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何韻致手在袖子里攥著,看見德妃,正要習慣性壓制她,聞言卻怔住了。 “誒?” “監(jiān)國大人,政事堂還有很多奏章等著您呢,您可不要在后宮逗留太久。” “???” 門口踏入一個人影,“蕭懷瑾”此時走入大殿,沉聲道: “何韻致智計卓然,天縱英才,朕特拜為監(jiān)國,監(jiān)理朝中政務、百官秩序,并掌相印。從今以后,你不再是皇后,可一展抱負宏圖,朕期待你——歸去鳳池夸!” 何貴妃驚訝地起身,眼睛中星光點點,不知有無喜悅。她的表情是怔忪的,仿佛聽了什么十分荒謬的事情,滿是不可思議的難以置信。 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般,跪下茫然道:“謝……謝陛下?!?/br> 何韻致的夢境,在二人有意的推動下,發(fā)展得很快。 殿堂開闊,百官左右朝列。 何韻致穿著紅面藍底的朝服,革帶、敝屣、大綬,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端謹之色。她坐在殿階右下首,外面是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朝臣們噤若寒蟬,畢恭畢敬: ——“拜見何監(jiān)國!” 何韻致威儀地“嗯”了一聲:“諸位大人平身。近日,北燕與我晉國和談,狀況如何?今年霜降犯重陽,北方收成必減,邊境要養(yǎng)兵屯田,朝中要趕在明年冬日前修整完畢,以備來年與北夏、西魏的交戰(zhàn)?!?/br> 她問他們政務奏折的處理,從黃河凌汛到長江洪災,從北地蝗災到山東瘟疫……問的條理分明,井然有序。 。 謝令鳶旁觀著,被她霸氣所折服,心想,何貴妃還挺上道的嘛。 也大概是年幼的時候,總是跟在爺爺大伯身邊,聽他們商議政事,聽出了敏感**? 她本以為,依何貴妃的性情,會又開始擔憂朝堂政斗國計民生。沒想到,他們防范的一幕沒有發(fā)生,何韻致是喜滋滋地憂國憂民去了,似乎還十分有成就感。 也是,憂國憂民,總比擔憂家族興衰要舒服得多。 。 至此,夢境逐漸不再是灰蒙蒙的色調,天際,有一點微亮的日光,薄薄升起。 下朝以后,何監(jiān)國被百官簇擁,一邊說著政事,一邊滿面笑容往宮外走去。開闊的宮道上,她腳步邁得開,走在宮道上擲地有聲。 謝令鳶在夢里,幾步就追了上去,攔在她的面前,笑盈盈道:“何監(jiān)國?!?/br> 何貴妃停住腳步,仿佛不認識她了似的,好半晌才問道:“你是……謝德妃?” 謝令鳶沒有忽視,何韻致問出這句話時,語調中油然而生的優(yōu)越感。 好像她已經成了監(jiān)國,而謝令鳶還是個妃子,所以何韻致十分的榮耀。謝令鳶笑了笑,問道:“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這句問話,讓何韻致茫然了片刻,隨即點頭,微微長嘆一聲:“喜歡啊?!毕矚g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成敗,不再被人指點的感覺。 ——“所以,我這是在做夢吧?” 因為意識到了不可能,意識到了這荒謬,何韻致終于明白,方才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遙不可及的夢。 她的疑問,如同陳述,帶了點輕微的惆悵。 謝令鳶忍不住想撫平她語氣中的悵然。她拉起何貴妃的手,溫聲道:“沒錯,這是夢。所以,醒來吧?!?/br> 何韻致似乎很不舍得,她搖搖頭:“可我心頭輕松。天從來沒有這么高,日頭從來沒有這樣好,皇宮從來沒有這樣開闊——我的胸中從來沒有這樣暢快?!?/br> 就算是夢,就算有勞累有憂慮,卻也是十分舒服的讓人想待著了。 謝令鳶誠懇地看著她:“那就醒來——只有醒著,才有可能去實現。如果沉睡,就永遠只有這樣的幻想了?!?/br> 。 何貴妃怔住,胸口中有熱流一沖一沖。 她想到小時候,聽說姑姑成為了太后垂簾聽政,心中油然升起的贊嘆、敬畏之情。 ——好想成為姑姑那樣的人。 能嗎? “可是醒來后,我不是皇后,更不可能是監(jiān)國了。我只是個貴妃,是陛下的妾,一輩子都在宮里,何家的榮辱永遠系在我身上?!?/br> 何韻致目中星光點點,終于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貴妃娘娘,在極樂凈土,你的夢是可以成真的。”謝令鳶笑了笑,卻是何韻致此生沒有見過的寬容,她給何貴妃看了幾幕畫面,那些女子正指點江山,神態(tài)自信,令人神往: “你夢到這些,就已經向它行進了。極樂凈土的一切,也并不是天然就有的,是有很多和你做過一樣夢境的人,她們一點點斧正人間,才讓世道更為寬敞。” 何韻致看著德妃的微笑,十里春風迎面拂過,好像天地間都蕩漾了春意。 她遲疑著,最終點了點頭。 ***** 重華殿,巳時的陽光灑落一室。 忽然,殿中此起彼伏驚喜的呼喚聲:“貴妃娘娘醒了,快去通稟陛下!” 。 何韻致被宮人從榻上扶著坐起來,頭還暈暈的。她環(huán)顧四周,熟悉的布置,還是她的重華殿,她也沒變成皇后,妃嬪們更沒有被遣散。 她下意識地尋找起德妃,卻在看了一圈后不見人影。于是脫口問道:“德妃呢?” “誒?”貴妃的大宮女蓮風愣住,與公公顏光面面相覷。 怎么娘娘醒來,就喊起了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的德妃? 何貴妃也意識到自己問的唐突,她扶了扶腦袋,頭還暈暈的。正閉目養(yǎng)神片刻,忽然聽到殿外唱報: “圣人駕到——” “皇后駕到——” 。 蕭懷瑾和皇后很快入內,見何貴妃掙扎著要從榻上起身,蕭懷瑾趕緊上前要扶她:“愛妃大病初愈,不必見禮。” 見何貴妃醒了,曹皇后也算是松了口氣,隨即又覺得心頭壓著。后宮有人施巫蠱邪術,害妃嬪昏倒,她一邊希望她們盡快醒來,一邊又不想何貴妃醒的這樣早。 她這樣矛盾糾結著,蕭懷瑾已經在何貴妃榻前坐下,問道:“朕方才去看了錢昭儀,聽說你也醒了,朕心甚慰。看來其他人也會陸續(xù)醒來,如此便好?!?/br> 何貴妃點頭,望著蕭懷瑾。他劍眉鳳目,膚色白皙,真是極好看的。 若是往日,他這樣安撫,她一定會很高興。 也奇了,大概是大夢初醒,所以還有些回味不過吧。 見何貴妃神色怔忪,蕭懷瑾試了試她的額頭,沒有發(fā)熱,關心問道:“愛妃怎么心神不寧的?” “大概是……臣妾昏迷時,做了個挺長的夢,有些恍惚吧?!?/br> “哦?”蕭懷瑾想著,多跟她說說話,興許能為她提提神,便問道:“夢見誰了?說來朕聽聽?!?/br> 何貴妃恍惚地脫口而出:“德妃?!?/br> 蕭懷瑾:“……” 怎么了,朕的……愛妃,們? **** 蕭懷瑾的心頭五味雜陳,坐了不多時,見何貴妃顯了疲色,便與皇后離開了。 何貴妃又在榻上閉目小憩了片刻,喚來宮人稟報情況。原來中了巫蠱昏迷的不止她一人,連太后都昏迷未醒。 “什么?!”何貴妃聽到這里,猛然睜開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她在后宮立足未穩(wěn),全仰仗太后。如今失了姑姑,她的環(huán)境驟然險惡起來! 這是不是皇后針對她的詭計?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在太后未醒之前,她卻醒了,反而是岌岌可危。 結盟。 這二字驟然浮現心頭,何貴妃起身,她的宮女蓮風上前扶她:“娘娘怎的起來了?” “快,本宮要去麗正殿。” “娘娘您忘了,重華殿正被禁足呢?!?/br> 何貴妃一怔,是了,那一夜問罪后,太后又敲打她,又保她,給她禁足三日。 她又想起了那只該死的畜生鸚鵡。幸好當初,謝令鳶說過一句“皇后是個賤人就笑的賢后”,讓鸚鵡學了去,否則,那天晚上問罪,她更是不好過了。 算起來,兩日后便可以解除禁足,在皇后還沒有動作前,她勢必要快了。 第四十五章 何貴妃這廂心中忐忑,曹皇后的不安卻只多不減。 今宵,正逢月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照規(guī)矩蕭懷瑾是要到她宮里的。她從錢昭儀那里得了藥,如今太后昏迷著,即便她做下這些事,太后也不能追究。待那時,她都已經懷上龍嗣,祖父在朝堂上振臂一呼,什么錯事都揭過去了。 所以今夜,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是夜,蕭懷瑾按著規(guī)制,盡管心里揣了心事,卻還是來到了坤儀殿。走進寢殿時,便覺室內的薄荷香極淡的縈繞著。 他知道皇后喜熏薄荷,倒也不反感這個味道。 只是他料理前朝后宮的事務頗多,來這里也乏了。 甫一落座,皇后一身胭脂色絞經羅袔子,外罩薄如蟬翼的對襟衫,曲線玲瓏畢至,溫聲道:“陛下cao勞國事一整日,臣妾為您煮了安神茶,加了些鹽巴和豆蔻,陛下嘗嘗?!?/br> 蕭懷瑾接過茶杯,品著悠悠清香。曹皇后手心沁出細汗,將茶杯遞上后便收回,默默地攥緊,嘴唇微開一條線,呼出半口氣,盯著蕭懷瑾將茶飲下,剩下半口氣才跟著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