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楚昂本還未想到此事,經這般一提醒,便嘆道:“那么便由你物色罷,正妃且不急……光陰飛梭,那小子業(yè)已不再是少年,也該有人在身邊服侍了。” 錦秀答應一聲:“是,臣妾必當盡心竭力?!?/br>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咯, 了3k字。 第140章 『叁叁』夢中懷柔 近日她身體倦怠,皇帝便召幸了孫凡真等美人。今晚又得他擁入懷中,那小別勝新,熟悉的味道與荒蕪沁入骨髓,她便整個兒的傾力逢迎著。 明黃刺繡的簾帳下,楚昂桀驁給予著,清雋的臉龐顯出迷人的猙獰,錦秀只是攬著他的脖頸如浮萍般依附。沒育過子嗣的女人總是緊致如初,乾清宮里的聲息一直斷斷續(xù)續(xù),過了很久很久才逐漸微弱下來。宮婢端來藥丸子呈在簾帳外,得了釋然的皇帝倒頭睡下,一切留給她兀自忙活。 “嘩啦——”閃電劃過巍峨殿脊,暴雨打破夜的寧靜。那夢中氤氳,雨簾子在樸舊的闈院里沖刷著,把世界模糊一片。 她才十七歲呀,端著一盆熱水從低矮的紅綠廊子下過來,那屋里傳出女人生產的痛喚,進去就看到樸玉兒汗?jié)n淋漓的臉和雪漲的胸脯。丑胖的喬嬤嬤從褥子底下掏出一個孩子,帶把兒的哩,驚訝得她手上盆一抖,趴下去連磕了兩個頭,擦著眼淚就沖進了雨里。 跑得太快,把身后情境迷離。那床邊上還站著個婦人,有一張久遠而模糊的臉,似乎感覺樸玉兒忽然又弓了起來,然后那婦人好像彎下腰??伤艿眉樱晁⑺⒌亓茉谀樕?,像劫后得生的喜極而泣,并無有回頭看。 是姓沈……對了,后來她去了哪兒? “??!”錦秀心口猛地一悸,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丑時的紫禁城寂靜無聲,昏暗中皇帝睡得深沉,她凝了一眼,才恍然自己還睡在床上,頓時松下來一口氣。 少腹微微有些發(fā)麻,今晚意亂情迷,后來便穿梭得有些狠了,她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撫了撫。 楚昂正在做夢,夢中是牽著才學會走路的小楚鄒,在裕王府的長廊下一歪一歪著。 聽見孫香寧在前頭喚:“我兒過來,過來呀,乖~”他抬頭看她,陽光下她的臉容是那樣婉柔俏皮。他看見夢中的自己尚年輕,二十三四的清貴男兒,著一襲玄色刺繡火與華蟲的親王袍服,亦對她難得溫暖地回笑了一眼。 “噠、噠……”一歲半的楚鄒拳頭粉嫩,腳腿骨還軟著,走一步,趔一趄。忽而崴坐下去,楞了一下又撐站起來,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打小就是個不屈撓的秉性哩,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只是貼過薄唇,在楚鄒的小臉蛋上愛寵地親了親。 “我兒可愿原諒朕否……”但曉得那孩子原是不喜歡至高孤寡之位的,不自禁在夢中囈語。 錦秀在枕旁輕撫著他的五官,已四十過二的楚昂依舊是那般的雋朗。她想起他初進宮時隱捺的無所適從,以及秉燭夜熬、徹夜通明地攻堅理政,想起清風徐徐中他威步走來的一身龍袍,打心眼里就是崇仰和依戀。那肚子里的是吃了藥也仍然著落的,多么頑強地愛著他啊,她多么渴望能夠與他有一顆靈與rou的結晶。 看見楚昂似在夢中遇了什么,兩道墨眉微蹙著,她就捧著他寬闊的肩膀埋入他頸間。合眼前想起來夢中的場景,暗暗把一絲陰郁掩藏。 ~~~*~~~ 天清云淡,下過雨的尚食局空氣中彌散著水果的芳香,陸梨在庭院里抖著竹篩子上的干果。 她在十七那天考過之后,不二日就轉崗上差了。才進宮行李也不多,兩床褥子打個卷,再撈個洗漱的盆和桶,小翠跟著拿一趟就過來了。一塊住的小姐妹們舍不得,陸梨走之前就給了小姚子幾兩銀子,叫他去御膳房給弄了幾樣小菜,叫同屋的小姐妹們聚了一下。 原本只要了幾樣普通的涼菜,結果送過來的可算小豐盛,有白果燒雞、清燜蓮子、熘蟹黃兒、杏仁酪,全都是她小時候愛吃的。陸梨就猜著是吳爸爸給自己張羅的了。在宮外山高海闊可不是自己的地兒,進了宮這種有親人默默關護的感覺真好。 吳全有住的是大太監(jiān)們在白虎殿前的那個巷子,那個巷子承載著她從小長在紫禁城里的回憶,她想回去看看卻又不敢回,宮女平常也不許在外朝亂走動。她便趁著被尚食女官派去御膳房傳話的時候,給吳爸爸的坐墊下偷偷塞了兩副大腳丫子鞋墊和襪子。 除了尚服局和浣衣局,尚食局也是后宮里頂頂忙碌的。崇樓過去的御膳房,負責的是全宮的主子包括奴才的日?;锸?,但尚食局伺候的只是主子,主子們不想吃御膳房的時候,就得勞動尚食局做小灶了。伺候的飲食都是精細的,比如長春宮的孫美人,這些日子也不曉得是中暑還是怎的了,頭暈下不進嘴兒,就只好給她用砂鍋煲清粥;又比如康妃娘娘,最近喜歡酸甜小食,就要常給她備點應季的果兒羹兒;再或者張貴妃,夏天口淡冬天口重,一年四季都得給她不斷換花樣。這東六宮、西六宮各宮各殿包括闈院里不曉得住著多少主子,真忙起來也是個浩大的工程。 前兒個延禧宮殷德妃老家哥哥弄了些山貨野味來,殷德妃今兒請了幾位娘娘和皇子公主過去用膳,大面上的菜在御膳房里做,小的精些的就在尚食局這邊調弄。 一排溜的炭灶蒸鍋,二十來個紫砂盅里高湯溢香,陸梨從院里進來,一個個往里頭加著料。蘑菇燉野雞,夏日里吃最好再加點百合蓮子,下肚后可清潤補益還不怕上火。穿著豆綠的斜襟衫子搭森褶子裙,烏亮頭發(fā)上扎著小方巾,蒸汽把姣好的臉顏熏得白皙透粉兒。自從那天被楚鄒親了咬了之后,怎的三兩天起來就好像尤為嬌媚了許多。女孩兒家就是不能沾那禁果兒,沾著沾著沾多了漸漸就熟了。 在尚食局當差心眼可得異常省慎,一道膳食哪個工序從誰的手里過、中間加了哪些佐料、煮了有多久、什么時辰送出去都是有記錄在冊的。當年萬禧的死,直接導致蓄謀已久的齊王得了借口,聯合謖真發(fā)起一場斷續(xù)三年的戰(zhàn)爭,楚昂心中是盛怒的,這些規(guī)矩都是在萬禧死之后被嚴苛地強化起來。扎頭巾是為了避免頭發(fā)絲兒掉進去,要是叫主子吃出來一點不對勁,那不是拉出去打死就是打殘發(fā)配給丑太監(jiān)對食,所以這宮廷里隔三年征選一次秀女,二百多年了秀女永遠也征不滿。 巳初將至,日頭漸漸耀眼起來。負責傳話的小茜子進來匯報,說延禧宮那頭娘娘們已經到不少了。掌事女官姓王,四十來歲臉寬額頭高的,大伙都叫她王嬤嬤,便指著條案上的十幾個盤子道:“先端這些零嘴兒過去伺候吧,待御膳房那頭開始擺席面了再端湯盅過去?!?/br> 那小茜子應一聲“誒”,招呼著姐妹們忙碌起來。王嬤嬤本也要跟著過去,扭頭看到架子上擱著兩盤子荔枝凍,銅錢大的得有二三十來顆,不自禁停下腳步嘗了一口。酸甜軟韌、晶瑩剔透的,把荔枝核兒挖空,在里頭嵌上桂花蜜,入口只覺芬芳沁入五臟六腑。 今歲福建兩廣盛產荔枝,宮里頭當差的奴才們每天都能分到不老少,吃多了都沒人愛吃了,散地上扔著,叫直殿監(jiān)掃灑的太監(jiān)沒少抱怨。這么一弄倒是別有風味起來。王嬤嬤看了眼灶旁陸梨忙碌的側影,便問道:“梨子,可是你琢磨出來的?” 這丫頭進尚食局后被安排了調膳的差事,不見她動靜有多大,但每樣食物經她的手做起來卻總是別有一番風味。她自己做慣了不知覺察,王嬤嬤在內廷里干了幾十年的差,可是舌尖兒一過就分辨出不一樣。 陸梨心里頭正惦記著楚鄒呢,那天從他咸安宮里出來天都黑了,兩個人用完了膳他就站在后殿門下等她。她在里頭換好了衣裳他就牽著她出去,廢舊的宮墻根下沒人,他緊著她的手走路,瘦俊的身影默默的很安靜。打小小她都是他屁股后頭的小跟班,他兀自在前頭走得飛快,從來不管不顧她在后頭著急地小跑,那天牽著她的手卻像個有擔當的男兒漢。忽而小僻門下要分開了,眼睛抬頭望了望天,沒留神就俯下來在她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心里頭可要想著爺。” 她后來每一想起他那清削的臉龐,心就怦怦跳,仿佛又記起他那天撫在自己后腰上的手。不敢再去瞧他,可做著好吃的時候又想著要不要給他送去一盅。被嬤嬤從神游中喚回,連忙乖巧應一聲:“誒,叫荔枝果凍??磯牧丝上В蛯に贾龀蛇@樣,擱在冷柜子里更上口吶?!?/br> 王嬤嬤聽了就笑:“一個吃膩了的食兒,也被你做得這般蹊蹺。得,我也拿去給娘娘們嘗嘗。年年總怪咱們尚食局千篇一律,到底也不是沒新花樣的?!?/br> 說著就把那兩盤子順帶也捎走了,領著一眾宮女婷婷婉婉地出了二道門。 作者有話要說: 噓,趁著上班偷偷地更新了三千字=,= 第141章 『叁肆』延禧和樂 清早的承乾宮里,鳥鳴聲婉轉動聽,康妃喜鳥兒,戚世忠的倆干兒子就給弄來了一對暹羅國的銀耳相思。胖團團嘴短肚毛黃,姿態(tài)優(yōu)雅憨呆,很得康妃的寵愛。 討梅和春綠坐在側座椅上,慢慢地舀著勺子。昨兒康妃叫人過來傳話,說叫她們今早過來用早茶,晌午跟著一塊兒去延禧宮里赴宴。這是多大的臉面,兩個一早起來就仔仔細細梳妝打扮,這會兒一個穿著柑子色梔子花底的對襟裳,一個穿著蘇芳色折枝底束腰羅裙,釵環(huán)叮當的看起來可嬌俏。 對面康妃錦秀端姿而坐,指寬的桃色衣領下一枚嫣紅的唇印子若隱若現,她似是為了掩藏那印子,偏挑了這樣相似的顏色,可根本藏不住。這幾天皇帝都留宿在她宮里,她的胸很豐滿且傲挺,體態(tài)單薄的春綠看了不自禁羞赧又艷羨。 錦秀盡收眼底,倒是并不覺難堪的,因為這本是一種后宮女人的榮耀。再退一步說,大熱天扎個高領娟子不是更此地無銀三百兩么,就這么樣吧,不藏不掩了。 她眼睛兀自打量著對面兩個,春綠每一次來請安,妝容都是經過精敲細打的,而討梅對比之下則會隨意許多。她便知道討梅對皇帝的心思沒那么濃,而春綠則是滿心里悸動祈盼。 錦秀也曾試探過皇帝對春綠的意思,這么多年了,她始終無法知道楚昂對當年那個何婉真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看法,是愛還是不愛。有時注意到他的眼神,發(fā)現他目光偶爾錯過春綠時,會微有一剎惘然的停留,但她再要看時,卻又見那雋冷面龐上無有甚么波瀾。 錦秀這樣盯著兩個花樣嬌俏的丫頭,心中大略就有了安排和計較。然后笑盈盈問道:“吃得可好么,味道覺著如何?” 白瓷碎花的小碗里盛著粉潤的木槿粥,淡香稠糯甚為適口,兩個答:“好,嘗著味道叫人稀罕,可是尚食局陸梨做的?” 錦秀聽了,親和地笑起:“那是本宮做的。本來是做給皇上用,做得多了,就賞與了你們?!?/br> 兩個受寵若驚,連忙站起身搭腕行禮,口道:“想不到娘娘也有這般精湛的廚藝,臣妾謝娘娘恩典?!?/br> 這后宮中當年那個小太監(jiān)一死,除卻李嬤嬤,就唯有錦秀的廚技能入得皇帝的口?,F如今又出來這么一個丫頭,時不時一碗粥、一盤菜的就叫皇帝龍心大悅。錦秀想起那天御花園里見到的陸梨姣好的臉容,夢中樸玉兒再次弓起腿的場景頓時一閃而過。 面上卻不露聲色,擺擺手道:“不必拘謹,本宮也不常做,那日見姑娘們掌勺,這便手癢罷了。對了,那丫頭是和你們一道進宮的么?聽起來你幾個倒是熟識,可知是何方人士?” 春綠答:“是,不怕娘娘見笑,她是我倆結拜的姐妹。一路同行就光聽我兩個說家事,陸梨倒是甚少說,好像住在浙江湖州一帶,家里還有爹娘和哥哥,娘娘今兒怎么問起她來?” 浙江,湖州,那地兒不是正鬧白蓮匪么?北京城離著天南地北的,怎就能生出個一模一樣的人來。 錦秀默了一下,扯扯嘴角:“也沒什么,就瞧著那丫頭面善,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生得那樣出挑,去做個煮飯的宮女倒是可惜了。 討梅聽了這話,彎眉笑起來:“這回娘娘倒是多慮了,我們一塊進宮的誰都想做主子,就陸梨一個只想著煲湯做飯。如今去了尚食局,倒成全她心愿了,不可惜?!?/br> 她早先看到孫宮正設陷時沒告訴陸梨,心中還有些自責自怪,好在陸梨后來考上了,她才暗暗松了口氣,到底還是姐妹三個和好如初。嘴上說著,忽然恍悟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嘴屏息。 沙漏輕輕地響著,錦秀看到她暈紅的臉頰,好笑佯嗔道:“捂嘴做什么,皇上英明神武,都想當主子是人之常情。本宮也就是隨口問問,走吧,時辰也到了,該往德妃那頭過去。”說著就揩著手帕站起來。 打履順門拐個彎,繞過凝祥門就到延禧宮了。殷德妃從來是樂善好施的,在楚鄒楚鄴他們小的時候,逢過年過節(jié)或是閑暇時,就常把哥兒姐兒的幾個聚在一塊捏糖糕、搓圓子,還保留著當年在王府里一家上下相依為命、和樂融融的習慣。因此在她宮里設宴倒不足多慮,不像景仁宮的張貴妃,難得張羅一次就一定是有目的。 抬腳跨進去,繁復的裙擺在漆紅門檻迤邐而過,里頭已經不少熱鬧。正殿左端間里,請來的有張貴妃、施淑妃、沈妃、華妃幾個后宮有子嗣的娘娘,孫凡真和李蘭蘭兩個得臉的美人在旁陪襯。三王妃聞雙兒安靜地倚在羅漢榻上,十八九歲的臉龐難掩虛弱,但那清秀端寧的底子還撐著場面,叫一屋奴婢們不敢輕視。近陣子她身體稍好,殷德妃便把她也叫進宮來沾沾人氣。這會兒老三楚鄴去乾清宮給皇帝請安,留下二歲的兒子楚恪在跟前黏糊著。 右端間里是一群皇子和公主,宋家的一對姐弟自然是跑不了的,其余還有幾個王府進宮來玩的郡主和世孫。大公主楚湘因婆母楊夫人病了要照顧,沒能夠來;大皇子的王妃懷孕不便,夫妻二個就也推卻了。中宮因著孫皇后的早早離世,這些年留下的幾個孩子在后宮里的存在感都很淡,便是小九爺那般得著盛寵,時常也讓人覺得寡伶仃的。 錦秀衣容綺麗地走進去,那邊二公主楚池正在纏絡子,到底是自己從小帶大的,錦繡便對她勾唇笑笑。但楚池不太好買她的賬,雖則錦秀從前對自己照顧得確實細微周到,但眼看著一個宮婢越過自己母妃爬上去,到了兒自己還得管她叫一聲娘娘,楚池是別扭的。她自小長大宮里,見慣了內廷的爾虞我詐,嘴上不說心中是看得通透的,眼界因此也比天高,一般的人家她也看不上。見錦秀對自己笑,便也不惹惱也不近乎,只做慣性的低下頭好像沒注意到。 錦秀就換了副表情,轉而走進左端間對眾妃道了聲:“jiejie們來得早啊,是meimei耽擱晚了?!?/br> 抬眼看見對面孫凡真似有蒼白的臉容,聽說這些天中暑了還是怎的,都厭倦了口食。她便不自覺多看了一眼,又不察痕跡地斂回眼神。 她雖比沈妃、華妃封得晚,但位分卻是很高的,乃是列于施淑妃和殷德妃一行。因此這么一口“jiejie”,沈妃與華妃自然是不敢答應。 施淑妃只是淡淡地頷了一下首,她對誰都是淡漠的。當年頭胎一對龍鳳胎被撞得早產,死了六皇子,只剩下個半聾的三公主,后來得孫皇后恩典再懷上,末了生下來竟也活不成,那好容易才暖和起來點的性情,之后就變得更加淡漠了。這些年皇帝也顯少召幸她,時而一年召幸她一二回,對她也都是小心翼翼。也似是為了彌補她,旁的公主六七歲就送去公主所由嬤嬤們照養(yǎng),她的三公主楚湄一直留到今歲十三了,年初才搬離的永和宮。 錦秀也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倒是東道主殷德妃對誰人都和善,笑道:“方才膳房劉得祿差人來,問什么時候開席,我說那最懂得吃的還沒來,開得什么席?這不,說曹cao曹cao就到?!?/br> 這當然是玩笑話,皇帝和兩位年長的皇子爺都沒到呢,也是為了緩和氣氛,沈妃和華妃便應景著笑笑。 張貴妃暗暗掃了眼錦秀的肚子,似笑非笑道:“都說夏日晝長夜短,人醒得早??靛r倒是倦懶,瞧著這都什么時辰了?!?/br> 所以錦秀那晚才和楚昂,也是算著時間上差不多沒事兒了才承寵的,為的就是要給張貴妃瞧瞧,自己還是和平常一樣。 錦秀便謙和地回道:“倒也不算晚,方才叫這兩個丫頭耽擱了,一塊用了些早茶。睡得晚倒是真的,朝政繁重,皇上近日總熬深夜,meimei總少不得在旁伺候?!?/br> 面上恭敬,但那頸子上的吻痕卻因坐下來的動作而叫人看見。闔宮都曉得楚昂對她的迷眷,亦都嘗過皇帝爺寵幸時的溫柔或洶涌,當下各個表情便有些五味雜陳。 殷德妃年已四十有一,早不知多久沒有過。便岔開話題,指著矮幾上的盤子道:“嘗嘗這個吧,今歲的荔枝都把人吃膩,這么一弄倒叫人新鮮。方才孩子們搶著吃,是本宮楞剩下幾個留給你們?!?/br> 那荔枝果凍被盛在銅錢大的瓷杯里,用牙簽輕輕一挑便沾出來,晶瑩剔透的打著顫。芯子是一枚荔枝rou裹著桂花蜜,粉黃嫩白的惹人饞。 討梅輕啟紅唇含一顆,立時揚眉道:“這回準沒猜錯了,一定是陸梨做的,她可是從來把蘿卜白菜也能做出山珍海味。” 一旁站姿服侍的尚食女官王嬤嬤便恭敬笑答:“小主說對了,正是那陸梨丫頭琢磨出的新花樣?!?/br> 這當口貴妃娘娘也在呢,淑女在未得皇帝寵幸前,倘若討得皇子娘的喜歡,也是有機會被賞撥給皇子爺做妃子的。討梅在眾主位跟前露了臉,難免按捺不住小竊喜。 錦秀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只做是不動聲——但若不對自己忠心、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她可是不會遂她的意。 楚恪在外頭蹲了尿,一歪一歪地走進來,聽見了便問:“可是在說我認識的怒泥,她在哪兒?” 他惦記著陸梨上回給他吃的梨花糖,一進宮就叫楚鄴抱著去衍祺門下找她,找不到人哩,不曉得去哪兒了。楚鄴因著聞雙兒的敏感,從不在宮里與宮女們多言,便敷衍著把他抱走了。這會兒眨巴著眼睛急得慌。 殷德妃最是疼愛這個寶貝小孫子,俯下腰調侃他:“喲,瞧這牙沒長全口齒不清的,本宮可不曉得你在說什么。” 楚恪被聽不明白,又急又不服氣,便嘟嘴叨叨:“是怒泥……我拉屎了,哭著哩……她牽著我去找小四叔……他兩個隔著門偷看,小四叔喜歡她?!?/br> 一邊比劃著,一邊瞅著桌上的幾枚荔枝凍,又掉下來兩顆晶瑩的口水珠子。 “嗤嗤~”那稚嫩粉俊的小模樣,不禁逗得一旁的宮女抿嘴輕笑。 施淑妃悵然又滿目愛憐地凝著他看,難得少見的開口道:“說起這個本宮倒想起來,從前宮里有個小太監(jiān),亦是做得一手巧食兒。連我那不搭理人的湄兒,竟也能惦記著吃上他兩口。如今風水流轉,這宮里眼看著又要出奇才了?!?/br> 口說著,又想起當年的小麟子,五六歲沒朋友,大清早的提個小丑盒子,在里頭擱了三兩個歪里吧唧的鵪鶉蛋,傻愣愣站在永和宮外看著自己閨女玩。等半天楚湄也不理他,他瞅著她一直沒聲音,便巴巴地把盒子往前挪:“給你吃?!?/br> 那烏眼珠子里盛著巴結和渴望,小墩墩的耷一身太監(jiān)曳撒。楚湄也愛驕傲,不理他又想吃。叫來自己去提盒子,味道施淑妃嘗了,倒是好吃得緊呢,可惜死得那叫個慘。 當年萬禧關于隆豐皇帝遺子的傳言,尚在有苗頭時便被楚昂掐滅了。宮里頭除卻一些老人,小一輩是并不曉得的。想來那孩子也是歹命,一樣淌著皇室的血脈,卻被閹成了太監(jiān),便揭穿了身份又能給他什么?若是女孩兒倒省心些,總歸還能叫上他兄弟幾個一聲“哥哥”。既是個男孩,活著活著也是煎熬啊。 殷德妃想起老三前些時日提過的話,似乎說是要把什么宮女派去給老四,便笑笑道:“呵呵,一點荔枝引出來這許多話頭,我倒好奇那丫頭是什么三頭六臂了。對了,今兒這山珍蘑菇湯甚是補益,既是哥姐兒幾個都在,不如派人去把老四也叫來吧?!?/br> 她是楚昂在潛邸時的通房女婢,打七歲上就一塊兒在身邊長大的,因著服侍多年,楚昂對她多有敬重。她這般把話一說,眾人自然都曉得是得了皇帝囑意了。 張貴妃適才一直在默默地聽。她是拿老二沒辦法的,原本這些天看楚鄺又是給陸梨抓蛇,聽說又是吮指頭又是送蛇藥、討帕子的,她還只當這兩個有戲看了。還尋思著等火候一到,就拿捏住陸梨不放,逼著叫楚鄺去娶門親事,再把陸梨附帶著賞給他??珊?,未料那丫頭竟然悄不愣地見過老四了。 張貴妃把這些事兒在腦海里一捋,便想起陸梨先時被老二注目時的冷淡,原還只當這丫頭泰然端寧,此刻倒要琢磨起來了。她想起楚鄒那天去了御花園,陸梨又恰恰做了一盤荷葉rou,臉上的表情便僵冷下來——別到時候自個兒子還單著冷炕頭,倒給他老四先做了嫁衣。 張貴妃恍然凝神,四年未見,瞧瞧那小子如今耗成什么模樣了也好。便也勾起嘴角寬仁地附和道:“是極了,今兒個老二正好回宮,叫他兄弟幾個湊一回熱鬧也好?!?/br> 說著就打發(fā)小劉子往延禧門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