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皇帝半響無語。 小火, 你本事挺大的啊, 算準了時辰命人送信, 等朕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人已經(jīng)出了宮城,就算朕派人去追, 也來不及了…… “陛下,潞王殿下求見?!碧O(jiān)來報。 “讓他進來。”皇帝正在琢磨他的寶貝兒子淮王呢,聽說潞王求見,隨口說道。 潞王一向憊懶, 今天卻正正經(jīng)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的,拜見過皇帝,他臉微紅, 還有些小害羞,“陛下,臣快十八歲了,若臣的父母尚在人世, 也該為臣考慮婚姻大事了……” “阿顥,你看中誰家姑娘了?”皇帝驀然問道。 潞王結(jié)結(jié)巴巴,“臣,臣看中的是……是……”想說出一個名字,但他是男子,若直接說出姑娘的名字,又怕引起皇帝的誤會,讓皇帝以為他和那位姑娘不通過父母媒人私下授受,暗生情愫,對姑娘的名聲不好,很是猶豫。 “不說算了。”皇帝也不追問,“你看中誰家的姑娘,便自己求婚去吧。記住,必須得是名門世家之女子,才貌雙全,端莊賢淑?!?/br> “是,絕對才貌雙全,絕對端莊賢淑!”潞王大喜過望,大聲說道。 “走吧?!被实劭匆娐和踹@個樣子就心煩,揮揮手,把他趕走了。 “陛下,鄭王殿下求見?!甭和醪抛撸O(jiān)又來報。 “讓他進來?!被实劢裉焓莵碚卟痪?,誰都肯接見。 無他,肯來當面請示一聲的,總比那個留下一封書信就人影不見的臭小子強多了吧?見,今天全都見,哪怕政務(wù)再繁忙也要見。 鄭王平時嘻皮笑臉的,今天挺嚴肅,一本正經(jīng),跪下磕了四個頭,拜見過皇帝,道:“陛下,臣今年已經(jīng)十八歲,應(yīng)該……” “應(yīng)該娶妻成家了,是么?”皇帝打斷了他,語氣淡然,“朕知道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去吧?!泵嵧跬讼隆?/br> 鄭王呆了呆。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這是什么意思?算是答應(yīng)了么?可他還沒說完呢,皇帝連他想娶的姑娘是誰都沒問…… 皇帝命人召何相、蘇相、濟國公等,鄭王不敢再留,俯伏再拜,退了出來。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那就算是答應(yīng)了吧?鄭王在殿外徘徊片刻,下定了決心。 安遠侯府正廳,蘇老夫人親手為江蕙插上一支點翠發(fā)釵。這發(fā)釵釵身是罕見的極品墨玉,黑如純漆,細如羊脂,釵頭是點翠鳳凰,翠色欲滴,綺麗奪目,鳥羽的自然紋理和幻彩之光使得這只鳳凰生動活潑,呼之欲出。 江蕙深衣曲裾,廣袖飄飄,這支發(fā)釵愈發(fā)映襯得她美麗動人,明艷不可方物。 及笄禮成,觀禮的親朋好友紛紛道喜,“貴府長女年已及笄,出落得如此人物,可喜可賀?!碧K老夫人、丹陽郡主笑容可掬,頻頻向親友道謝。 趙攬月和汝南侯夫人這對母女不請自來,也混進了賓客之中。趙攬月扯扯汝南侯夫人,沖她使了個眼色,汝南侯夫人會意,堆起滿臉笑,大聲說道:“江大姑娘可真是美麗動人,我也是女子,看了她都覺得心里熱呼呼的呢。蘇老夫人,郡主,貴府這么好的姑娘,想必求親的人家都要把門檻踏破了吧?不知共有幾家青年才俊向貴府求婚?” 她聲音洪亮,底氣十足,雖然這問話非常之不合時宜,卻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是啊,這賭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輸是贏,今天該見分曉了啊。到底有沒有王孫公子向江蕙求婚?如果沒有,那賭坊明天便要流水一般往外賠錢了…… 這廳里的賓客,十個人當中倒有九個人是下了賭注的,這時都備加關(guān)切,有人忍不住跟著問出聲,“對啊,有沒有人登門求婚?” 蘇老夫人眉頭微皺,一言不發(fā)。 丹陽郡主似笑非笑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眼神中似有譏誚之色。 江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面容沉靜安詳,毫無異色。 汝南侯夫人心中雪亮,知道這是沒人向江蕙求婚,心潮澎湃,歡天喜地,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難道江大姑娘這樣的人物,已經(jīng)到了及笄之年,竟然沒有人上門求婚么?這些個王孫公子,可真是一個一個的眼睛都瘸了,看不到江大姑娘的好,江大姑娘是何等的美人……” “美人不是單看長相的。除了生的好看,還要端莊大方,儀態(tài)萬千,溫柔得體,這樣方才稱得上美人?!比巳褐胁恢奈辉缇蛯バ膽巡粷M的姑娘冷冷的道。 客人太多,一時之間也沒看清楚這人是誰,也沒人關(guān)心她是誰,只迫切想知道結(jié)果。 江蕙真的無人問津么? 賭局真的輸了么? “哎呀,我也下注了,我可是賭江大姑娘贏的啊,但是至今也沒人向江大姑娘求婚,我要輸錢了……”葉吟芳一直記著那天的恥辱,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一臉遺憾懊惱的說道。 她做出的雖是遺憾懊悔的模樣,其實眼睛里的笑意是藏也不藏不住的,她的真正意圖,又有誰不明白呢? “我也要輸錢了?!壁w攬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也大聲的道。 黃予時眼波往江蕙的方向瞟了瞟,唉聲嘆氣,“唉,像江大姑娘這樣光彩照人的姑娘,怎會門可羅雀,連一個求婚者都沒有呢?” “就是,一個都沒有,這也太冷清了?!彼膍eimei黃予晰在旁附合。 這些人或是嘆氣或是可惜,看向江蕙的目光卻惡意滿滿,都在幸災(zāi)樂禍。 廳里的這些人雖然喜不自禁,心情雀躍,但要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說話還是比較克制的。外面的趙玉青等人就放肆多了,趙玉青聲音格外響亮,“大家猜猜,賭坊的郎老板會不會想要自殺?”有人笑著接話,“這還真保不準。聽說十個人當中至少有九個是買江大姑娘輸?shù)?,事情實果真如此,賭坊鐵定賠錢啊?!?/br> 趙玉青帶頭縱聲大笑,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在旁湊熱鬧,場面烏七八糟。 有一個眼尖的朋友推推他,“江侯爺來了?!?/br> “是么?”趙玉青精神一振。 安遠侯來得正好,他趙玉青現(xiàn)在就想看看這位朝中新貴、皇帝近臣是幅什么樣的面孔!是不是面如土灰,含羞帶愧,沒臉見人了??? “玉青,你別太得意了,萬一有人來求婚呢?”他一個朋友見他太狂了,忍不住小聲提醒。 趙玉青仰起脖子大笑,“這京城里的王孫公子就這么多,風(fēng)度翩翩、才華橫溢、不超過十八歲的更少,如此優(yōu)秀卻至今尚未定親的更是能一個挨著一個數(shù)出來。這些人家都要娶溫柔賢良的兒媳婦,有哪家會向兇殘蠻橫的姑娘求婚?” 他笑聲未落,便有一個鎮(zhèn)靜又斯文的聲音說道:“我?!?/br> 聲音不高,溫文爾雅,聽在耳中卻有威嚴之感。 趙玉青笑聲陡然停住,愕然轉(zhuǎn)過頭,只見一位中等身材、身穿仙鶴補服的男子安詳?shù)恼局?,正是左相何榮彰。 何相是由安遠侯陪著過來的,身邊還著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是何相的幼子何泉。 “何相爺?!壁w玉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的道。 他把所有的人家挨著捋了一遍,確實也想到了何相的這個小兒子。但何相和安遠侯根本沒有私交,而且何相之前在政事上和安遠侯多有不合,何相怎么可能向安遠侯求婚呢? 馮蘭曾經(jīng)救過何相的母親,這件事趙玉青也知道。但何相已經(jīng)回報了啊。馮蘭救人是盡大夫的職責(zé),何相在陛下面前為江蕙說了話,這份情便已經(jīng)報完了,不是么? 何相自從為江蕙說過話之后,便再沒和安遠侯府有過來往。趙玉青以為那已經(jīng)是一個了結(jié),沒想到何相這么給面子,趕在江蕙十五歲生日這天,帶著他的小兒子登門求婚來了。 趙玉青一陣頭暈。 不光趙玉青,其余下了賭注的人也是心狂跳。天呢,何相這么穩(wěn)健守禮的人居然要為他的小兒子向江蕙求婚了,這可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何相謹守禮儀,江蕙橫沖直撞不講道理啊,何相這是有多么的想不開…… “犬子可符合要求么?”何相微笑,客氣的問著在場諸人。 這些人方才還在吵吵著賭注、賠錢、郎老板自殺呢,這時卻都啞巴了似的。 何相出自世家望族,門第那是沒的說,況且他官至左相,已是臣子中的第一人。何泉今年十八歲,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是太學(xué)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之一。把何泉的條件一項一項列出來,哪一項都符合賭約的條件。 這些人全是賭了江蕙輸?shù)?,這時如同晴天霹靂一樣,呆若木雞。 趙玉青面如土色,嘴唇顫抖,直不能相信到最后他竟然輸了,這個一向跟安遠侯不和、和安遠侯府從沒來往的何相爺,竟然會攜子求婚。 周圍死一般的靜寂。 趙玉青臉色發(fā)青,忽然奮臂高呼,“不,這不算!何相爺,您這是為了報馮夫人對令堂的救命之恩,這是假公濟私,不能算!” “對,不能算。”趙玉青的族兄趙寶青下了大注,唯恐輸錢,這時候什么也顧不得了,大聲叫道:“我們當初打這個賭,賭的便是江大姑娘實在太兇了,令人望而卻步,沒有王孫公子肯向她求婚。何相是因為馮夫人的救母之恩所以才會愿意結(jié)親的,這不算,這一定不能算!” “對,不能算!”在場的人七嘴八舌,竭力附合,“這必須不能算!” 開玩笑呢,押了那么多的錢,你何相要報恩,便讓我們輸錢么?不行,你何家不是因為仰慕江蕙才要結(jié)親的,這不算。 “不能算,不能算?!痹S多人振臂高呼。 投的錢太多了,不著急不行啊。 安遠侯冷厲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掠過。如果放在平時,這目光能把他們嚇趴下,噤聲不語,現(xiàn)在卻不同了,一個是人多膽兒肥,另一個實在輸不起這么多的錢,一咬牙一狠心,豁出去了!安遠侯是可怕,但手里沒錢甚至欠債也可怕啊,褲子都賠掉了,將來怎么過日子? 何相瞧著這幫人,直搖頭。 這一個一個的也太不像話了,耍賴啊。 外面的聲響驚動了正廳里的女眷,眾人紛紛向外探頭,忙不迭的詢問,“怎么了?怎么了?”知道何相攜幼子求婚,眾人不肯承認,廳里也炸了鍋。 葉吟芳氣急敗壞,連風(fēng)度儀態(tài)也顧不得了,連惺惺作態(tài)也不肯了,高聲道:“這個賭約最先是我提出來的!我以為江蕙姑娘太兇了,一定會令王孫公子望而卻步,一定不會有貴族子弟向江姑娘求婚,因此才有的這個賭約!何相他是因為馮夫人的救母之恩,方才有這一舉動,這和賭約的初衷相違背,一定不能算!” “不能算,一定不能算。”黃予時、趙攬月等人紛紛附合,“憑救母之恩得來的求婚怎么能算數(shù)?這和賭約的初衷背道而馳!” “應(yīng)該有一位真正喜歡江姑娘的求婚者,這樣才能讓眾人服氣了?!碧K馥溫溫柔柔的說道。 “是啊,必須是真正喜歡江蕙的,報恩的不算!”蘇馥話才出口,便有無數(shù)贊成的聲音。 “江大姑娘,你說這個算不算?”葉吟芳和趙攬月兩個人是最著急的,兩個人從人群中殺出來,直接沖到了江蕙面前。 江蕙一直冷眼旁觀,好像大家議論的事和她無關(guān)一樣,這時客氣而冷淡的笑了笑,“按照賭約,是應(yīng)該算的。賭約上只說在我十五歲生日之前及當天,如有符合條件的人選前來求婚,便算贏。但這無關(guān)緊要,諸位如果說不算,那便不算,我沒有意見?!?/br> “???”葉吟芳和趙攬月一起張大了嘴巴。 這個江蕙是不是大方得過份了?按照賭約是應(yīng)該算的,她卻這么輕易的就同意了…… “你認輸了啊?”葉吟芳傻傻的問道。 “你認輸了???”趙攬月高傲的昂起頭。 江蕙嫣然,“我怎會認輸?諸位稍安勿燥,今天我安遠侯府還有客人呢。” 眾人聽江蕙的言下之意是還會有別的求婚者,都是心里一緊。趙攬月是之前做過功課的,略想了想,忿忿的道:“還會有誰要來?江蕙,你別做夢了,除了要報恩的何家,再沒有別家能看得上你了。” 趙攬月最后一個字剛剛說完,一直亂糟糟的廳外忽然安靜了。 眾人一起回頭。 一名男子的聲音打破了外面的寧靜,“淮王殿下到。” 淮王殿下來做什么?江蕙過生日,他來做什么? 眾人都有些癡癡的。 廳里廳外都太安靜了,沒人喧嘩,淮王聲音清朗,便是在廳里也聽得清清楚楚,“江侯爺,本王今日前來是奉了陛下之命向令愛求婚的……” 葉吟芳、趙攬月等人腦子嗡的一聲,淮王接下來的話,她們竟聽不到了。 “天呢?!辈恢钦l低低呻吟了一聲,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少位閨秀暈倒。 這些人是為了輸?shù)舻你y子而心碎,還是淮王對安遠侯府大小姐的仰慕而心碎,便不得而知了。 葉吟芳和趙攬月這兩個人平時并不要好,這時卻很有默契的同時呆了許久,同時癱坐到了地上。 何相攜幼子前來,她們還可以借何相是報恩的,不算;就算經(jīng)過一番激烈辯論,何相這個報恩也算,她們還能挑剔何泉的相貌、才華、品行,總之一路賴下去。但這位是淮王啊,是陛下和杭皇后的愛子淮王殿下啊,面對這樣的求婚者,她們還能挑出什么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