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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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了卯時,內(nèi)室的混亂才平靜下來。醫(yī)女抱著襁褓,跑出了坤儀殿的外室,神情忐忑。襁褓里安安靜靜的,不像是抱著人。 “陛下……”醫(yī)女猶豫著,不知是否將襁褓遞上前。 蕭懷瑾怔怔站著,朝她伸出手,她只好哆嗦著手,將襁褓打開。 看到襁褓里的一剎那,蕭懷瑾的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一片空白。 是雙胞胎。 一兒一女。只是比一般嬰兒還要小,腦袋還沒有拳頭大。 所以曹皇后生得才格外痛苦??墒?,拼盡了性命,卻也還是未能留住兩個孩子的性命。 那醫(yī)女低聲道:“陛下,兩位……皇子皇女的情況,似乎是有中毒的跡象……需得宮正司和太醫(yī)進(jìn)一步查驗方可?!?/br> 蕭懷瑾怔怔地看著他的兩個孩子。 他們縮在襁褓里,全身發(fā)青,都已經(jīng)僵硬了。 他天天期待著,將自己小時候未能圓滿的夢想,都為他們實現(xiàn),而他們卻連眼睛都未能睜開。 他的眼淚無意識地流了下來。 半晌,蘇祈恩小聲叫了他一聲,蕭懷瑾回神,已經(jīng)是淚痕滿面。 外面等待的妃嬪們,此時也都獲準(zhǔn)進(jìn)了殿內(nèi),寂靜無聲地站著。然而這死一般的沉默并沒有多久,內(nèi)室的宮人又急匆匆出來:“娘娘……大出血了!” 蕭懷瑾茫然地要進(jìn)去,紫宸殿的內(nèi)侍為難道:“陛下,產(chǎn)房血氣重,不能沖了九五之尊啊……” 那內(nèi)侍的話沒說完,便被一個女聲打斷了。 “哪里沖了?” 眾人循聲望去,是德妃。 謝令鳶等了一夜,聽到兩個孩子都是死胎的消息,再想到皇后懷孕的前后,心中也隱隱有了揣測——倘若皇后是因為服藥,那一切都說通了。 藥物容易導(dǎo)致生理紊亂,排出雙卵或者多卵,所以皇后懷了雙胞胎。只是這種用藥催子,胎兒大概發(fā)育得不夠,胎心微弱,個頭也小,遂瞧不出異樣。 想到皇后為了生子,寧肯服藥又忍受這樣煎熬;而那些男人卻叫囂著不能進(jìn)產(chǎn)房,以免臟了自己,她無法遏制心頭的暴怒: “女子生產(chǎn),已經(jīng)是生不如死了,她們在鬼門關(guān)上打轉(zhuǎn),為什么會覺得進(jìn)產(chǎn)房都是一種污穢?” 那內(nèi)侍直眉楞眼的,傻傻道:“娘娘,可這是……規(guī)矩啊……”又不是他定的,自古以來,女子生產(chǎn),男子都是不近產(chǎn)房的。 而其他妃嬪都低著頭,對于德妃驚世駭俗的話語,她們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夠了。”蕭懷瑾低聲道。內(nèi)侍啞了聲,謝令鳶也熄了火。 蕭懷瑾拖著步子,進(jìn)了產(chǎn)房。 第七十六章 產(chǎn)房里,蕭懷瑾甫一踏入,各種混雜著血腥與污濁的味道撲面而來。 誠如內(nèi)侍所進(jìn)言,這里是污濁的。每個人包括他,卻都是這樣經(jīng)歷污濁而新生。 這里也不似外面那么明亮,卯時的太陽已經(jīng)懸于東方,可產(chǎn)房里卻還有些昏昧黯淡,少了明媚的光線。 蕭懷瑾心情墜墜的茫然。宮人識趣地退出,抱翠守在一旁,他走到了皇后的榻前坐下,沒有嫌臟。德妃說的對,皇后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轉(zhuǎn),眼看著這一腳是邁不回來了,他不能嫌棄這污穢。 他甚至伸出手,拉住了皇后的手握住。 榻上全是鮮血,觸目驚心。他從來沒見過這么鋪張這么刺目的殷紅。雖然知道女人生產(chǎn)是賭上性命,但第一次親眼見到,第一次被迫接受,還是沖得滿心空白,回蕩著蕭索。 曹皇后艱難地睜開眼。她面如金紙,沒有一絲血色,頭發(fā)結(jié)了辮子又被咬斷,散亂著。她見是蕭懷瑾時,眼睛微微亮了,努力了半晌,啟唇張張合合,終于發(fā)出了兩個字音。 “餓了?!?/br> 生孩子的時候,醫(yī)女壓著她吃了兩碗雞蛋面,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的消耗,什么也沒吃,腹中空空。 她以前守著禮儀規(guī)矩,對皇帝示以委婉溫柔。這是頭一次對蕭懷瑾說話這樣直接坦然,更像是在撒嬌。 蕭懷瑾輕聲問:“好,想吃什么?” 曹皇后搖了搖頭:“苦的很?!?/br> 口里苦,什么都吃不下。吃不下了。 蕭懷瑾不知道她說的是口里苦,還是心里苦。由是遲疑著問道:“那……吃點甜的?” 他聲音小心翼翼的,而曹姝月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掙扎著,看了一眼抱翠。 抱翠是跟著她從曹府嫁入皇宮的,一眼就看懂了皇后眼神傳遞的意思,趕緊跑了出去。 初夏的清晨,坤儀殿的御花園里,春葵花開得正盛,花瓣上還沾著清晨的朝露,生機(jī)蓬勃。抱翠哆嗦著手,一擼就是一把,慌慌張張地用披帛兜起來,捧回了內(nèi)殿,放在曹皇后枕邊。 那花鋪在亂發(fā)旁,皇后的眼神寧靜了下來。 春葵花是紅的,榻上的血也是紅的。紅得蕭懷瑾都不忍心睹目,微微偏開了視線??赡羌t一直留在他心里,像是揭了塊疤不住流血。 曹姝月有了絲氣力,對他勉力笑了笑:“臣妾小時候……會摘來嘗嘗,有點甜的滋味,又不至于嘗多了生厭……” 安靜了一會兒,聲音似有嘆息:“您看,這花兒也是聰明的……若一次得夠了,以后就沒那么想要了,花猶如此,人何以堪……” 。 人到了回光返照,很多往事便清晰浮現(xiàn)。她想起了初入宮時,見到的蕭懷瑾。 才十五歲的少年,眼看就要親政了,俊秀稚嫩的臉龐上,混雜著忐忑與期切,混沌與光明。 也真是奇怪,沒出閨閣之前,她想著嫁個英武不凡的公侯子弟,反而是看不上皇帝的。知道太后獨攬大權(quán),心中便總將蕭懷瑾想成個孩子。 然而見到他親政那天,他顫抖著雙手,將劍插入祭天壇的銅鼎中那一刻,臉上在迷茫之后是再不回首的堅定,她站在獵獵勁風(fēng)中遠(yuǎn)遠(yuǎn)看著,卻忽然覺得心旌神蕩。 原來……也是喜歡過他的。 但是后宮中的真情,最為廉價了,無論親情抑或是友情。 皇帝再愛一個女人也可以舍棄她,太后也可以看著結(jié)盟的故友死在懷里。這是天底下最涼薄的地方,利益永遠(yuǎn)是逃不脫的詛咒,相悖時便反目成仇。她們?yōu)榇硕鴱P殺,再落一世炎涼。 。 待想通了這一切,她心頭忽然松了,內(nèi)室仿佛都亮了些。 “天……亮了?”她緩緩問道。 蕭懷瑾淚光浮動,點點頭。 皇后輕輕嘆息了一聲,天亮了,可惜她卻要永遠(yuǎn)對著黑暗?!俺兼浚葧r做了……犯上之事,是臣妾自己有罪,與家人無關(guān)……臣妾祖父,是真正一心為社稷的,他只忠于陛下,真的……臣妾犯上得了報應(yīng),惟愿家人……平安!” 她說得很急,斷斷續(xù)續(xù),固執(zhí)又哀求地望著蕭懷瑾,執(zhí)著的目光讓他無法閃避。他只好點頭:“好,曹相忠心,朕都知道?!?/br> 曹姝月心下稍安,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又有了氣力,斷斷續(xù)續(xù)道:“陛下……若要再立皇后的話……” 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攔蕭懷瑾再立皇后,但她或許可以影響新一任皇后的人選。 總之不能是何家的,何家人太危險。 她想過,錢昭儀是她心腹,品級卻在那里,越不過去。且錢昭儀能力不足,只能做事,不能管事。后宮交給錢持盈,必會生亂。 管事是門手段,唯有高位妃子,八夫人之中的貴德淑賢,能擔(dān)得起后宮秩序。 “若要再立皇后,請您立……” “德妃或賢妃吧?!?/br> 伴隨著這句話,曹皇后嘆出了口悠長的氣,仿佛一生的等待都嘆盡了。 這支撐著的最后一口氣散去后,沒有等來蕭懷瑾的答復(fù),她的眼睛便緩緩闔上了,走得波瀾不驚。 獨留蕭懷瑾,沉默地坐在她榻前,坐了很久,背影仿佛凝固。 蘇祈恩守在產(chǎn)房外,等了半個時辰,里面沒有任何聲息。他有些不明所以,悄著進(jìn)來,才看見蕭懷瑾背對著他在發(fā)怔。 他輕咳一聲:“陛下,您請節(jié)哀,保重龍體……” “去叫宮正司查,”蕭懷瑾打斷了他,仰起頭,說話好像被人一刀刀插入心房,句子一斷一斷的:“查清楚,什么人,下手,害……” 后面的話掩進(jìn)了嗓子眼兒里,在胸腔里含混著嗚咽。 直到了辰時,天光大亮了,蕭懷瑾才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 他跨出坤儀殿的時候,身形踉蹌了一下,內(nèi)侍趕緊扶住了他。 見皇帝擺駕走了,等在坤儀殿外的其他妃嬪才敢散去。 “皇后娘娘,這也太突然了些……” “方才沒聽醫(yī)女說么?似乎是有什么蹊蹺的。唉……” “娘娘尚且如此……” 她們竊竊私語,一夕之間,后宮驀然無主。 自然是沒有什么傷感的,卻難免動了其他心思。 位置高的算計著中宮的位置,位份低的盤算著該怎么站隊。 ******* 曹皇后死得太突然,昨天還在針鋒相對,今日就陰陽兩隔,何貴妃甚至沒有了什么感覺——就像忽然砍掉一個人的手,他還能正常地走幾步,覺不出疼痛。等過了那突兀的一瞬,才覺出生活的痛楚和異樣。 走出坤儀殿時,謝令鳶走在她身側(cè),初夏颯颯的風(fēng),吹散了坤儀殿的肅寂和渾濁,謝令鳶似有所感:“何韻致……其實皇后本來有機(jī)會,將你置于死地的?!?/br> “……是?!?/br> 她們都知道。 只要曹姝月臨終前,栽贓一句貴妃的不是——攤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哪怕背后有何家撐著,何貴妃也一定沒有好下場。 然而皇后并沒有這樣做。為什么沒有,誰也不知道了。 。 她們步履極慢,何貴妃停住,站在坤儀殿臺階下,靜默不語,霧綃的廣袖在風(fēng)中如煙如霧,縹縹緲緲。 在云遮霧繞的衣袖后,春葵花開得正盛,于風(fēng)中向著她們款款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