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照荊司直方才的說法，你并未見過那人的全貌，如何能斷定是我？”

    呂淳伸手指了指他的眼尾，“我……那人這里有一顆紅色的淚痣?！?/br>
    北羽輕笑一聲，看向秦默，“僅憑一顆淚痣，秦寺卿就斷定兇手是我？若是有人刻意在眼尾處點(diǎn)了顆淚痣假扮成我呢？”

    公儀音眉頭一蹙。北羽說得對，既然呂淳和呂勇可以被假扮，那跟呂淳交易的人，也可能是他人假扮成北羽從而嫁禍于他。

    她不安地看向秦默。雖然直覺告訴她北羽便是兇手，可是他們，還缺少真正能定北羽罪的證據(jù)。

    “北羽郎君既然如此坦蕩，想必也不怕我們搜搜你的房間吧？”秦默淡淡出聲。

    “自然，寺卿請便。”北羽做了個請的手勢，不見慌張。要么，他真的不是兇手，要么，就是他十分自信，自己沒留下任何把柄。

    秦默在荊彥身邊低低說了幾句，荊彥連連點(diǎn)頭，帶著幾名衙役去了。

    又是一陣沉默的等待。

    荊彥大約去了一盞茶的時間，回來的時候，身后的衙役手中各捧了幾雙鞋履。

    北羽眸中閃過狐疑之色。

    “秦寺卿，你這是做什么？”長帝姬亦是不解，沉著臉色問道。

    見荊彥朝自己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在其中一名衙役身上一頓，秦默了然，唇畔勾起一抹弧度，“請殿下稍安勿躁，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彼D(zhuǎn)向北羽發(fā)問，“前天夜里，你在哪里？”

    “府里?！?/br>
    “前天白日和昨日呢？”

    “也在府中?！?/br>
    “前日和昨日，你穿的是哪一雙鞋？”秦默指了指身后衙役捧著的一排鞋履。

    北羽微有遲疑，目光在鞋履上猶疑，卻聽得秦默清淡的聲音響起，“北羽郎君最好說實(shí)話，長帝姬府中那么多雙眼睛，總會有看到的人?！?/br>
    北羽心一橫，指了指其中一雙普藍(lán)方頭履咬牙道，“這雙?！?/br>
    秦默眉梢一挑，上前兩步，指了指鞋履邊緣縫隙中一星半點(diǎn)的泥土，“這里沾的泥土還帶了些濕氣，顯然是這兩天才沾上的。這種紅泥，整個建鄴城只有延尉寺和城郊才有。北羽郎君若是這兩日不曾出過府，鞋上這紅泥又是從何而來？！”

    秦默的語聲依舊清淡如水，可北羽的身子卻在剎那間因緊繃而變得僵硬。他握了握拳頭，感受到自己的手心滲出絕望的寒涼。

    “你還有何話可說？”秦默問。

    北羽沉靜的面容終于出現(xiàn)絲絲裂縫。他垂首默立，良久才抬頭看向秦默，唇邊一縷自嘲的笑意，“我果然不該小看秦寺卿了。”

    這是承認(rèn)了。

    他側(cè)身看向上首的長帝姬，眼中神色熾烈而復(fù)雜。

    長帝姬的面色有些蒼白，凌厲的眼神中藏了一絲疲色，她緊繃著臉，神情冷淡地看了北羽一眼，只問了兩個字，“為何？”

    “殿下待溫良禹不薄，他卻背著您出入煙花之地，北羽替殿下感到不值。他雖然是嫌犯，但我知道，溫良禹絕對不可能有膽子殺人，一旦此案得破，他定會重回府中。殿下心軟，或許會留他，可我卻再也見不得他出現(xiàn)在府中了，所以便趁此機(jī)會結(jié)果了他?！北庇饘⑷司売删従彽纴怼Ｆ痰那榫w起伏過后，他面上恢復(fù)沉然冷靜，仿佛站在廳中的，不是一個殺人兇手，而是一位清姿翩然的風(fēng)流名士。

    長帝姬的目光從他面上挪開，透過窗外望向開闊高遠(yuǎn)的天際，心中有一股難以名狀的煩躁之意不安分地竄動。

    她的目光冰涼，神色冷得像冰霜。

    北羽看著她的面容，突然覺得有些絕望。他早就該清楚，這么些年，殿下的心中其實(shí)沒有容下任何人！他以為，殺掉溫良禹，殿下的目光就會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墒堑筋^來他才發(fā)現(xiàn)，他，溫良禹，還有這府中無數(shù)姿態(tài)妍麗的郎君，活得都像個笑話！

    “殿下……”他看向長帝姬，凄惶開口，眼角一滴晶瑩淚珠滾落，緩緩劃過那顆淚痣，顯出觸目心驚的艷紅來。

    長帝姬的眼神有片刻迷蒙，似乎陷入久遠(yuǎn)的回憶當(dāng)中。

    很快，她被北羽的呼喚拉回到了現(xiàn)實(shí)，涼涼地看一眼他，輕啟朱唇，“殺人償命。北羽，本宮保不了你?！?/br>
    －－－－－－題外話－－－－－－

    碼完首訂的2w字，感覺身體已被掏空，持續(xù)葛優(yōu)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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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8章 冷心絕情（明日上架?。?/br>
    聽到這話，北羽緩緩闔上雙目，心底一陣刺骨的寒意。這種冰冷的感覺，讓他想起十八歲那年從受了雪災(zāi)的家鄉(xiāng)逃出，精疲力竭下昏倒在寒冷街道上的記憶。

    那年的冬天，大雪紛飛，饑寒交迫的他終于支撐不住，在建鄴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倒了下來。閉眼的瞬間，有一輛裝飾華美的車攆在他面前停下，重重珠簾被掀開，他看到一雙明艷清亮的鳳眼透過漫天雪花望來，亮如星辰，從此后仿佛用刀鐫刻在了他的心口，生生世世再也無法抹滅。

    后來他才知道，她是賢嘉長帝姬，她那雙好看的鳳眼，看到的——卻不止他一人。

    可是他依然很歡喜，因?yàn)殚L帝姬說，她喜歡他的眼睛，澄澈透亮，像一汪通透的泉水。直到后來……她遇到了長著一雙更明亮眼眸的溫良禹。

    北羽睜開雙眼，直直地看向長帝姬，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殿下，你到底是保不了？還是不想保？！

    他很想質(zhì)問出聲，他很想問，這么些年，她每每透過自己，看到的究竟是誰？！

    他一直假裝視而不見。他以為，日子久了，殿下就會看到自己的好。原來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張了張蒼白的唇，最終只是無聲地閉上，安靜走到秦默面前，低聲道，“寺卿，走吧，我認(rèn)罪。”一陣涼風(fēng)從廳外卷進(jìn)，卷起北羽的袖口和衣袂，上面繡著的銀色木槿剎那間變得鮮活無比，生生灼傷了長帝姬的眼。

    秦默示意荊彥將北羽帶下去。

    衙役井然有序地退下，他卻并未動。公儀音好奇，裝作恭順的模樣，垂首立在秦默身后。

    長帝姬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有深深的疲色，她沙啞開口道，“秦寺卿，阿禹的案子多虧了你。本宮今日身體不適，改日再專程道謝?！?/br>
    說罷，搭上一旁女婢的手，起身準(zhǔn)備離席。

    “殿下早就知道是不是？”轉(zhuǎn)身的瞬間，她聽到秦默涼淡的聲音悠悠傳來。身子一僵，尖利的指甲掐入身側(cè)女婢的手背中。

    她緩緩轉(zhuǎn)身，沉沉打量著秦默，沒有出聲。

    秦默不看她，兀自道，“在我將那份認(rèn)罪書拿給殿下看的時候，殿下就認(rèn)出了北羽的筆跡是不是？所以殿下當(dāng)時才那般神思恍惚?！?/br>
    “秦寺卿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長帝姬既然早有猜測，想來早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溫良禹和北羽的事，還請殿下節(jié)哀順變?！鼻啬⑽⒋故?，聲音平靜而淡然。

    公儀音微有錯愕。

    她本以為秦默會質(zhì)問長帝姬，沒想到……他卻突然寬慰起她來了？

    長帝姬定定看了秦默一瞬，突然唇角勾出個涼薄的弧度，眼中有光芒閃現(xiàn)，仿佛一瞬間，又恢復(fù)了那個艷光四射的賢嘉長帝姬。

    “勞寺卿費(fèi)心了。來人，送寺卿出府。”說罷，一拂衣袖，轉(zhuǎn)入內(nèi)殿之中，只留一殿幽香繞梁纏綿。

    秦默轉(zhuǎn)身看向公儀音，“走吧?！?/br>
    “九郎，方才你那話是什么意思？”公儀音好奇道。

    “讓她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更不喜歡被人威脅?！鼻啬馈?/br>
    公儀音知道他指的是長帝姬限他三日內(nèi)破案之事，想了想又問，“那……后面為何又轉(zhuǎn)了話鋒？”

    “因?yàn)楝F(xiàn)在還沒有必要同她完全撕破臉皮?！?/br>
    公儀音“哦”了一聲，側(cè)頭看向秦默，語帶嘆意，“長帝姬可真是絕情，先是溫良禹，再是北羽，說棄就棄了，竟沒有絲毫留戀?！?/br>
    秦默唇邊一縷嘲諷的笑意，“也許從一開始，北羽出府的那天晚上她就知道。她喜歡溫良禹，卻更恨溫良禹對自己的背叛，所以暗中默許了北羽的行為。她的不作為，其實(shí)間接促成了溫良禹的死亡。長帝姬她……”他說到這里沒有繼續(xù)往下說，收回沉思的目光，眉一挑看向她道，“對了，你方才見到北羽時，為何啊了一聲？”

    “我之前就覺得北羽有些面熟，還以為在哪見過他。剛剛才突然意識到，不是我見過他，而是他的眼睛，同溫良禹頗有幾分神似。九郎發(fā)現(xiàn)了嗎？”

    秦默眸色一動，垂下眼簾道，“或許是巧合吧。走吧，回府衙。”

    公儀音應(yīng)了一聲，小跑幾步跟上，心中還在為方才之事唏噓。

    其實(shí)說到底，長帝姬最愛的還是她自己吧？溫良禹也好，北羽也好，都不曾真正進(jìn)駐過她的心里。她突然有些好奇，這么多年，長帝姬府中木槿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究竟有沒有那么一個人，是讓長帝姬真正放在過心上的？

    *

    北羽被收入牢中聽候?qū)徟?，溫良禹的案子總算是告一段落，可輕絮的案子，卻依舊一籌莫展。本以為溫良禹之死是輕絮案子的突破點(diǎn)，沒想到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點(diǎn)。

    剛回延尉寺，便有衙役匆匆來報，“卑職見過寺卿，見過行走。”

    “什么事？”

    “寺卿，方才有一位自稱瑤瑟的女郎來延尉寺找過您?！?/br>
    秦默神色一凜，“她人呢？”

    “她等了一會，見寺卿還未回來就告辭離去了，說是明日再來。卑職勸不住，只得讓她走了?！毖靡垡晃逡皇馈?/br>
    瑤瑟這個時候來做什么？公儀音隱隱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她神色如何？”公儀音出聲道。

    衙役想了想，“那女郎神情焦灼，面色蒼白，等的時候亦是坐立不安?！?/br>
    “她可說了來找我何事？”秦默又問。

    衙役搖搖頭，“卑職問了，可她不肯說。”

    秦默眉一皺，沉聲道，“立刻派人去明月夜將瑤瑟帶回來！”

    衙役領(lǐng)命而去。

    公儀音看向秦默，“九郎，瑤瑟是不是想到些什么？”

    秦默面有沉吟之色，“等瑤瑟過來便知道了。”

    只是，他們沒有等來瑤瑟，卻等來了瑤瑟失蹤的消息。當(dāng)日，衙役到了明月夜后，被窈娘告知瑤瑟早上就去了延尉寺，一直不曾回來。

    秦默隱約察覺出了不對勁，派出衙役在城中四下搜尋，然而一直沒找到瑤瑟的下落。

    她仿佛就這樣一夕之間憑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第四天，瑤瑟終于被找到，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衙役來報，她的尸體在城外的護(hù)城河溝渠中被發(fā)現(xiàn)。

    秦默得了消息，帶著震驚不已的公儀音匆匆趕到了現(xiàn)場。

    兩人到達(dá)時，瑤瑟的尸體已被打撈了上來，平放在溝渠旁的雜草地上，面容發(fā)白，全身皮膚腫脹，脖子處一道細(xì)細(xì)的傷口，顯然是被人殺害后再拋尸河中。

    公儀音不忍地別過眼去，目光卻被溝渠中一點(diǎn)亮光吸引。

    她心中狐疑，上前幾步，蹲在溝渠旁想看個仔細(xì)，不想溝渠旁的土質(zhì)日日被水浸泡，早已變得松散。公儀音不查，腳下一滑，身子就朝溝渠中歪去。

    一旁的秦默眼角余光瞟到這突然的變故，神色突變，忙飛身上前伸手一拉，堪堪抓住了公儀音的手。手上一用力，公儀音便被他帶入了懷中。

    只是秦默動手倉促，腳下亦未站穩(wěn)，被公儀音這么一撲，朝后踉蹌幾步，身子后仰，兩人雙雙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