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音不急不惱，似笑非笑地盯著公儀楚，“阿姊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公儀楚也定定地回望過來，眼中含著nongnong怒火和嘲諷，“重華倒是心情不錯，看來睿王一走，你很開心啊?！?/br>
    公儀音勾唇一笑，并未將公儀楚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反而順著她的話笑意盈盈道，“阿姊還真說對了，睿王這一走，我心里當(dāng)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br>
    她挑眉看著公儀楚，目帶審視之色，“難不成……阿姊就是因為睿王走了所以不開心？”她夸張地張大了嘴，以手掩唇目露驚訝之色，“啊呀，阿姊你為何不早說？你要是早說的話我就去同父皇講將和親人選換成你了，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瞎說什么？！”公儀楚惡狠狠地瞪來。

    “難道不是？”公儀音瞇了眼眸打量著她，面上笑得更歡暢了，“我見父皇壽宴上阿姊和睿王配合得那般親密無間，還以為……”

    公儀楚臉色驀地一沉，陰鷙的眸光狠狠盯住公儀音。

    公儀音收了面上笑容，直直盯著公儀楚一字一頓道，“阿姊，要想人不知，除非幾莫為！你既然敢與虎謀皮，就要做好了某一天被反噬的準(zhǔn)備。”

    “用不著你管。”公儀楚不愿被公儀音看出自己的心虛，硬了嗓子道。

    公儀音的嗓音也陡然間冷厲了下來，寒劍般的目光射向公儀楚，“我自然沒這個心思管你，不過……你若是再敢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說罷，冷哼一聲，帶著阿靈阿素拂袖離去。

    公儀楚的性子她十分了解，說白了就是個紙老虎，如今被自己這么一唬，相信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對自己做什么。自己要偷偷隨秦默去冀州，在建鄴可不能又被公儀楚拖后腿捅出什么簍子來，故而借此機(jī)會先敲打敲打公儀楚。

    與公儀楚擦身而過的瞬間，眼風(fēng)掃過公儀楚眼中的恨意，公儀音眸間閃過一抹沉色，腳步未停，徑自朝重華殿而去。

    走了一會，眼見重華殿已赫然在目，對面走來一隊紅衣內(nèi)侍。公儀音本沒注意，目光隨意一掃，卻被隊伍中一名被內(nèi)侍押解的宮婢吸引住了目光，不由神色一凜，在那隊紅衣內(nèi)侍前停下了腳步，語聲沉厲道，“等等！”

    紅衣內(nèi)侍忙停下腳步向公儀音行禮，為首一人看著公儀音堆笑道，“不知重華帝姬有何吩咐？”

    “這人是誰？”公儀音指了指隊伍當(dāng)中被兩內(nèi)侍壓著的那名蓬頭垢面的宮婢。

    為首的內(nèi)侍堆笑道，“殿下，此人是敬法殿中犯事的宮婢，不知為何竟偷偷跑了出來，奴才們正要將她帶回去呢。”

    公儀音的目光在那名宮婢的面上游移了片刻。雖然那晚光線并不大好，但她還是能肯定，眼前這個目光呆滯衣衫襤褸的宮婢，就是那晚宮宴她走錯路時在敬法殿外碰到的那個。

    當(dāng)時她見到自己似乎十分驚嚇的模樣，嘴里還嘟噥著什么。公儀音彼時便心生了懷疑，只是后來不巧被她跑掉了。如今再見，公儀音勢必要試她一試的。

    她定定地看了那宮婢一瞬，清泠開口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br>
    那宮婢卻沒有反應(yīng)，依舊癡癡地啃著自己的手指頭。

    公儀音沉了目色望了領(lǐng)頭的內(nèi)侍一眼。

    內(nèi)侍會意，點頭哈腰應(yīng)了，沖著那宮婢吼道，“你你你，抬起頭來給重華帝姬瞧瞧！”

    那宮婢還是沒有反應(yīng)，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說著什么東西。領(lǐng)頭的內(nèi)侍見此有些不耐煩，朝押著她的兩名內(nèi)侍遞了個顏色，兩名內(nèi)侍會意，手上一用力，迫使那宮婢抬了頭。

    宮婢渾濁的眼神懵懵懂懂朝前方看去，目光觸碰到公儀音的瞬間突然就變了，也不顧兩手被人架住，腳步踉蹌，身子連連后退，一邊往后退一邊驚恐道，“鬼……鬼啊……不要過來！婢子……婢子……跟婢子無關(guān)……跟婢子無關(guān)……”

    公儀音不由皺了眉頭。

    這宮婢所說的話同那晚她見到自己所說的話一模一樣，而且她本來沒有任何反應(yīng)，是在見到自己的那一刻才驟然變成這樣。難道說……是自己觸動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

    公儀音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宮婢，可是……為何她見到自己卻是這種讓人生疑的反應(yīng)？

    她打量著不斷后退躲閃的宮婢，眼中閃過深濃的狐疑，腦中驀然浮上一絲猜測。難道說……這宮婢記憶中的那人，不是自己，而是……母妃？她害怕的人……也是母妃？只是因為自己同母妃長得有幾分相似，她才把自己當(dāng)成了母妃潛意識里感到害怕？

    想到這個可能，她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

    眼前的宮婢顯然上了年紀(jì)，若說曾服侍過母妃，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難道她知道什么當(dāng)年母妃去世時的內(nèi)幕？這宮婢的身上，到底隱藏了怎樣的秘密？

    思及此，公儀音愈發(fā)生了狐疑之心，只是看這宮婢的模樣，這里又這么多人，若想詳細(xì)問清楚情況顯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日后單獨召來再問。想了想，看向領(lǐng)頭的內(nèi)侍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內(nèi)侍尷尬地笑笑，“殿下，奴才也只是奉命抓她回去，并不知道她叫什么?！?/br>
    這時，內(nèi)侍隊伍中響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啟稟殿下，奴才好像記得她叫玉屏。”

    公儀音循聲望去，見是一個面目清秀的紅衣內(nèi)侍，一雙眼睛睜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公儀音，神色略顯膽怯。她心神一動，出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話，奴才名叫阿祿。”

    “阿祿?！惫珒x音打量了他一眼，墨瞳微狹，“你在哪個宮里當(dāng)差的？”

    阿祿低著頭，神情愈發(fā)恭謹(jǐn)起來，“奴才正是在敬法殿當(dāng)差，所以才記得這宮婢的名字?！?/br>
    “哦?！惫珒x音應(yīng)了一聲，目光在阿祿和玉屏身上來回游移了片刻方才開口道，“沒事了，你們忙去吧?！?/br>
    領(lǐng)頭的內(nèi)侍在此耽擱了一會時間本就有些急了，此時聽到公儀音總算肯放他們走了，忙不迭應(yīng)了，招手帶著這隊人匆匆走遠(yuǎn)了。

    公儀音又繼續(xù)朝重華殿走去。

    阿素看著公儀音若有所思的神情，抿了抿唇，思索片刻開口道，“殿下，方才那個玉屏有什么不妥么？”

    公儀音側(cè)頭看向她，“你們有沒有覺得，她見到我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阿素和阿靈回想了一下方才玉屏的表情，贊同地點了點頭。阿靈好奇道，“殿下，您見過她？”

    公儀音搖搖頭，“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我在此之前并沒有見過此人。我懷疑……她害怕的不是我，而是……我母妃。”公儀音語氣沉沉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顧……顧貴嬪？”阿靈和阿素面露詫異之色，“她為何會害怕顧貴嬪？”

    公儀音沉思道，“這正是我想搞清楚的地方。回去問問青姨，說不定她會認(rèn)識這個玉屏?！?/br>
    一路心事重重到了重華殿，因心中有事，并未再重華殿有待多久，休整片刻，公儀音惦記著方才遇到的那個玉屏，又急匆匆出了宮。

    回到聆音園，她忙叫阿靈將青姨請過來。很快，阿靈領(lǐng)著蓮青急匆匆過來了。

    “婢子見過殿下?！鄙徢喑珒x音行了禮。

    “青姨不用多禮?！惫珒x音忙將她扶了起來，示意阿靈請她入席。

    蓮青神情端肅地在下首端坐下來，看著公儀音慈祥道，“不知殿下叫婢子過來有何吩咐？”

    公儀音望著她，神情靜若明淵，語氣中帶了一絲少有的鄭重其事，“青姨，我想向您打聽個人。”

    “殿下盡管問。”難得見公儀音臉上露出這般肅然的神色，蓮青也恭謹(jǐn)望去。陽光從窗外灑進(jìn)來，清晰地照出她眼角處的細(xì)細(xì)紋路，歲月無情，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時光的影子。

    公儀音怔怔地看著神情柔和的蓮青，恍惚中似憶起了她的母妃，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若她還在世，是不是也會這般神情恬淡地看著自己？

    見公儀音久久未出聲，蓮青不由抬頭看去，見她正怔怔地望著自己出身，面露一絲錯愕，斟酌著開口提醒道，“殿下……？”

    公儀音驀然回了神，不好意思地笑笑，開口道，“青姨，你可認(rèn)識一個叫玉屏的宮婢？”

    “玉屏？”蓮青皺了眉頭呢喃了一句，“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殿下能再提示一兩句么？”

    “年紀(jì)稍長，從前應(yīng)該同我母妃有過交集?！?/br>
    蓮青思索片刻，突然眼神一亮，“是有這么一個人！”蓮青激動道，“婢子記起來了，以前是有個叫玉屏的宮婢。不過她以前并不是貴嬪宮里的，要是婢子沒記錯的話，她從前應(yīng)該是在御花園當(dāng)差的。”

    “御花園？”公儀音皺了眉頭，若是在御花園當(dāng)差的話怎么會害怕見到母妃？照理母妃性子柔和，對待下人應(yīng)該也不會苛刻才是，玉屏怎么會害怕母妃到如斯地步？公儀音怎么也想不通這其中的所以然來。

    見公儀音面露不解之色，蓮青想了想道，“殿下，可是這玉屏有什么不妥？殿下方才提起她，婢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知有沒有用?！?/br>
    “什么事？”公儀音追問。

    “玉屏先前一直在御花園當(dāng)差的，后來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就瘋了，聽說被送到了敬法殿，也不知現(xiàn)在還在不在人世?！?/br>
    突然間就瘋了？公儀音愈發(fā)覺得事情的發(fā)展變得不可思議起來。好好的一個宮婢，怎么能說瘋就瘋了呢？這里頭究竟隱藏了怎樣的秘密？跟母妃的死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

    公儀音突然覺得，自己像闖入了一個迷宮當(dāng)中，左拐右繞就是找不到出口。原本以為母妃只是單純的死亡，現(xiàn)在看來，事情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當(dāng)年母妃之死，究竟隱藏了怎樣的隱情和內(nèi)幕？

    她抬頭看向蓮青，眼中閃爍著點點光芒，語氣鄭重而誠懇，“青姨，母妃當(dāng)年是怎么去世的？”

    蓮青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哀傷和嘆惋之情，語聲幽幽道，“貴嬪她……是得病去世的?！?/br>
    “什么??？”公儀音緊緊盯著蓮青，眼中是迫切的神色。

    蓮青搖搖頭，“太醫(yī)查不出病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貴嬪一點點消瘦下去，用多少貴重的藥也沒有用。其實貴嬪去世前的那段時間病情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的?？刹恢獮楹?，有一天卻突然病情加重，很快香消玉殞?！鄙徢噙煅手鴮⑹虑榈慕?jīng)過說了出來，說到最后，已有些泣不成聲。

    公儀音仔細(xì)想著她說的這段話。

    身染惡疾，突然去世？她怎么看怎么覺得這里頭定有蹊蹺，看來，還是得拜托秦默去查查當(dāng)年之事的隱情了。若是……若是母妃之死并非是因為生病，而是人為的話……她恨恨地咬了咬唇，自己定要讓這幕后之人血債血償！

    見公儀音眼中驀地迸射出熾烈的光芒，蓮青一驚，忙開口問道，“殿下，可是當(dāng)年貴嬪病逝之事有何不妥？”

    公儀音沉吟著沒有說話。

    眼下沒有任何證據(jù)，還是不要弄得人心惶惶了。想了想，扯出一抹笑容沖著蓮青搖搖頭道，“沒什么，我就隨口問問，青姨不用放在身上，你先下去忙吧。”

    見公儀音不欲多說，蓮青無奈地收了勸阻的話，“那婢子就先下去了，殿下若還有什么想問婢子的，只管派人來找婢子便是?！?/br>
    公儀音應(yīng)了，讓阿素送了她出去。

    阿素很快送完蓮青折返回來了，同阿靈對視一眼，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道，“殿下，難道當(dāng)年貴嬪病逝之事，當(dāng)真另有隱情？”

    公儀音費力壓下心中排山倒海而來的驚駭感，看著兩人勉強(qiáng)笑笑寬慰道，“現(xiàn)在下結(jié)論還為時尚早，回頭我讓寧斐再查查，秦默那邊，我也會請他幫幫忙，你們在外暫時不要露出破綻了去?！?/br>
    阿靈和阿素忙應(yīng)了。

    “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惫珒x音現(xiàn)在腦子里亂糟糟地，像一團(tuán)找不到開端的亂麻，只想一個人安靜地理一理思緒，便出聲讓阿靈和阿素先退下。

    兩人無奈對視一眼，輕手輕腳退出房中，又替公儀音將房門輕輕掩上。

    公儀音坐在軟榻前，悵惘地看著窗外景致。秋風(fēng)拂過，樹葉打著轉(zhuǎn)兒從枝頭落下，更添了幾絲凄美的秋意。就連假山下那一汪清泉中的幾尾紅魚，也似懶怠了一般，半天不曾擺動了一下尾巴。

    好不容易將宇文淵這尊瘟神送走，卻又發(fā)現(xiàn)母妃當(dāng)年之死或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何況，現(xiàn)在秦默又要去冀州，若真是邪教作祟，難免又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一件一件事情想過去，只覺心中煩悶不已。

    呆呆地在窗前坐了半天，總算平復(fù)了一些心情。為今之計，只有一件一件事情慢慢解決了。母妃去世之謎顯然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找到真相的，所以這個可以先不著急，等收集了足夠的證據(jù)再進(jìn)行下一步。

    冀州百姓離奇失蹤一案，秦默很快就要出發(fā)，自己若要跟著過去，必須從現(xiàn)在就開始著手準(zhǔn)備了。

    就是不知秦默那里會不會同意自己一同去？

    剛想到這個問題，門外便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誰？”

    “殿下，是我?！遍T外傳來阿素的聲音。

    “怎么了？”公儀音不解道。

    “殿下，前院有人遞了封信過來，似乎……似乎是秦五郎派人傳來的?！卑⑺厍謇实穆曇粲謴拈T外傳了進(jìn)來，在公儀音心中不輕不重地一擊，卻讓她的內(nèi)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她轉(zhuǎn)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收拾好心中復(fù)雜的情緒，望向門口清泠開口道，“進(jìn)來?！?/br>
    第150章 私奔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露出阿素清麗的面容來。她走進(jìn)房中，將手中的信箋遞給公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