你,你就說以后想去疆場抵御外侮,或者游覽天下”。又想起來延祚四年開春的時候,紛紛擾擾的梨花開滿枝頭,他看到白婉儀站在花樹下,對他笑了。盈盈一笑,溫柔一如故人,當(dāng)時他鼻子一酸,感覺初春的風(fēng)都暖了。

    其實現(xiàn)在想想,他就忽然能理解母親當(dāng)年為什么那樣教導(dǎo)他了。父皇每次聽了他的抱負(fù),都哈哈一笑,“也是個單純的”。他以為逗笑了父皇?,F(xiàn)在想來,單純,大概是對于不能嗣位的皇子而言,最安全的評價了。

    從他兒時的眼中看過去,他知道父皇很溺愛二皇兄,但內(nèi)心也很看重大皇兄,總之自己和他們比不得的。他就常常對父親說,他想去疆場殺敵,他想去游覽天下,說這些其實只為了博父皇一笑。

    但說多了,漸漸地,他也信了。直到今天,他都覺得這才是他應(yīng)該做的,皇位于他,就好似穿了一身不合體的衣服,怎么整理都不合適他的。

    *******

    蕭懷瑾懷著忐忑的心情,進(jìn)了長生殿。

    他覺得自己在靠近深淵,很快要跳下去。

    外室里,何太后一身絳紫色對襟大衫,濃烈又肅靜,蕭懷瑾一眼睇過去時,竟然心生怯意。

    。

    仙居殿發(fā)生了御前行刺之事,早就在他來之前,就報過來了。但看到皇帝渾身血跡斑斑的樣子,何容琛還是嚇了一跳。

    她仔細(xì)打量了兩遍,確認(rèn)蕭懷瑾身上并沒有受傷,那些血都不是他的,這才坐下,也沒有管蕭懷瑾坐不坐:“陛下來興師問罪?”

    她知道蕭懷瑾失了白婉儀很心痛,但那與她無關(guān)。德妃是白婉儀赴死前唯一見過的人,遂她已派人去麗正殿叫來德妃,有什么話痛快說個明白。

    結(jié)果蕭懷瑾張口,木愣愣一句話:“景祐九年……到底是誰干的?”

    景祐九年,是誰干的。

    何容琛登時周身冰涼。

    哪怕過去十多年了,提到景祐九年,她的心口還是鈍痛的。其實人生往往都是挨了一刀子,尖銳的疼痛過后,再是伴隨一生的鈍痛。

    那鈍痛又開始在心頭折磨了,她沒有流淚,因不想在蕭懷瑾面前流淚,聲音卻帶上了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是白昭容告訴你的?”

    若不是蕭懷瑾看起來太失常,她真是很想說那句諷刺了無數(shù)遍的“母如此兒如斯”——這個柳賢妃,心眼兒都是浸在毒里的,怎么就沒給蕭懷瑾傳兩分?把個兒子生養(yǎng)得如此不上道,還偏偏貪心不足,想讓兒子搶皇位,這是誤國!

    無論此刻何容琛在心中怎么罵柳賢妃,蕭懷瑾只怔怔道:“是誰……做的?”他的口氣里,不覺間帶了哀求——多希望白婉儀只是臨死前故意刺他,多希望何太后冷硬地回他,是韋廢妃。

    “是韋廢妃?!焙稳蓁∫е狸P(guān),冷冷道,隨后不再言語,似乎要吩咐人,將皇帝送客了。

    蕭懷瑾一邊笑著一邊哭了:“這么多年,你討厭我,恨我?!?/br>
    “那是因為你討厭,值不得我喜歡。”何太后冷笑著,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刀。

    “景祐九年之前……你不討厭我。我記得。”蕭懷瑾仰起頭,緩慢回憶道:“你還讓大皇兄拿點心給我吃,我生病了你還讓宮里掛朱砂,我御宴上被父皇訓(xùn)了你還替我說話……”

    他說到大皇兄三個字,何容琛心中就一抽痛,她狠狠拍案,沖他呵斥道:“閉嘴!你也配!”

    你也配讓我喜歡!

    你也配提到思賢的名字!

    她已經(jīng)刻意忽略很久了,他為什么還非要揭開這傷疤?

    他為什么不死了!

    她為什么要為了國家而忍著對他的厭惡!

    “都過去這么久了,你還提什么!你閉嘴出去!”何容琛氣得發(fā)著抖,舊事重提讓她又生出了想把柳賢妃挖墳戮尸的心。

    此時一個女聲打斷了她:“陛下,我來說?!?/br>
    何容琛轉(zhuǎn)了眼珠,視線里,是韋無默走過來,寬袖下正掐著手心。她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不好惹,漸步上前。

    蕭懷瑾看了她一眼,無知無覺。誰說,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只要是真相就好。

    “我是受夠了,才如此冒犯。望陛下恕罪?!表f無默只說這一句,不知是對誰。

    何容琛忽然不想再阻止她,因為——我受夠了。

    都受夠了。她閉上眼睛。

    “你,真是活該?!边@是韋無默的第一句話,四周一片倒抽涼氣。

    一個女官對著天子說這種話,她也確實不要命了。是要袋刑,還是大辟?

    但四周內(nèi)侍,沒有一個敢插話,呵斥她不敬。蘇祈恩悄悄揮手,幾個人趕緊退出了,他們還想活命。

    “你只顧著想知道,你那惡毒的母妃到底有沒有犯下殺孽,你有沒有想過,你來問太后,對她更是傷害?”

    韋無默直視著他,尖銳地問道。

    “死的是大皇子不是你,你覺不出痛啊!你才死了兩個剛出生的兒女,就傷心欲絕成那副樣子,你想想把孩子養(yǎng)到十歲被人毒死,是什么心情?。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