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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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哲卻仍似不死心,一邊朝外走一邊大喊,“我跟你們合作,我把天心教的事都告訴你們……”他嚷嚷的聲音在上空大聲回響,秦默不由皺了皺眉。 這時,聒噪的聲音卻戛然而止,原來是莫子笙嫌他太煩,一并連他的啞xue也給點了。 秦肅讓院子里埋伏的虎賁軍退了下去,自己同秦默一道朝公儀音她們所在的正廳走去。 “怎么樣?”見兩人一道進來,荊彥忙開口問道。 秦默點點頭,“已經(jīng)捉拿歸案了?!?/br> “他什么反應?”公儀音有些好奇。 “先是抵賴,再是裝無辜,最后又提出跟我們合作。”秦默淡淡道,語聲中帶了絲不屑。 公儀音微怔,本以為江一哲身為天心教的青龍圣使,該是極度衷于天心教才是。她原本還擔心他會同那兩名在山洞中守衛(wèi)五銖錢的死士一樣自殺,全然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若是真肯跟我們合作,我們應該能通過他找到藏在幕后的那人吧?”公儀音想了想道。當初在冀州墜崖時,秦默曾同他說過,天心教的幕后之人,也就是教眾口中的教主,與當初廖青風死時失蹤的那份名單有緊密的關系,而此時,就隱藏在朝堂之上。 雖然這些日子都不曾收到過跟此人有關的消息,但公儀音心里卻是一刻也沒有忘記這么號人物的存在。因此聽秦默這么一說,心思不由活動了起來。 “不可?!惫珒x音正在沉思當中,沒想到秦默卻一口回絕了他的提議。 “為何?”公儀音不解,荊彥和謝廷筠亦是疑惑地朝秦默望去。 “江一哲能當上天心教的青龍圣使,成為那人的左臂右膀,一定不會是個容易妥協(xié)和叛變的人。要么,就是他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中,要么就是他同那人有著堅不可摧的關系。不管是哪種原因,他都不可能輕易判出天心教?!鼻啬治鰜?。 “你的意思是,他方才那么說,不過是為了麻痹我們,給自己爭取時間罷了?” 秦默嘲諷地一勾唇,“正是?!彼凵裨诮徽芊讲抛鲞^的席上淡淡一掃,“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個這么能屈能伸的人。這樣的人,才不得不防啊?!?/br> “九郎,我們怎么處置這個江一哲?”荊彥在一旁問道。 “當初給主上上書時并未想到還會有這么一茬,不過主上在來信中讓五兄帶兵將韓震押解入京,似乎想親自審訊。江一哲在天心教中的職位更高,想來我們也不能隨意處置了,不如也一并押解進京吧?!彼а劭聪蚯孛C,“五兄意下如何?” “好?!鼻孛C的話依舊不多,只淡淡應了下來。 “他武功那么高,會不會被半路他逃脫了?”聽說要將江一哲押送至建鄴,公儀音頗有些不放心。天心教的人詭計多端,此去建鄴有一個多月的路程,萬一江一哲半路逃走,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秦肅看向公儀音,微微頷首道,“殿下請放心,江一哲既是天心教逆黨,下官就不會對他客氣。上路之前我會讓人穿了他的琵琶骨。他失了武功,就不可能再從我們的嚴密看守下逃走?!鼻啬淙徽f道,語氣沒有一絲漣漪。 雖然他用這般平靜的語氣說來,公儀音還是忍不住一顫。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這個秦肅,對待敵人的狠厲程度比起秦默來說亦是不遑多讓啊。她心中腹誹了一句,面上還是對著秦肅訕訕地笑了笑。 “主上在信中可有提及那些私鑄的五銖錢怎么處理?”沉默了一瞬后,一旁的謝廷筠想起一個新的問題。安帝的回信自然只有秦默一人有資格看,是以他才有此一問。 秦默點頭,“主上讓五兄帶人就地焚燒了,煅燒出來的銅礦就先留在冀州?!?/br> 公儀音一怔,抬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秦默,“就地焚燒?” “那么多的五銖錢,若運送回京的話需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這些錢是叛黨所鑄,主上并不想其流入民間吧。”秦默回道。 公儀音看了看秦默明湛的雙眼,眼底深處的幽光卻讓人有些看不透,她低了頭,應一聲“是”,沒有再說話,心中思考著父皇這么安排的用意。 “至于新的都督人選,主上已經(jīng)定下,這會該在來的路上了?!鼻啬值?。 秦肅頷首,看向秦默道,“老九,時間緊迫,我先下去安排了?!表n震和江一哲需盡快押送進京,所以他必須早點將那些五銖錢處理完。 “有勞五兄了?!鼻啬瑧宦?,目送著他出了門。 秦肅掀起氈簾的瞬間,寒風卷了房外凜冽的氣息入內(nèi),公儀音忍不住身子一抖。這冀州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出來越久,就越是想念冀州的一切。 秦默收回目光,瞥一眼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主上讓我們將善后之事留給五兄,盡快回京?!?/br> 公儀音正想著心事,聞言微怔,抬頭看他,眼中有明滅閃爍的亮光,“父皇他……怎么說的?” 秦默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主上特意強調(diào)說,讓我盡快帶你回建鄴。” 公儀音垂了頭,神情有些默然,心中頗覺得有些對不起安帝。 “我跟五兄交接好剩下的工作,這幾日便出發(fā)。大家提前準備一下?!鼻啬拦珒x音的心思,也不點破,淡淡看向房中另外兩人。 謝廷筠瞥一眼神情黯然的公儀音,心中微動,勾起唇角嚷嚷道,“總算是可以回去了!我可真是想念京中的一切??!美食,美人,軟榻……天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么過來的。” 被謝廷筠這么一打岔,公儀音心思被沖淡了幾分,抿嘴笑笑,感到秦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轉(zhuǎn)頭朝秦默又是一笑,示意他不用擔心。 很快便到了出發(fā)這幾日。 公儀音最后掃視一眼房中擺設,心中還是涌上一絲淡淡不舍。雖然她在這薜荔院住的時間并不算長,期間在這里也發(fā)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但到底是自己這段奇妙經(jīng)歷的見證。 菱香和荷香已提著她的行李在院外候著,秦默他們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公儀音不好在此耽擱太久,嘆一口氣緩緩收回目光,伸手將擱在屏風上的斗篷取下給自己披上,挑簾出了門。 見到她出來,菱香和荷香迎了上來,“殿下,您要出發(fā)了么?” 公儀音點點頭,目光定定看了兩人一瞬,終是柔軟了眉目,語聲清淺道,“這些日子,謝謝你們。” 菱香和荷香忙道不敢當。 公儀音微微一勾唇,唇角弧度并不大,似微微波動的湖水漣漪,眼神清冷中帶了幾分柔和。“我這人向來是獎罰分明,你們雖然也有做得不合我心意之處,但到底沒有打錯?!闭f著,她自袖中掏出兩個早就準備好的鏤空紅珊瑚玉鐲,“這兩個鐲子你們收下,是宮中御品,也算是全了我們主仆異常的情分了。 菱香和荷香一愣,慌忙跪了下來,”婢子惶恐。“ ”好了?!肮珒x音佯怒,面上笑容收了些,”叫你們收下便拿著,我該出發(fā)了?!?/br> 菱香和荷香對視一眼,口中不住謝著恩,誠惶誠恐地接下了兩只鐲子。 ”起來吧,我們走。“公儀音轉(zhuǎn)了目光再不看她們,衣袖一拂,朝院門處走去。不想還未走到院子口,遠遠便瞧見一人急匆匆朝這邊走來。 看清來人,公儀音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停下了腳步。 那人沖到公儀音面前,一把跪了下來,”殿下,求您救救阿宇!“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鐘靈珊。她衣著單薄,面色蒼白,渾身凍得瑟瑟發(fā)抖。 考慮到鐘靈珊泄露她的身份是無心之失,再加上鐘志柏在此樁案子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公儀音便沒有再追究她的責任。不過后來聽菱香和荷香說起,鐘志柏對她十分失望,狠心將她禁足在了院中,一直不讓她出門。 想來因他們要走,鐘志柏的心事都在恭送他們之上,對鐘靈珊的看守有所松懈,她這才偷偷跑了出來。 公儀音憑風而立,衣袂和發(fā)絲在風中起舞,她淡淡睨地上跪著的鐘靈珊一眼,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波動,”你來做什么?“ ”求殿下救救阿宇!“鐘靈珊抬頭緊緊凝視著她,聲音嘶啞地哽咽道。 公儀音的目光不避不閃,只是眼中沒有絲毫溫度,”他勾結邪教逆黨,我如何救他?“ ”殿下是帝姬,殿下一定有法子的。“鐘靈珊啜泣道,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留了下來,低落在冰冷的地上。美麗的女郎在寒風中悲傷地啜泣著,怎么看都有種殘忍的美感。身后的菱香和荷香不忍地垂下頭,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公儀音心中早已沒有了半點漣漪,連僅剩的一絲惋惜之情也隨著她這一跪而煙消云散。 她冷冷地一勾唇,在鐘靈珊面前半蹲下來,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有辦法。他本就是受鐘志柏拖累,判不判刑,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鐘靈珊聞言,眼神倏地一亮,甚至都忘記了啜泣,萬分期待地看著公儀音。 公儀音卻突然站起了神,低頭用一種冷冽的眼神睥睨著她,說出來的話卻讓鐘靈珊心中悲涼和絕望漫上。她說,”我有辦法,可我偏不救!“ 鐘靈珊身子一軟,眼見著就要癱倒在地。因她此番是偷跑出來,身后并未跟著女婢,是以菱香和荷香見狀,腳下不經(jīng)控制地就要往前邁去。 公儀音如冰刀般的目光嗖地往后一刺。 菱香和荷香猛地一顫,垂了頭再也不敢動作。 鐘靈珊伏在地上哀婉地低低啜泣了幾聲,混著呼嘯而過的風聲顯得愈發(fā)凄涼。可公儀音依舊沒有露出任何憐憫的神色,相反,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她冷冷地看著地上匍匐著的鐘靈珊,她的肩膀因為極度傷心而委屈而劇烈地抖動著。公儀音心中自嘲一笑,若換作從前的自己,看到這樣的場景,或許該心軟了吧??上?,她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優(yōu)柔而心軟的重華帝姬了。 鐘靈珊久久不聞公儀音的反應,淚眼婆娑地抬頭朝她看來,口中怯怯道,”殿下,若是小女惹怒了殿下,您盡管懲罰小女便是,請您饒過阿宇吧。 公儀音不怒反笑,心中只恨從前的自己眼瞎。這樣的鐘靈珊,哪里是性子醇厚?分明好一口伶牙俐齒。她這么說,是在隱射自己的心胸狹窄?因為不喜她而報復于韓宇? “鐘靈珊,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說的沒錯,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韓宇。所以他是生是死,我并不關心。或許,我還會同父皇說,正是他泄露了我的身份,導致我被賊人擄走。你說,以父皇對我的寵愛,會怎么對韓宇呢?是凌遲?還是五馬分尸?我想想……父皇最近很喜歡梳洗之刑呢?!彼Φ脣蓩疲浑p好看的杏眼中寫滿了明媚。 鐘靈珊的身子抖得愈加厲害了,滿目驚恐地瞪著公儀音,臉上早已沒有了血色。 公儀音微微彎腰,清冽的目光盯著鐘靈珊寫滿害怕的眼眸,語聲愈發(fā)輕快起來,“對了,你應該不知道梳洗之刑是什么吧?就是將犯人剝光衣服放在鐵床之上,用滾開的水往他的身上澆幾遍,然后用鐵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rou,直到犯人rou盡骨露,最終咽氣?!?/br> 鐘靈珊猛地尖叫一聲,雙手捂住耳朵不住往后退,像看惡魔一樣看著公儀音。 見她這幅怕極的模樣,公儀音冷笑一聲,臉上已寫滿了不耐煩的神色。她不愿在此地再多待一刻,腳一抬就要從鐘靈珊身側(cè)繞過去。 不想裙角被鐘靈珊下意識扯住。 她眉心一皺,猛地朝后一抬腳。只聽得鐘靈珊一聲慘叫,捂著心窩子倒了下來。 公儀音也不轉(zhuǎn)頭看來,徑直朝府門口走去。 菱香和荷香亦是害怕得渾身瑟瑟發(fā)抖,路過鐘靈珊身側(cè)時,怯弱地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狠下心,小跑著趕上了公儀音。 到了刺史府門口,秦默他們已經(jīng)在此處等著了。 公儀音朝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有事耽擱了一下?!?/br> “無妨?!鼻啬瑴\笑著應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畢恭畢敬的鐘志柏道,“此行多有打擾,多謝鐘刺史了?!?/br> 鐘志柏一臉誠惶誠恐,連稱不敢。 公儀音看著一臉誠摯的鐘志柏,再想到愚不可及的鐘靈珊,心中十分費解,這么八面玲瓏的鐘志柏,怎么會生出鐘靈珊那樣的女兒的? 她睨鐘志柏一眼,清冷開口道,“鐘刺史若能將自己的女兒管好,我不介意在父皇面前替刺史美言幾句?!?/br> 鐘志柏聞言,心中猛地一跳。莫不是阿靈有惹出什么禍事來了? 他正惶恐不安之際,卻瞥到府中管家匆匆奔來,朝秦默和公儀音行了個禮,然后在鐘志柏耳邊耳語了幾句。 鐘志柏聽完管家的來報,臉色驟變。 慌忙看一眼公儀音,一掀官袍在她面前跪了下來,“下官教女無方,請殿下贖罪。” “鐘刺史的確該多花花心思在你這個寶貝女兒上?!惫珒x音扔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面無表情的上了車輦。 鐘志柏神情一僵,額上已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眼見韓震和江一哲紛紛失勢,自己正好能借此機會在主上面前表現(xiàn)一把,可千萬不能被阿靈毀了啊。要知道,殿下一句話,能抵上自己十年的任勞任怨的政績啊!這么一想,心中越發(fā)發(fā)虛起來,忙求救似的看向秦默。 秦默一見這架勢,就知道鐘靈珊定然又做了什么蠢事。他心中對她早就不喜,哪里還會替鐘志柏求情?冷淡地瞥回目光也上了身后的車輦。 兩人上了車,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裝行李的裝行李,馭車的馭車,很快準備妥當。 鐘志柏看著公儀音車輦上沒有半分波動的織錦車窗簾,心中已是一片絕望。眼見著車隊就要啟程,他卻不敢再多說,深恐再次惹怒公儀音,只得在原地直直跪著。 終于,公儀音的車內(nèi)有了動靜。 她掀起簾子一角,露出精致小巧的下頜,清冷道,“鐘刺史起來吧,這冀州的百姓還得指望你了?!闭f完這句話,又將簾子垂了下來。 “啟程?!辈淮娭景胤磻^來,聽得她的聲音在空冷的街道上響起。 馭車的侍衛(wèi)同時一揚鞭子,車隊緩緩動了起來。 秉著低調(diào)原則,鐘志柏只能送到府門口。見車隊離去,忙踉蹌著站起來,躬身對著公儀音車隊離去的方向朗聲道,“下官恭送殿下!” 寒風愈加肆虐,車隊行過之處,車轱轆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鐘志柏瞇著眼睛目送著車隊消失在視線中,這才長長吐盡心中濁氣,轉(zhuǎn)身看著管家蒼涼道,“走吧,進府。阿靈她……沒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