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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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來到現(xiàn)在,她終于強硬起來,抱著阮婉怡對霍成怒目而視,厲聲質(zhì)問他:“你是什么人?竟敢在侯府撒野!” 又向老太君哭訴:“老太君,您要為怡姐兒做主?。∫氢銉罕粐槼鍪裁春么鮼?,妾身也不想活了!” 霍成坐在梨木圈椅上,字正腔圓毫不含糊地回答她的質(zhì)問:“霍成?!?/br> 王氏消息素來靈通,早知道成帝壽宴上霍成的所作所為,更是知道成帝對他極為欣賞,將他從一個小小的珍虜護軍連越四級提至四品振威將軍。 而霍成,他是霍皇后的侄兒,定國公唯一的外孫,盧陽伯府的嫡長孫。 老太君擺明了是不會饒過怡姐兒。 這些念頭在王氏腦中轉(zhuǎn)了一圈,她只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抱著暈厥過去的阮婉怡癱坐在地上不住流淚。 “行了?!崩咸K于開口,“別坐著了,去找個大夫看看怡姐兒?!?/br> 王氏如蒙大敕,口中連連道謝,抱著阮婉怡剛要走,卻聽老太君又道:“怡姐兒醒后立即去祠堂領(lǐng)二十竹藤,我會讓人去看著?!?/br> 王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太君。 二十竹藤結(jié)結(jié)實實打下來,阮婉怡這年前的一個多月都得在床上趴著養(yǎng)傷。 老太君看向王氏,道:“別怪我心狠,你自己的女兒你心里清楚,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歹毒,現(xiàn)在不好生調(diào).教,日后真惹出了禍事才是你后悔的時候?!?/br> 王氏垂眸,低聲告退。 她心中再恨也知道老太君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可她不怪女兒心思歹毒。 沒人疼的人如果心不狠,日后只有被人欺凌的份兒。 她只恨小女兒不長進,若她能像她jiejie那樣藏住心思,一點點謀劃著來,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不過,女兒才八歲,一切都不晚。 吃一塹長一智,疼得狠了,她才能記住。 ☆、第七章 天煞孤星 第七章天煞孤星 阮蓁哭累了便被方嬤嬤抱去了碧紗櫥里睡覺,老太君看著小孫女兒走了這才騰出空來同霍成說話。 “你外祖身子可還好?” 提起定國公,霍成眼中有了些微變化,如古井微瀾,微微頷首道:“外祖身體一直很好。” 豈止是好,一得空就抓著他比武,輸了便耍賴不認。 “那便好?!?/br> 老太君一時又想起當年之事,不由長嘆一聲。 如今大奕尚且在世的幾位國公爺大都是當年隨著先帝打天下時的功臣,并肩作戰(zhàn)近十年,情同手足。只是后來先帝登基后,聽信讒言疑心信國公有不臣之心,為證清白,信國公沖動之下自刎。 雖然先帝不久后查明真相,還下了罪己詔,以示悔恨之心,可是斯人已去,定國公為此與先帝割袍斷義,并一怒之下去了北疆,賭咒發(fā)誓此生絕不再踏進鄴城一步。 此后數(shù)十年,定國公果真再沒回過鄴城。 只是,他守住了自己的誓言,卻對不起自己那早逝的女兒和這唯一的外孫。 老太君憐愛地看著霍成,問道:“我記得,你轉(zhuǎn)過年就該十五歲了?” “是?!被舫傻馈?/br> “過得可真快……”老太君感慨。 早在霍成回鄴城之初,定國公便著人送來一封信,囑托老太君為霍成的婚事費心。 若單論霍成的出身,鄴城恐怕沒有女子不想嫁他的,只是他身上還背著個“不詳之人”的傳言—— 當年霍成的母親懷他的時候便曾有道士上門,為他批命,短短八字“天煞孤星,孤鸞寡宿”,他父親自然不信,當即命人將那道士打了出去,隨后更是查清那道士乃是被人買通,那八字批言自然也是一派胡言。 然而幾月之后,霍成出生之時母親難產(chǎn)而亡,未及滿月父親戰(zhàn)死沙場…… 接連發(fā)生的事讓霍成在世人眼中當真成了天煞孤星,可笑盧陽伯刀山劍雨里走過來的,竟會被一個小小的傳言嚇住,對這個孫兒不聞不問,任由下人苛待欺凌,一直到霍成六歲被定國公派人接走…… 老太君細細打量著霍成,見他鐵面劍眉,目若朗星,端坐在梨木圈椅上身姿挺拔,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劍,老太君暗暗點頭,隨即又皺眉。 這孩子身上殺氣太重,情緣太薄,一般的姑娘家怕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敢,更遑論談婚論嫁? 只能是慢慢相看著了。 打定主意,老太君問道:“何時回北疆?” “下月中旬?!?/br> 霍成來鄴城前,定國公勒令他要在鄴城待夠三個月,如今算來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月,是以他還要再留上一個月。 老太君聞言略微擰眉,“竟是連年都過不了……” 隨即又舒展了眉頭,道:“也是應(yīng)該的,恰能趕在年前回去陪你外祖過年?!?/br> . 阮婉怡趴在床上,隔著四扇黑漆牙雕走百病屏風將王氏和阮滔的爭執(zhí)聽得清清楚楚。她聽到阮滔一進門就怒氣沖沖地罵她不懂事,王氏在一旁求他小聲些,他便開始罵王氏,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她身上罵,罵她尖酸刻薄,教出來的女兒和她一樣……王氏平日即便再難纏,在阮滔面前也只是個女人,被他罵了幾句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低聲為阮婉怡開脫…… 背上火辣辣的疼,阮婉怡疼得嗆出了眼淚,又不敢哭出聲來,就把頭埋在被子里咬著手嗚咽,耳邊是阮滔帶著怒氣的指責、王氏隱忍的哭泣…… 阮婉怡慢慢有些累了,她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最后聽到的動靜是阮滔摔上門的聲音。 她那十天沒回過家的爹爹,十天來第一次露面就是把她和阿娘狠狠地罵了一頓…… . 阮婉怡醒來的時候才是傍晚。 王氏坐在她床邊哭,她的jiejie阮婉然扶著王氏的胳膊跟她說話:“阿娘,我以前就跟你說過,meimei心思太淺,讓你好好教教她,你不聽,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打起精神來往前看,日子還長著呢……” 阮婉然穿著淺杏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交領(lǐng)長襖,粉紫下裙,梳垂鬟分髾髻,斜插一只茉莉白玉釵,端的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王氏前半生最驕傲的便是生了這個大女兒,阮婉然自小就爭氣,琴棋書畫女工儀態(tài),都是拔尖兒的,只礙于父親是庶出,母親又是個商戶之女,當初沒少被人明里暗里的恥笑排擠,可沒兩年,阮婉然就為自己謀了個好名聲,如今說起這位阮府三姑娘,那些夫人們大都是要稱贊一句“溫婉秀美”的。 阮婉怡跟這個jiejie感情深厚,睜眼看見她,一時間委屈又涌上心頭,流著眼淚叫她:“jiejie……” 當年王氏懷阮婉怡和阮成輝的時候,阮婉然已經(jīng)五歲,她時常貼著王氏的肚子聽里面的動靜,滿心歡喜地猜測著阿娘肚子里的是個弟弟還是meimei,后來王氏產(chǎn)下一對龍鳳胎,阮婉然一下子有了弟弟又有了meimei,別提有多高興了。 阮婉然一直很疼這一對弟弟meimei,知道阮婉怡受了委屈,她自然是心疼的,摸了摸阮婉怡的發(fā)頂,柔聲細語地安慰她:“jiejie知道你受了委屈,沒事,都過去了……背上還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阮婉怡點頭。 “疼就對了。”阮婉然摸著meimei的臉,為她抹去眼角的淚珠,“你記住,這一次被老太君責罰,誰也怨不得,要怨就怨你自己太蠢……” “婉然!”王氏叫她:“你meimei還受著傷呢……” 阮婉然看了眼王氏,“阿娘你別說話?!?/br> 若這件事讓她來做,她有不下十種法子可以讓阮蓁難過,而meimei偏偏選了最蠢的法子,沒把阮蓁怎么樣反倒是自己得了一頓罰。 刁蠻任性又沒有心機,在阮婉然看來,這就是蠢。 “現(xiàn)在jiejie問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 阮婉怡想起老太君壽宴上的窘迫難堪,想起梅林里的歇斯底里,想起阮滔罵王氏的話,還有背上一動就撕心裂肺的疼…… 阮婉怡低著頭笑了,“jiejie說的對,是我太蠢……” 王氏看著小女兒的笑,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 當晚,阮蓁發(fā)起了熱,來勢洶洶,整張臉都燒得通紅。老太君命人拿著她的腰牌連夜進宮請了御醫(yī),忙活了一晚上,臨到天明阮蓁才退了燒,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守了一晚上,劉氏雙眼熬得通紅,阮澤看了心疼,親了親她姣好的側(cè)臉,溫聲道:“柔兒,去睡一會兒吧,囡囡這有我守著?!?/br> 臨近年關(guān),府衙就要停印,這幾日事務(wù)便格外多些,阮澤時常忙到燈燭初上才回府,只是昨晚阮蓁都燒迷糊了,阮澤哪里能放下心去府衙辦事,便命人替他告了假,與劉氏一道守著小女兒。 天色大亮的時候,劉氏到底是撐不住了,趴在阮蓁床邊睡去。阮澤打橫抱起妻子,將她輕輕安置在床上,和女兒并排躺著。 剛直起身,劉氏身邊的大丫鬟念夏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不情不愿道:“三爺,二夫人帶著四姑娘來了,說是來賠罪的?!?/br> 念夏心里不忿的很,雖說昨天的事四姑娘也挨了一頓打,身上的傷沒有一個月是好不全的,可是那到底是皮外傷,搽上藥便沒什么大礙了,可她們五姑娘呢? 五姑娘身子孱弱是闔府皆知的事,老太君和幾位爺都小心翼翼地捧著疼著,至于御醫(yī)當年說的“五姑娘只怕是活不過十歲”,這句話更是瞞得緊緊的,生怕五姑娘知道了再出什么差錯。這位四姑娘可倒好,一個不高興把闔府上下瞞了五六年的事一股腦兒全倒給五姑娘聽了。 這下好了,她自個兒倒是高興了,只可憐了她們五姑娘,這一年好容易養(yǎng)出了點底子,氣血也好了些,這一折騰,又全沒了…… 虧得五姑娘還要叫她一聲“四jiejie”呢,她就這么恨不得五姑娘去死! 阮澤聽了念夏的話面上亦有些不虞,只是到底還是要顧念著阮滔,沉聲應(yīng)了,轉(zhuǎn)頭往外走,和正進門的阮成鈺打了個照面。 阮成鈺昨晚等到御醫(yī)走了才睡下,這一清醒立即又到竹肅齋來了,路上遇到王氏她們,一路上都沒給好臉色。 事實上,若不是顧忌著王氏是長輩,阮成鈺打人的心都有了。 “看著點囡囡,醒了就叫人?!比顫蓢诟懒藘删?。 阮成鈺應(yīng)下,快步走到床前,搓熱了手才在阮蓁額頭上輕輕一貼。 他來時已從丫鬟口中得知meimei已經(jīng)退燒,可到底還是自己親手感知才能放心。 . 阮婉怡就跪在廊廡下,她身上還帶著傷,唇色有些蒼白,搖搖欲墜地跪著,瞧著可憐極了。 阮澤淡淡掃她一眼就別過眼,也不請王氏進去,就站在門前問她:“二嫂這是干什么?” 王氏語氣中帶著討好,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道:“囡囡可好些了?” 阮府之中,老太君最受人敬重,大老爺阮淵最有威懾力,但王氏最顧忌也最不敢招惹的卻是這位三老爺阮澤,他瞧著溫文爾雅,是個翩翩君子,可實際上他像極了當年的老侯爺,不動聲色間就能致人死地。 王氏想起前些年阮澤奉旨南下巡查,各地的官員都卯足了勁兒討好他,阮澤也是來者不拒,和他們稱兄道弟和睦非常?;氐洁挸菂s是一封奏折上呈天聽,把哪個官員貪墨,哪個徇私舞弊,哪個草菅人命,哪個狎.妓,說得清清楚楚,從那時候起,才沒人敢小瞧了這位年紀輕輕的侯爺。 王氏不怕阮澤遷怒自己母子三人,她知道阮澤到底還是要顧念著和阮滔的兄弟之情的,她只怕阮澤把怒火發(fā)到她娘家人身上。王氏一族這兩年才憑著她和侯府的關(guān)系做了皇商,將將起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不知要如何面對家中的老父老母和兄長。 “勞二嫂費心,已經(jīng)退燒了?!比顫傻?。 王氏松了一口氣,又聽他道:“既然如此,二嫂就帶怡姐兒回去吧?!?/br> “這哪能?”王氏忙不迭擺手。 阮婉怡接著王氏的話,說:“什么時候五meimei醒了,我就什么時候起,三叔不必管我。” 阮澤深深看了王氏一眼,冷聲道:“該罰的娘昨天已經(jīng)罰過,二嫂放心,我不會再多做什么,對王家,對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