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覺得這事有門，我跟你講，郭徽這個人不一般。”王健有點看透了李少君的心思，繼續(xù)說道：“這個郭徽啊，別看在男女關(guān)系問題上有點隨意，但是形象保持得一直都還不錯，從當年的社交網(wǎng)絡(luò)，到現(xiàn)在的科技產(chǎn)品，一直挺受那些青年學(xué)生熱捧的，也算是個‘80后’創(chuàng)業(yè)夢的代表吧。而且他長得不賴，在創(chuàng)業(yè)圈里大小也可以稱得上是個男神級的人物。這樣的人，顯然不是那么容易攪和到這趟渾水里的?！?/br>
    “我當然知道，只是想給他施加一點壓力罷了。經(jīng)你這么說，郭徽的形象這么正面，那事情應(yīng)該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社會正能量又將得到弘揚，我們作為傳聲筒也感到很欣慰啊?！?/br>
    王健笑了笑，沒說話。這會兒李少君手機震了一下，她拿起手機，回了條微信，然后開始收拾東西，看來是要走了。

    “誒，李大記者，這是幾個意思？都這個點兒了，賞光讓我請你吃個飯唄?！?/br>
    “不用了，我男朋友做好飯了，等我回去吃呢?！?/br>
    “嘖嘖，行，李大記者馭夫有術(shù)啊，自己在外頭忙事業(yè)，讓老爺們兒給你搞后勤，佩服佩服?！?/br>
    “你別扯了，該干嗎干嗎去吧，你看你那衣服上好幾個油點子，也不知道洗?！?/br>
    王健低頭看了看，還真是，這襯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滴了幾個油點子，這還是知道要約李少君，特意從家里找了半天找出來一件不太臟的。

    王健目送李少君離開，感慨自己大概真是應(yīng)該活得稍微細致點兒的同時，心里同時泛起了一些暖意。

    袁帥把菜擺上桌，坐在椅子上又給李少君發(fā)了條微信，點上一根煙剛抽沒兩口，門就開了。

    “還挺快啊?！?/br>
    “離著不遠。嚯，這菜不賴啊?！崩钌倬龘Q著鞋，看著桌上的幾道菜露出了垂涎的神色，袁帥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床上的情景。

    從那天后，倆人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平時也可以正常溝通了，不過倒是沒再做過愛。一是因為倆人都挺忙，聚少離多，二來倆人也是還有點情緒沒紓解開。情之所至是一回事，真說找個晚上，沐浴更衣后，倆人四目相對，規(guī)規(guī)矩矩從從容容地來一次，還都有點抹不開面兒。

    今天袁帥剛出差回來，中午落的地，想了想沒什么必要再去公司了，就直接回了家，心血來潮弄了點飯。準備飯菜的時候他看看都有點沾灰了的鍋碗瓢盆，回想了一下，已經(jīng)記不清上次在家開伙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吃飯的時候，李少君提及了閆敬昱的事。

    “啊，你們見過面了?！痹瑤涭o靜地說，筷子沒有停地繼續(xù)夾菜。

    “真是想不到，你倆還有這么一段往事?！?/br>
    “嗯?！痹瑤浀皖^夾菜，情緒略略低沉。

    “后來呢，你還見過你爸么？”

    提起他爸，袁帥抬起頭說：“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他跟那女的已經(jīng)白頭到死了呢?！?/br>
    “你這么盼著他倆死呢？”

    袁帥想了想，說：“也不至于，小時候不會這么想，現(xiàn)在更不會了，若是他倆能有個好結(jié)果，也不枉費他死活要拋妻棄子走向新生活。結(jié)果弄成這樣，估計他心里也不好受吧?！?/br>
    “這么多年，他也沒回來找過你們？”

    “他不是那種人，他特別要臉?！?/br>
    “要臉還跟其他家長搞婚外戀，這人丟的多大啊。”

    “我又沒說他要我的臉，反正不是他跑了，丟人的是我們娘倆。”

    李少君略微沉吟，扒拉了幾口菜，然后又說：“嗯，你和閆敬昱都挺苦的。想不到他還在孤兒院待過?！?/br>
    說到這，李少君感覺袁帥整個人定住了。她看向袁帥，發(fā)現(xiàn)他的反應(yīng)顯然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這倒讓她沒想到。

    “你不知道么？”

    發(fā)現(xiàn)袁帥用一種發(fā)蒙的眼神看著她，李少君又說：“他從小沒爸，他媽跟你爸跑了以后他就沒人管了，勉強上了一陣學(xué)，但是因為沒有經(jīng)濟來源，最后還是上不下去了，只能去孤兒院了。最后是被他媽的遠方親戚帶走撫養(yǎng)長大的。這事你不知道么？我還以為都傳開了?！?/br>
    “不對，他不是因為家里沒人管上不下去學(xué)，他是因為天天挨我打才上不下去學(xué)的。”袁帥在心里這么說到，并沒有把這句話講出來。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閆敬昱也沒有把這些事講出來，是想留給他自己說么？還是覺得往事隨風(fēng)，不提也罷。袁帥拿起手機，他覺得，自己也不能再耗著了。

    第九章

    1

    “師傅啊，我們真是校友，我是99屆的，他是02屆的，就是想回母校看看?！?/br>
    “不行，學(xué)校規(guī)定不讓外人進?！?/br>
    “不是，我們不是外人啊，都是自己人。您聽我跟您說，您看看我說的對不對，我班主任姓張，張淑榮，一老太太，教語文的，他班主任……你班主任叫什么來著？”

    “我就上到二年級就退學(xué)了，我怎么記得?！?/br>
    “你們兩個人啊，倒是把詞對好了再來啊，這剛沒說幾句就露餡了，你剛才不是說他是02屆的么，怎么又光上到二年級了，瞎話都不會編，趕緊滾蛋吧！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袁帥一看這看門大爺邏輯思維可以啊，這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他還想再努努力，又說：“不是，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別說上到二年級，就是只上了一天學(xué)，那也是校友啊，您不能區(qū)別對待啊。”

    “我沒區(qū)別對待啊，沒說么，你倆都不能進。”

    大爺這句話有理有據(jù)讓人信服，袁帥無話可說。

    一旁的閆敬昱說：“算了吧?！?/br>
    閆敬昱選擇在母校見面，袁帥心里還是挺打鼓的，畢竟這不是一個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尤其是對于閆敬昱來說。但是后來想了想，大概閆敬昱的這個選擇，是想向他表態(tài)：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正因為他已經(jīng)把這個坎邁過去了，才會坦然地約在這個地方吧。

    當然，閆敬昱也有可能想在曾經(jīng)被傷害的地方報復(fù)袁帥。對于這點可能性，袁帥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大不了就是挨頓揍什么的，原樣奉還唄。都是成年人了，還有什么委屈受不住的。

    不過可惜，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被公事公辦的看門大爺扼殺在搖籃里了。

    倆人在學(xué)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點飲料，坐在外頭的臺階上喝了起來，袁帥這會兒倒不知道說什么了，只想著看看閆敬昱會不會先開口，最終他沒有令袁帥失望。

    “你女朋友挺不賴的?！?/br>
    “啊？”袁帥早該想到，兩個男人。打開話題的最好方式就是女人。

    “看起來不錯，長得好看又大方?！?/br>
    “啊，還好吧?！痹瑤浐攘艘豢诳蓸?，然后倆人又不知道說什么了，女人只能幫助打開話題，卻無益于話題的深入開展。

    這時候，馬路對面樓房里出來一個倒垃圾的老大爺，倒完又回樓門里了，袁帥看了半天，突然說：“啊，你看那人，那人是那會兒學(xué)校邊上書店的老板！對對對，就丫的，我記得那會我偷了一本《七龍珠》被丫抓著了，為了不讓丫給我告老師，我賠了丫整整三十塊啊，那本書就賣五塊錢其實，生生要了我一個月的零花錢?。　?/br>
    袁帥指著樓門，義憤填膺地說完，看了看閆敬昱，只見他漠然看著自己，然后開口說：“我連班主任都記不住了，還能記得他？”

    袁帥一想也是啊，低頭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閆敬昱又開口說：“那件事，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勸你也不必在意?！?/br>
    袁帥扭過頭問：“哪件事？”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你我二人見面，還能有哪件事？”

    “不是，那其實是兩件事?！?/br>
    “我知道是兩件事，兩件事也是一件事。父母的問題不該成為你我的負擔，因此而生的仇怨自然也大可化解，畢竟我還活著，而且活得湊合?！?/br>
    “你不恨我？”袁帥問。

    “你不恨我？”閆敬昱問。

    袁帥想了想，說：“要不找個地喝點兒吧?！?/br>
    “喝白的喝啤的？”

    “我先來一瓶啤酒吧?！遍Z敬昱道。

    “一瓶？你怎么跟個上海人似的，來二兩啤酒一醉方休？先來半打吧，你喝啤酒我也不喝白的了?！痹瑤浀?。

    “不行不行，我酒量特別差，頂多三瓶?！?/br>
    “好吧，不強求，先來三瓶喝著吧?！?/br>
    叫了啤酒，袁帥給閆敬昱和自己都倒上，倆人先碰了一個。結(jié)果閆敬昱喝了一口，袁帥干了。看著袁帥那空空如也的瓶底，閆敬昱有點尷尬，趕緊猛地灌進去了。

    “沒事，你隨意?！?/br>
    閆敬昱咽下啤酒，自己給自己倒上了，然后說：“看起來你酒量不錯啊，什么時候練就出來的？”

    “從……小學(xué)的時候，偷我媽的酒?！痹瑤浕叵肫鹉且魂噧和的赣H的酒喝，嘴上泛起笑意。

    “啊，是啊?！?/br>
    袁帥看閆敬昱有點尷尬，不由想了想，其實說起來閆敬昱比他的情況更悲慘，自己好歹還有母親可以相依為命，而他呢，徹底失去了父母，還平白遭受自己的羞辱。

    在袁帥當年幼小的心里，大概認為勾引自己父親的女人是狐貍精，那么自然而然的，狐貍精的兒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種邏輯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正確邏輯，就好像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指爹罵娘的鍵盤俠一樣，幼稚得可怕。

    等長大了再回來看，他也一樣是受害者，但是作為一個懵懂的孩子，父母在自己眼里就像天一樣，父母犯了錯，便自認為是自己也犯了錯，父母沒有受到懲罰，那就自己代為受懲罰吧，如果能因此抵消掉父母的過失的話。

    也正是因此，閆敬昱并沒有更多地記恨袁帥，反而會覺得袁帥會欺負他，才是正常的表現(xiàn)。

    袁帥不自覺地干了眼前的酒，他感覺自己當年是利用了閆敬昱毫無根據(jù)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踐踏他的尊嚴，卻自認為有理走遍天下。要是反過來，如果閆敬昱說袁帥他爸勾引他媽，把他媽拐走了，然后天天揍袁帥，感覺也是合情合理啊。

    說白了還是袁帥歲數(shù)大。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jié)論，自己是以大欺小。袁帥覺得這個結(jié)論還挺在理的。

    想到這里，袁帥一口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如此往復(fù)連干了三大杯。對面的閆敬昱有點蒙，不知道袁帥這打的是哪路拳，想跟著喝，又覺得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一下再干一杯，他也有點扛不住，只好愣愣地看著。

    干完第三杯，袁帥打了一個酒嗝，然后說：“小時候那些事，我實在是不敢說跟你賠罪，這么著也挺累的。你當我年幼無知也好，當是往事隨風(fēng)也罷，我先自罰三杯，算你原諒我了，你看怎么樣？”

    閆敬昱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一笑，袁帥也跟著笑了，這時候服務(wù)員正好上菜，看著這倆人有點不知所措，放下盤子趕緊走了。

    笑完，二人又對著干了一杯，不知不覺已經(jīng)沒了兩瓶了。袁帥拿起第三瓶，開口道：“就沒了啊，再來點兒吧？”

    閆敬昱說：“不要?！?/br>
    “不喝了？”

    “不要普啤，來純生吧，冰的?！?/br>
    袁帥哈哈大笑，一邊倒酒一邊斥責(zé)閆敬昱不地道，還說什么這不能喝那不能喝，結(jié)果開口就是純生。閆敬昱回說他沒騙人，真的不能喝，不信等著看三瓶以后他是個什么樣。

    袁帥一聽這意思就是三瓶起喝啊，趕緊叫來服務(wù)員說來一箱，結(jié)果被閆敬昱攔住了。

    “怎么，又怕喝不了？”

    “先來半打，要不酒不涼了該不好喝了?！?/br>
    2

    郭徽晚上回來發(fā)現(xiàn)法律部經(jīng)理給他發(fā)了個消息，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間已經(jīng)是深夜了，郭徽不知道該不該回信。他想了想，還是發(fā)過去了一個視頻通話申請，沒想到幾乎第一時間就被接聽了。

    “啊，你還沒睡?。俊?/br>
    “我算了時差，打算等您到四點，還不錯，這剛不到一點。”

    郭徽點了點頭，琢磨著今年年終獎是不是應(yīng)該多給他分一點。

    “有什么事？”

    “你們度假的照片被八卦雜志拍了。”

    郭徽往旁邊的衛(wèi)生間看了看，裴雪正在里面泡澡，沒什么動靜。他起身走到陽臺，點上一根煙，眼前烏漆漆的，耳邊海浪聲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