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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后宮佳麗心悅我在線閱讀 - 第107節(jié)

第107節(jié)

    蕭懷瑾本來是有些惱怒的,后妃見皇帝時有口氣,怎么也稱不上敬。然而武修儀說了這番話,忽然又叫他心情復(fù)雜,那些不悅也就如枯萎的藤蔓,漸漸縮回去了。

    他心中很是感懷這些戍守邊關(guān)的忠臣良將,也就點頭,拍了拍武修儀的手:“懷慶侯家教有方,以此等方式,告訴你們官兵不易,太平不易。也是……另辟蹊徑。”

    “是啊……”武明玦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口氣,九曲十八彎,端的是千回百轉(zhuǎn),叫蕭懷瑾的眼前一黑,又開滿了花。

    “臣妾未入宮時,便常在家吃蒜……以格物致知,思索太平之道。”武明玦默默想,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帝總不好再留下來,找罪受了吧?

    畢竟他自己都快要熏死了啊。

    。

    此情可嘉,蕭懷瑾盡管十分想拔腿離開,這輩子再也不要踏入儲秀殿來……但念及武修儀是為了家國天下的一腔赤忱,才被家人養(yǎng)成了嗜吃蔥蒜的習慣,他身為人君,怎么好無情棄之呢。

    他只得硬著頭皮,走了兩步,坐到了武修儀的榻上,在武明玦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溫文一笑:“愛妃憂國至此,朕心甚慰,今夜不妨你我促膝,暢敘佳話?!?/br>
    武明玦心中“咯噔”一下,他萬萬沒想到,蕭懷瑾居然忍住了,沒有敗興而歸!他現(xiàn)在嘴里好難受,好想喝水啊,怎么辦?

    他心中泛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依然顧盼含笑:“如此良辰美景時,也該有輕歌曼舞相伴。陛下,上次臣妾為您唱的曲兒,還未唱完呢……”

    他清了清嗓子,作出湊到蕭懷瑾耳邊唱歌的架勢。

    嗅覺與聽覺的雙重**,不信蕭懷瑾受得了!

    。

    誰料,蕭懷瑾坐在他的床上,猶豫了一下,面露難色,卻還是體恤地點點頭:“愛妃想唱便唱吧?!?/br>
    蕭懷瑾知道,倘若自己不肯聽,武修儀也不會唱的。但他又何必因自己的喜好,去剝奪武修儀唱歌的快樂呢。

    他覺得自己似乎漸漸開明、懂得三思與忍耐了。會權(quán)衡利弊地克制自己,也嘗試在體恤與恩威中尋找平衡。

    這樣一想,他心中大悅,十年前他病倒時,仙去的皇兄曾托夢來看他,叮囑他要做個好君王,如今,他在終于努力往這條道路上靠攏了。

    。

    見蕭懷瑾不但不怵,反而神色明朗,如沐圣光,武明玦又驚呆了。

    蕭懷瑾竟然能**如斯?他為何如此執(zhí)念?

    武明玦心中忐忑難安,看來,蕭懷瑾這是篤定主意,今晚要他侍寢了!

    他又不能謊稱自己來癸水,前幾天癸水牌子剛撤呢。他朝殿外看了一眼,德妃還沒有來,他冷汗涔涔而下,一瞬間,腦海中只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

    把蕭懷瑾拍暈!

    一連串縝密的計劃,瞬間成型——

    假裝一不小心,撲倒在蕭懷瑾身上,把蕭懷瑾的頭拍到床柱上……雖然這樣做,可能要禁足幾個月,但也總比發(fā)現(xiàn)他是男兒身、落得欺君之罪來得強了。

    武明玦心中篤定了主意,上前走了兩步,手藏在袖子中,感到血液飛速流竄。哪怕握著刀槍劍戟,在戰(zhàn)場上橫掃千軍時,掌心也沒有這么熱過。

    他正要拍暈蕭懷瑾,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遙遙的呼喊:“陛下——”

    正要視死如歸的蕭懷瑾:“?”

    他怎么聽到了德妃的聲音?

    武明玦心中一松,手往袖子里收了收,轉(zhuǎn)過頭來,便見德妃梨花帶雨地飄進了儲秀殿,那因就寢而只留了一盞昏昏的燈,映在了她含淚的眼中,黑夜中亮出了一簇,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謝令鳶轉(zhuǎn)瞬間便撲到了蕭懷瑾的面前。

    第六十六章

    守在儲秀殿外的內(nèi)衛(wèi)和值夜公公本應(yīng)該攔住德妃的,然而宮里規(guī)矩,其實也是看人下菜單,少有定數(shù)的。

    由于德妃正得圣寵,天子還說要封圣德妃,所以她哭著跑進來時,御前沒人敢攔。

    謝令鳶的闖入如一根針,將蕭懷瑾心頭好不容易積聚的勇氣,瞬間扎破了,泄得無影無蹤。

    她跑到蕭懷瑾面前,發(fā)現(xiàn)他是坐在床上的,遂自然流暢地抱住了蕭懷瑾的腿:“陛下,臣妾做了個噩夢,醒來后心中實在怕得緊,可是舉目四望,麗正殿空空蕩蕩,臣妾想念陛下,聽說您在儲秀殿,就斗膽過來了?!?/br>
    她一邊說,一邊目光偷瞄武明玦,二人不動聲色地對視,四目相接中暗通心聲——

    好險!

    德妃要是再晚來那么片刻,要么蕭懷瑾會被拍暈,要么武明玦會被扒光。

    “咳……”蕭懷瑾輕咳一聲,他總不好提醒德妃,不要壞他的房事兒,這就很尷尬了。

    倒是武明玦,站一旁從善如流地接起話茬:“德妃jiejie做了什么噩夢?莫哭,陛下在此,龍威深重,任它魑魅魍魎,都要伏于天威,jiejie不必害怕……倒是不妨將夢講來聽聽?!?/br>
    蕭懷瑾一點都不想聽噩夢,他自己的噩夢已經(jīng)折磨了他十幾年。然而,后妃是君主和世家臣子之間的紐帶,并不只是簡單的妻妾,他是該有對德妃的關(guān)心。聞言便也頷首:

    “德妃莫怕,朕與修儀都在此,儲秀殿這樣敞亮,有什么可怕的?!?/br>
    “陛下有所不知啊……”謝令鳶擦干眼淚,被蕭懷瑾扶了起來,跪在榻前。如果蕭懷瑾不走,她就得想辦法賴在儲秀殿,唯有硬著頭皮,編起了噩夢:“這夢,實在荒唐!”

    “哦?”武明玦裝出十分感興趣的模樣,跟著一唱一和:“是何等荒唐的夢,惹得jiejie心緒紛涌至此,meimei都有些好奇了呢。”有什么夢,能讓謝令鳶說出“荒唐”二字?

    有了武明玦搭梯子,謝令鳶也就破上路,從善如流道:“臣妾夢見遙遠海外,海霧之后有一島,自成一國。在那個國家,女子可娶四五個男人,來綿延后嗣。臣妾不知怎的,被發(fā)配到了那個島國,娶了兩名男子,一曰翠翠,一曰秀秀……”

    “……”武明玦眉頭動了動。

    “……”蕭懷瑾嘴角抽了抽。

    “臣妾娶了他們,只是他們遲遲未生子女,備受詰責,臣妾不得不再娶幾房男人,綿延后嗣……翠翠與秀秀很難過,卻必須要識大體,不能善妒,便同意了,臣妾便又娶了花花入門?!?/br>
    “果然荒唐……”蕭懷瑾喃喃道,說著打了個呵欠。

    他已經(jīng)處理了一天的政務(wù),空余的間隙,還把小時候宋逸修給他批注的策論重新學習了一下。那時候他抵觸宋逸修是個宦官,不齒于他的教導(dǎo),因此宋逸修為他批改了幾次之后,就換成太后動筆了。

    他親政后,才慢慢覺出了可貴。有些道理,有人肯手把手教,和自己走彎路摸索,總是不一樣的。權(quán)謀心術(shù),雖然未必只有宋逸修懂得,但其他臣子各有各的算計,未必愿意這樣誠心地教給他。

    他這幾天一邊重看,一邊自省,已是困倦。又聽了德妃這個荒唐的夢,方才對著武明玦時,緊繃的心情,此刻也松懈了下來。

    謝令鳶察言觀色,試探著問道:“臣妾觀陛下有倦色,不如……陛下躺著,聽臣妾講?”

    這個夢雖說荒誕,卻也新奇有趣,蕭懷瑾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便躺下繼續(xù)聽。謝令鳶對武明玦使了個眼色,自己也躺到蕭懷瑾身邊,和衣而臥。

    武明玦糾結(jié)了一番,和衣躺在最外側(cè),被謝令鳶隔開,也就不用擔心蕭懷瑾發(fā)現(xiàn)什么。

    謝令鳶躺在二人中間,左側(cè)蕭懷瑾,右側(cè)武明玦,好像真的是翠翠和秀秀在侍寢。于是她越編越起勁兒,繪聲繪色、添油加醋:

    “花花入門后,給臣妾生了個兒子。因沒能生得了女兒,花花心中愧疚。翠翠和秀秀,天天在臣妾面前爭寵。翠翠講個什么話,秀秀都要插嘴……兩年后,花花第二胎,又生了個兒子,他在產(chǎn)床上,聽說第二胎依然是兒子的時候,大受打擊,心神恍惚,存了死志,竟拒絕大夫醫(yī)治,大出血難產(chǎn)而死?!?/br>
    “何必呢……”蕭懷瑾困得睜不開眼,聽到這里卻忍不住點評道:“無論男女,畢竟是自己骨rou,卻嫌棄至此,孩子有何辜?這個花花……唉!”

    “是啊,可是島國風氣便是如此。女兒才能繼承家業(yè),男人必須讀《男德》《男誡》《男訓(xùn)》,在家相夫教子,不能拋頭露面,不能讀書科舉……生兒子多不值錢。花花只想生女兒,在家里站穩(wěn)地位,斗倒翠翠與秀秀,卻一連兩胎都生了兒子,被人輕視,才有了輕生的念頭?!?/br>
    蕭懷瑾痛心疾首:“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是人。值不值得生養(yǎng),豈是世俗能決定的?”

    武明玦卻想到了他的jiejie。他們一胞所出,孿生姐弟,并沒有任何不同。長相相似,聰慧相近,人生之途卻是天差地別。他的人生是廣袤天地,她的卻是囿于四方院墻。

    他心有靈犀地想,德妃是在以此,暗諷世道么?是在勸諫陛下么?

    可是,她即便改變得了陛下,又能如何呢?陳規(guī)舊俗,士大夫的教條,這些豈是一夕可以動搖。

    謝令鳶繼續(xù)道:“花花死后,翠翠與秀秀無后,便爭寵,想撫養(yǎng)兩個孩子……”

    “那一定爭得很激烈了?!笔拺谚朴兴?,喟然道。他生長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中,見過太多婦人相斗的慘狀,勾心斗角,害的不止她們自己,還波及到了無辜家族,以及孩子們。

    以前他覺得婦人都是心胸狹隘,后來漸漸發(fā)覺是偏見。再如今德妃講這個夢,倒不覺得那樣痛恨了。

    “……不是的?!?/br>
    謝令鳶帶著哭腔道:“他們兩人聽了寺院僧人的蠱惑,便來殺臣妾,臣妾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人,被他們殺死在了床上……然后翠翠和秀秀,帶著臣妾的兩個孩子,私奔了,開始了幸福生活……”

    因為她也實在編不下去了……就讓他們倆,私奔了吧……

    蕭懷瑾:“……”感覺仿佛被戲弄。

    難得武明玦聽了神轉(zhuǎn)折,依然保持鎮(zhèn)定:“臣妾覺得,這個結(jié)局,甚好。翠翠和秀秀有了自由,jiejie為何傷悲?”

    他現(xiàn)在要配合謝令鳶,聊得起興,皇帝才不好攆德妃走。謝令鳶也是知道的,漫無目的地感嘆:“這不過是個荒唐的夢罷了。臣妾醒來,覺得又氣憤、又委屈、又恐懼、又荒誕,真是無處找人評理,亦無處發(fā)泄。才會那樣失態(tài)。陛下也當臣妾胡言亂語吧,畢竟,《后漢書》里也說過,女主乃是禍亂,這樣的荒唐事,怎么可能發(fā)生?!?/br>
    蕭懷瑾不知如何安慰她的噩夢,腦海中卻忽然飄出了他故去的皇兄。他朦朧道:“朕想起來,其實,女子主事的故事,前朝也未必沒有……雖不至于是你說的那般夸張?!?/br>
    謝令鳶轉(zhuǎn)過頭,好奇地看他,夜燈之下眼睛亮亮的。

    蕭懷瑾曾吩咐,夜里不許熄燈,無論宿在哪個后妃處,這習慣都會為天子保留。所以儲秀殿此刻,也是亮著昏昧的光的。

    蕭懷瑾在她不假掩飾的目光下,心中忽然泛起親切,神思便有些飄忽了。

    他想起二皇兄的外祖家,本是南方大士族,本朝開國初,在江南避世多年,后來被先帝請了出來。終究根基未穩(wěn),黨爭傾軋,接連發(fā)生了正月之禍和四姝爭后之后,便斷臂求生地隱退了。

    至于開國避世多年,原因就是得罪了帝王家。

    太祖南下攻打城池時,酈氏有幾位族人,時任地方長官,率領(lǐng)當?shù)剀娒竦挚梗炙啦婚_城門。尤其是會稽、下邳這兩個地方。其中下邳守得最為嚴實,太祖久攻不下,還在戰(zhàn)爭中墜馬,不久就死了,外人傳言是被氣死的,他兒子——也就是蕭懷瑾爺爺?shù)臓敔數(shù)母赣H,就把這筆賬記在了酈家頭上。待圍了下邳城七個月,終于攻克了此地。

    “臣妾小時候,也聽爺爺?shù)牟繉⒄f過,”武明玦就這樣被他們倆當成了空氣,莫名有點不爽,插嘴道:

    “當時守住下邳的,是郡守酈澤章的夫人及妾室,還有幾位嫡出庶出的小姐,因全是女子,城里人稱為酈氏娘子軍?!?/br>
    謝令鳶從未聽聞這樣的典故,當故事一樣聽了:“那后來呢?為何沒怎么聽過她們的名字與軼事?”

    知曉的人確實不多,蕭懷瑾會聽說,也是因為開國實錄里有一二筆記載,而他二皇兄講給他聽過。為何實錄沒有記載詳實,大概是覺得,太丟人了。

    “戰(zhàn)敗都殉國了。”蕭懷瑾回憶起來,二皇兄講這個事的時候,也才七八歲,還在懵懂的年紀,純當故事講給他聽,也沒覺得惋惜或者怎樣。后來他長大了,有時候冬至祭天祭祖,才覺出幾分不是滋味來。

    武明玦又不甘冷落地插嘴道:“jiejie,此軼事在南方一帶流傳才廣,我爺爺?shù)牟繉⑹腔搓幦?,我聽他說,現(xiàn)在江南一帶每年三月十九日,還會祭拜她們,稱‘十二娘子’,和關(guān)公同坐神廟。至于北地一帶傳的最多的,還是張將軍的故事。晉國王土廣袤,南北差異大?!?/br>
    而且張將軍的事可以改編成樂府詞,誰敢把十二娘子改編成樂府詞啊,那不是嘲笑太祖無能么。所以北地人沒怎么聽說此事,再正常不過了。

    “倒是怪可惜的?!笔律婷舾?,謝令鳶沒有多加點評,以免禍從口出。

    但不免想,歷史上還有多少這樣的傳奇女子?大概很多這樣壯烈的故事,都像開國實錄上寥寥帶過的一筆,逐漸湮沒在歷史的黃沙中了。

    三個人蓋著棉被純聊天,從荒唐的夢,聊到了古往今來,轉(zhuǎn)眼便過了子時,蕭懷瑾再也撐不住,頭一歪,睡過去了。

    聽到他酣眠的聲音,謝令鳶和武明玦大汗淋漓地對視一眼,挪下了床。自然是誰也不想和蕭懷瑾同睡一榻的,也總不能和對方同睡一榻,兩個人只好去外室坐著,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翌日五更,蕭懷瑾在兩位愛妃的服侍下,換上了朝服,眼圈青黑地爬去上朝。

    當他邁出儲秀殿的時候,蘇祈恩及其他值夜公公們,目光復(fù)雜地看了德妃和武修儀一眼。陛下興致真好,同時寵幸兩位妃子!

    而天子寵幸了儲秀殿,同時招來德妃,在儲秀殿玩雙飛,一|夜|歡愉,今早眼圈還泛著青黑……此等驚天之事傳得飛快,后宮各主很快便聽說了——

    “什么?!陛下一夜御二女?”皇后震驚地從鳳座上起身,頓覺天地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