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看著公儀音熠熠生輝的眼眸，對她心中所想明白得很，緩步走到公儀音身旁坐下，幽幽的寒竹香在公儀音鼻端蔓延，說不出的清新怡人。

    “看來阿音是想查清楚這件事了？”他眼中帶著寵溺的神色，看著公儀音淡淡問道。

    公儀音略有些心虛地笑笑，“我始終覺得這里頭有什么貓膩。若是不搞清楚，心里頭老像有個小爪子在抓撓著，總不得安生。”她生怕秦默不同意，忙仰起小臉巴巴又補(bǔ)了一句，“我就是去看看，再隨口問問，若是找不到什么線索也不會強(qiáng)求的?！?/br>
    看著她琳瑯杏目中濕潤潤的神情，秦默忍不住失笑，溫和道，“你既然這么有興趣，那便去吧。只一點(diǎn)，如果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千萬不要自己逞強(qiáng)，回來說與我聽后再做打算。如何？”

    公儀音自然是搗蒜般忙不迭點(diǎn)頭應(yīng)了。

    “那我去了？”公儀音向來是急性子，“騰”的一聲站了起來，看向秦默試探道。

    秦默忍不住失笑，拉住她的手道，“急什么？好歹用過早飯?jiān)偃ヒ膊贿t?。窟@般巴巴地跑過去，人家難道不會心生懷疑？”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一笑，吶吶應(yīng)了。

    阿靈和阿素很快領(lǐng)人擺好了飯，過來請公儀音和秦默。

    兩人一起用了飯，又略略歇了會，公儀音再坐不住了，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正在慢條斯理喝茶的秦默。

    “罷了?！鼻啬畔虏璞K，看向公儀音道，“看你也是坐不住的模樣，你去吧，小心些。”

    公儀音歡快應(yīng)了，起身叫了阿靈阿素。

    “殿下這是要去哪兒？”阿靈和阿素一臉不解。

    “孔氏不是病了么？”公儀音看阿靈一眼，眼中一抹靈動的狡黠，“我們?nèi)タ纯此！?/br>
    來到清芷院的時候，院子里頭靜悄悄的，一聲咳嗽聲也不聞。

    有在院中急急穿梭的女婢見公儀音過來，忙向她行禮。

    “你們夫人可好些了？”公儀音問。

    “剛剛服過藥，正在里間休息呢?！币幻净氐?。

    “你進(jìn)去通稟一聲，就說我過來看看夫人。”

    那女婢應(yīng)了，急急進(jìn)到了屋內(nèi)。

    很快她又從屋里頭出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較面熟的女婢，正是那日在花園碰到孔氏時跟在她身后的，似乎是孔氏的貼身女婢，喚作芳若的。

    那芳若行到公儀音跟前，盈盈一禮道，“婢子見過殿下?！?/br>
    “你們夫人可好些了？”

    “夫人剛服過藥，覺得好些了。殿下請跟婢子來?！狈既粽f著，引著公儀音往孔氏的房間里走去。

    進(jìn)了房間，公儀音就聞到了一股藥味，細(xì)細(xì)聞了聞，大致能分辨出幾種藥材來，都是些安神之藥，看來孔氏的確是嚇著。只是不知，她到底是被什么嚇到的呢？

    芳若打起水晶簾子，迎得公儀音到了里間。

    里間的藥味更重了些，只是在這濃郁的藥味中，公儀音似還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香氣。

    她目光一掃，在窗臺一角見到了一個鎏金瑞腦香爐，只是并未見輕煙溢出，想來這會子里頭沒有燃香。那這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從何而來？而且……這香味似也有幾分古怪。

    公儀音朝床榻上望去，見孔氏在芳若的攙扶下掙扎著欲坐起身，忙上前兩步按住道，“嬸母別忙，好生躺著罷?！?/br>
    孔氏這才又虛弱地躺了下去。

    公儀音面露關(guān)切之色，看著孔氏蒼白的臉色道，“昨兒見嬸母還好好的，怎么這么快就病了呢？”

    “正是病來如山倒啊。”孔氏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意，虛弱道，只是眼中閃過一抹疑色，“殿下的消息倒是靈通?！边@是說她這么快得了消息趕來之事了。

    公儀音笑笑，“正巧我身邊的女婢見有人請了大夫進(jìn)府，一問才知道是嬸母病了，便想著來看看?！惫珒x音隨口解釋了兩句，看向一旁的空藥碗，“嬸母這是剛喝過藥了？”

    芳若接過話頭道，“回殿下，是的，夫人剛剛喝了藥?！?/br>
    公儀音示意阿素將那藥碗拿來，然后放在鼻端嗅了嗅，微微蹙了眉頭看向孔氏道，“我看嬸母這藥里頭加了好幾位安神壓驚的藥材，嬸母這是受驚嚇了？”

    聽到公儀音的話，孔氏的神情一僵，便是一旁的芳若，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愣住了，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殿下……殿下怎知這藥里……？”

    孔氏好不容易才壓下眼底的驚詫之情，眉間一抹異色閃光，微瞇了眸光看向公儀音道，“沒想到……殿下竟然對藥理也有研究？”

    第275章 沖撞了晦氣的東西（二更）

    公儀音淺淺一笑，“讓嬸母見笑了，不過略通一二罷了?！?/br>
    孔氏眼光微閃，低低垂了眼簾，心想，能憑著碗底的藥渣便能看出這藥主治什么癥狀，這可不止略通一二這么簡單。原以為這個重華帝姬不過是個空有美貌的花瓶罷了，沒想到……居然還有幾分真本事，難怪能打動秦默那種涼薄之人的心。

    她心中九轉(zhuǎn)八繞，面上便有些出了神去。

    公儀音長睫顫了顫，看向孔氏小聲喚道，“嬸母？”

    孔氏驀然回了神，歉意一笑，想起她方才的問話，含糊著應(yīng)道，“也沒什么，只是昨晚發(fā)了噩夢，有些靨著了，倒讓殿下記掛了。”

    公儀音清淺一笑，“都是一家人，嬸母不必同我客氣。只是……嬸母這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發(fā)夢靨呢？可別是沖撞了什么晦氣的東西。”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澄澈而明凈，可那對眸子中的亮光，卻看得孔氏驀然一驚。心中不斷地回想著她的話：可別是沖撞了什么晦氣的東西。

    腦中驀地又浮起那張慘白嚇人的臉。

    可不是晦氣的東西！

    這么看來……等她身子好些了，她得好好去佛堂抄抄經(jīng)文拜拜佛才是。

    公儀音面上看似笑意泠泠，實(shí)則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孔氏的神情，見自己說到此話時她瞳孔微縮，便知道她被自己說中了心事。

    這么說……阿靈說的孔氏撞鬼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在此裝神弄鬼？

    這么一想，心中愈發(fā)好奇起來，看來，她還需偷偷地去那香雪園中走一趟才行。

    她假意目光往孔氏面上一脧，笑著道，“瞧我，說的什么胡話，這院子里頭干干凈凈的，哪里來的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呢？嬸母可別往心里去?！?/br>
    孔氏勉強(qiáng)擠出絲笑容來。

    公儀音便又道，“聽二祖父說，明日便預(yù)備著開祠堂來給我和阿默祭拜，因此明兒便來看不了嬸母了，嬸母只管好生歇著罷?！?/br>
    孔氏點(diǎn)點(diǎn)頭，“殿下放心，沒什么大礙，吃幾劑藥也就好了?！?/br>
    “來走了一遭，見嬸母雖氣色不大好，但也沒什么大礙，如此我也安心了。嬸母好生歇著，我便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你罷?！惫珒x音笑著道。

    孔氏應(yīng)一聲，看向一旁的芳若，“芳若，你去送送殿下?！?/br>
    芳若應(yīng)諾，看向公儀音道，“殿下請?！?/br>
    她引著公儀音并阿靈阿素出了房門，往院門處走去。

    公儀音在院中停下腳步，看向芳若微微一笑道，“便送到這里罷，嬸母那里也離不得你?！?/br>
    芳若應(yīng)了，腳下卻未動，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公儀音看著她這副模樣，眉眼微動，拉著她往旁側(cè)走了走，輕聲問道，“你可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說的？”

    芳若睫毛輕顫，看公儀音一眼，語聲吶吶道，“照理，我不該背著夫人同殿下講這話的，只是夫人那樣子……婢子實(shí)在有些著急。原則這府里是夫人當(dāng)家，別人的話她怕是也不大聽，只殿下的話，她或許還能聽進(jìn)去一兩句?！?/br>
    公儀音眼中水波兒一轉(zhuǎn)，面上只笑著道，“什么話？你單說無妨?！?/br>
    芳若四下一瞧，見沒人注意到這邊，方壓低聲音開了口，“婢子瞧著夫人這病來得有些奇怪?！?/br>
    公儀音挑了挑青黛的秀眉，不解地問道，“為何？”

    “婢子覺得，殿下方才怕是說中了，夫人吶……恐是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狈既袈曇粲l(fā)低了起來，身子也在微微抖著，似有些害怕。

    “這卻是為何？”公儀音眉頭緊皺，凝視著芳若的面上神情。

    “婢子這兩日都在夫人隔壁房中值夜。這兩天夫人入睡之后，夜深人靜之時夫人的房中總會傳來一兩聲響動，婢子聽得不大真切，隱約著像是什么敲擊之聲。然后婢子就聽到夫人發(fā)出一聲慘烈的尖叫，似乎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東西一般。”

    說到這里，她眼睛圓睜，咽了咽口水接著往下說，“婢子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進(jìn)了夫人的房中，第一日發(fā)現(xiàn)夫人蜷縮在床榻一角，雙目無神，嘴里念念有詞。第二日則發(fā)現(xiàn)夫人衣著單薄地站在窗戶旁，也是目光呆滯地看著茫茫的夜色，竟不知所望何物。婢子四下檢視一番，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問夫人，夫人卻一概不說。待婢子要去請大夫時，夫人卻又不讓婢子去，只說自己發(fā)了夢靨，沒什么大事?！?/br>
    她說到這里，目光在公儀音面上一掃，露出一絲擔(dān)憂的神色，“婢子瞧著，這事怕是沒有那么簡單。只是不知夫人因何不說，所以想著殿下若是得空，看能否勸勸夫人?！?/br>
    公儀音沉吟不語，細(xì)細(xì)回味著芳若方才的話。

    半晌，抬了頭往芳若面上看去，紅唇一張，卻是問了句不相干的話出來，“你叫芳若罷？”

    “正是?！狈既粑⑽⒌土祟^，目光微怔，不知公儀音為何突然提起這話。

    公儀音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流過她標(biāo)致的面容，語聲清淺，一如這院中拂面而過的風(fēng)，“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有余。”芳若雖不知公儀音意欲何為，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著公儀音的問話。

    “你在夫人身旁伺候多久了？”

    “回殿下的話，婢子十五歲入府，原本是在二老太君身旁伺候的。夫人進(jìn)府之時，二老太君恐夫人身旁沒有得用之人，便將婢子撥給了夫人。如今算起來，也已經(jīng)有五年了?！?/br>
    “五年了啊……”公儀音嘆一聲，目光悠遠(yuǎn)而綿長，帶著些琢磨不透的流光。

    芳若心中愈發(fā)沒了底，只低垂著頭不敢多說。

    “也算是很長一段時間了，怪道你對嬸母這般忠心耿耿。”公儀音覷著她，似笑非笑。

    “婢子不敢?！狈既舸乖谏韨?cè)的手攥緊了些，一時不知自己方才同公儀音說的那話竟是該還是不該。

    公儀音又道，“你方才的話，我也知道了，等明兒事了，我會找機(jī)會再卻勸勸嬸母的。我瞧著嬸母這病，怕是有心結(jié)。若這心結(jié)不解，一時半會該是好不了的?！?/br>
    見公儀音應(yīng)允了，芳若不由大喜，忙不迭對公儀音行禮道，“婢子也正是這般想的。殿下若是肯勸勸我們家夫人，那是再好不過了。婢子替夫人謝謝殿下。”

    “謝倒不必了?！惫珒x音擺擺手，“你也知道，我如今不過第一次來府里，嬸母也不一定會聽得進(jìn)我說的話，成與不成還另說呢?！?/br>
    她妙曼的眸光一轉(zhuǎn)，輕笑一聲道，“要我說，你來求我，還不如去求你們家女郎來得實(shí)在。當(dāng)母親的，總會聽自己女兒的話罷?！?/br>
    芳若陪著笑，看向公儀音道，“殿下說的是這個理。只是夫人若知道我同女郎悄悄說了方才那話，定要怪婢子嘴不牢，白白惹得女郎擔(dān)心。是以婢子左思右想，除了女郎，或許也只有殿下說的話夫人能聽進(jìn)一二罷了?！?/br>
    “嗯，你倒有心了。”公儀音睨她一眼，淺淺一笑，露出頰邊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你快進(jìn)去吧，出來這么久，再不進(jìn)去，嬸母那邊可是會起疑了。”

    “是?！狈既魬?yīng)了，又謝過了公儀音，這才往房間里走去。

    公儀音瞥她背影一眼，眸光微動，依舊帶著阿靈阿素循著來時的路往清淮院去了。

    到了清淮院，秦默正在書房里看書。

    公儀音走了進(jìn)去，看著他道，“阿默現(xiàn)在可有空？”

    秦默放下手中書卷抬目看向她，“有空。怎么了？”

    “陪我去個地方?！?/br>
    秦默輕笑一聲，目光在公儀音面上流連，嘴角噙著笑意道，“阿音不是剛從嬸母院中回來么？這又是要去哪里？”

    公儀音朝前走了兩步，在他面前躬下身子道，“去香雪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