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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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清悟下意識想去擋,即便他知道,這只是何容琛的回憶,卻還是憤慨。 。 劍勢破風(fēng)而來,母妃的貼身宮女袁姑姑一驚,閃身擋在母妃身前。那一劍極快,倏地穿透了袁姑姑的胸膛,血順著劍尖滴滴答答匯聚成流。 何容琛的視線順著血跡上移,睇了她們一眼。 那一眼,實在很難形容。 下一刻,她已經(jīng)利落地拔出劍,正欲再刺,內(nèi)衛(wèi)拼死攔住了她! 。 蕭道軒聞訊趕來時,仙居殿已亂成一團(tuán)。 德妃被內(nèi)衛(wèi)拖出門口,如同瘋子一般,正揮著劍亂砍,四周無人敢奪。 蕭道軒情急之下,一巴掌將何容琛打翻在地,奪了她手中的劍。地面上滿是她打翻的殘瓷碎片,像開了一地凋零的敗花。 何容琛被打翻,她的臉貼在地面上。酈清悟能感受到她失望及至絕望的心情。 地磚很涼,碎片很利,涼意刺骨,臉頰生疼,她卻不愿起。因躺著好,像是死了一樣,睜眼便可以看到天空,那樣蔚藍(lán)且高曠。 ——人死了真好啊,想要看天,也不必再抬頭。宇宙之大,時間之寂寞,都在黃土墳頭的注視中。而黃土墳頭亦在注視中漸漸平于人間。 她臉頰的血,殷紅刺目順著流到地上,也不擦。因未施粉黛,格外有種冶艷的蒼白。她數(shù)著形狀變幻的云彩,聽得蕭道軒沉聲道:“酈貴妃嫌疑未明,你理智些。大皇子的死,朕定會給你交待?!?/br> 如此,何容琛被皇帝送回了重華殿。 三月的仲春,她卻看上去冷極,叫宮里生火。冷得受不了了,她就將宋逸修叫了過來。 這時節(jié),宋逸修穿了件絞經(jīng)羅的薄衫子,何容琛則裹著毛氅。重華殿中,二人對案而坐,像是隔著季節(jié)在對話。 “先生覺得,兇手是酈貴妃么?” 宋逸修輕輕搖了搖頭。 他御前侍奉多年,看人一向透徹。他憑直覺不是。 何容琛垂下眼簾,看來此事并未了結(jié)。繼而轉(zhuǎn)望向窗外,天青色的邊際,霧蒙蒙的翠色,寂靜若死地盛放。 何家在朝堂,向天子施壓,他們想逼死酈貴妃。但這話她最終也沒說。 。 酈清悟眼睜睜看著她的心逐漸走向炎涼。他不禁想,如果她說了,宋逸修會不會出于朝局平衡的考慮,從中勸她? 他長大后分析天下形勢,才明白,景祐初年,為了制衡韋氏,父皇也在扶持何家。是以,才有了何容琛封德妃、統(tǒng)六宮的榮耀。當(dāng)然,父皇也在扶持酈、沈、陸、方等蘭溪派勢力,以及曹、孫等中間派。 所以后宮勢力復(fù)雜,朝廷事務(wù)更非一言蔽之。 譬如此刻,朝中以韋家為首的勛貴黨,希望將罪名就此安扣在他母妃頭上,趁勢瓦解蘭溪派勢力。放眼望去,此乃斗倒酈貴妃與二皇子的絕好時機(jī)——“正月之禍”余波未平,西涼、西魏等國趁勢攻入,眼下桂黨正前線重用,是以父皇也不得不對他們多幾分忍讓。 ——大概德妃也是從這時,變得越來越?jīng)霰“伞?/br> 。 何容琛看著天青色的天際,那片寂靜若死的綠意,似乎讓她內(nèi)心攀爬起不顧一切的力量——找出真兇,血祭大皇子,而后也跟著離去,再也不看這品類之盛的人間。 忽然,臉頰上一點暖意,喚回了她那無窮渴盼的向往。 是宋逸修伸出手,碰到了她的傷口。傷口未愈,本該疼的,卻似乎眷戀著他的暖意,叫囂著麻癢。 他白皙的手指沾了點血,興許太刺目,放在嘴里抿掉了,抬眼看她,雖無笑卻有暖意:“有傷,就要治?!?/br> 何容琛苦笑了下,這傷是誰給予的呢? 這一身看得見,看不見的,斑駁的,清晰的,深刻的,入骨的,無數(shù)傷口,誰給予的呢? 她無意識地將這話問出口,宋逸修怔然,隨之望了窗外許久,淡淡道:“宿命吧。” 天意么? 何容琛想起許多年前秋日的午后,神龕前長跪不起的韋晴嵐,虔誠的背影,藏在望不到邊際的陰影里。她垂下眼簾,自嘲道:“大抵是我年輕時不信神佛,遭了報應(yīng)。” 在唇齒可品出的苦澀中,少女時自信洋溢的“我不信佛”,而今仿佛都有點甘甜。 “不會報應(yīng)你的。”宋逸修溫溫地一笑,目光從她額上傷痕,到她臉頰新傷,一寸寸描摹著:“天地不仁,若要懲罰,就懲罰我。我來替你受罰……無論什么痛苦,我來替你承受?!?/br> 何容琛也輕輕一笑。她半張俏麗的臉,從毛氅露出來,重華殿似乎不那么冷了。 暮春的四月也寂寂地走過,當(dāng)西魏大軍突破朔方城,直搗中原,逼近靈州的時候,酈貴妃服毒自盡了。 因出戰(zhàn)的將領(lǐng),是彈劾蘭溪派的桂黨,臨戰(zhàn)于前,幾次推脫不出兵。 他們用著天下最恭虔文雅的措辭,行天下最強(qiáng)橫逼迫之事,逼一國天子殺妻棄子。 酈清悟記得母妃畏罪自殺的四月。即便過去十多年,他再回想,也覺刻骨之痛。 那天天是藍(lán)的,樹是綠的,花是紅的,明媚得令人窒息。 春風(fēng)挾著桃花,飄飄悠悠,飛入窗戶的小案上,落在茶盞里,蕩起一圈漣漪。 母妃把他叫到身邊,撫摸他的頭發(fā),給他緊了緊衣領(lǐng)。 “春捂秋凍,還沒到入夏的時節(jié),不要受了風(fēng)寒。你十歲之前,不能病,不能災(zāi)?!?/br> 她溫柔地笑笑,眼角有淺淺的細(xì)紋。 “日后若不在宮里了,自己要會照顧自己,要愛自己。有能耐就四方走走,你父親總怕你憋出什么病來?!?/br> “碰到喜歡的姑娘,要善待她。” “不要恨你父皇。無論他做什么,都是為了社稷。母妃……不怨他的?!?/br> 她淡淡地微笑,眼中氤氳著水光。 “不怨他的?!?/br> 那時候,自己還太小了,并不能明白,為什么“正月之禍”與下毒事件接踵而來,會將母親逼死。直到后來游歷天下,站在朔方郡的土地上,明白了真相時,呼嘯千年的風(fēng)中,似乎還夾帶從宮廷里遠(yuǎn)遠(yuǎn)而來的血腥氣。 而八歲的他,只能茫然地看著母親一遍遍重復(fù),說不怨。說當(dāng)年和父親的相遇,是上巳節(jié),說著說著…… 她的嘴角流出了血跡。 那恬淡的微笑和“不怨他”,一直縈繞在眼前耳邊,縈繞了很多年,很多年。 母妃是為了不讓父皇為難,為了穩(wěn)住邊關(guān)形勢,才服毒自盡的。外界卻傳她畏罪服毒。 當(dāng)晚的深夜,自己居住的仙居殿偏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血色火光,刻骨銘心。他從烈焰中被人抱出,影子被火焰拉得長長。 這漫天的火,好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帶著灼燒的溫度,留在了他童年的記憶中。 火光外的宮道上,父皇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一駕馬車,一道圣旨,“四余”令牌,還有一柄沉重烏黑的古劍。 山海滅。 。 父皇溫暖的大手,拉住他小小的手。父皇很高大,八歲的自己要仰著頭,才能看到父親背著火光黯淡的容貌。而父親囑咐的話語,因為遠(yuǎn)處火光的躍動和熾熱的灼烤,也帶上了火的濃烈,每每回想,都覺得是激切的。 “父皇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但是……爹怕你以后在外面,一個人,會吃虧……” 蕭道軒頓了頓,瞬間淚如泉涌,卻很快被烈火烤炙而干。 “‘四余’是你祖爺爺留下的人馬,我把他們交給你,能否忠心,就看你自己了。他們在各地有監(jiān)察使,既然給你這個權(quán)力,社稷就有你的一份責(zé)任。倘若將來,坐上皇位的人胡作非為,憑這一紙圣諭和山海劍,你有權(quán)廢他,另請新君。權(quán)力不可濫用,不要成為社稷的罪人?!?/br> 。 年幼的自己,便這樣懵懂地接過一個要背負(fù)終生的責(zé)任。隨后坐上馬車,車輪在青石板的宮道路面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駛向陌生的、看不到的、漆黑遙遠(yuǎn)的前方。 要駛出宮門的一刻,他掀開車簾,看著身后越走越遠(yuǎn)的路,越來越渺小的影子??吹礁赣H站在暗夜中,幾乎被吞噬的身影。 還有那撲面的冷風(fēng),遠(yuǎn)處連天的火光。 沉重宮門在眼前,緩緩地閉攏,隔著那一道越來越狹窄的縫隙,他注視著父親的身影,父子二人無聲道別。 這樣的夜晚,冰與火交織,眼淚與承諾交融,都銘刻在了記憶中,永遠(yuǎn)也忘記不了了。 父皇救了自己,無論付出了何等代價,至少將自己推出了黨爭的漩渦,推出眾臣的視線,也從此消泯于人間。 從此以后,世間少了一個二皇子,多了一個在抱樸觀清修的人。 ***** 如今,在何容琛的回憶中,他也看到了仙居殿的大火被撲滅后,“二皇子”的尸體救出來。 ——小小的蜷縮著,焦黑一團(tuán),再也看不清本來面貌。 死了也好,他們不會允許他嗣位登基的。 出乎酈清悟意料的是,何容琛聞?wù)f他的死訊后,在重華殿坐了很久。后來吩咐奉了兩個靈位。 他和他的母親,死于何家與勛貴一系的逼迫,也是何容琛間接逼死的。朝廷黨爭波及到了后宮紛紜,太多生命隕滅于杯弓蛇影。 但何容琛,依然尊奉了他們。 。 他看到當(dāng)夜送走了自己的父皇,一夜白頭。 不僅僅是妻離子散,天人永隔。 還有自父皇登基起,或者說,從爺爺蕭嗣豐親政時,便在布局的朝政——父子兩代,苦心孤詣,傾盡二十年心血,想要為子孫推行變革而積蓄的中間力量,這樣一夕間,釜底抽薪。 這次漫長的十?dāng)?shù)年博弈,又以勛貴派獲勝。蘭溪派散了,從此,朝廷繼續(xù)落回以韋氏為首的權(quán)臣外戚之手。 令人何其痛心。 酈清悟感受到了何容琛的痛心,時隔多年忽覺感慨——其實德妃對于父皇,理解得這樣深刻。她只是默默不言,卻真是懂得父皇的。 何容琛甚至也懂,蕭道軒心中警鐘長鳴,一定要想辦法除掉韋氏,至少在臨死前,給后代鋪路。 只是此刻,何容琛還被禁足,宮中是孫淑妃與柳賢妃掌持宮務(wù)。龍嗣血脈,如今只剩蕭懷瑾一個皇子,和兩位公主。他必然是未來的天子。 “四姝爭后”的結(jié)果,看似蓋棺定論,實際上,蕭道軒不信,何容琛不信,宋逸修也不信。幽禁于重華殿中,何容琛卻令宮中眼線盯緊,尋著蛛絲馬跡。 宋逸修也奉了蕭道軒的密旨,宮中暗查。 真相揭曉于三個月后的初秋,德妃查到了柳賢妃的蛛絲馬跡。宋逸修依據(jù)口供,找到配毒之人,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