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莊太后再也繃不住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江蕙的話太動聽了,就算明知是拍馬屁,莊太后也愛聽。 永城王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嘛,江蕙可真會給自己開脫,她這么一說,不經(jīng)傳召便進殿,非但不是她的過錯,還成她的功勞了! “不就是救了個寧國夫人么,算多大的功勞?”永城王這個人沒什么涵養(yǎng),一著急一生氣,他就口不擇言了。 “不就是救了個寧國夫人么?!苯ブ貜椭莱峭醯脑?,神色漸漸冷淡下來,“永城王殿下,聽你這話意,你是真沒什么長進,還和從前一樣分不清輕重緩急啊?!?/br> “你說誰沒長進,誰分不清輕重緩急?”永城王面紅脖子粗。 江蕙一聲冷笑,“我說你沒長進,說你分不清輕重緩急,難道還說錯你了么?永城王殿下,方才我要救寧國夫人,你卻不顧寧國夫人的安危,不顧太后娘娘的擔憂之情,一再阻止我,你是不是分不清輕重緩危?按當時的情形,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應該先救人,私人恩怨必須暫時拋諸腦后!” 安國夫人站起身,“奴婢必須要為江姑娘說句話了。江姑娘說的沒錯,阿春那時候都沒氣兒了,確實應該先救人,別的事都往后放放。娘娘,這倒不是因為被救的人是阿春,奴婢才這么說,便是換個人也是一樣的。人命關(guān)天啊?!?/br> 宮女太監(jiān)們雖然不敢開口說話,但卻不由自主流露出贊成的神色。是啊,誰的命不是命,救人要緊,寧國夫人都沒氣兒了,再遲一步就真的沒命了,你永城王還在糾結(jié)穆王府那點子恩恩怨怨,也太狠心了吧。 “阿秋說的對,人命關(guān)天?!鼻f太后也是點頭。 永城王知道莊太后耳朵根子有些軟,便有些急了,瞪了安國夫人一眼,嚷嚷道:“好,分不清輕重緩急什么的,我暫時不和你理論。你說我沒有長進,這是什么道理?江蕙,你這不是罵我,是罵我父王、罵太后娘娘,說他們不會管教我!” 莊太后眉頭又皺起來了。 “這糊涂老太太?!甭和跻а?。 淮王捏了潞王一把,潞王悻悻住嘴,連小聲抱怨也不敢了。 江蕙聲音清洌,“永城王殿下,你遠在深州,和太后娘娘數(shù)年方才能見一面,你的教養(yǎng)若有問題,與太后娘娘何干?我是個直性子,有什么就說什么,不會拐彎磨角,我說你沒有長進,單單只是說你而已,和別的人都沒有干系?!?/br> “你是個直性子,哈哈哈?!庇莱峭醮笮Α?/br> 江蕙正色道:“我說你沒有長進,雖然話不好聽,卻沒有說錯。永城王殿下,方才你阻止我救寧國夫人,在深州的時候,你對你的同母兄長、穆王世子的傷勢不聞不問,卻一心只想著害人抓人,你在深州時的言行,和在京城的言行,是一脈相承的。你總是意氣用事,關(guān)注一些不必要的細節(jié),對真正重要的事反倒忽視了。對于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你同母兄長的傷勢,而不是什么抓人害人,難道不是么?” “對啊,最重要的是顓兒的傷勢?!鼻f太后坐不住了,“穎兒啊,你大哥的傷怎樣了?要不要緊?” “皇祖母英明,最重要的是大堂哥的傷勢?!币恢背聊徽Z的淮王開了口,“讓哪個太醫(yī)給看的?開的什么方子?大堂哥一天吃幾頓飯,睡多久的覺?” “你管我大哥一天吃幾頓飯,睡多久覺?!庇莱峭醮鸩怀鰜?,氣急敗壞。 “一個人若是能吃能睡,那便沒有大礙?!被赐跣钠綒夂?。 “是啊,熲兒說的對,一個人能吃能睡,便沒有大礙。”莊太后雖偏向永城王,也知道淮王這話有道理,“穎兒你快說說,你大哥一天吃幾頓飯,睡得好不好?” “這個,這個……”永城王吱吱唔唔。 他的親大哥、穆王世子是誰給治的傷,開的什么方子,能不能吃下飯、能不能睡好覺,這些細枝末節(jié),永城王是一概不知。 這些瑣碎的事,永城王根本不屑理。不過莊太后看著很關(guān)心的樣子,永城王的真心話不便說出口。 “你這孩子?!鼻f太后見永城王答不上來,長長嘆了口氣。 莊太后叫了心腹太監(jiān)過來,命他到穆王府去召項城王,“他要是不知道他大哥的傷勢如何,卻不必來了,哀家見他也無用?!碧O(jiān)不敢怠慢,連聲答應,當即便去了穆王府。 淮王向莊太后推薦陸太醫(yī),“皇祖母,他善治外傷,他曾經(jīng)……”細心講解起陸太醫(yī)曾為什么人治過傷、如何醫(yī)治的 莊太后很感興趣,認真的聽淮王說完,立即吩咐人去太醫(yī)院傳旨,讓陸太醫(yī)立即出發(fā)到深州去,看視穆王世子李顓。 莊太后的注意力現(xiàn)在全在李顓的傷勢上頭,追究江蕙這件事,她好像完全忘了。 永城王又驚又怒。 江蕙能言善辯,李颎又莫名其妙跟著瞎搗亂,難道就這么過關(guān)了?太可惡了,這簡直是欺負人…… ☆、040 一直到這個時候, 太醫(yī)才背著藥箱匆匆趕過來了。太醫(yī)進來拜見莊太后,莊太后未免嗔怪,“手腳這么慢。真要等你來, 黃花菜都涼了。”太醫(yī)其實是接到傳喚之后馬不停蹄跑過來的, 片刻沒敢擔誤,但他在莊太后面前也不敢為自己辯解, 頓首道:“臣該死。” 安國夫人認得這是常常為寧國夫人看病的盧太醫(yī),這位太醫(yī)極好說話, 醫(yī)術(shù)又高明, 況且又感激江蕙, 存心要在莊太后夸獎江蕙,忙說道:“從太醫(yī)院到永壽宮,這位太醫(yī)來得算快的了。其實方才阿春已經(jīng)沒氣兒了, 就算太醫(yī)飛過來也是來不及,幸虧有江姑娘在,方才有驚無險?!?/br> 安國夫人這話既開脫了盧太醫(yī),又突出了江蕙的功榮, 同時為他們兩個說了話。 安國夫人是服侍莊太后多年的老人,說話果然有份量,莊太后神色溫和了, “這也難怪,路是遠了些?!辈辉儇煿直R太醫(yī)了。 盧太醫(yī)對安國夫人自是異常感激,忙上前道謝,安國夫人道:“平時都是你為寧國夫人治病, 她身體如何你最清楚,你快來給她仔細瞧瞧。方才病人已經(jīng)沒氣兒,是江姑娘起死回生把人給救回來了?!币贿呎f話,一邊悄悄向盧太醫(yī)使了個眼色。 盧太醫(yī)會意,驚奇的“咦”了一聲,“如此神奇之事,下官還是頭回聽說呢。江姑娘小小年紀,弱質(zhì)娉婷,真不敢相信竟有這樣的本事。” 安國夫人忙把江蕙救人的事添油加醋說了說,把江蕙說得神乎其神。盧太醫(yī)聽到心跳驟停等,眉頭跳了跳,驚訝萬分,“竟有這等事!不瞞夫人說,下官生平并沒有親眼見到這種事,只是聽何相爺說過,二十年前他母親心疾突發(fā),人事不醒,連呼吸都沒有了。幸得一位萍水相逢的姑娘慨然出手,方能平安獲救。那位姑娘和江姑娘年齡差不多,也是盈盈十五,可惜救過人之后便走了,何相爺多方尋找,始終沒有那位姑娘的消息?!?/br> 看看江蕙,想想自己曾經(jīng)聽到的事,愈想愈奇。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好的醫(yī)術(shù)???匪夷所思。 潞王聽得入了迷,“天底下還會有像江姑娘一樣懂醫(yī)術(shù)的女子么?這可巧了?!?/br> 淮王心中感動,神色異常溫柔,“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或許便是江姑娘的母親。” 二十年前,那位姑娘盈盈十五,現(xiàn)在應該是三十五歲,正和江蕙母親馮夫人的年齡相吻合。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是十四五歲姑娘能醫(yī)治罕見疑難病癥的,卻只有這對母女。 “敢問江姑娘的母親,可是姓馮?”盧太醫(yī)眼睛一亮,雖然是在莊太后面前,聲音也不知不覺異常響亮,“何相爺和那位姑娘匆匆一面,別的不知道,卻聽有人稱呼她馮姑娘……” “家母確實姓馮?!苯ケ虮蛴卸Y,“我也聽家母講述過類似的事,不過和您說的有些出入。家母說,當年她曾經(jīng)遇到一對孿生姐妹,這對姐妹習性甚為相似,就連生病也趕在同一時候,幾乎同時心跳驟停。我母親先為jiejie救治,jiejie心跳恢復之后暫時昏迷,我母親要接著救meimei,但meimei的家屬不許,說我母親年紀又小,又不認識,而且她先救的病人又昏迷不醒,不能相信,便把meimei拜托給了在場的一位名醫(yī),不許我母親插手。” “唉,meimei因此送了命。”盧太醫(yī)暗然,“何相爺?shù)囊棠?,便是這樣去世的。” “救何相母親的人果然是馮夫人!”潞王興奮叫道。 “母女二人都是一樣的了不起啊?!卑矅蛉?、寧國夫人贊嘆感慨,宮女太監(jiān)等雖不敢大聲說話,也是竊竊私語,看向江蕙的目光中滿是崇拜和愛戴。 “奇了,真是奇了。”莊太后嘆道。 莊太后年紀大了,在永壽宮中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但年老之人未免寂寞,今天聽到這個感人的故事,心都變得柔軟了。 莊太后把江蕙叫到跟前,握了她的手,仔細打量她,“真是個好孩子。你母親當年,想必和你現(xiàn)在也差不多?!?/br> “太后娘娘,我可比不上我娘?!苯バτ?,“我的醫(yī)術(shù)其實不值一提,就是聽我母親講過當年的事,所以我才能及時救了寧國夫人啊。” 盧太醫(yī)激動難捺,“何相爺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馮夫人,想要重重酬謝,可惜一直找不到。如果何相爺知道江姑娘就是馮夫人的女兒,那他一定欣喜萬分啊?!?/br> “江姑娘,何相是朝中左相,比蘇相的位子還要略高一些。你母親是他母親的救命恩人,他欠你的情可就大了,他若要謝你,你莫要和他客氣,”潞王鼓足勇氣,思量再三,方才有膽量跟江蕙說話。 “是啊,江姑娘,你莫要跟何相客氣。”安國夫人也樂呵呵的道。 安國夫人感激江蕙,江蕙因為救寧國夫人又牽扯出一件舊事,這件舊事對江蕙大大有利,安國夫人如何能不歡喜。 眾人紛紛恭喜江蕙,就連莊太后也好興致的和江蕙開玩笑,“何相是孝子,必定對你萬分感激。他若要送你謝禮,你分盧太醫(yī)一份吧。若不是盧太醫(yī),也不能真相大白啊?!?/br> 真相大白,真相大白。永城王在旁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險些沒氣死。他是要整治江蕙的啊,結(jié)果江蕙非但沒得到訓斥和處罰,反倒翻出舊事,成了何相的恩人,這事可氣不可氣! 永城王撲通一聲在莊太后面前跪下,聲淚俱下,“皇祖母,我父王因為這個江蕙硬是氣病了啊,江蕙的異父meimei杜若是刺客之女,罪大惡極,本應抓捕回府,但江蕙一直包庇著,我們抓不到人,我父王越來越氣!皇祖母,氣大傷身,您要為我父王做主,命江蕙把她那個異父meimei交出來!” “這個……”莊太后很是猶豫。 其實永城王是事先和莊太后說好的,一個是要對江蕙嚴加訓斥,挫挫江蕙的威風,另一個就是要江蕙交出阿若,好平息穆王的怒氣。雖然事先說好了,但莊太后現(xiàn)在對江蕙已經(jīng)有了好感,逼著江蕙交出meimei的事,莊太后竟然覺得不好開口了。 永城王向前膝行幾步,抱著莊太后的腿苦苦哀求,“皇祖母,我們抓到那個杜若也不會拿她怎樣,不過是綁到我父王面前,讓我父王消氣罷了。等我父王消了氣,自然放她回來?!?/br> “這樣啊。”莊太后神情松動了。 莊太后慈愛的看向江蕙,便要開口說話,淮王搶在莊太后開口之前,沉聲道:“皇祖母,此事萬萬不可!” “什么萬萬不可,李颎你凈是會和我穆王府作對!”永城王眼中冒火。 淮王并不理會他,依舊看著莊太后,“皇祖母,近年來彈劾穆王叔叔的折子如雪片一般,但我父皇顧念兄弟之情,全都壓下來了。這個時候硬要抓一個小女孩兒送到穆王府,給穆王叔叔消氣,對他的聲譽影響太壞,只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讓穆王府淪為萬劫不復的地步。” “什么萬劫不復,你這是危言聳聽!”永城王見淮王一再和他作對,不由的大怒。 “江姑娘說你分不清輕重緩急,真的沒說錯你?!被赐趵涞杏謳е鴧拹?,“明明是兇惡至極之事,你卻視作平常。二堂兄,穆王府的人都像你一樣不把天理王法放在眼里么?” “抓個小女娃娃給穆王,讓穆王消氣,哈哈哈?!甭和蹩v聲大笑,“穆王叔叔這消氣的法子可真是與眾不同啊,說出去得讓文官們一半笑死,一半氣死!” 永城王咬牙,“你們?nèi)硕?,我說不過你們,總之我穆王府就是要那個小丫頭,非抓到不可!”他不再和淮王、潞王爭執(zhí),抱著莊太后的腿哀求道:“連個小女孩兒都抓不到,穆王府顏面何存?我父王遲早會因為此事氣死,皇祖母難道不心疼么?” “來人,拿下這不孝子!”淮王沉下臉,“竟然當著太后的面詛咒穆王會氣死,這種不孝之人,留著何用!” “我來!”潞王知道沒有太監(jiān)敢動手,壞壞的一笑,伸手擼袖子,“這種不孝子我最痛恨了,我要親自動手把他拿下,誰都別攔著我!” 潞王要抓人,永城王趕緊躲,莊太后著急,“你們這些個孩子啊,快別鬧了,別鬧了!”淮王上前扶住莊太后,“皇祖母,李穎詛咒穆王叔叔,是為不孝,這回您可不能慣著他?!被赐醴鲋f太后,潞王雖平時愛胡鬧,身手是極為敏捷的,永城王不是他對手,被他反剪了雙手,制得不能動彈,只能破口大罵。 潞王、永城王打架,宮女太監(jiān)等都不敢動手,只敢陪笑相勸。潞王心中有氣,手下用力,永城王疼得直咧嘴,“李顥你找死,敢對我這樣?!?/br> 永壽宮亂成一團。 正在這時,宮女進來稟報,“齊王妃、丹陽郡主求見太后娘娘?!?/br> 齊王妃是莊太后的弟媳婦,當年莊太后無寵,齊王妃不曾怠慢過她,反倒暗地里幫過她幾回。莊太后念著舊情,對齊王妃一向和氣,這時聽到齊王妃來了,自然是讓宮女快請進來。 莊太后生氣的命令潞王,“快別鬧了?!?/br> 潞王笑咪咪向淮王看了一眼,見淮王微微點頭,便灑脫的一笑,把永城王放開了,“是,皇祖母,孫兒孝順,最聽您的話了。” 莊太后和永城王都被潞王氣的夠嗆。 齊王妃和丹陽郡主進來拜見莊太后,莊太后親自起身來扶齊王妃,“弟妹快起來,你我之間,何必多禮?!崩R王妃在她下首坐了,說了幾句家常,很是親熱。 丹陽郡主笑盈盈,“伯母,我今天是來看望您,也是不放心我大女兒。蕙蕙她還是頭回進宮呢,我擔心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萬一有個什么行差踏錯的,惹您老人家生氣可就不好了。我啊,是特地來看著這個孩子的?!?/br> 莊太后無語。丹陽你至于的么,我是什么兇神惡煞不成,江蕙進趟宮,你也巴巴的趕來,要看著她,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安國夫人忙笑道:“郡主放心,江姑娘極好極懂事,太后娘娘甚喜。” “真的么?”丹陽郡主嫣然。 “真的。”淮王語氣篤定,“姑母,表妹救了寧國夫人,皇祖母甚是欣慰,再三夸獎,想必賞賜也是少不了的,您只管放心?!?/br> 莊太后本來沒想到要賞賜江蕙,淮王這么一說,把她提醒了,“對,江姑娘可是救了阿春的人,不重重賞賜,如何使得?哀家賞賜她錦緞十匹,珍珠十斛?!?/br> 永城王氣得鼻子冒煙兒。 好嘛,江蕙不只沒事,還得了太后的賞賜。太后的賞賜可不是財物的問題,那就意味著體面和皇室的認可啊,江蕙得了大便宜了。 永城王正氣的不行,皇帝差太監(jiān)來了,“陛下給太后娘娘請安。陛下說,如果太后娘娘問完話了,便讓江姑娘過去,陛下要親自見見?!?/br> “陛下見江姑娘做甚?”莊太后皺眉。 太監(jiān)陪笑臉,“回太后娘娘,奴婢不知。江侯爺也在,或許和江侯爺有關(guān)。” 莊太后雖然不大樂意,但皇帝要見江蕙,她也只好放人。 “皇祖母,杜若,我要杜若?!庇莱峭趵f太后衣襟,小聲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