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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薛府赴宴

    很快到了常夫人生辰這一日。

    已近八月末，天氣早已沒有了前段時間的燥熱，漸漸涼爽下來。天高云闊，偶有微風(fēng)拂面而過，氣候舒適宜人。

    公儀音在床榻上睜開眼，看一眼外面流云絲絲，天空碧藍(lán)的景象，心下歡喜，看來今日又是個大好的艷陽天。

    她在床上賴了一會，見外頭天光漸漸放亮，這才起了床，叫阿靈阿素進(jìn)來服侍她梳洗。

    因著今日是去參加他人的生辰宴，既不能穿得太過素淡兆頭不好，又不能穿得太過華麗喧賓奪主。阿素想了想，替公儀音選了件湖水藍(lán)的云霧煙霞羅曳地長裙過來，并一條銀絲回旋紋腰帶。公儀音看一眼，點點頭，嘴里含著漱口水含糊應(yīng)了。

    粗粗用過早飯，阿靈和阿素開始替公儀音裝扮。淡掃蛾眉，輕涂口脂，頭發(fā)挽做留仙髻，只斜插一根碧璽蝴蝶流蘇簪，配上同色耳墜，端的是容光照人，似明珠生暈。

    收拾妥當(dāng)，讓阿靈阿素帶上選好的賀禮，同她一道出了門。

    黎叔和寧斐已在府外候著，身后停著帝姬府裝飾華美的牛車，馭車的牛正在悠然自得地擺著尾巴。

    “見過帝姬?！币姽珒x音出來，兩人迎上前行禮。

    “不用多禮。”公儀音擺擺手，剛要上車，目光瞟到寧斐眼底的淤青，不由奇道，“寧斐，你昨夜沒睡好？怎么一臉憔悴？”

    寧斐耷拉著頭不敢看她，只悶悶地“嗯”了一聲，道，“謝殿下關(guān)心，屬下沒什么大礙?！?/br>
    公儀音狐疑地盯著他，總覺得寧斐似乎有哪里不對勁。剛要再問，身側(cè)的阿素小聲提醒道，“殿下，時辰不早，該出發(fā)了。”

    公儀音這才收回打量了目光，應(yīng)一聲上了車。

    簾櫳垂落，隔絕了公儀音的視線，寧斐這才敢抬了頭，望一眼悠悠晃動的錦簾，心中有一絲苦澀涌上。雖然一再提醒自己，眼前之人不是自己可肖想的，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若非如此，這幾日晚上又何至于輾轉(zhuǎn)反側(cè)？

    他輕嘆一聲，只覺心中五味雜陳。

    “黎叔，走吧?！惫珒x音和阿靈阿素在車內(nèi)坐好，出聲示意黎叔可以走了。

    黎叔鞭子一揚(yáng)，馭牛輕輕打了個響鼻，邁開了步伐，牛車緩緩朝前動了起來。

    “殿下，今日秦九郎會去嗎？”行了一會，阿靈眼眸一轉(zhuǎn)，看向公儀音好奇道，頰邊笑意盈盈。

    公儀音睨她一眼，心中微有些羞赧，面上不顯，只作淡然的神情，“他去做什么？他同常夫人又不熟。”

    阿靈“哦”了一聲，高漲的興致似落下來一些，“我以為九郎也要去呢?！?/br>
    公儀音看著她的神情，自然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掩下唇邊的笑意，故意逗她道，“阿靈，你最近張口閉口九郎，要不我問九郎討個人情，將你送到秦府去可好？”

    見公儀音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阿靈頓時嚇了一大跳，直了身子忙不迭道，“殿下，婢子不是這個意思……婢子……”說著說著，聲音中帶上絲哭腔，似乎當(dāng)了真。

    看見阿靈眼中含著的淚珠，似乎隨時就要掉下來一般，公儀音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看你，我開玩笑呢，也當(dāng)真了。你這種性子啊，給誰都是禍害，還是留在帝姬府里繼續(xù)禍害我吧。”

    一聽這話，阿靈破涕為笑，咧開嘴朝公儀音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婢子就知道殿下不舍得?！?/br>
    車?yán)锏膶υ捯蛔植宦涞仫h入車外的寧斐耳中，讓他的眸光不由又暗了幾分。

    公儀音微微闔了眼，準(zhǔn)備小憩片刻，余光卻瞟見阿素手中一直緊緊抱著那個準(zhǔn)備送給常夫人做生辰禮的錦盒，不由失笑，“阿素，你抱這么緊做什么？放在旁邊好了?！?/br>
    阿素?fù)u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婢子怕牛車突然停住，萬一將錦盒甩出去就不好了，還是抱在手里踏實?！?/br>
    公儀音笑，眼眸中露出幾點光芒，笑意淺淺道，“阿素，若是牛車真的突然停住了，難不成你不去想辦法穩(wěn)住自己，反而抱住這錦盒不成？”

    阿素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公儀音愈發(fā)樂了，伸出玉白手指一點她額頭，笑，“阿素，平日里覺得你最是機(jī)敏，怎的今日竟同阿靈一樣呆了?！?/br>
    阿靈不樂意地扭了扭身子，嘟了嘴道，“殿下，您又拿奴婢做反面例子了。”

    公儀音頰邊笑容深深，兩個梨渦微現(xiàn)，“難道我說的不對？”

    阿靈嘟噥了幾句，雖然不服，沒再繼續(xù)辯解。

    公儀音以袖掩面輕笑，笑夠了，才看回阿素，“阿素，比起這錦盒里的東西，自然是你人更重要了?！?/br>
    阿素不好意思地笑笑，抱著錦盒的手指松了松，只是仍放在懷中，面上神情舒緩了些。

    這時，阿靈抬了眉眼，看著阿素手中珠玉鑲嵌的錦盒，目含詫異接口道，“殿下，這可是您最寶貝的東西，您真的要送給這位常夫人？”

    公儀音點點頭，“玉石珠寶不過身外之物，我同常夫人一見如故，我喜歡的，常夫人應(yīng)該也會喜歡。她喜歡了，我心情就歡快了。用一件寶貝換幾天的好心情，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阿靈似乎被公儀音這一連串的“喜歡”給繞暈了，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道，“殿下說什么都對，您開心就好?！鳖D了一頓，朝公儀音討好地笑笑，“殿下，婢子能再看一眼嗎？”這送出去了，日后可就看不到了。

    “看吧?！惫珒x音闔了眼，閉目養(yǎng)神。

    看著阿靈眨巴眨巴的小眼神，阿素小心翼翼將手中盒蓋打開，遞到阿靈面前，一陣微光閃現(xiàn)，隱有幽香襲來。

    阿靈朝盒子中看去，目露贊嘆之色，目光小心翼翼在盒中的東西上流連，嘴里嘖嘖稱奇，“真是做得逼真至極啊，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了?！?/br>
    阿素也朝懷中盒子看去。

    錦盒以大紅絲絨為里襯，內(nèi)里靜靜躺著一只天青色雪玉纏枝琉璃瓶，瓶體線條流暢通透，表層的釉色散發(fā)著淡淡的幽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而最讓人稱奇的，卻不是這雪玉纏枝琉璃瓶，而是瓶中插著的一只白玉透雕玉簪花，半開并蒂，微張的花瓣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每一處細(xì)微末節(jié)都栩栩如生。枝干上葉脈分明的綠葉則是用翡翠碧玉刻成，光華葳蕤，冰清流沁。

    更妙的是，若湊近一些，還能聞到花瓣上有隱隱的幽香散發(fā)，正是玉簪花的香氣。原來，雕刻完成的白玉透雕玉簪花，還要在玉簪花提取的香料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取出。如此一來，無論是形態(tài)還是色澤，都與新鮮的玉簪花無異，實在是妙不可言。

    待阿靈看夠了，阿素方才合上錦盒蓋，依舊緊緊抱在懷中。

    又行了一會，薛府到了。

    公儀音睜開眼眸，微微挑起車窗簾子朝外看去。

    果然如那日在向晚樓聽到的賓客所言，常夫人和薛逸海低調(diào)，常夫人的生辰亦十分低調(diào)，薛府門口并想象中無車水馬龍的景象，偶有幾輛樸素的牛車駛來，車下下來的人穿著打扮亦是十分低調(diào)。想來此次生辰宴，常夫人和薛公只邀請請了相熟的朋友和親人過來。

    若是不說，壓根看不出府中今日有生辰宴的跡象。

    公儀音似乎算來得早了，薛府一側(cè)的小巷中只零零落落停了幾輛馬車。

    等到前頭來的人先進(jìn)了府，公儀音這才在阿靈和阿素的攙扶挑簾下了車。見她下車，門口候著的青衣女婢眼神一亮，快步恭謹(jǐn)迎了上來行了一禮。

    阿靈朝她點點頭打了招呼，自袖中掏出薛夫人派人送來的請?zhí)f了過去，女婢接過展開一看，唇邊笑意深深，又朝公儀音行了個禮，清朗道，“女郎請隨婢子來?！睜柡罂匆谎燮渖砗蟮膶庫澈屠枋?，“女郎的家仆自有人帶下去休息，請不要擔(dān)心?！?/br>
    公儀音點頭謝了，朝寧斐和黎叔示意一下，帶著阿靈阿素進(jìn)了薛府。

    薛逸海雖已退隱，但因是安帝親自賜下的宅子，薛府占地頗廣。從府中簡約樸素的布局就可以薛逸海的確是一心歸隱，滿目蒼碧，郁郁蔥蔥，并無過多裝飾，反而顯出一種天然去雕飾的古樸之意來。

    女婢引著公儀音徑直穿過垂花門，朝后院走去。

    公儀音略有些詫異，照理來說，尋常的生辰宴都是會先帶賓客去往前廳專門設(shè)置的送禮處，由府中管家登記造冊，將禮物送出后方才去到宴會舉行的地方，可看女婢引她們走的這方向，竟是徑直朝后院而去？

    不由疑惑地開口問道，“請問，我們這是去哪里？不用先去前院？我婢子手中的生辰禮還未送出?！?/br>
    那婢子笑意盈盈轉(zhuǎn)身看來，福身行禮道，“回女郎的話，夫人說了，女郎是貴客。若是您到了，讓婢子們先將您帶到夫人處敘敘?！?/br>
    公儀音這才恍然，點了點頭謝過。

    穿過幾道抄手游廊，眼前出現(xiàn)一雪白院墻青石為基的院子，里面數(shù)楹修舍，有青草和樹木的蔥郁香氣飄來。

    女婢帶著公儀音進(jìn)了院中，只見院內(nèi)栽著大株梨花并芭蕉，石子漫成的甬道一側(cè)是大片芭蕉，扶疏似樹，質(zhì)則非木，高舒垂蔭。另一側(cè)的梨樹已過了開花季節(jié)，但亦是枝條垂順，綠葉蔥蘢。

    端的是爽心悅目，雅致非常。

    女婢帶著幾人往前走，順著石子甬道走到一處雕窗清壁的房前，抬手敲了敲門，輕聲道，“夫人，女郎到了?！?/br>
    從房內(nèi)傳來一聲輕柔的聲音，“進(jìn)來?！?/br>
    女婢推開門，側(cè)身相讓，示意公儀音幾人入內(nèi)。

    公儀音朝她笑著謝過，帶著阿靈阿素進(jìn)了房間。

    屋中三間屋子，并未隔斷，只用垂下的珠簾和錦簾隔開，一眼望去十分闊朗。見常夫人方才的聲音似乎從左側(cè)那間屋子里發(fā)出，公儀音略微一頓，挑開珠簾走了進(jìn)去。

    果然瞧見一襲盛裝的常夫人正端坐在梨花木梳妝矮幾前，身后一碧衣女婢正在動作輕柔地替她綰著發(fā)。

    聽得動靜，常夫人微微轉(zhuǎn)了頭看來，目光柔和清亮，唇邊帶了絲清淺的笑意，“無憂，你來了?！?/br>
    難得的，常夫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知曉了公儀音的身份后恭敬地稱為殿下，而是如同兩人一開始認(rèn)識時那樣，溫柔無比地喚她無憂。

    不因身份的改變而改變態(tài)度，這樣的人，多是心思淳朗，值得深交。

    公儀音因而，對常夫人愈發(fā)生了幾分好感。

    說話間，女婢已經(jīng)替常夫人綰好了個飛仙髻，配著常夫人身上那一身絳紅云霞紋寬袖大衫，愈發(fā)顯得清艷非常，不可逼視。腰間以鏤空玉帶系住盈盈一握的腰身，墜下晶瑩剔透的環(huán)形玉佩，既不過分嬌嬈，又不過分素淡，恰到好處。

    “夫人今日可真漂亮。”公儀音看著她輕笑道。

    常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頰邊露出一絲少女般的紅暈，讓她本就清麗無比的臉龐愈發(fā)顯出春花玉露般的華光。

    常夫人本就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jì)，如今盛裝打扮下，更是如二八少女般容色照人，恰如流光美玉般皎潔。

    只是不知為何，公儀音總覺得今日的常夫人，比前兩次見到的，眉眼間要多了絲似有若無的哀愁。這種哀愁籠罩在她的眉間，讓她周身愈發(fā)顯得幽微透明起來。

    “無憂快別打趣我了。我本不想這般鄭重，只是侍書說今日是大日子，不能太素淡了去?！背７蛉撕Φ溃切σ鈪s似乎有些不達(dá)眼底。

    身后的女婢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儀音微訝，不由偏頭看了過去，“夫人昨夜沒休息好？怎么覺得夫人略有些疲憊的模樣？”常夫人沒把她當(dāng)外人，公儀音便也不避諱了。

    常夫人垂了眼簾，長長的睫羽掩下她眼中的神色，勾出一抹笑容道，“許是這些日子cao心生辰宴的事，有些勞累了罷?！?/br>
    身后侍書替她描完最后一筆眉，聞言微有些抱怨，“夫人，婢子都勸了您多少回了，有什么事交給婢子去做就好了，您看您，非要親力親為?！?/br>
    見侍書同常夫人說話的模樣隨意，還帶了絲埋怨的口吻，并無一般女婢的恭謹(jǐn)，但字里行間的確是為常夫人著想，想來常夫人同她的關(guān)系超越了一般主仆的情誼。

    常夫人柔柔地笑笑，有些微歉意。

    侍書又道，“女郎也大了，許多事您交給女郎做便是。”

    女郎？

    公儀音微有些詫異，莫非常夫人還有女兒？可是怎的從未聽過？

    常夫人柔柔睨她一眼，“好了，還有客人在呢，你要數(shù)落我，也等生辰宴過了再數(shù)落?！?/br>
    侍書面上現(xiàn)出幾分羞赧，朝公儀音不好意思地福了福，“婢子逾矩，讓女郎見笑了。”

    “無妨?！惫珒x音笑笑。

    常夫人轉(zhuǎn)身看向她，見她還站在房中，不由驚道，“瞧我，竟忘了請無憂入座了。侍書，快請女郎入席。”

    公儀音笑言無礙，在常夫人對面坐了下來。

    她擺擺手，示意身后的阿素將手中錦盒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