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相處并非是和他，只是和畫面中的、他的曾經(jīng)。

    休伊斯本以為，在時機成熟時，自己能夠毫不猶豫地殺死沈沐，取代這個身份并完美無缺地融入這個世界，真到了下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一切不是那么容易的。

    坐著的少年最終丟開了武器。

    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上下飛舞，休伊斯眨動著雙眼，看向回廊中懸浮著的，大大小小的氣泡。

    許許多多的回憶突然涌入腦?！?/br>
    純金的房間里，皮實的熊孩子戳著搖籃里的嬰兒嬌嫩的臉頰：“你比我弟弟長得可愛！決定了，今天起你要叫我爸爸，我會保護你的，懂嗎？”

    嬰兒：“哇——！”

    侍奉的修女焦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熊孩子又捏了捏嬰兒的小rou手，搖搖頭：“爪子還沒長開啊?！?/br>
    嬰兒手舞足蹈，蹬來蹬去，修女手忙腳亂，似乎恍然大悟般道：“一定是尿床了！”她溫柔地抬起嬰兒的下身，露出白嫩的屁屁，一旁的熊孩子當然又戳了幾下，還發(fā)出“嘖嘖”的聲音，嬰兒動作更大了。

    熊孩子嘆了口氣，努力讓口吻老氣秋橫：“現(xiàn)在的小孩子真難伺候。”

    “……哇——”

    畫面一轉(zhuǎn)。

    白袍幼童在努力地學習語言和文字，教材有n本，在同樣長成了幼童的阿飄熱切圍觀下，他的唇角帶上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選擇了最為艱澀難懂的那一本，見到對方哭唧唧的模樣，心中萬分舒暢。

    是的，休伊斯能夠一定程度地影響夢境中的“自己”。

    在沈沐不知情的情況下，兩人便已經(jīng)認識了，還有了一些互動。

    本以為這只是無關緊要的小小回憶，卻不慎刻入心扉，想到這個人消失以后，他在地球上將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唯一的異世界來客，無論和誰都有著隔膜，無人可以真正體會理解他的感受，他……

    猶豫了。

    選擇權(quán)牢牢掌握在手里，而一旦選擇，就再沒有反悔的余地。

    沈沐醒來的時候，還是在那漆黑的回廊里，休伊斯呆呆坐在一邊，看起來很有幾分茫然。

    胸口的傷已經(jīng)消失了，像是從沒出現(xiàn)過那樣，沈沐緩緩起身，腳步輕盈地走到另一個人身旁坐下。

    他將他摟入了懷中。

    這樣的姿勢，讓身高顯出差距來，休伊斯的頭部靠在沈沐的胸前，予人嬌小的錯覺。

    靈魂也會有體溫嗎？

    但溫暖的感覺，揮之不去。

    沈沐一手繞過懷中人的腰腹，牢牢圈住了他，微微低下頭，靠近了他的耳畔。

    休伊斯沒有動作。

    他似乎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溫順地沉默著，心跳越來越快。

    耳垂被含住了。

    溫暖的觸感不緊不慢，呼出的氣息纏綿而濕潤，宛如獻祭般的姿態(tài)顯然取悅了對方，他聽到沈沐低柔帶笑的聲音，自耳朵直直鉆入腦海乃至靈魂：“真脆弱呢。都交給我吧?！?/br>
    甜蜜的嗓音呼喚著他的名字：“休伊斯?！?/br>
    衣料被靈活的手解開了，火焰在周身燃起，層層疊疊的浪潮全無規(guī)律地襲來，推著他浮起又落下……

    理智的痕跡，終于徹底消失。

    沈沐在那泛著淚光的眼角落下一個吻，輕輕道：“睡吧。”

    第71章 真實

    黑暗恍若琉璃般碎裂，現(xiàn)出掩藏的真實。

    沈沐瞳孔收縮了一瞬。

    眼前的景象, 恍若地獄繪卷。

    高大怪異、枝繁葉茂的樹木上掛滿了“果實”, 那是一具具人類的枯骨, 沈沐在枯骨上看到了熟悉的衣飾，依稀有方才幻境中六人的影子。他很快搜尋到了隊友的蹤跡, 他們也一樣被掛在樹上，雙眼緊閉，臉上現(xiàn)出種種神色, 好在人還活著, 沒有被吸干, 應該是剛陷入幻境不久。

    少年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哈士奇。

    即使被毛遮擋，依然可以判斷出大狗的表情是種幸福的傻笑, 在一干或痛苦或焦慮的人類里格外突出……并不想知道它看見了什么。

    手動拜拜。

    天光被樹梢遮擋, 沈沐無從判斷時間, 但從饑餓程度上來說, 從他陷入幻境到脫離，應該不到半天。

    四面八方, 全部都是枝條和葉子, 完全無法看到外界的景象, 這棵樹未免變異得太厲害了。又是生長, 又是能力, 也不知它是吃了多少人才得到了這許多營養(yǎng)——沈沐突然想到：如果沒有休伊斯，他們會全滅在這里吧？

    他在樹根處發(fā)現(xiàn)了雪豹。

    豹子躺在拱出土地的樹根上，漂亮的皮毛被泥土沾染, 身體一動不動，仿佛死去了一般。

    休伊斯的靈魂在沉睡。

    那么，現(xiàn)在該如何自救呢？

    沈沐仔細看向綁住自己的柔韌枝條，試著掙扎了一下，然后臉就黑了。

    層層疊疊的綠色枝葉束縛住軀體和四肢，僅僅留下頭部沒有遮起以保證呼吸，而在獵物試圖掙脫時，枝條更緊地捆縛起來，細小堅韌的部分摩擦著，更有旁邊的枝條湊過來，抽打著身體——

    力道并不重，卻綿綿密密，引發(fā)感官的刺激，這種懲罰方式，簡直像是某種小電影里的場景，真是夠了！

    沈沐冷眼看向枝條。

    越是生氣，他便越是冷靜，雪見自手腕抽條，在身上生長，將他與外來的枝條隔開，晶蘭的種子落在地上，開始搶食。

    樹上掛著的這些“果實”，除了五一隊以外全是尸體，有的已經(jīng)是白骨，被吃干凈了；有的干癟瘦弱，看起來是餓死的；有的大睜雙眼，表情扭曲；最恐怖的是那些被吃了一部分的……

    人類像是食物一般被撕扯開來，器官和血rou落在地上，被根系吸收，化作自身的營養(yǎng)。

    很惡心。

    沈沐指揮著晶蘭吃掉了一具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尸體，“果實”的消失讓樹木察覺到了不對，眾多枝條趕赴往那個出了狀況的方位，沈沐特地選了個遠離自身的位置做測試，卻愕然發(fā)現(xiàn)連纏在他身上的枝條都趕過去了大半。

    智商堪憂。

    不過，植物的智商本來就不高吧？

    也不知道它的腦在哪里。

    對付植物麻煩的地方之一，在于找不到要害。

    樹木怕的是剝皮，這事情很多人都懂，但這么大的樹，還有那么多有攻擊力的枝條，要如何剝掉它的皮？更別說，沈沐的視野里根本沒有樹干?！词故情喿x了許多關于植物的書籍，他也無法判斷這樹的類型。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沈沐決定先叫醒同伴。

    晶蘭的花是很美的。

    泛著透明的乳白色，仿佛羊脂白玉般；低垂下的花朵，讓人聯(lián)想到女子低頭的嬌羞；沒有葉，花莖也是晶瑩剔透的，瞧起來有種不屬于此界的幽魅感，惑人心神。這樣的花朵在觸碰著你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小女孩在撒嬌，但在親眼看過這花吃喪尸的沈浩看來，就很恐怖了，他發(fā)出了一聲高亢的慘叫：“雅蠛蝶！”

    隊友們：“……”

    早一步醒來的齊悅吐槽：“聽說人在極度恐懼下求救時會不自覺地使用母語……你是片兒國的？”

    沈浩惱羞成怒：“你才是！”

    “呵呵?！?/br>
    兩個字勝過千言萬語，嘲諷之精髓在其中體現(xiàn)，沈浩口不擇言，氣得爆出了真相：“我剛剛和蒼老師飯老師在一起你懂什么！”

    隊友們：“……”

    心情復雜。

    所以他剛才那種表情是選擇困難癥犯了？

    收集到一個情報：每個人的幻境或許都是不一樣的。

    沈沐突然覺得這棵樹很厲害，居然是定制不是批發(fā)。

    少年看了看自家弟弟，又看了看哈士奇，感到十分微妙：其他隊友估計是經(jīng)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這兩個則發(fā)生了好事……所以小浩和狗一個待遇？

    徐晟掙了一下，咬緊牙關才克制出險些脫口而出的呻吟，所幸在漆黑的空間里沒人能看到他紅通通的臉，方才發(fā)出淡淡幽光的晶蘭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別的地方，照不出他這一小片的情況，便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

    唔，體貼的隊長當然是裝作沒看見的。

    “先別掙扎。”

    沈沐趕緊道。

    李和光沒有動，他還在努力觀察和感知，而忙著斗嘴的沈浩和齊悅則因為脫線逃過了枝葉的“調(diào)戲”。退伍兵的聲音依然沉穩(wěn)，卻帶著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想來是方才的幻境耗費了心神：“小沐，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作為最先醒來的一員，沈沐當仁不讓地負有解說的義務。

    在他說完之后，眾人互相印證，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歷的情況和同伴或多或少有些相似之處，有的是擺設、有的是行人、有的是地點……徐晟突然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幻境里呢？”

    難言的靜默。

    沈沐沉聲道：“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隊長，你怎么醒來的？”徐晟目光灼灼：“我都要完全相信所謂的幻境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外力，隊長你是怎樣清醒的？而且，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你怎么能準確找到我們的位置，幾乎同時叫醒了我們？”

    “臥槽你懷疑我哥？！”

    沈浩立刻叫了起來。

    齊悅默不作聲，李和光則道：“小沐的視力一直很好，末世以后就更好了。我不知道有沒有雙系異能者，但我知道，小沐不僅僅能夠cao控一些植物，別忘了他展現(xiàn)出來的射擊天賦?！?/br>
    “那也不能說明什么?！毙礻舌止局瘩g，聲音小了許多。

    在雪見的努力下，沈沐已經(jīng)和這不知道捆綁過多少尸體的枝條隔開，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幾分，語氣悠然道：“我能在黑夜里視物。比如說，我剛才就看見，徐哥你動了一下，臉色就……”

    “別！”

    徐晟臉紅了，語速極快道：“住口，我相信了！”

    醫(yī)生已然想到，他這個問題算是無解。

    即使讓大伙互相說些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的秘密，也無法確認這是否還是幻境，如果這些同伴都是假的，是敵人從他的記憶中提取出來的既定印象，那么他看不出破綻也是理所當然，反而出現(xiàn)被他懷疑的事情，是真的可能性高些。

    時機不對，其他人放過了這個八卦的機會，齊悅問：“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