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可是他為什么……” 紀云長嘆一口氣:“錦衣衛(wèi)不服管教,而大理寺又想坐大,西廠卻不同,那些人翻了天不過就是太監(jiān),所以最近朝廷上有人主張去錦衣衛(wèi)留西廠……” 白術:“那萬歲爺……” 紀云皺眉:“大約是在猶豫?!?/br> 白術動了動唇,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來,腦子里渾渾噩噩的只想找君長知問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然而想了想自己似乎又沒有立場去質(zhì)問他。 原來之前他說的那些不過是在試探…… 其實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她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錦衣衛(wèi),倘若他君大人真的聯(lián)合力量鏟平了都尉府,她也不過只能作為被殃及的池魚,起不到任何關鍵性作用。 白術摸了把臉,想到之前紀云讓自己選都尉府還是君公公原來也是在暗示這個,頓時覺得夾在其中不上不下,心中疲憊不堪…… 眼見那圖紙被燒成灰燼,猶如趕鴨子上架或劍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此時紀云見她低著頭不說話像是糾結得狠了,想要伸手過來摸摸她腦袋安撫,然后卻沒想到那矮小纖細的身影一晃后退一步躲了過去,緊接著深呼吸一口氣,嘟囔了聲出去透氣,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帳子。 白術自然不知道,她離開后,帳子內(nèi)錦衣衛(wèi)眾人又沉默良久,二十一忽然目光閃爍地瞥了紀云一眼,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道:“你就不該跟她說這個,她知道又待如何?” 紀云收回了那懸在空中不尷不尬的手,眼珠子在眼眶里微微一轉(zhuǎn),瞥了二十一一眼隨機淡淡道:“她早晚會知道——再說了,她就不該去喜歡那個君長知?!?/br> 扔下這么一句話,也跟著掀開帳篷門簾,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留下二十幾名錦衣衛(wèi)兄弟站在原地面面相覷,良久,還是十五摸了摸鼻尖,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不會吧……” “什么'不會吧',”二十一沒好氣道,“擺明了就是!他就是看不樂意小白跟君公公有啥進展——我之前也沒聽他有把君長知給王震源代筆上書一事告訴她的意思,現(xiàn)在倒是一股腦全說出來了——一群老牛還想吃嫩草,我看是腦子進水了都?!?/br>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術憋著一口氣出了帳子卻也不知道該去哪,仗著錦衣衛(wèi)的一塊象牙牌也是走到哪也沒人敢攔她,漫無目的地在幾個帳子之間來回游走,走著走著再抬頭方覺周圍變得清靜了不少,遠遠的幾個看上去比其他帳子華麗些的帳子矗立在那里…… 白術稍一猶豫,便抬腳走了過去,雪踩在靴子底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腳下一頓,低頭看了看,接下來幾乎是鬼使神差似的刻意放輕了腳步—— 遠遠地便看見其中一個帳子里有人影晃動。 距離隔得遠,再加上風大,白術只能模模糊糊地聽見帳子里面似乎有人叫了聲“君大人”,緊接著又提到了什么“錦衣衛(wèi)十八字”等零碎的字眼,想到作為西番探子的十八便是由大理寺親自審問,這么久了也沒聽到些消息,白術心猛地往下沉了沉,再側(cè)耳欲仔細傾聽,卻再也聽不見帳子里的人說什么了。 白術也不急著走開,挨著那帳子邊上便蹲了下來,一張凍得快僵硬的臉面無表情地埋進了膝蓋中,沉默。 直到大約一盞茶得時間,白術縮成一團在那幾乎昏昏欲睡,這時候那帳子里人說話的聲音又變得清晰了些——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眨眨眼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帳子里的人說的話不過是普通的道別寒暄——看來是要說的正事已經(jīng)說完了,正準備散伙。 白術蹲在原地沒動,默默地看著幾名君議院官員從帳子里走出來,其中那中極殿大學士趙大人算是個倒霉蛋,本身似乎是比較敏感,被身后那一束幽幽的目光看的渾身發(fā)毛,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帳子邊的陰影里居然真的藏了一個人,肩上頭上落滿了雪,這會兒一雙烏黑的雙眸正森森地盯著自己! 趙大人:“………?。。。?!” 白術:“……” 拍拍屁股站起來,白術掀眼皮子懶洋洋地掃了眼那滿臉見了鬼似的大學士,想想也覺得自己蹲那么久也蹲夠了,正想轉(zhuǎn)身離開,忽然又感覺到那原本的已經(jīng)重新搭下來的帳篷簾子被掀開了,帳子里炭火盆子燒的暖烘烘的熱流伴隨著檀木香飄來。 白術腳下一頓,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 隨機便看見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的君長知——這會兒的功夫,大理寺卿笑著瞅了眼那滿臉見著了瘋狗似的昔日同僚,又將視線收回來,對視上全程沉默的錦衣衛(wèi):“怎么來了?” 白術沒說話,這時候,大概是那趙大人忽然想起自己在帳子里都說了什么,一臉要被嚇尿的德性,嘟囔著說了聲:“怎會有鷹犬在此?” 君長知自然不忍安撫:“大約是來找本官述職,無礙,趙大人請回吧。” 白術看得厭煩,本就心情不好,還他媽遇見這種事兒自然不快活,索性響亮嗤笑一聲斜睨了兩股顫顫的趙大人一眼:“沒做虧心事你怕什么鷹犬——趙大人是吧,明日倒是要好好查上一查了?!?/br> 那趙大人也是年輕,估計是這些年科考上來的書聲,聞言一驚哆嗦道:“你憑什么查我!我為官正直從不做虧心事一心為朝廷——” “我是鷹犬啊,”白術拖長了嗓音,隱隱壓抑著一肚子怒火幾欲發(fā)作,卻偏偏用不急不慢的聲音道,“查人要什么理由,但憑爺高興。” 趙大人:“你——” 白術:“我怎么啦?” 君長知頭疼打斷:“都閉嘴。” 打發(fā)走了莫名成了炮灰的趙大人,君長知又伸手將蹲在帳子外不知道蹲了多久這會兒手腳冰涼的錦衣衛(wèi)拎回了自個兒的帳子里—— 白術跟在大理寺卿屁股后面進了帳子,立刻覺得原本都快凍僵了的手都仿佛解凍要活了過來,四周看看獸皮毯子塌子外加桌案倒是眼光齊全,這會兒,桌案變邊滾著一把壺,里面水滾了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伴隨著甜甜的淡果茶香,白術不由得輕笑一聲,不陰不陽道:“你們倒是待遇好?!?/br> “君府帶來的,我娘不放心我外出,一個勁兒把東西往馬車上塞,本還尋思一路上有驛館用不著這許多,沒想到這會倒是正巧真用上了——” 君長知背對著白術懶洋洋解釋,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果茶,正欲送往唇邊,忽地反應過來身后的人悄然無聲得反常,這又動作一頓,轉(zhuǎn)過身來…… 一眼便看見站在昏暗得燭光之下,身穿侍衛(wèi)斗篷的小丫頭不服這會兒在自己肩頭化開成一灘的雪水,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瞅著自己——目光怪瘆人的。 君長知想了想,便又重復問了次之前的問題:“怎這么晚又跑來?” 雖然是依舊這么問著,然而他是知道白術有事了——就憑她這會兒一掃之前兩人分別時那幅笑嘻嘻的模樣,儼然像個陌生人似的瞅著他,他就知道,她有事兒。 至于有什么事。 一琢磨方才兩人分開后,這丫頭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君長知心中已猜到一二——而此時此刻,果不其然未等他開口,便聽見白術問:“三公太傅王震源上書取締錦衣衛(wèi),折子你代筆的?” 君長知:“……” 果然是為了這事。 猜中了。 事情似乎并沒有完全脫離掌控讓男人稍稍放下心,卻也沒有以往料事如神的那般自得,反而稍有些頭疼。 君長知沉默良久,片刻之后居然點點頭,淡淡道:“是。” 白術:“折子上說,都尉府與東廠司同職,未免重復累贅,而東廠新起,閹官主事,更好cao控,可當真?” 君長知點點頭:“當真?!?/br> 白術:“你的意思?還是王大人的意思?” 君長知又點點頭:“我的意思?!?/br> 白術倒吸一口涼氣,瞬間不知道說什么好——若眼前的人支支吾吾閃躲,她還可以大發(fā)雷霆一通斥責,然而此時他這樣理直氣壯,反而叫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渾身氣得發(fā)抖,瞪大了眼看那站在不遠處的人,腦子里嗡嗡作響,恨不得拔出腰間的佩刀,跟眼前的人同歸于盡一了白了。 君長知偏偏像是沒事的人一樣,來到她的跟前,替她脫下了身上那早就被化雪濕透了的斗篷,低低地說了句:“濕透了都,仔細著涼。” 那聲音低沉且?guī)е赜械纳硢 ?/br> 白術眼眶一熱。 卻只能全當什么都沒聽見,麻木地任由他擺弄,就是抬起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居然驟起眉,沒頭沒尾地說了句:“你怎么能這樣不講道理……我們先來,東廠后到——要取締,也該從他們下手——” 話語說到一半,感覺到那給自己解斗篷系帶的手一頓,隨機又輕輕一抽,將那系帶抽開:“閹官,翻不出一丈高的天?!?/br> “錦衣衛(wèi)也不會!” “口說無憑,”君長知淡淡打斷,“鋒芒過甚,必引災禍——” 一邊說著,拎起手中那錦衣衛(wèi)特制的斗篷掃了眼,又隨手往旁邊的桌案邊一扔,緊接著,抬起手,食指微曲勾起面前人那冰涼的下巴,讓她對視上自己—— “這道理大家都懂,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白術吸了吸鼻子,垂下眼。 抬起手拍開勾在自己下顎的那只手,卻沒想到被對方反手一把扣住手腕——她這才知道,君長知的手看似纖細白皙,仿佛是天生握筆桿子的手,然而卻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有力得多。 她力氣那般大,卻掙脫不開他。 她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不了解君長知。 真的一點都不懂。 若是這樣也要說還喜歡,那就當真太可笑了。 動了動唇,再開口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之前問我,倘若有人想要動都尉府,我又作何,便是在試探我這個?” “是,也不是。”君長知神情淡漠道,“只是一問,不過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態(tài)度并不重要——一切由不得你,無論哪方面。” 白術垂下腦袋。 她覺得君長知說得大概很有道理——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 點點頭,她認真道:“既然是這樣,取締咱們,你們也該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br> 君長知:“那是自然。” 白術抬起頭,重新對視上那雙眼角輕鉤漂亮的鳳眸,目光閃爍著異樣的神采,近乎于一字一頓道:“我們不會給你們找到理由的?!?/br> 君長知笑了,就像是聽見了什么有趣的話,點點頭:“最好是?!?/br> 白術:“還有?!?/br> 君長知唇角輕勾:“還有?” “………”白術深呼吸一口氣,“我不喜歡你了?!?/br> 白術語落,片刻后卻未聽見對方有反應,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唇邊笑意更深,她微微一愣,良久,卻在帳外呼嘯而過的北風聲中,聽見一聲近乎于調(diào)笑的輕嘆聲。 “獨是這個,這由不得你?!?/br>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歡不喜歡一個人那是我自己的事,”白術稍稍抬起頭,看向那抓著她不放的大理寺卿君大人,“你說不作數(shù)就不作數(shù)?君大人好大的臉,管得也忒寬——” “那本官倒是要問你,喜歡一個人是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的么?”君長知挑挑眉,淡定地反問——這么一問,反倒是把白術問得啞口無言,他唇角依舊保持著勾起的弧度,語氣溫和得就像是在對一個無知孩童說什么世人皆知的大道理似的緩緩繼續(xù)道,“息怒全憑一時置氣,說不喜歡轉(zhuǎn)頭就走,便是膚淺——你承認你膚淺么?” “誰、誰說的?” “自然是本官說的?!?/br> “……” 毛爺爺還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呢!流氓! 白術稍稍揚起下巴,挑起眉狠狠地將自己的手腕從對方的手中奪了回來——而這一次君長知倒是沒有繼續(xù)堅持,在白術有了掙脫的意向時便輕笑著放開了手,看向面前錦衣衛(wèi)的眼神更是輕佻得很,把她看得一陣心驚rou跳,卻是壯著膽子說:“總之你管不著!” 君長知攏了袖子,見面前的人一臉認真似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不稀罕自己了似的,索性也稍稍收斂起了笑容問:“死也要讓人死個明白,你倒是說說看,本官怎么招惹你討厭了?” 白術:“……” 君長知:“嗯?” 聽到君長知這么問,白術又像是被戳癟的氣球似的提不起勁兒,暗自抱怨這劇本誰寫的真他娘的是甜蜜不過三秒好不容易看著有一點進展了就能額墻外生出事端來打擊自己,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方才君長知一臉為妙地問自己“倘若有一天,有人想要動手廢了都尉府,你又作何”,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浮現(xiàn)出指揮使大人那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跟自己控訴君長知借他人之手人上書取締錦衣衛(wèi)一事……思及此,一時間也是煩躁無比,擺擺手道:“今晚不說這個,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